想哭的人心已乱   作者:琴瑟琵琶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番外(主)   楔子撕碎   “别哭了,你哥只是出国工作,不用……太担心。”李城寺载着封嫣,正过了收费站。周末的机场高速回京方向,有些堵车。   这女人,哭了一下午。封青进登机口的时候,他几乎抓不住她的身子。她往前冲,哭声凄惨,引得很多旅客侧目。   封青没忍心回头,还是出关了。   他又递了一张纸巾,没有人接过去。她无声的流泪,拒绝接过他的关切。她舍不得,哥哥一走就是两年,她也害怕,未来的两年,到底怎么过。   他一边开车,余光扫到她紧紧靠在车门边,故意离他很远。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她的敌意表达的很明显。   “哭什么!封青也是为了你。”他有些恼自己突然想放软的口气,那不是他。他从不感性,更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她忌恨的那个人,应该是冷漠而残忍的。   “别哭了!”他突然烦躁的嚷了一句。她吓了一跳,更往车门靠去。   从车窗的玻璃上反射出驾驶座上的男人。那浓重的眉下,是一双充满嫌恶的眼睛吗?没有了哥哥,他不再伪装了?   李城寺,噩梦一般的名字。她躲了这么久,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   候机室里,提着行李,“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阿寺会帮你,他就是哥哥,懂吗?” 哥哥揽着她的肩膀,抚着她的背,让一阵哽咽慢慢平息。   递上护照和机票的时候,哥哥回头笑着看她,“哥很快就回来了,放假的时候,带你和格格去柬埔寨,有城寺呢,别担心。好好照顾自己,到了给你打电话!”   哥哥走了,没再回头,小嫂子在海的那边等着他,他的步子迈得很快。她突然想冲过去拉住哥哥,“别离开,别撇下我!”她想告诉哥,她不想一个人留在国内,不想留在那个“大哥”身边。   她哭了出来,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哭泣又袭来,她叫着哥哥的名字,去追,却被后面的手臂固定在怀里,不许她恣意的发泄,直到哥哥的身影消失。   她想走,哪怕跟着哥哥流浪,一起去见小嫂子,在他们的家里做个无足轻重的影子,也不愿意留下来,留在李城寺身边。   她,真的想逃开他。   六岁,第一次见到他,他是哥哥的同学,她就害怕他。   十六岁,他飞走了,一走四年,她没有噩梦的四年。   二十四岁,哥哥把自己留给了那个男人。认识他整整十八年了。这个道貌岸然的人,貌似太平的隐藏的十八年已经过去,未来的两年呢?   哥,怎么会识错了这个朋友,进而耽误了她半生的前程!   “是你做的吧!”她压抑着泪水,声音里含着最后的坚强和笃定。   掩饰了那么久,在哥哥面前,她撕不碎他的面具,他永远装作另一个友善而关爱的大哥。但事实上,他不是,从来不是。   “是你把我哥逼走的!”她提高了声音,第一次侧头看着开车的人。如果他肯放手,让她好好过下去,也许她不会这么后悔认识他,进而开始恨他。   一阵急刹车,他把车停在了减速带上,一把抓过她的身子,强迫她看着自己。   他手上的力道,让她疼,也害怕了。哥哥走了,她还能躲在什么地方?哥哥走了,小嫂子也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保护她。   他眼神里的警告太明显,语气充满了威胁。   “是又怎么样!”   她回答不出来,往后退。她怕了,想推开他。刚才那两句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她抵抗不过他的力气,斗不过他的手腕。   “你是我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刚刚的安慰,也是一种伪装吧!   他握紧她的手腕,然后突然放开她,发动了车子,又开回到车流里。一张面纸粗暴地塞到她的手里。   之后的路上,谁也不再说话。   他们之间,除了沉默,其他的,都撕碎了吧……   第一章偷人   毕业那天早上,封嫣把同班同学的裤带拽坏了,那男孩子哭得稀里哗啦。   封嫣也吓到了,她只是想抢回那男孩手里的小红花。那是毕业典礼时,院长亲手给她别在胸前的。   被罚着站在堆满午睡折叠床的空教室里,听着午后的知了不停的叫啊叫。别的小朋友都睡午觉了,只有她低垂着头,眼里还挂着点泪水。   整托的孩子特别想过周末,今天是周五了,不知道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手悄悄伸到兜里,那朵揉皱的小红花最终还是抢回来了。抓住那条裤带的时候,她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裤带断了,男孩摔倒了,她拿到了小红花。   有些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表现不好,没敢多吃饭,又饿又困。   教室门开了,中班值日的老师走过来,站在封嫣面前,整了整她乱蓬蓬的麻花辫。   “今天追同学对吗?封嫣!”老师的声音,让人敬畏,封嫣是个再听话不过的孩子。   摇摇头,眼睛里那些快干的泪珠子又来了。委屈,特别委屈。她不是故意的,他拿了她的小红花。   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想拿着那朵小红花给爸爸妈妈看,却让他抢走了,她才追,才去抓他。   “大班都毕业了,再开学就是小学生了,女孩子以后不能那么追着人跑,不能当疯丫头,知道吗!”老师又开始教育她。   封嫣又点点头,抬头看着老师。“今天能回家吗?”   老师拉起封嫣的手,把她带到院子里,“下午爸爸妈妈来接的时候,就能回家了。”   封嫣被送回大班教室,爬上了自己的床,抓过绣着自己名字的被单盖住了脸。   爸爸妈妈总是太忙了,星期五常常没时间来接她。再有两个星期就不用来幼儿园了,希望以后天天都在家,都和哥哥在一起。   她想着下午要和家人见面,摸着自己的小红花,揉着眼睛,睡着了。   ……   一颗小石子正打在幼儿园的铁门上,午后的宁静中,那声撞击显得特别响。   两个男孩子四散跑开,等着看门的老大爷来开门。已经投了三四次了,就不相信那老头不上当。   终于,铁门吱吱的被打开了,一个花白胡子走了出来,四顾着街上往来的人。是哪家的孩子在这里没完没了的捣乱,听着半导体,石子砸门的声音就传进耳里。   “爷爷,这里是东城幼儿园吗?”不远的树后,走过来一个个子不矮的男孩子,看起来,也有十三四岁了。   “是。”老人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没戴眼镜,看不清这是谁家的孩子。“你找谁?”   “我找……中班的刘老师,她是我大姨。”男孩子爽朗的笑着,一副胸怀坦荡的样子。   老人有些怀疑,不知道这孩子说的是不是真,中班确实是刘老师带。“你大姨叫什么?你叫什么?”   “刘淑芬,我叫……程理。”男孩顿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大爷,我大姨在吗?”   “啊,你等等,进来吧。”老人把男孩领进幼儿园大门,让他站在传达室门口等着,自己进到院里,往中班的方向走。   那个叫程理的男孩没有老实的站着,东张西望,好像挺着急在找什么。   远处,一个男孩弓着身子,正快步的往这边走。   “李城寺,快给我拿书包。”那个弓着身子的男孩走近,一个看起来挺沉的书包,正挂在他的脖子上,一脸都是汗。   “找着了?”男孩从他脖子上取走书包,看看他背上趴着的小女孩。“这就是你妹啊,没抱错吧!”   刚趁着老人说话溜进去,背着女孩的大男孩正要开口,进园找人的大爷出来了,绕过了滑梯正往门口这边来。   “封青,快撤,老头来啦!”李城寺提起两个书包,跑到封青背后,推着他赶紧出铁门,然后把书包往身上一背,在后面掩护着逃离现场。   封青脚程挺快,背着妹妹跑了几步,躲在一家小店的拐角歇了口气,终于安全了。李城寺也很快赶了上来,一脸胜利的笑,粗粗的眉毛往上挑着,充满了凯旋后的张狂。   “我就说吧,肯定行的。”李城寺拍着书包,又比了比自己的胸口,信心很满的样子!   “小点声,嫣嫣睡着了。”封青用眼睛瞪了李城寺一眼。“快走,趁我爸妈回家前,咱们先回家。”   两个站在阴影里的男孩子正在得意,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老人的大吼声。   “谁家的野仔子!连孩子都敢偷!”说着就要上来抓人。   两个男孩像是惊了魂的野兔子,拔开腿就跑,封青迈步的时候不稳,差点摔一个大马趴,好在李城寺扶了他一把。   老人的手刚伸出去,男孩子们已经一溜烟跑开了。老人一直追到胡同口,拐过去,喘着粗气,已经看不见他俩的影子。实在没力气再追了,转过身,赶紧往幼儿园走。   他们刚才背的,不知是谁家的,得赶紧告诉老师去。这世道,十三四岁就拐带孩子了,还了得!   听到脚步声远了,躲在一个四合院大门后的两个男孩子从两扇厚实的门后挤出来。封青猫腰的时候,门边的木栅勾到了封嫣的小辫子,她疼着就醒了,迷迷糊糊看着大日头下汗湿的后背。   刚要张嘴,怕得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只大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侧头才弄清楚自己被人背着,顺着那只脏手,看到一双浓浓的眉毛,还有眼睛里的警告。   “不许叫,丫头!”李城寺压低声音,又拍了一下背人的同伴,“封青,你们家丫头醒了。”   听到那句话,女孩挣动了一下。   害怕瞬间转成狂喜,“哥——哥!”那捂在嘴边的大手,没有挡住封嫣尖尖的叫声。   “咝……”越不让她叫,她还叫得越大声。   李城寺想也没想,冲着她的小辫子就伸出了手。   哇!   平静的午后,胡同深处,突然传来了小女孩的哭声。   第二章越货   封嫣一看清城寺手里捏的那只虫子,就吓哭了。辫子被揪了一下疼,但是没有那只黑虫子冲击力大。   躲在门后的时候,两个男孩都沾了一身的土,封嫣的头上,挂着门后的脏东西,那只虫子就趴在上面。黑黑的,几只弯曲的足脚,看起来格外恐怖。   封青听到背上妹妹的哭叫,赶紧把她放下。一手拍掉城寺手里的黑虫子,一边揽过封嫣的身子,让她躲在自己怀里。   不知道老人走远没有,哭声很可能又把他引回来。   城寺刚想解释,封青示意他别说,一个劲拍着封嫣的背。“嫣嫣,那虫子哥哥已经打死了,别哭了,啊!”   女孩还没有哥哥的腰身高,听着哥哥的劝慰,抱着他的腿摇脑袋,一个麻花辫已经晃散了。   今天真是多舛,小红花被抢,中午被罚站,好不容易见到哥哥,又沾上了一只虫子。封嫣这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所有积攒的委屈都来了。   城寺听了只能干跺脚,“封青,快走吧,还得在你父母回家前赶回去呢,快没时间了。”   封青拍拍怀里的小脑袋,蹲下身,看着封嫣一顿一顿的抽噎着,不知道怎么哄她。   其实他们兄妹,也不是经常能见面。封嫣常常在幼儿园里一待就是很久,他则跟着父母。偶尔的相聚,他则被逼着学习,嫣嫣只能自己在一边玩。   “嫣嫣最乖了,不哭。一会儿哥哥给你买娃娃。”封青抱起妹妹,看着她哭肿的眼睛,把她托高了,又突然下坠。   封嫣喜欢被举高的感觉,从小开始,每次哭的时候,把她举高高就能让她咯咯笑出来。   小的时候,他抱不住,也举不高。现在,他马上要当中学生了,当然能把她举高。   “我帮你。”城寺扔下两个书包,接过封嫣的身子,帮着封青托高,再一起俯身让她快速下降。   他们把她摇来摇去,一会儿很高,一会儿很快。封嫣像是坐在秋千里,飞上飞下。散掉的小辫子,在空中飘来飘去。   封嫣靠在哥哥怀里,被举着高高,终于不哭了。   ……   “找到没有?!”城寺守着大门,不时往屋里张望。封嫣正一个人在沙发上玩她的辫子。她不会梳,哥哥也不会。   “快了,你看好门!”封青从大衣柜里探出头,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阿姨每次都把买菜省得零钱搁在这的”他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拼命的翻找。   “快点,快点!有人上楼了!”城寺等得心急如麻,“我身上还有些钱,够了就行了。快走吧。”   “知道了!马上。”封青拿起最后一件床单,终于在大衣柜底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信封。阿姨果然还是老习惯,藏钱从来不换地方。   太幸运了,打开就是一张十块的。一个洋娃娃,二十块够吗?   来不及多想,索性把口袋里的钱都倒出来。丁丁当当的钢崩掉了一地,纸票赶紧塞到书包里。   “哥哥,给你!”不知什么时候,封嫣已经走到大衣柜旁边,捡起地上的一个钢崩,想放到封青手里。   看到妹妹,封青赶紧往客厅里推她。“去,和城寺哥哥在客厅里玩,哥哥找东西呢,不许进来!”偷东西已经够紧张了,有她在,更容易坏事。   封嫣听着哥哥的话,只好把那个钢崩放到自己的兜里。那里还有那朵小红花呢。可伸手一摸,小红花不见了!   拍拍自己的裙子,转着身,不知道小红花掉哪了。   封嫣跑到客厅里,在沙发边又转着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小红花呢?她还要给妈妈看呢。   好不容易才从同学手里抢回来。小红花怎么就没了!   眼睛里的泪水又来了,封嫣着急的没有办法,不敢进屋再找哥哥。她走向门边的城寺,抓着他的衣角。   “哥哥!”仰头看着比她高很多的城寺,好像比哥哥还要高。“哥哥,我的小红花没了。”   城寺正在守门,根本没顾上听她说什么。低头看她抓着自己的衣角,眼里还沁着泪。   女孩子就是麻烦,动不动就哭。好在圣寺是男孩,同样是当哥哥,圣寺就比这丫头省事多了,从不哭闹。   又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楼道,确定脚步声已经走远,转身看着封嫣,“什么花?”   “小红花,封嫣的红花!”封嫣比了比花的大小。   “没有,我哪有什么小红花。”城寺有点不耐烦,偷完孩子又偷钱,哪还有精力管什么红花。“你乖乖在沙发上坐着去!”   封嫣不肯走,抓着他的衣角不放。“小红花没了,是老师给我的!”如果丢了,怎么给妈妈看啊!   城寺把衣角从她手里夺过来,一弯身把她的身子提起来,往沙发走。   封嫣扭了扭,但是城寺没放手,一直把她挪到沙发上,站在沙发边点着她的额头警告,“在着等着,要不大虫子就来了!”还不忘模仿虫子的样子。   这招果然管用,封嫣捂住自己的嘴,缩到沙发里,一动不动了。   “好了没!好了没!”一边盯着沙发上的丫头,一边不耐烦的催促着。   封青终于从卧室里跑出来,口袋鼓鼓的。走到沙发边抓起妹妹的手,塞了一把巧克力在上面,又往她兜里塞了几块。   “嫣嫣乖,跟哥哥买娃娃去。”封青拉着妹妹的手要出发。封嫣还是一只手捂着嘴,看着城寺,没敢动。   “再不走,虫子就来了!”城寺作势又要上前,封嫣吓得一头扎到哥哥怀里,手里的巧克力撒了一地。   “真麻烦!”城寺赶紧蹲下身捡巧克力,“还不快走,一会儿大人就回来了!”   封青抓起妹妹的手往门外走。后面的城寺撞好门,很快追上他们,抓起了封嫣的另一只手。   想甩开,那只手摸过虫子!想甩开,那个哥哥,太厉害。但是封嫣没说话,乖乖让他们领着。她,从来都听哥哥的话。虽然她很不喜欢那个哥哥。   就这样,两大一小,消失在楼道里……   第三章惩罚   封青站在客厅的角落,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妹妹被带到卧室里好久了。   封原绪抽着烟,盯着儿子的背影。都是中学生了竟然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家里不是没钱,他每月都有不少零用。   他和城寺,李家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生气。城寺还添了钱。最近两个男孩子一下子玩在一处,关系好到不行。但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去幼儿园偷偷带封嫣出来,还给她买了一个一百多的娃娃。   不是心疼那几个钱,实在是男孩子大了,无法无天。   刚刚进门看见封嫣坐在客厅里吃糖,怀里还抱着一个漂亮的洋娃娃。问她怎么回的家,哪来的娃娃,她不张口。   欣岚把她的娃娃没收,问了半天,她就是不肯说。最后还是封青从自己房间冲出来,站在客厅中间挡在妹妹身前。   “是我接她回家的,娃娃是我给她买的。”   “你哪来的钱?” 这个娃娃至少要几十块,家里不是缺钱,但是封青一下子哪有那么多钱给封嫣买这个。   “我自己攒的。”   “我借他的。”   两个相同的声音,却是不同的答案。城寺也从封青房里走出来,本想帮忙把慌圆过去。   其实开始没准备花那么多钱,准备把买娃娃剩下的钱再放回去。偏偏那丫头看到柜台里最精致那个西洋娃娃就站住了。她也不说要,就是一直站在那看。   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娃娃。她的衣服真好看,盒子里还有梳头发的小梳子,两身晚礼服。封嫣不懂贵不贵,就知道那个最漂亮。   封青见妹妹这么喜欢,没犹豫,把书包里那些战利品都拿出来。凑了凑,有七十多。城寺书包里,乱糟糟的纸票掏出来一堆,竟然有好几张十块的。于是在封嫣欣赏娃娃的时候,两个男孩交了一百多块,把那个娃娃给她买了下来。   城寺没在意那几十块,借封青,就是给他,也没话说。封青也没多想,给妹妹,他舍得。   “到底花了多少钱!”封原绪对着两个男孩,最终还是发了脾气。“钱哪来的!”   “封叔,我借的。钱是我爷爷奶奶给的。”城寺走到封青面前,想帮伙伴把责任担了。   “你先回家去,城寺。”封原绪不准备当着外人教训,而且李家的孩子也轮不上他管。   城寺不好坚持,只转身对封青使了使脸色。   城寺走后,封青倒也坦荡。把下午去幼儿园骗开大门,从衣柜拿钱,给妹妹买娃娃都说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于是,封嫣被妈妈领进了卧室,他则站在客厅里,等待父亲的发落。   苗欣岚看出丈夫眼里的怒气,没有马上上前阻拦。教育孩子,他们夫妻从来都是统一态度的。这次依然,丈夫教训儿子,她管教女儿。   封嫣站在床边,看着妈妈手里的娃娃,很渴望再把她抱回身边。可妈妈的眼神,让她害怕。背着手站好,像每次受罚时的样子,她只要认错,妈妈不会难为她的。   “嫣嫣,这是你和哥哥要的吗?”欣岚举起娃娃到封嫣眼前,口气很严厉。   封嫣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摇摇头。她没有要,她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之后哥哥就把娃娃塞到她怀里了。   爱的不想放开手,从商店回来一路上,她的娃娃都像个小婴儿被她在怀里。那团粉色真让她开心。她一直和娃娃说话,问她饿不饿,渴不渴。   “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向哥哥要。”欣岚看着她后退,轻轻抓住她的小胳膊,不许她逃开。六岁,虽然还是孩子,但是女孩子从小就要严格管教,甚至比男孩子管得还要严。“说话,告诉妈妈!”   “没……有。”封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   “那你从家里偷拿钱没有?”欣岚放下娃娃,问了一个更要紧的问题。封青的钱,显然是从家里偷的,但是封嫣到底有没有份。   赶忙摆摆手,封嫣从来不偷东西。她听懂妈妈说的那个偷字,拼命摇头,她没偷。   “那我检查!”欣岚看着女儿一脸的倔强。从近了卧室,一直没主动承认错误。她不听话的时候,比封青更固执,不知道脾气像谁。   封嫣伸出小手,像是每天吃饭之前让幼儿园老师检查洗干净手那样,翻过来翻过去让妈妈看。她没有钱,没偷东西。   欣岚没有理睬她伸高的小手,直接蹲下身去查看她上衣的口袋,除了一个折得歪歪的小星星,什么也没有。之后,又去看其他两个兜。封嫣开始不明白妈妈在干什么,之后还帮妈妈把口袋撑开检查。   很好,什么都没有。   刚要起身,突然看到她裙子上不太明显的小口袋。伸手过去摸,封嫣不知道为什么躲了一下。   欣岚没有放开,抓住女儿的身子,一手伸到了小口袋里。之后,她摸到了一个硬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枚硬币。   封嫣早就忘了帮哥哥捡起的那个硬币在口袋里。妈妈要摸时,她想起了丢掉的小红花,所以下意识躲开了。可妈妈在她口袋里找到了一个硬币,之后,看起来突然特别生气。   “这个谁给你的!”欣岚站起身,把女儿从地上抱起来。   封嫣一个劲的摇头,越来越害怕。她不知道那个钢崩哪来的,只是帮哥哥捡起来。妈妈怎么这么生气呢。   “到底是在哪拿的!”苗欣岚声音不自觉就大了。“快说实话!”   “我……不知道!”封嫣在妈妈怀里挣动着,不知道怎么了。   把封嫣放到沙发上,苗欣岚又问了一次,“是不是你拿的!”封嫣不承认,一个劲的摇头。   这次简直是出圈了,连家里的外币都敢动。那根本不是钢崩,是一英镑。   苗欣岚掀起女儿的小裙子,重重地打了下去。   在客厅里罚站的封青,突然听到卧室里传出的尖利哭声。   又是嫣嫣!   第四章安慰   屋子里静得可以听到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除了月亮隐隐穿过窗帘的一丝光,其余都是黑暗。   封青蹑手蹑脚的站在父母卧室前已经有一会儿了。暑热的夏日,他头上却是冷汗。   下午,他们不该打嫣嫣,钱不是她拿的。但不管怎么解释,他们已经不相信。父亲虽然没动手,但是罚跪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他没吃晚饭,一直跪到父母回房。   晚饭时,背对着屏风跪在客厅一角,他能听到嫣嫣被从房里领出来,不停的抽泣,他看不见她。母亲让嫣嫣坐在桌边吃饭,口气依然严厉,可嫣嫣却不碰勺子。   那种委屈的哽咽愈演愈烈,在客厅里回荡,抽打着他的心。妹妹很少这么哭的,除非受了委屈。   直到母亲把她送回房间,他知道嫣嫣的哭泣没有停过。   和自己一样,她也没吃晚饭。   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父母睡得似乎很熟,那个被没收的娃娃,就放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封青小心的走过去,一步步接近那个娃娃。   黑暗里,每一步都谨慎小心,他必须拿到那个娃娃,好止住让人心乱的哭声。嫣嫣还没睡,他知道,他能听到她屋里断断续续的哭声。   拿到了,不下心碰掉了沙发上的一件东西,好在声响不大。封青转身慢慢往门口走,但愿,没有吵醒梦里的两个人。   几步之遥,马上就到门口,封青抱紧了手里的娃娃。   “小青。”冷冷的声音,是父亲,似乎已经清醒很久了。   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愣在原地,手里的娃娃,决不会放回去。   “明天我带她去买一个更好的,让她别哭了。”之后,又是安静,不再说话,也没有制止。   一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带她出去?买什么?   封青没时间弄清楚父亲话里的意思,拿着娃娃走出了父母的卧室,轻轻关上了门,直奔嫣嫣的房间。   ……   那个小房间,是从自己的房间隔出来的,摆着她的小床,小衣柜,一张写字台。窗帘拉开了,刚刚那个在桌边哭泣的小人,正趴在窗台上。   听到开门声,封嫣回过身,眼角挂的泪,还是一颗一颗往外掉。   封青走近床边,从背后拿出娃娃,放到她的手里,拉着她坐来床上。   “别哭了,听哥哥话,明天,哥哥给你买好吃的。”他摸着嫣嫣的头,颊边的发,都被眼泪浸湿了,她,哭了多久了?   封嫣抱过自己的娃娃,靠在哥哥的胳膊上,小手抹着眼泪。   “嫣嫣没偷钱。”刚刚默默的哭泣因为他来了,反而更形伤感。妈妈把她打疼了,但是她真的没拿钱,兜里那个,是帮哥哥捡的。   “我知道,哥哥错了。”封青很自责,本来一番好意。妹妹想要个娃娃不是一天两天,为什么母亲不同意,不就是一个娃娃嘛。   他要过很多东西,他们从来都是痛痛快快的,为什么嫣嫣这么点要求,就这么难呢。还有下午那顿打,为什么又是嫣嫣!   每次犯错,他总是被罚跪,罚站,罚写检讨,而母亲,总是会打嫣嫣,有时候象征的打一下,有时候,会真的动手,比如今天。   把妹妹小小的身子搂过来,让她和娃娃都坐在自己腿上。封青想一直给她抱高高,听着她咯咯的笑声,看着她的小辫子跳来跳去。   嫣嫣,别哭了,哥哥错了。   他拍着妹妹,抱着妹妹,听着她的哽咽一点点平息。   想着父亲刚刚无奈的声音,感受怀里小小的身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过。   他不想他们把她放在幼儿园那么久,他想带着她去大院里玩,让别人看看他的妹妹,嫣嫣长得,比别人的妹妹都漂亮。   她的脸蛋,总是红红的,像个小苹果,笑起来,眼睛是一弯小月亮,不笑的时候,像颗小星星。城寺只有弟弟,不知道有妹妹多好。   嫣嫣,把幼儿园里发的糖一直留着,见面时给他吃。还把她得的那些小红花攒着,放在他的枕头。   他做作业的时候,她在图画本上画了一桌子好吃的,用凌乱的笔迹写着:给哥哥。她给他的钥匙链系一条青色的带子,她的,是红色的。   哭声渐渐停了,他知道她累了,饿了,也困了。把封嫣放回枕头上,给她盖好被子,让她的脸紧紧贴着那个娃娃。封青退出了妹妹的小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不知道,到底什么不对,但是那种由来已久的感觉,似乎更强烈了。   明天,应该跟城寺说说,看看他怎么觉得。   想着想着,跪了一下午的封青也睡着了。   ……   “我知道给她什么!”城寺从高高的围墙上跳下来,也没掸掸身上的土。   “什么啊!”封青跟着跳下来,今早起床的时候,嫣嫣的眼睛还是肿的,早饭也只吃了一两口。   “跟我走吧,她肯定喜欢。”城寺拽着封青,往大院深处的学校跑去。   “去学校干什么,今天不上课。”   “给她做小红花去!”他还记得,昨天她抓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   她的小红花丢了,他们就给她做。让她挨打,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城寺在路上抓了大院里正在跳皮筋的几个女生,一起去了学校。   那天中午,他们把美术老师办公室里的红色皱纹纸都偷了出来,蹲在六年级的教室走廊里,一起赶制小红花。   身边蹲着的封青,真够认真的,叠的花每朵都工工整整,就像他做的功课。自己的,勉强看上去是朵花吧。   笨手笨脚的,城寺的手被刀子划了个大口子,甩甩还在流血的手指,血沾到了小红花和衬衫上,他没在意,继续折,继续扎。   封青的事,就是他的事,封青的妹妹,也算是他的妹妹吧。   那天晚饭前,封原绪带女儿出去又买了一个娃娃。   封青和城寺,把一百多小红花藏到了她被子下面……   第五章流氓   “李圣寺不要脸!”把封嫣从圣寺身边拉开的戴月指着圣寺的头,整个眼睛都瞪圆了。“我告你哥哥去!让他打你!”   “告啊,告去,谁怕你!”圣寺刚刚得逞,正得意的不知道怎么显摆。身旁的戴阳看着妹妹发火的眼睛,也觉得闹得有些过火,想赶紧走人。   嫣嫣躲在几个小女孩身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是坏人吗?   刚刚在树下跳皮筋,突然就被人从背后抱了起来,劈头盖脸,脸颊上又热又湿。之后,就是戴月一把推开了抱着她的人。   “李圣寺,我告诉王老师去!”站在封嫣身前的孟唯一也往前走了一步,她一直是班干部,最看不惯这种欺负人的祸害。“你欺负低年级同学。”   “她算什么同学!”封嫣比他们都小,还没上一年级呢。圣寺看着躲在几个女孩背后的封嫣,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就是亲一下吗,又不会少什么。自己被哥哥收走的那几十块压岁钱,全是给她买娃娃去了。   真讨厌,他本来打算买把新手枪的,结果被戴阳抢先了。真烦人,哥就会仗着身高体大欺负人。和妈说,事后还被他削脑袋。   “谁让她说二年级的是小水碗儿的!她连一年级的小豆包都不是呢!”圣寺强词夺理,总要找个借口托词,拽着戴阳就想走人。   这次他有面子了,跟程东他们几个打赌,总能赢过来十几张贴画。   “走,戴阳,咱们打仗去。”圣寺头也不会,根本没心思搭理几个小女孩。要不是为了那十几张变形金刚贴画,他才不亲呢。   有什么不敢的,程东真够胆小的。   “哥,我告妈去,你和圣寺欺负人。”戴月哪肯罢休,拽着哥哥的袖子不放。“你们干吗欺负嫣嫣!”   戴阳看着妹妹一脸的气,圣寺已经跑远了。真是冤枉,他以为就是拽她的辫子呢,谁知道是亲她。挣开妹妹的手,跑到几个女孩中间,找到躲在她们后面的封嫣。   “刚才圣寺闹着玩呢。”他想拍拍封嫣的头,安慰安慰,却看她害怕的蹲下身子,也只好作罢,管不了了,反正他没亲,事不是他惹的。   “别告状!”推身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妹妹。月月这丫头嘴太厉害,“回家给你买书签哈。”   至于孟唯一,让她告老师吧,最好告到校长那!要不是她,中队长就是男生当了,谁理她。   “戴阳!”正准备撤退,就听见老远圣寺大叫他的名字。   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看见城寺和封青正从大院门口走进来。   “快撤!”圣寺看到哥哥,远远提醒着,“我哥他们来了!”   戴阳把书包抡到身后,直奔院墙。戴月在背后大叫着“哥,你敢跑,回家我告诉爸去。”   又不是他欺负封嫣,月月鬼叫什么!   这边,城寺看着弟弟带着几个男孩翻过墙,又探出头冲着树下的另一个男孩叫嚷。   树下,几个调皮筋的小女孩都停下来了,其中一个,对着逃跑的男孩不依不饶的叫着,还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子,作势要坎人。   那是?戴家两个孩子吧,还有几个平时见过的小孩。   身边的封青突然顿了一下脚步,然后拔开腿向树下跑去。怎么了?   那几个女孩护着一个小孩蹲在地上,看起来,怎么有点像……   封青开始没注意,以为又是大院里寻常的孩子打架。哥哥妹妹拉拉扯扯的,无非是抢什么东西。   爱伸张正义的女孩,叽叽喳喳一群。小学生就是小学生,做什么都那么幼稚,比如翻墙逃跑的圣寺,明明知道他哥早就发现他了。   那边戴月拉着她哥哥戴阳,不知道又怎么了,声音尖的像小麻雀。   圣寺和戴阳,都是三年级吧,在院里,都算淘气的。   刚想继续走,突然瞥见躲在几个女孩身后的那件红衣服。   那蹲在地上的……是嫣嫣吗?   她,平时不出来玩啊。   封青越接近,越确定那是妹妹,蹲在几个比她高的女孩背后。他跑到她跟前,她都没发现。   “嫣嫣,你怎么在这呢?”封青拉起妹妹,头上身上干干净净的,没脏也没受伤,“干吗蹲这儿啊?”   封青半蹲下身,摇了摇她的胳膊。   封嫣到现在也不太明白,刚才到底怎么了,可是这么多人围着她吵来吵去的,她有些害怕了,是不是又犯错了?   那天被打之后,她老觉得是不是做错事了。看见妈妈的时候,心噗嗵嗵的跳。   今天,是爸爸让她出来玩的,妈妈没在啊。   听着几个大女孩的叫嚷声,她越来越害怕,第一个不认识的男孩之后,又有个不认识的突然走过来要拍她的头。   旭姨说过,拍头的,都是坏人,要把小孩拍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卖掉。刚刚那个抱自己的,是不是就是想卖她啊?!   这么一想,她就把自己吓住了,蹲在地上不敢起身,抱着一个女孩的腿,直到哥哥把她拉了起来。   “怎么了,嫣嫣,说话,谁欺负你了!”封青看着妹妹,越来越不对劲,摸摸她的小脸,看着她僵硬的站着。   怎么了,刚刚明明只有院里几个孩子一起玩啊!封青把封嫣抱了起来。   离开了地面,被抱高了,才认出是哥哥,封嫣一下子扎到了封青怀里,怕的直发抖,“他们拍嫣嫣!”   “怎么回事!”封青看着妹妹是吓坏了,随手抓过来孟唯一,“刚才怎么回事。”   “李圣寺和戴阳欺负人!”孟唯一的正义感,终于有了释放的地方。   “他们干吗了?”早跟到树下的城寺,一听弟弟的名字,火气就来了。平时惹祸还不够,又欺负女孩子。   “李圣寺,大流氓!”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冒出一句话。   封青和城寺都愣了一下,封嫣被那句话吓得又哆嗦了一下,什么是大流氓?   “李圣寺亲封嫣。”孟唯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又指了指封嫣。“还有戴阳!”终于算是把状告了。   “我哥没亲!”刚刚还要追讨哥哥的戴月,这时候转移了阵地,开始偏袒, “就李圣寺亲了,我哥没亲!”   周围几个女孩,有跟着说的,也有不说话的,皮筋早就扔在地上没人管。   封青听了几句,脸都气绿了,那杂毛小子不想活了,亲到嫣嫣脸上来了!   “妈的,等我削他去!”城寺没等封青发作,已经直奔断墙。圣寺,想找打说话,亲谁不好,亲什么封嫣!   封青,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妹妹。   圣寺,先削了这个小流氓!三年级就亲女生!不想活了!   第六章积怨   圣寺和程东没有跑远就被城寺抓了回来。城寺的身手,对付他们两个绰绰有余。但是,程东没那么简单。   看着圣寺在大院外被他哥抓住,难逃一顿暴打,程东跑回来照着城寺的后背就是一脚。   这边教训弟弟,背后又被人偷袭,城寺的气更大了。没两下,就把程东的胳膊撅在了身后,看他还造反!   于是,城寺和封青在树下会审两个三年级男孩。而这时,戴月和孟唯一掰了。   本来在院里是好朋友的,但是因为唯一刚刚诬陷自己哥哥,戴月决定不再和她做朋友。哥哥虽然不该和圣寺一起欺负人,不,应该说不该跟圣寺在一起,但是哥哥根本没欺负人,都是圣寺的错。   是他亲人家封嫣的!   要不是妹妹戴辰那晚着急拽着她和戴阳回家,戴月准备和唯一在树下对瞪一夜,看看到底谁怕谁。回家的路上,心里的闷气还是散不去,她凭什么诬陷哥哥,凭什么!   封青把妹妹放到地下,拉着她的手,让她藏在自己身后,和城寺一起处置两个男孩。圣寺的头不知道已经被哥哥打了多少下,打得他跳着脚掉眼泪,仍然躲不开哥哥的巴掌。   而程东,从始至终不认错,封青和城寺都没对他动手,但是教训过圣寺之后,他们都知道幕后的主使是面前这个男孩。   他的眼神挑衅,态度蛮横,一脸不服气。   圣寺以为他胆小,不敢亲,但是他错了。程东,只是想试探试探。   “叫什么?”封青脸色还是阴沉的,但是不想吓怀封嫣。   “程东,工程的程,东方的东。”不更名,不改姓,程东谁也不怕,能为圣寺跑回来,就要义气到底。   “离我妹妹远点儿,听见没有!”封青尽量压制着怒气。要不是因为城寺是圣寺哥哥,要不是封嫣在场,他不会善罢甘休,非好好教训他们不可。   谁也不能欺负嫣嫣!   封嫣拉紧哥哥的手,偷偷注视着面前两个被抓的男孩。   一个,就是刚刚抱自己那个,脸上全是泪水。另一个一脸蛮横的,她不认识。   “以后少找圣寺,不是这个院的,少来这个院撒野。再被我们逮到,就没有那么便宜了。”城寺推搡着弟弟,话有一半也是说给他听的。   “以后少和这些外面的野孩子混,什么狗屁变形金刚贴画,傻子才信。家里真的也没见你玩过!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他让你吃屎你吃不吃!”   程东面对两个高出很多的大男孩不说话。他做什么,别人管不着,他愿意在哪玩儿,跟谁玩儿,和他们没关系。   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不能和他们正面冲突。   封青的阴郁他不放在眼里,就是城寺的暴戾,他也不怕。他在看封嫣,躲在她哥哥背后只探出半个脑袋。这么近看着她,程东心里还是快活了。   今天圣寺能成功,以后,就没什么可怕了。   不就一个哥哥嘛。大不了,不就一顿暴打嘛!   封嫣看着他的眼神,害怕得缩回了封青身后,抓住哥哥的手。那两个男孩,还有哥哥的朋友都太可怕。尤其是刚刚的城寺,他打人的样子,还有他嚷嚷的声音。   他也在家对她凶过,他还揪过她的辫子,拿大虫子吓过她。   她讨厌他们,一个高高的,两个矮矮的,她都讨厌。   用手抱紧哥哥的腿,她想回家了,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她摇了摇,想说又不敢说。   封青回身看着妹妹,拍拍她的头,安抚她的不安,又回身面对两个男孩。   看着城寺揪起圣寺的衣领,又要让他赔礼,封青制止了。孩子之间,都是瞎闹,况且,圣寺也受了教训。   看了一眼另一个男孩,“没有下次。”封青口气很严肃,“给我听好了!”   转身抱起妹妹,“城寺,走吧,到我家吃饭去。”   城寺放开了弟弟,瞪着程东,跟了上去。   可没走几步,城寺就觉得大腿上剧烈的一疼。那刚刚给过他一脚的男孩,冲上来不顾死活的又是一脚,然后拔腿就跑。   封青拦住了城寺,没让他去追,反而指着远处的圣寺,“以后,不许和他玩,否则,不光你哥打你。”把封嫣抱紧,他没功夫再教训野孩子,封嫣该回家了。   城寺回身看着消失在大门边的身影,看着依然站在树下的弟弟,一时气还消不了。圣寺是打过了,还能怎样。   “给我回家去!”他突然大声命令,“以后,不许碰封嫣!”   那一脚,他记住了,那小子,他不会放过。   傍晚的余光中,圣寺擦着泪,甩甩头,往家跑去。   ……   六岁到十二岁,封嫣的小学生活,很平静,哥哥从初中生,变成了高中生。城寺依然常常来家里,但是不再搭理她,听哥哥说他有了女朋友。   他的弟弟,那个当初在树下亲过她的坏哥哥,从来不敢来她家玩。   女孩们依然在那棵大树下跳皮筋,有和她同班的戴辰,戴辰的姐姐戴月,却再没看见唯一。她好像几年前就搬走了。   听说她和戴月的友谊,一直没有恢复。   戴阳和圣寺、程东渐渐疏远了。他常常带着两个妹妹,后来因为学业出众,常常要参加各种比赛,也没有时间和其他男孩一样放学后疯玩。   而圣寺和程东,却从那之后成了铁哥们。程东的义气,深深折服了圣寺。不管哥哥和封青怎么威胁警告过,他还是偷偷和这个男孩延续了友谊。   只是程东的学习,越来越差,中学的时候,他们不再同校,只有放学后碰面。   他终于知道当初程东为什么用贴画诓他了。放学后,他们总在小学门口回合,站在胡同口看那些小学生放学。程东,直到看到封嫣走出校门,找到她哥哥,才甩手离开,从兜里拿出一只烟抽。   封嫣,被封青和城寺笼罩着,六年,谁也没法接近。   她很少出来玩,出来了,也会跟在她哥哥身边。   大院的孩子都知道,封嫣离不开她哥哥封青。虽然她是院里出名的漂亮孩子,学习也好,但是没有男生敢亲近她。就连程东,六年来也没机会实现当初的誓言。   她被保护的太严了,她那个该死的哥哥,还有,他哥那个朋友。   封青和城寺比六年前更铁了,恨不得真结拜成亲兄弟,圣寺这个亲弟弟,反而爱搭不理。毕竟高中生和初中生,没有共同语言。   只是,城寺每天放学后都和封青骑车去接个小学生。   封嫣,无非是个长不大的丫头片子,但是封青很在意,让她坐在大梁上一路骑回家。早晨,这家伙八成也这样送她上学。   封青这哥哥当的,快赶上半个爸爸了。   高中马上毕业了,他们最近在填报志愿。他按照家里的传统选择了建筑,学校还算近。而封青,可能会选择学医,或者他喜欢的生物化学。   无论如何,他俩以后,都不能接送那丫头了。   六年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再一个月,那丫头也小学毕业了。   城寺下了楼,习惯性的又往封家的方向走去。   ……   第七章吻痕   “是那儿吗?”封青一边撕自己的信封,一边问城寺。   城寺拿着那封信却没有打开。他早就知道自己被建筑学第一学府录取了。他的分数高出分数线很多,父亲又特意拜托了朋友。这张薄纸,其实只是个形式而已。   “建筑学,上周已经见过建筑学院的院长了,我爸同学。”城寺无聊赖的弹了弹信封,“你呢,封大夫?”   “临床,十年的。”封青淡淡笑笑,考上了医科,也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只是即将面对的医科大学生涯,很漫长。   “四年以后,我可能得出去。”城寺率先出了校门,封青把信收好,听着他的话,其实也不意外,李家一家都是建筑师,自然会把他送出国。“你家的丫头去哪了?”   “离你很近,离我……”封青低头笑笑,“骑车要两个小时吧。”   嫣嫣上个月小学毕业了,毕业那天,抱着他哭了大半夜,怕和戴辰她们几个要好的女孩子分开,怕他上了大学就不回来了。他一直在她床边安慰,看着她汗湿的发叹气。   好在,她和戴辰都考上了最好的女校,又有戴月照应,他也能放心些。毕竟,以后不能接送她了。   “你呢,和封蓝怎么样?”推推他的肩膀,封青放松了很多,考试结束以来,第一次如此自在。午后的阳光里,和城寺走在巷子里。   “她,还行吧。”不愿意多谈,城寺走出了巷口,在小卖部买了一包烟。“我马上买车,以后接送还是挺方便的。”   “封蓝让你接吗?”这个堂妹,其实不愿意在人前承认他们的关系。平时放学,也从不和他们走在一起。虽然只差两岁,却感觉距离很远。   她当城寺的女友,是自己撮合的,很少看他们一起,每次问,只说很好。封青拿过烟包,抽出一根,看出城寺的态度不再多谈。“我妈不管我抽烟,却不许嫣嫣留头发。”   毕业那晚的哭诉,他其实早就知道了些细节。小学六年,原来可爱的辫子一直没有留起来,妈没时间给她梳,现在该上中学了,毕业那晚却又拉着嫣嫣去剪头。   那晚,她眼睛都哭肿了,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有时候,他想挑明了问清楚,嫣嫣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但是,看着父亲眼里的压抑,他好几次忍了回去。   “不是封蓝。”城寺拿出打火机先给封青点上,自己也叼了一根在嘴上。   “圣寺也初三了,不用你接送。”   站在屋檐下看着车流忙碌的街道,不知道为什么心理有些不耐烦。今天本来该高兴的,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但是心里有什么地方不痛快。   “接封嫣。”城寺皱着眉头,看着这条空旷的弄巷。自己和封青已经走了六年了,以后,不能再一起走下去了。   封青吸了一口烟,观察着城寺。这两天,他有些反常,不愿意提起封蓝,也没看他们在一起。   “和小蓝闹别扭了?她有时候就那样,不像嫣嫣那么听话。”   “不是她。”城寺突然扔了抽到一半的烟,用鞋碾灭。“走,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   封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一篇篇看同学写的毕业留言,刚刚和戴辰、戴月一起在院里坐了一会儿。爸出差了,妈最近一直在外婆家忙,她不敢一个人。   哥去学校取录取通知书了,找来戴辰她们陪她。   其实她也不是胆子那么小。以前,也常常一个人在家,哥和那个李城寺在他家忙到很晚才回来是常事。   但是那件事后,她不敢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害怕得厉害。虽然一直瞒着哥哥,但是她骗不过自己的胆怯。   有时候,即使走在戴辰身边,也会担忧的频频回头,总觉得背后有那个人的影子。半夜吓醒过几次,也哭醒过几回。   但是毕竟大了,不能动不动就在哥怀里哭,除了出事那天她借着毕业的事哭了良久之外,再没敢透露一点。   实在不能让哥担心了。他,接送了六年,做了人家哥哥一辈子也做不来的细心照顾,她该上中学了,不能,也不想让他知道。   不知不觉抹到脸颊上滑落的潮湿。是因为长大,还是因为分离?   碰到颊边的碎发,下意识塞到耳后,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扔下了手里的书册又冲到了洗手间。   已经洗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耳后发尾的细嫩皮肤,被搓揉折磨得红肿不堪。因为有短发勉强遮掩,暂时没有被家人看到。   但是,那天……   “开一下门。”封嫣听到敲门声赶紧去开,应该是哥哥和城寺回来了。最近他们把毕业后留在学校的作品陆续往家里搬,哥的房间堆不下,有些就放到了她的小房间一角。   封青顺着打开的房门,抱着和城寺完成的木质模型往封嫣屋里走。从高中开始,城寺的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设计师的架势。手上的作品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是合作,但他更多的只是在协助。   “放哪儿?”城寺环顾这个窄小的房间,似乎没有一个空间能容下这么大的建筑模型,还不如当初说的捐给学校,省得他们费事,实在拗不过封青说要留念。   “哥,放这吧。”让出写字台前的一小块空地,封嫣绕到他们身后,看着两个人把模型一点点安全的放置到地面上。   一定很沉,光线里哥哥的额头有汗。   “那你怎么写作业啊……”封青往前微微推动模型,城寺想让开位置,退了一大步,一下撞在封嫣身上。   失去平衡了,身体往后倾,好在他及时转身抓了她一把,稳住了自己,也扶住了封嫣。   站稳了身子想退一步,有些尴尬刚才的情形。可一抬头,封嫣发现城寺正紧紧地盯着她。他,甚至没有放开抓着她的手。   “可乐行吗?”封青看到妹妹安然,没看到城寺后背挡住的那只抓牢的手臂,转身去厨房拿饮料。   “冰镇的!”他没回身,却放开了手,依然紧紧盯着她的脸。   她想马上退开,但他挡在面前,没来由的突然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当他手上的汗水触到她,才发觉他摸了哪里。   那是,她中午被……的地方,还能看到吗?   有些害怕的退了一大步,退出了他的触感,她擦身勉强从他身侧走过去,感觉难堪而委屈,憋闷了一天的泪水突然就要冲出来。   “以后……不许别人碰那里!”她走出房间时,似乎听见他这么说的。   “哗”   洗手池里的水漫溢出池壁,一下子撒到浴室地板上,清脆的击水声惊醒了对镜的封嫣。镜中的她,依然抚着那处伤口。   那个吻痕,让她觉得自己好脏,哥哥不知道,却被不相干的人看到了。   ……   封青站在一个破旧的学校大门前,不清楚城寺带他来这里干什么。放假了,学校应该没学生了。   “谁在这学校?”封青跟着城寺站在背阴的地方。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又在摸兜里的烟。   本来不准备这么快买车的,但是看到那痕迹之后,他想快点买。   封青说过,毕业那晚她哭得很厉害。   不是偶然的那一撞,他也不会发现。不是打了一顿圣寺,他也问不出来。   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突然觉得找到了原因。   看着不远处紧闭的大门,城寺吐出一口浓浓的烟,眯起了眼睛。   那个踢过他两脚的小子,果然没有放手。   ……   第八章抢劫   封嫣小学毕业那天,穿了一条白裙子,配着红领巾和她的白皮肤很好看。   发尾已经有些漫过肩膀了,也许,再有一两个月,就能梳成辫子了。考上女校并不难,但是想把头发留长很难。   戴辰的辫子很长,戴月的也是。从小有妈妈给梳,慢慢自己学着打理。可她的,从幼儿园之后就没再留起来。   封嫣从教学楼里出来,在操场上找寻着戴辰。刚刚照完毕业照,结束了颁证书的仪式,大家四散在各个老师的办公室里留影,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偏爱,也不想让本来的伤感加剧,戴辰去操场远处的体育老师办公室了。   看着熟悉的校园,觉得告别其实很平静,至少比起哥哥上大学的事,要容易得多。   最近心情总是快乐不起来,哥要上大学了,本来是好事。但是不能再晨昏的看着他在校门口骑着那辆二八男车,心里就很闷,眼眶有些酸酸的。   “别太依赖你哥。”戴辰说过,爸妈也说过,但是就是忍不住,不知从何时开始,有哥的地方,让她安心。   她成了他的小影子,看着他和城寺打篮球,知道他们偷偷抽烟,温习功课或是打一场电动游戏。她就安静的待在他们旁边。   每晚,她还是抱着哥六年前买给她的那个娃娃,有时候孤单了,对着她说话。将来呢?爸说过医科大学至少是五年,而且会住校。每个周末,才能回家一次。   她为此偷偷哭过几回,但是又骂自己傻,哥哥上大学是好事,那个城寺,也上大学了。所有人,总有一天都会上大学。   “怎么了?哭什么!”戴辰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她身前,拍着她的肩。“舍不得哪个老师啊?要张合影吧!”戴辰晃晃手里的相机。   封嫣摇摇头,转身抹掉了泪,“没什么,有点舍不得学校和咱们班。以后,就是中学生了。”   戴辰拉住封嫣的手,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我哥我姐说了,中学生更有意思。我哥开学就上高一了,和你哥是一个学校。可惜,你哥今年毕业了。”   “我哥是大学生了!他以后要当最好的大夫!”封嫣总是自豪的,有这样一个哥哥,他知道戴阳也很出色,戴家的孩子学习都好,但再好,也超不过封青。   “你哥那个铁哥们呢?”戴辰一蹦一跳的迈上台阶,加快了脚步,“我哥说他弟弟也上了好学校,但是是家里出钱帮他找人的!”   “圣寺?我不知道。”封嫣一步步慢慢上楼,李家兄弟的话题,她不感兴趣,“我哥说李城寺以后要当建筑师,圣寺也许也会吧。”   “他家很有钱吗?”戴辰站在楼梯口回身看着封嫣。“我妈说他家在大院里有很多套房子,都很大,住在高干那边。”   封嫣没再开口,她不太清楚。李家去过几次,但是都是同一个地方。房间很多,也很大。至少,那家卫生间就大过她的房间。   但是她不喜欢李家,不喜欢李城寺。她还是喜欢自己家,自己的小房间,还有哥。   “今天你哥不能接你,怎么办?”两个女孩走在空旷的走廊里。六年的时光,细数起来,记不起有几次封青没来接他们,有的时候,就是他来不了,那个李城寺也会来。   “自己回家吧。”封嫣听了心里发紧,“我们去学校旁边的书店转转,我想买本小说。”   “毕业了,我才不看书呢!”戴辰率先进了教室,扯下了领子上的红领巾,她们马上就是中学生了,再也不用戴这个。   封嫣默默地跟在身后,轻轻抚平了领巾的一角。   ……   “今天她哥肯定不来吗?”圣寺站在程东身后,后面还跟着几个要好的,不过都是常和程东一起混的,听说有两个已经退学了。   “肯定的!他哥和你哥一起出去了,早晨在校门口说的。”   听见谈起城寺,圣寺有些不自在。瞒着哥他们和程东来往,抽烟也会了,打架也掺和了。确实比自己学校那些中规中矩的日子有意思。   但是,总觉得进不了程东他们这伙人。看着身后那人腰上露出来的刀把,心里还是有些胆怯。   今天本来以为只是如常的到其他学校门口劫几个不顺眼的小孩,但是程东却宣布来封嫣的学校门口候着。   开始几年来的比较勤,他知道程东喜欢封嫣,就是没机会接近。后来时间长了,他们多了打架劫钱的营生,也就不是天天来了。   程东那小子,不会还没死心吧?!   “来了!”程东把圣寺往身后推了一把,他毕竟和她们熟,很容易认出来。   “冬子,哪下手?”身后有人问,今天的烟钱还没着落呢,两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钱。   “等进了那条胡同,我自己去!”程东把平时惯用的小刀从裤兜里掏了出来,捏在手心里。   圣寺看到了,上前抓他的胳膊,“干吗!动什么刀子!”   甩开圣寺,程东不怀好意,“至少得吓唬吓唬,另一个太咋呼了!”他在指戴辰。   眼看着封嫣和戴辰两个背着书包,如常经过路口,拐向了另一条胡同。平时,城寺和封青就把车停在那里等她们。   程东拜拜手,一个人跟了上去。圣寺想着那把刀子,有点不放心,想去跟,却被身后的人拉住。   “别坏了冬子的事!”   ……   看到那把刀子的时候,戴辰受到的惊吓反而比封嫣更大。   眼前的人,一下子就把刀子抵在了戴辰的脖子上。另一只手,一下子掐住了封嫣的后颈。   封嫣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这巷子里,竟然没人!   这人,她不认识,却又感觉不陌生。但那把亮晃晃的刀子,阻断了那可能。他没有弄痛她,但是固定住她的身子,不许她动,定定的搜寻着她的脸。   第一次经受这样侵犯的眼神,封嫣感觉那抹坏笑越发恐怖。   她出汗了,手脚冰凉,但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也不敢。她想叫,但是周围没人!   他要钱吗?她可以把买书的钱都给他,只要他别伤害戴辰。   “你是封嫣。”他说了四个字,手劲突然加大,扭疼了她,把她一点点拽向自己。   封嫣真的怕了,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才是他的目标,而他,并不准备用刀子对付她。   看着压向自己的那张脸,她下意识往后挣扎。   突然的一股猛力,他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短发,撕扯的疼,把她整个头生生的向后拉拽,露出了白皙的颈项,那里,还挂着一条红领巾,衬着她的皮肤更显得细腻。   程东笑了,看着手里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女孩,对着那柔滑的颈项俯下身子。   滑过精致的耳垂,他停在她耳后的那片肌肤上。   吐了一口气,看着她惊吓后掀起了一片小疹子,感觉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别害怕。”他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等待了六年,终于等到了。   颈间一阵酥麻,然后是疼,被撕咬一样。封嫣失去自持的发抖,被迫固定的头仰视着天空,眼泪,无知觉的滑落。   天,灰了。   ……   城寺擦掉嘴角的血丝,看着地上的人。他知道他今天落单,他也知道打一场的后果可能是更可怕的牵扯与纠葛。   但是想着她颈间的那个痕迹,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封青的手背被刺破了,但是依然没有放开程东的领口。他如果早知道,早就把他宰了,六年前他没长急性,这次就让他记一辈子。   “够了!”城寺拦住封青,夺下了他手里抢来的那把小刀,对着近处的一排房子扔了过去。   封青拽着程东站起来,口气依然在震怒中,“当年和你说的话,给我记住了,再碰我妹妹,试试以后还能不能用刀子!”说完,推开了程东。   依然的沉默,城寺冷冷的看着程东,犹如六年前在树下。   “劳教、少管、或者判刑,你自己看着办!封青,走!”迈步前,突然回身,对着程东的脸狠狠又挥出了一拳。   妈的,敢再犯,废了他!   两个人看了一眼地上的程东,大步往巷口走,虽然不能完全解气,但也够了。   不久,身后的声音。   “你们!能护她一辈子?!”   城寺率先回身,眼里写着狠绝。   “能!”   第九章命令   “你打架了?”封蓝躲在阳台上,才得空问问城寺,聚会他们来晚了,表哥的脸上也挂了彩。“今天不是去拿录取通知书吗?”   城寺侧身走到阳台尽头,看着楼下大院里玩闹的孩子,不想解释太多。   “不用担心,我和封青有分寸。”离开时那句“你们能护她一辈子!”摆明了是在挑衅。   封蓝没再追问,心里还是担心的。   “你怎么样,马上高三了,有什么打算?”背对着封蓝,总还是琢磨下午的事。   “城寺!”封蓝在背后叫了他一声,他刚刚问了,她答了,却不见他说话。   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距离还是那么远,两年了,她很少觉得自己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她所谓的保持距离的喜欢,其实是矛盾的。   “你学建筑,我准备学设计。”又重复了一边,才看他回身。她心里清楚,他离开了学校,再想继续,她必须跟上他。   把下午的事抛在脑后,拉住封蓝的手把她带到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比他们小一岁,当初和他们一样选择了理科,封青说也有喜欢他的缘故在。她现在是学校数得上的前几名,明年这时候,也要上大学了。   “好好学,一年以后,考我的学校,我等你。”本来是个承诺,从自己嘴里说出去又觉得少了一些诚意,只好把她抱紧。其实封蓝很好,就是个性强,也不柔弱。   想到柔弱,又似乎看见那双总是胆怯的眸子。   用手环住他的腰,轻轻抱着,封蓝嘴角有个满足的小微笑。   她喜欢他,从初中开始就喜欢,高一的时候堂哥帮他们撮合。城寺从来没有拒绝过。没有父亲的这几年,母亲一个人拉扯她长大,封蓝独立得早就不再是温室里的花。她不粘他,只是刻苦努力,想像他一样优秀。   像现在这样亲昵地在一起,两年里,少之又少,虽然矛盾,但是也满足。   “你要等我,一定等。”环抱的更紧些,觉得那种距离终于缩短了。他不再是冷漠的,因为他的手也搂着她,托起她的脸,轻轻落下一个吻。   嘴角微微翘起,难得的甜蜜。其实,封蓝样样都好,他也该称心了。   “蓝姐!”屋里封嫣在叫,今天的聚会,大院里几个相处好的孩子都来了,名义上,是为了庆祝封青和城寺上大学。   封蓝和城寺分开,转身步入房间,迎面走过来的封嫣一脸担忧。   “蓝姐,我哥受伤了,手背流血呢!”封嫣一边说,一边想带她去看封青的伤势,可是蓝姐背后出现的身影,让她愣了一下。   李城寺站在封蓝背后,看着封嫣,眼神很复杂。   “封蓝,你去看看封青的手,省得你大伯担心。”轻轻推了一下封蓝的肩,示意她先离开。“你过来!”   封嫣站在那里,不知道这句“你过来”是不是指自己,但是,他的眼光一直盯在自己脸上。他眉梢,怎么也挂了伤?   “我……我……去给我哥……包伤口。”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蓝姐擦身去了隔壁房间,那里,大家都在。而这里,只有自己和他。   “我有话跟你说!”城寺看着面前怯懦的女孩,没有放软口气。教训程东是一方面,教育她是另一方面。毕竟,以后他要负责她的安全。   “我哥……手破了。”封嫣小声地争辩,有点害怕和他单独相处,没有哥哥姐姐的时候,她总躲着他,从小,她就怕他。尤其此刻,他的口气很凶。   “封蓝去了,你待会再去!”城寺走到门口关上门,把隔壁的笑声和音乐阻断了。   封嫣站在屋子中央,倍感无措。关门干什么?   “再开学,你就上中学了!”一边回到她身旁,在沙发上落座,一边像是审问一样开口,“虽然在女校,没有男同学,但是学校外面依然很乱,知道吗?”   封嫣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从那件事后,她知道学校外面有多可怕了。   “以后,你哥不能接送你了!”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说能让她接受,“你放学以后,哪都不许去!”   她不说话,他不由皱眉。   “我不能保证每天,但是会尽量。”看着她低垂的头,给她判了刑。“以后我接你!”   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封嫣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对哥哥的担忧,被这个震撼的消息冲淡了。   怎么会让他接,哥哥决定的吗?!   “我……我可以……和戴辰一起回家。”她不想让他接送,他不是自己哥哥,没道理接她。   “我说接就接!”城寺的口气不好,声音不自觉就大了,“我忙的时候,让戴阳去,要不,就让圣寺去,总之,你们放学哪也不许去,直接回家!”   退了一步,看着沙发上不容置疑的面孔,封嫣还不甘心。“我不用,我自己能回家……戴辰和戴月能陪我,不用……接。”   城寺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前跨了两步,抓住她的身子,“陪有什么用!”他生气了,从手上的力道就能知道,样子比那天在胡同里劫她的人更可怕。   “戴辰陪你!这个怎么来的!”他的手,使劲按住了她耳后的肌肤。   那个痕迹,已经消失了,但是被他碰到,她还是哆嗦了一下,不快的记忆瞬间潮涌般回来。那个傍晚的遭遇,还有,耻辱的感觉。   他,已经是第二次碰那里了。   “你们几个女孩有什么用,让人欺负都不会自救。”他放开她的肩膀,看着她受辱一般的捂住自己的脖子,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羞愧。   “我说接就接,少废话!我虽然不是你哥,但我说什么,以后你也得听!”说完,走到门口猛然打开门,“去,看你哥的手去。”   虽然尽量把语气放缓,但是刚才的一席话,显然刺痛了封嫣的自尊。被坏人在胡同里劫过之后,她一直瞒着家人,被他知道以后,她更是躲着他。他握着她的把柄。   刚刚他碰到那里,让她觉得屈辱。   不许自己哭,但是难过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住。封嫣低着头,慢慢走出房间,不敢看他,更不敢看大家,仿佛那些眼睛能够穿透她心里的秘密。   那个耻辱的痕迹虽然消失了,却烙在了她心里。   坐在沙发上脊背一阵阵发凉,那天傍晚的情景一次次在脑子里重现。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那抹笑容,扩大成恐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她听不见戴辰和戴月讲的笑话,听不见音乐,只听到那个人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别害怕!”   “别害怕!”   “别害怕!”   圣寺和戴阳在研究模型,封蓝给封青包完伤口和大家一起聊天,城寺在他们身边,手一直搭在封蓝肩上。   封嫣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眼神呆滞,面前放的食物,从始至终都没碰过。   封青很快发现了她不对劲,走过去问她,她不说话,只是把头深深地埋下去。她额头都是细密的汗。   大家入席吃饭的时候,封青不得不先带她回家。   城寺和封蓝一直送他们到门口,封青简单交待了一句,拉着封嫣的手很快下楼了。   客厅里说笑的更甚,封蓝回到席上,城寺却借抽烟,去了阳台。   他看着夜幕中封青拉着封嫣的手,她一直低垂着头,依然是犯了错的孩子样。封青似乎在低头问她怎么了,她除了摇头,什么也不表示。   走到树下,封青停下了脚步,她突然扑进他怀里,久久不再动。   城寺吸了一口烟,回想着刚刚她的样子。   他们已经说好了,由封青告诉她以后的安排,怕她一下子不愿意。她毕竟大了,再听话,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怕她反弹,所以趁着没人,先告诉了她。   程东的问题不彻底解决之前,必须有人天天跟着她。谁告诉她,都是一样。   不管愿不愿意,她以后,都得在学校门口等他。   不管她怎么哭,他们都不会心软,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安全。   “城寺,快点,就差你了。”封蓝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   城寺又看了一眼楼下,他们依然停在那棵树下,她似乎,还在哭。   扔了手里的烟头,烟味随着风四散开。他走回屋里,强迫自己看起来高兴一些。   ……   第二天,封青没来找他。   封蓝说,封嫣病了。   第十章偷情   那本来应该是封嫣最轻松的一个暑假。但是,那个意外却让日子格外沉重。除了城寺向她宣布的那个消息,还有一件,就是被劫留在她心里的阴影。   病其实并不是很厉害,只是几天里偶尔低烧,梦里全是那日胡乱的回放。心里存不下事情的封嫣,在强撑了这么久之后,最后还是选择了倾诉。   她没和爸妈说,只是和哥哥说了,在他怀里哭,伤心到无法自持。   封青拍着她的背,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他知道举高高已经没用了,她渐渐大了,心思更细了。那件事虽然不大,但对封嫣还是不小的冲击。   生病的日子里,封青一直没有出门,全心的陪她,连城寺也没见。宽慰妹妹心里难以散去的愁绪,比别的都来得重要。   她不是坏女孩,那件事情也不会对她有丝毫诋毁,只是,她忘不掉,也放不开。甚至,胆子比以前更小了。   告诉她城寺以后会照看,她反而更伤心。封青只好不再劝,只是任她哭够了,坐在她床前看着她慢慢睡去。   对这个妹妹,他确实格外在意。但是保护的再严密,也不能天天跟着她。   上中学以后会要城寺帮忙照顾她,至少他会接送她。程东的事情之后,封青也意识到封嫣大了,需要操心的更多了。   封嫣病好以后,他带着她到河边钓鱼,或是骑着车在胡同里绕来绕去,让封嫣的忧伤渐渐化开。日子长了,她偶尔也有了笑容。   哥哥的理解和保护让她踏实了很多,虽然有些事情总是挥之不去。   那个人的脸,还有他说的那句话。她没有勇气去求证什么,但总感觉自己认识他,或者,至少见过他。   于是,她不敢再走那条胡同。   戴月和戴辰常来家里和她玩,让她慢慢分散了注意。只是偶尔想到中学以后的事情,想到城寺的接送,对中学的期待会失色。假期最后的日子里,哥哥忙着上大学的事情,不能老陪她,她就一个人坐在楼顶的平台上,看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屋檐,和寄居在屋顶的小猫说话。   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正是八月最热的几天。虽然已经立秋了,但是天气依然烦闷。   封嫣送走了去买东西的哥哥,一个人坐在哥哥房间里,又拿起了先前看过的那本留言册子,哥哥的,比她的厚很多。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封嫣疲倦的从椅子上起身时,已经睡过去好久了。   “也许吧。”客厅里隐约有声音,像是堂姐。   放好留言册,往门边走。也许可以和堂姐聊聊中学,她在和哥说话吗?   “你自己再想想吧!”男的声音,不高,却格外清晰。封嫣停住了步子,是城寺,那天向她宣判的恶人。   他们跑到她家干吗?堂姐有钥匙,但是带着城寺带?   “圣寺那家伙在,真烦。”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耐烦,“为什么不确定!”   “也没有不行,我家里也有人。”堂姐听起来很为难,“而且……”   “而且什么!”打断了那阵犹豫,“两年了,有时候是顺理成章的。”   “你上大学了,但是我还在上高三,明年吧。”   “如果我说不呢!”又是一惯的强硬,封嫣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城寺,真的,我不是不愿意!”堂姐的解释里夹杂着泪音。“你再等等,好吗?”   “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城寺显然没有耐心,心浮气躁的准备结束这样的纠缠。他不是心血来潮,也许,多少有一点,但是突来的烦躁找不到疏解的方式。   自从封嫣病了之后,封青一连好多天不来找他。   一起毕业的其他同学,有的开始准备大学报到,有的,则和女朋友一起消磨时光。   他知道那是怎么消磨的,很早以前就知道,只是他没有那种心情,也没有精力。   如果不是今天的那通电话,被几个人取笑,他的心情不会这么糟。   “您的真身还要留到大学啊,算是难得了,情圣!”对方并没有恶意的取笑,却让他难堪而气愤。   给封蓝打电话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要约她做什么。但封蓝犹豫的态度,反而加剧了他的躁动。他们也相处两年了,进一步发展关系很自然,他是大学生,留着可笑的身份只能成了被人耻笑的把柄。   封蓝把他带到封家的路上,才弄懂他提的要求是什么。那个淡淡冷冷的城寺突然充满了侵略性。   封蓝有些不安,这不是她想要的关系,虽然她喜欢他,也愿意给。但是,她更喜欢依偎在他身边,被他抱在怀里的温暖。   而现在,被质问,甚至被逼迫。看着他作势要走人,封蓝只好去拉他回到沙发上。   “城寺,我们还年轻,不着急。”有些无措的把他拥在怀里,却得到了一串错乱的吻。   他来势汹汹,似乎隐忍了很久。   想接受,感觉那吮吸的力量带来的痛感蔓延到颈项上。这就是男女朋友的吗,像那些同学那样,纠缠一番,不去想未来。   她更喜欢那个约定一年后在大学见的城寺,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冷淡,但是好过此刻难以应付的热情。   封蓝的领口被他胡乱的扯散了,本来保守的衬衫一连开了几个扣子,胸前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抱着她的手臂似乎故意在弄疼她,是因为刚才的拒绝生气了吗?他,真的想要吗?   揉碎地吻游走到耳边,他的手也不再只是圈着她。裙子里的衬衫被他揪了出来,原本到膝下的裙摆也被高高撩了起来。   封蓝错失了反抗的力量,渐渐倾倒,被他压在沙发上。   两个人的气息都紊乱了。   她想抓住他的手停下,但是听到他粗重的鼻息和耳边的喘气,她张不开嘴。   话被他堵住,嘴唇被他咬破了吧。   “城寺,等等。”费尽的吐出几个词,他却突然起身放开了她,伸到衣服里的手抽了出来,脸上明显的不快。   “算了吧,不勉强你。”他没有理自己的衣服,也没去管衣衫凌乱的封蓝。心里那团燥热的火气似乎好些,却其实更高了。   不是保守,只是挑剔,也觉得没有好的时机。但有些东西,确实该结束了。   他是个控制自己步调的人,自然,掌握着任何事情的分寸。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电话,如果……   他回头看了一眼封蓝,心里突然有了歉意。她的肌肤很白,留着刚才他鲁莽的痕迹。这让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一个相似的吻痕,是怎么留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起,他一直忘不了那一幕。那个淡淡的吻痕,印在纤细的颈项上,却掀起了他的欲念。   打了一顿程东,又教训了一顿封嫣,真的都解决了吗?   他知道没有,一段时间以来心里的烦躁与日俱生。他承诺了买车,承诺了接送她。   十二岁,只是孩子。他有女朋友,有需要,却不能因为一个意外毁了自持,况且,她是封青的亲妹妹。   也许,打电话给封蓝本身就是个错误。他让自己太执拗了。即将开学的压力盘踞在心里,没有机会倾诉。   “走吧,算了。”城寺看着封蓝有些为难的坐在沙发上,她是个好女孩,他应该珍惜,而不是让她这样在自己的浮躁里糊里糊涂。“改天吧,会有机会的。”   封蓝没说话,起身走到城寺身边,攀住他的颈项,吻了吻他的唇角。有些羞怯,也有些心疼,“一定给你,城寺,我保证。”   手臂把她圈住,他回应了那个吻,心里也有些气恼自己刚刚的急躁。这里是封青家客厅,现在还是大白天,而封蓝,是相处两年的好女孩。   “我等你。”叹口气,让奔腾的热情冷却下来。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什么都不对。   “我爱你,城寺。”还是说出口了,封蓝闭着眼睛,埋在他怀里。   她是喜欢他,是爱他的。   “走吧。”结束了一个友善的轻吻,封蓝牵起他的手。   走到门口,城寺停了一下,折回到客厅里,推开了封青的房门。   “走吧。”他走回封蓝身边,率先去开房门,“落在封青这的东西改天再说。”   门启,门落。一屋子又是午后的平静与燥热。   开学前,封蓝和城寺给了彼此第一次。   第十一章保护   初中的生活在一个秋日里平静的开始了。   封嫣不情愿的摆脱了圣寺的视线,快步跑进了学校。不知道为什么,早晨送她的工作最近移交了圣寺。   封青去军训了,城寺去学校报了到,而封蓝堂姐,进入了紧张的高三冲刺中。   这些早晨,和戴辰、戴月姐妹走在一起,尽量远远甩开李圣寺那家伙。从当年树下偷吻那件事以后,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   七点整,圣寺按时站在楼下等着她,臭着一张脸,没有理睬她的意思,只是接过她手里的一袋书,一路跟着她走到学校。   这就是哥哥的安排,把她安排给城寺,而他又把自己推给了圣寺。   除了开学第一天城寺出现过,这几个星期,都是圣寺在送她。下学的时候,要在门口等很久他才出现。   但是,她只能等,现在放学,只有她一个人。戴阳接戴辰去学钢琴了,她独自走在路上还是会害怕。   今天圣寺又来的格外晚,站在几米外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他们一前一后的步行着,谁也没准备理谁。   天很高很蓝,封嫣的心情并不坏。比起坐在城寺车里的不自在,在圣寺监督下步行反而容易很多。圣寺虽然讨厌,但是没有惹到她。   而城寺……   想起开学第一天,他一个人默默地在前面开车,脸孔绷直的像在生谁的气。她没敢说话,只是老老实实坐在后排。没有戴辰的陪伴,到那里都感觉不自在。尤其是和他在一起。   车子没有走平时她们串行的胡同,而是绕到比较远的一条路上。她注视着窗外不太熟悉的街景,尽量忽视车里的尴尬气氛。   也许,他不情愿接送她,或者,和蓝姐吵架了?   不想想这些,却还是想到了。虽然只是初中生,她还是敏感的觉察出很多变化。   比如蓝姐的,还有他的。   蓝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再常常和她说笑,好像有了什么隔膜似的。她问过,蓝姐只说她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她虽然小,只有十二岁,但是她什么都明白。   那个下午,他和蓝姐差点……   车子拐了个弯,她坐不稳身子往一边侧,他却又加快了速度,冷冷的从反光镜里看了她一眼。   有些难堪的低下头,她试图忽视他的注视。他让人不舒服,让她讨厌。   试了很多次,忘记那天下午他推开门,彼此惊讶对视的目光。有一瞬,她难以相信他站在门口,她的存在被他抓个正着。   心跳到嗓子眼,他却很快恢复,转身关门回到客厅里,和蓝姐一起离开。留她一个人傻站在哥哥房间里,好久没敢动。   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说不清,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变了。那之后,她看到客厅的沙发就不由得皱眉头,想到那个下午她听到的那些对话。他们,让她觉得不舒服。   哥哥离家前嘱咐她要听话,所以她听从哥哥的意思,让他接送。   可从心里,她越发讨厌他。他本来就是坏人,和他弟弟一样坏。如同现在他锁着的眉头,还有那不耐的表情。   “下个星期开始,我弟弟接送你。”他开着车,声音比以往都低沉。   封嫣把视线放在窗外,听了,却没有回答。   她不是很在意谁接送她,不是他,反而更好。   那次在他家的聚会之后,她本就不想理他,有了蓝姐的事情更是。虽然还是怕他,不敢反抗什么,但是她就是止不住对他的排斥。   “听见没有?!”见她没反应,他的声音提高了。   “嗯。”很小声,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突然停了车子,从驾驶座回过身,一脸严肃的盯着她。   封嫣低下了头,没有直视他,他的眼神,让她想到了不舒服的回忆。   “和你哥说了?!”他的口气像是满不在乎,又像是在试探她的勇气。   “没有。”回答的没什么底气。   哥哥打电话回来问她怎样的时候,她想过告诉他,但是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了什么都没说。   那毕竟和她没关系,是蓝姐和这个人的事情。他们做什么,与她不想干。   但是被他这么问,还是很不痛快,他是在嘲笑她吗?她说不说,他管不着。   “说了就说了,你不说,我也会说的。”他回过身握着方向盘,却依然从反射镜里在注视她。   第一天上中学,她还是那样的白裙子,头发虽然短短的,却掩不住秀气。细长的小手在膝盖上交握着,时不时拍拍裙角。注视窗外的眼神很专注,回他话时却很心虚。   她总是怕他吧,从小时候开始就怕,现在上了中学也怕。   那天的事情之后,他很快从惊讶里恢复。该做的,后来和封蓝还是做了。但是,推开门看着她站在屋子中央,呆呆的回视他的那一幕,总是忘不掉。   纤细的锁骨上有一道阴影,屋外的光线,照不到她,却在他胸口冲撞出一种难堪的痛。   他知道她知道了,选择转头当作一切没有发生,回到了封蓝身边。   他不在乎她怎么想,今早在楼下等她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和封蓝日渐亲密,他觉得幸福,这就够了。   大学马上开始,他要关注的还有很多,没有工夫理会一个小丫头。   但是反光镜里看到她,又感觉烦躁在加剧。她的冷漠,也或许是胆怯,还有,她的美丽。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孩子,突然长大了。   “以后,放学在这个路口等圣寺,不许走那些小胡同。”他转移了话题,下了车。给她开了车门,看着她背好书包,背对着他站在街口。   她还小,封蓝到他的耳际,她却连肩膀都不到。她背后的书包,看起来又大又沉。他不自觉上前一步把那书包从她身上扯了下来。   有些粗鲁的动作,她没和他争执,只是很快跳开,任他帮她拿包,一脸防备的看着他。   “放学以后,不管多晚,都要在这等圣寺,听见没有!”他提着书包向她逼近,直到她点头了才停住脚步。   “太重的书,装在袋子里,让圣寺帮你拿。”他率先往前走,拐过街角,就是中学的大门了。   因为是女校,早晨在校门口接送的家长还是很多。很多和她一样的小女孩,背着书包,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第一次步入中学的大门。   她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入学的快乐减少了几分。他在门口停下等她,还有些话要嘱咐。   把书包交到她手里之前,他俯身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上中学了,你必须——听话!”那眼神有警告的意味,又似乎,是想保护她,“如果不想再发生意外,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把书包交给她,看着她脸上闪过的不快,转身快速跑进了校门,那抹白裙子,像只小蝴蝶,印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收手时,他又故意碰了她耳后那片肌肤,她躲不开,也来不及躲开。他必须让她知道轻重,让她懂得害怕。   那之后,他没再接送她,毕竟他是封蓝的男朋友。   而封嫣的中学时光,就这样平静而糟糕的开始了。   拐过街角,已经渐渐熟悉的店铺,她想去其中一家书店转转。以前和戴辰曾经一起来过,而现在,每天有个讨厌的人跟着她,让她少了很多自由。   那个李圣寺,像个面无表情的死魂灵跟着她。她要去书店的时候,他却赶快了几步,横在她面前挡住了她。   城寺的规定里,没有书店,所以他不能违背。   虽然并不心肝情愿做这些事情,但是他付给他的报酬还是可观的。而同时,他也可以替程东看着她。   拦住她的同时,圣寺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电话亭。程东和两个兄弟正站在电话亭旁边抽烟,显然一路上,也是跟过来的。   朋友了一场,他不能不讲义气,虽然不敢明着帮程东,但是刚刚接她前,和程东在街角抽烟聊了一会儿,告诉他现在的情形,他多少有些为难。   封嫣没说话,退了一步,回到路上。圣寺又看了一眼电话亭,提着她的书转身继续跟下去。   大小姐的安全,是他的任务。他这么想着,和封嫣一起拐进了大院门口的那条每天要经过的巷子。   他并没发觉,刚刚停下的书店对面,城寺坐在车里,抽着烟,注视着一切……   第十二章相逢   日子在光影里划过,平平淡淡的。没有哥哥陪伴的日子,单调而平顺。   每早圣寺在楼下等她,放学由他护送回家。因为这种方式,她渐渐成了异类,虽然学业依然出众,人也漂亮。   没什么人和她太深交。女校的矛盾与纷扰总是不断。   她唯一的好朋友还是戴辰。而戴辰因为钢琴课,也总不能和她相处。   她也认识了一些新同学,只是封嫣的个性,本来就不活络。中午休息的时候,有时和同班的童晓蕾在楼顶聊聊天。   她喜欢小说,小蕾喜欢诗歌,但却都被排在文学社团的大门外。看淡些,倒也没什么。   她拿着一本小说,常常边看边想哥哥,他的医科从一开始就那么忙。即使周末回家,也没时间陪她。   而蓝姐,很少来家里了。高三的生活,似乎把她的时间压榨殆尽。也许,还有那个李城寺吧。   蓝姐陪旭姨的时间也少了,旭姨不埋怨女儿,但是封嫣知道旭姨寂寞。最近一次去看她,陪着她在花园里种米兰,在阳光下忙碌了好久。   封嫣喜欢旭姨胜过妈妈,从很小就是,虽然她和妈妈是亲姐妹,却一点不像。旭姨的笑容是温暖的,呵护她的手,为她准备的点心是窝心的。她记得旭姨讲过的那些故事,给她织的那几件小毛衣。   有时间,封嫣常常跑到旭姨身边耗时光,哪怕拿着作业去旭姨身边做,听着旭姨说话,看着她干家务。   叔叔去世这些年,蓝姐很独立,旭姨的眉头上总有凝住的忧伤,也许是为了叔叔的英年早逝吧。封嫣知道,旭姨的故事里,总是不好的结局。   从很小开始,她就把旭姨的轻愁挂在了心上。去看她的时候,格外的贴心懂事。她是姨妈,是婶母,也是妈妈。   她在旭姨家里的小房间,珍藏了很多小秘密。有些是哥哥都不知道的。因为偶尔可以留宿一晚,那里成了快乐和自由的寄托。   今早就和父母说好了要去看旭姨,他们也点头了。在校门口等圣寺的时候,她打算着晚上留在那里,让旭姨给父亲打个电话。这个周末哥学校有活动不回家,她不想留在家里。   哪怕,还是帮旭姨种种花草,浇浇水也好,只要让她在旭姨身边待待。   一边想着,从书包里拿出小说,小蕾最近给她推荐的《苏菲的世界》。关于哲学的部分她还看不太懂,但是关于生活的,她却体会了很多。   她也有一堆问题,想了很久,却没人问,也没人答。沉在书里,渐渐就忘了身边的事,她走进了苏菲的世界,也走进了她自己的世界。   同学陆陆续续出了校门往不同的方向走。没多久校门口的人就少了,三五的车辆以外,只剩下她。   专著的站在角落里看着书。已经习惯了等圣寺,没有太着急。他来了就会走到她面前提她的口袋,然后一言不发的跟着她回家。   和圣寺相处久了,虽然依然不怎么说话,但是讨厌却慢慢减少了。她觉得,由圣寺接送远比受他哥哥的耳提面命要好太多。   书中写道,女孩又收到了另一封信……   眼前的阳光突然被挡住,一只大手盖在她正在看的那页。   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高高的个子,陌生的脸孔,是她不认识的。   不自觉退了一步,他压住书上的手却没有放开。   “你是封嫣吧,我是圣寺的同学。”他友好的笑笑,“他在街口等你呢,让我过来叫你。”   带着戒备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他的校服脏脏的,和圣寺的好像一样。   圣寺,不是该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吗?   “真的,他就在街角买东西,让我叫你一声,不信你看。”那大男生说着,指着远处街角的一家商店。   封嫣抬头,看见一个男孩向她招了一下手,但是太快也太远,她看不清脸孔,感觉像圣寺。   放下书,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大男生,表情是真诚的,相信他吧,反正也只是几步路。   把书放回包里,封嫣跟着他走了。   一边想着旭姨一边跟那个大男孩过马路,她没留意他渐渐退到她身侧……继续向着刚刚那家商店走。   圣寺又去偷买烟吧,男孩子大了都要抽烟,都不学好,他哥哥也是一样。   封嫣没留心那个男孩已经落在了身后,独自向着商店走过去。   小小的便利店,对街的一排货架边,并没看见圣寺的背影。圣寺买东西真是磨蹭,封嫣站在店口下意识又往里面张望了一下。   他不是刚刚溜进去吗?   “你去哪儿!”身后的书包一下子被扯住,她刚抬脚就被拖着退了两步。   突来的惊吓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挣扎。身后的人倒很快停下了动作,扶了一把让她站稳,那声音听来也是熟悉的。   封嫣回过神,转身就看见了城寺,一身休闲装,一脸责备的表情,看不出年纪。而他身后站的封蓝表姐还是一身中学校服,脸上也有担心。   有些吃惊这样的相逢,扭着身子摆脱了他抓在书包带上的手。   “你们来干吗?”像一对家长一样,盯着犯错的孩子。   “嫣嫣,走吧,今天我们接你。”封蓝上前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快走!”又是那种命令的语气,他伸过手来拿她的书包,不容分说抢了过去。千叮咛万嘱咐,她还是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要不是让封蓝的同学试试她,他还不确定。现在看来,教育了半天是白教育了。上次封青来找他,又说到了程东的事。   最近附近几个中学门口频繁发生抢案,被抢的多是女孩子。封蓝也要他去接她。   于是下课后先奔到封蓝的学校,但他心里却还挂着另一个人。虽然确定圣寺每天都来接她,但不确定他有没有在意她的安全。   而现在,他在考虑圣寺有没有参与那些抢劫,是不是和程东的还有瓜葛。放学已经很久了,他却没出现在学校门口。   那天,他看着圣寺和她走在前面,程东和几个混混尾随在后边。   对圣寺,是疑心,对封嫣,就只剩下气了!   她只会叫人操心,封青时常打电话托咐他照顾她的事,可到头来,她还是没有芥蒂的相信了陌生人。   封嫣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俨然一对家长,一个耐心劝解,一个暴力相向,他们为什么要来,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走到旭姨家里,陪着她过一个晚上。   他们为什么来破坏她的平静,站在她面前颐指气使。她哪错了?   不走,她不想跟他们走,除了哥哥,她谁也不想跟。   看着封嫣一脸倔强不肯走,城寺有些失去耐心的抓起她的胳膊往路边的车上拽。   她不知道哪来的倔脾气,从来逆来顺受却突然和他较上劲,挣扎着就是不肯挪动半分。整齐的校服被一拉一扯的露出里面单薄的衬衣。   她咬着唇,瞪着他,封蓝走过来劝也没有用。   “跟我们走!不长记性的丫头!”他动气了,手上的力气很大,她抵不过,踉踉跄跄地被提着往前走。   “我不走,圣寺没来呢。”不知哪里生气了,嘴上还不肯服输,“我等要圣寺。”   “嫣嫣,走吧,圣寺今天不来,我们接你回家。”封蓝看着妹妹反常的举动,按住城寺的手,示意他别再动粗。   城寺犹豫了一下,放松了力道任她挣开,看着她一下子跑到封蓝背后。   “你不是我哥哥!”声音颤抖的像是要哭,却磕磕绊绊说了好久以前就想说的话。   “不是,也得听!”城寺甩了一句狠话,口气很凶,不再理她,走过去开车门,把她的书包扔进车里,“封蓝,走。”   被堂姐牵着,她缩回到壳里,倔强不再,跟着坐进车里。   他凭什么对她大吼大叫。胳膊上刚刚被他拉扯的地方越发疼。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清来龙去脉,凭什么发脾气,她无非是跟着圣寺的同学走了一小段路。   车开动了,封嫣对着窗外忍着眼泪,要见到旭姨的快乐没有了,她死咬着唇,抱着手臂不肯说话。   他不是她哥哥,只是哥哥的朋友,最多是堂姐的男朋友。   “嫣嫣要听城寺哥哥的话,以后,他会是你姐夫呢。”堂姐的声音从身边飘过来,却格外遥远不真切。   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突兀地又出现在她眼前。   姐夫?   一个陌生的词,她却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和蓝姐结婚,是不是会管她一辈子?   第十三章私密   快快长大吧,她总是站在镜子前这样祈祷。   长大了,离开日夜的监管,离开这座笼子。   上初三了,她依然每天和圣寺一起上下学,渐渐也成了习惯。有时候两个人还说上几句,圣寺明年也要上大学了。她快要熬出头了。   这三年里,很多事情都没有改变,哥哥在医学院的忙碌,戴辰的钢琴课。她已经越发有演奏家的气势了,只是听众里并没有封嫣。   当然,也有事情变了。   第一件,就是封蓝。   她还记得那句“嫣嫣要听城寺哥哥的话,以后,他会是你姐夫呢。”她为此担忧过,也烦燥过。初一结束时,成绩优秀的封蓝表姐突然决定去德国,钱是爸爸资助的。   她记得封蓝拿着一个大信封走到桌前,只对爸爸妈妈说了一句。“大伯,伯母,这是我申请的德国大学,在莱比锡,学设计,我想借二十万。”之后静静的等待着回复。   德国的大学全是公费,她去学服装设计,要借的只是未来的生活费。   父亲没有借,只是给了她。旭姨病了一场,病好了,蓝姐就飞走了。那天,她和哥哥把她送到大院门口,她拉着旭姨的手,看着蓝姐上车。   城寺没来送,妈妈也没来。   蓝姐走前的一晚她住在旭姨家,睡前蓝姐到屋里把她叫到自己房间,嘱咐了一些话。有些,让她上进考个好学校,希望走后她能多来陪陪旭姨。   封嫣答应了,后来几年里的寒暑假,她大都是在旭姨身边度过的。   至于她和城寺是不是分手了,她不知道。   第二件,是哥哥。   他大三的时候有了女朋友,谁也没想到会是旧识,当年从大院搬走的孟唯一。她念了护校,毕业后又进了医科大学的护理专业,误打误撞和哥哥在一个医院里实习。   她只知道这些,但是她喜欢唯一,唯一待她也很好。比起过去封蓝和城寺这一对,她祝福哥哥和唯一姐。   闲暇的时候,唯一会来家里玩,时间久了,也和戴月尽释前嫌,哥哥不忙的时候,家里其实热闹了很多,也轻松了很多。   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关于她。   有些难以启齿,复杂而错乱,总之她是大姑娘了。初二的时候,初潮来了。但是无巧不巧的被最讨厌的人撞到,他们之间的仇恨也因此加剧。   那时正是夏天,哥哥不在,家里也没人。她在学校难受了一上午,体育课因为低血糖,长跑之后晕的厉害,下午的课都没有上提前回了家。   没有等圣寺接她,还是中学以来的第一次。其实也不是,偶尔遇到圣寺有事的时候,戴阳或城寺会来接她。   她觉得自己回家不是什么大问题,就顶着日头一步步颤悠悠的走到了家里。午饭没有吃,难受的感觉更甚,只好在沙发上躺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光已经不再强烈,摸到自己头上全是汗,微微起身,正看见坐在沙发对面的城寺,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捂住肚子,想往房里去,她讨厌他不友善的目光。自从蓝姐走后,他总是阴沉的厉害,话也比过去少了很多。   “为什么自己回来,不打声招呼?”他按住她的身子不许她动。他已经看她睡了很久了,微微颦着眉,躺在沙发上似乎很不舒服。   “有些……不舒服。”她不想和他过多解释,毕竟这是她的私事。小腹的疼痛让她难以启齿,尤其是和这样的人提。   “哪不舒服?”他显然并没有轻易放过这个问题,专注的盯着她的脸,看不穿她在隐瞒什么。   “没什么。”有些为难的起身,掩着小腹的手慢慢放开,不想引起他的注意。但是刚刚站起来,觉得腿间有凉凉的东西划过。   她艰难的准备回房,却听到他在背后的声音,“你流血了!”回过身是骇然的一幕,他竟然用手指蘸起了沙发上残留的些微血渍。   那是……   顿时面红耳赤,难堪到极点。她下意识盖住自己的小腹和身后的衣服。一定染到了,被他看到了。女孩子最私密的月事。   低着头,忍着不断加剧的疼痛,又不敢再鲁莽的走动。他能离开就好了,她知道那是什么,班上很多女同学都有了,戴辰也有了。   她没想到自己来得这么突然。看着他锐利的眼光,和手上淡淡的血迹,疼痛没来由的纠缠在腰腹,她想蹲下或是躺下,但更希望不要此刻面对他。   他是她讨厌的外人,这种时候,他不应该离开吗!他难道不知道那很脏吗!   城寺没有忽略她脸上的每个表情,难堪,疼痛,羞涩,也有难过。毕竟,初潮之后她就是女人了,和以前的孩子时代告别了。   慢慢走到她面前,看她遮遮掩掩低垂着头,心情却突然好了起来。   “你长大了,封嫣。”他说的很慢,很认真,声音如同擦过耳际的私语。她的脸红了,不敢抬头面对他,他到底要干嘛?   他们就这么对着站了好一会,他突然收敛了唇角的笑,转身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一言不发的走了。   跑过去锁上大门,封嫣的眼泪才滑下来。回到屋里清理自己,躲在浴室里嘤嘤的哭了好一阵。并不是疼的难以忍受,而是他的存在,他的眼神,还有他说的话。   走出浴室回到自己房里又愣住了,看见他站在屋中央,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   他把一个塞到她手上,随手关门走了出去。   打开看看,是一袋女性用品,甚至,还有专用的浴液。   尽管难堪,还是用了。回到床上,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不敢再动,只是流泪。   他竟然有家里的钥匙,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进出出,还能如何。爸爸妈妈喜欢他,哥哥信赖他。   被子突然被撂起来的时候,他端着一杯热水站在她床前,没有忽视她的眼泪。扔了一袋子零食到她床头,有巧克力,红枣,还有姜糖。   “喝了,睡觉。”一贯的命令口气,看着她大口把水喝完,埋回到被子里,纤细的身子缩成一团。   她以为他走了,他以为她睡了。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暖暖热热的东西贴到了她腹部,她惊慌的从被子里伸出头,看着他半蹲着身子,一只手伸到她的被子里   躲开,已经太晚了。她闭着眼睛等着一切过去,他调整好暖水袋的位置,眼睛盯着她眉角的每一丝变化。   那只手终于离开了,只是在退开前,轻轻地推开暖水袋,护在她小腹上,像是安抚,又像是揉去她的疼痛。一转瞬,就结束了。   再睁开眼,他已不在。这之后见面,他的眼神更深了,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她因为羞愧难当,也越发嫉恨他。   但是如同当年撞到他的秘密一样,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也替她保守了初次的尊严。   三年里,时光荏苒。   还有第四件事,只是封嫣不知道。平平稳稳的上了初三,很快会被保送本校高一。三年里,没有人干扰她的生活,圣寺的接送聊胜于无,一切都因为程东进了少管所。   她上初一不久,在一系列抢劫案之后,程东没能逃脱。被抓的那天,他手里拿着砍刀,正在胡同里掩护一群打架的同伙。一头一手的血,不停嚷着快撤。   别人跑了,他却被铐上了手铐。三年的时光,在少管所的铁窗里度过。他和圣寺没再联系。但是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封信,里面夹着几百块钱,还有几张相片。   圣寺就是他要掩护的同伴之一,他逃了,没有被揭发。欠程东的这份人情,让圣寺对义气有了更深的认识,感恩戴德一样深深埋在心里。   他没再参与学校的抢劫团伙,其实也有些腻了。高中以后,他也得为自己的未来想想。   每天老老实实执行着哥哥的任务,但是在他心底,总觉得这么做是为了有朝一日让程东一偿夙愿。   封嫣确实漂亮,也很优秀,和程东不是一类人。但是他欠程东的,希望封嫣能帮他一起还。   初三快结束了,高考马上就到。   封嫣报完志愿,和晓蕾、戴辰告别,抱着书站在学校门口等圣寺。   夏天了,天气越来越热,校服的裙子因为体育课的缘故没有换回来,只穿了运动短裤有些不自在,就往校门远些的地方站了站。   圣寺总会找到她的,她知道,三年了,每天都一样。   但是,今天并不一样,她不知道。   街口,停着一辆没锁的摩托。   一个星期以前,程东被释放了!   第十四章突袭   城寺出了设计学院,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上慢慢走着。刚刚完成了设计院的一个任务,导师给了几天宽松的日子。   有时候被压榨的厉害了,也觉得辛苦。可是一家子设计师出身,想想,似乎也干不了别的。   大三了,他却常常和系里的研究生混在一起。因为父亲的缘故吧。明年毕业之后,他会去美国,很早以前就安排好的。   这之前,他还有整整一年。   一年时间完成他的毕业设计,也有一年时间,和熟悉的一切告别。   刚刚和数学系的女孩分开,封蓝之后,也经历过一两段不稳定的感情,却总是提不起精神。是为了封蓝吗,又说不上。她走了两年,几乎没有联系过,他很少想起她。   封蓝的决定突然,没有和他商量,他是最后几个知道的,所以她离开的时候,他也没去送她。   对她,依然保有着最美好的一段记忆,毕竟他们交换了很多初次和甜蜜。   回头看,也没有什么值得惘然的。感情,总是离离散散的。他的心性,也不像封青那样持久。   虽然他刚和那个唯一在一起,但他觉得他们会结婚。封青对妹妹的体贴,从小就看得出来以后的眉目,现在对待唯一也是一样的悉心周到。   唯一,除了性格有些直率,其他都好,和他们这些朋友也相处得来。而且,又有大院共同生活的渊源。   完成项目拿到的钱挺多,本想请封青他们一起吃饭,可医学院那边派封青去医院临床实习了,只好推后。   走到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城寺并没想好要去什么地方。   也许还像平时那样,随便逛逛,如果偶然,在街上碰到她和圣寺,可以载他们一程。他并不是刻意去接她,现在也对圣寺放心了。   也许去学校边的百货店看看。圣寺要毕业了,作哥哥的,多少该有所表示。   又点上了烟,把音响的声音调大,发动了车子,方向还是她的学校。   ……   封嫣站在校门口等圣寺,约摸快一个小时了,感觉有些不对劲。   学校里早没人了,圣寺平时就是晚来,也不会晚到这个钟点。快六点了。   是高三补习加课吗?戴阳没来,也没看见城寺的车。   不准备再等下去,把书收好,慢慢往街口走。其实自己回家也没什么,他们的接送就是神经质,加上保护过渡。   哥哥每次在她面前重申安全意识的时候,她都领情不领意。城寺教训她的时候,低头听就是了。当初意外的阴影,她已经完全摆脱了。   走到商店,买了一包糖果,每过一段时间,她总给大院守门的大爷买一些。他听着收音机,在大院一坐就是十几年,亲切地像一家人。   接过找来的零钱,绕开路边一辆摩托车,继续往街口走。   正在思索着要走哪条路,街口突然冲出来两个人,都是学生样子,一脸的慌慌张张。从她身边跑过的时候,封嫣回头看了一眼,感觉那两身校服有些眼熟。   再往前迈步,突然撞到了人,手上的糖果也撒了。   下意识低头去捡,手却突然被抓住。封嫣只看到一双破旧的运动鞋,洗白的牛仔裤。被拉起身的时候,她看到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   瘦削的脸颊,脸色不好,深沉的眼光却让人害怕,她以为他是扶她,但是他并没有放手,反而捏紧了她的手腕。   “封嫣。”他突兀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是沙哑的。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恐惧瞬间就回到了身上。她记不清他的面容了,但是她记得这个声音,虽然变得更低沉了,但是她记得。   三年,他在她耳边说过“你是封嫣”,“别害怕”。   时光把面前的脸孔和模糊的记忆重合,也把三年前的噩梦带了回来,那份他留给她的屈辱,和颈间抹不去的痕迹。   三年前她认不出他,但三年后她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看着他靠近的脸,封嫣害怕的像吐,哽在喉咙里的呼救发不出声音。她想甩开手腕上的钳制,却被他先一步抱住了身子。   他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掠过她的短发,吞噬了当年他曾经亲吻的那片肌肤。   死命的挣扎,只是在他身上摩出更多的欲望。两年多了,只见过照片中亭亭玉立的女孩,现在如愿以偿抱拥在怀里,程东无论如何不会放手。   他本不想伤她,却在她的挣脱中失去了耐心,固定住她的头,对着细腻的脖颈深深吮吻下去。他等了何止三年,从当年在树下看到圣寺亲她的小脸开始,他就等着这一天。   看着自己烙下的深红色印记,他抱起她往路中的巷子里走。她拼了命的推拒,被抓住的身子颤抖个不停,没换来他丝毫的心软。   他要带她去哪?用手去挡他侵犯逼近的脸,头上又是一疼。她终于叫出了口,整个嗓子却嘶哑到无法辨别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嘴很快被堵住了,整个人被按在墙上,她能看到对街的墙,却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身上的人用整个体重压住她,他的手强迫她仰着头,暴露出颈项间大片的肌肤,校服的口子散了两颗,露出了锁骨。   她动不了,喊出的声音像是哭,接受着一连串侵犯的亲吻,疼痛蔓布颈间。手想去抓挠,被生生掰到身后,他压过来,她只感觉肩上撕裂般疼了一下。   顾不得了,什么都顾不得,程东沉浸在疯狂的满足里。   封嫣感觉一直手沿着身侧滑到了衣服的下缘。已经触到了她腰侧的肌肤,冰冷而肮脏的让她像吐,在绝望中钻了进去。   啊!   侵犯瞬间停止了,程东伸进她衣内的手没有动,突然离开了她。   封嫣在一阵猛烈的推力下摔到地上,头重重磕了一下。   她不知道怎么了,身上的力量消失了。头晕脑胀地支起身子,手臂却失了力气,挂在肩上动不了,疼从整个肩膀蔓延到背后。   抬头看到巷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四五个人,虽然也是学生年级,手里却抄着菜刀,脸上都是狰狞的表情。   刚刚侵犯她的人,手臂上一道鲜红的血迹,衬衫被划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深深的刀口。   “程东,你小子也有落单的时候。”为首的一个把带血的刀别在身侧,一步步向程东逼近。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封嫣,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刚刚砍了他一刀,看他还能活蹦乱跳到几时。不是为了个马子,他不会单枪匹马跑来,从少管所放出来虽然没几天,他们还是等到了。   “刀疤,看来你背上的那个疤还没让你长记性。”程东没有服软,嘴上是强硬的,口气更是一贯的凶悍,但心里实则开始担心。巷子背,没什么路人,对手又是四五个混混。   他不怕挂彩,他能拼一拼,但是他担心封嫣。谁也不许碰她。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要等她长大。而面对几个寻仇的流氓,他担心如何让封嫣全身而退。   退了一步,不顾她的反抗把她扶起来,她还有些站不稳,刚刚他的侵袭,还有突来的变故,他顾不得照顾她了,但愿她有足够的时间跑开。   封嫣甩开他的搀扶,恐惧的往巷子里退了几步。   她看着挡在她面前的人,还有他面对的那几把亮晃晃的菜刀。   巷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上!”   第十五章受伤   封嫣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跑不动了。腿上磕出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手肘也磨破了。而不远处,程东摆平了两个人,紧接着背上又挨了一刀。   “快跑!”感觉背后又是一波袭击,程东咬着牙起身,冲着背后的封嫣嚷了一嗓子,然后,对着刀疤和手下又扑了上去。   封嫣靠着胡同的墙勉强的跑了两步,右手不知道怎么了,钻心的疼。跑起来,牵动整个肩膀和后背,但是她不能不跑,即使是爬,也要爬出这条小巷。   她听到背后的一声惨叫,但是没敢回头,迈开步子稳住自己,继续往巷子深处跑。   她认出了这是哪里,胡同的尽头就是大街,就安全了。只要努力坚持几百米,她就安全了。   右手无力的垂着,额上的冷汗一点点往下滴。封嫣晕眩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街口,努力让自己坚持下去。路口就有住户了,街上有人。   背后有错乱的脚步声,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命的迈步子。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捏住了她的脖子。   下一刻,一把滴着血的菜刀贴到了她面颊上。   “我倒要看看程东泡的什么货色。”她听到刚才那个刀疤的声音,只是,这次近的就在她耳边。   颈上的手放开了,那把刀却贴得更近。血腥扑鼻的侵袭着封嫣,那只握刀的手又威胁地施了施压,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封嫣的大腿。   恐惧一波比一波强烈,右手疼到已经麻木,她抬起左手去推,菜刀不留情的在她脸侧拍了拍。不知怎么保护自己,那把刀,削减了太多反抗的勇气。   “够白嫩的。”肮脏的手在她的腿上一点点滑动,掠过短裤无法掩盖的细腻肌肤,比起刚才那人的侵犯,更让人无法忍受。   “我他妈跟你拼了。”   一阵冲撞,把歹徒和封嫣都撞倒在地上,一只手攥住了刀疤持刀的手,用膝盖压住另一只,把封嫣从他身下拽出来。   最后一次推她离开,用身体控制住刀疤,拿起刀,对着那只摸过封嫣的手砍了下去。   “老子今天废了你!”   他要让这兔崽子记一辈子,她是谁的女人,碰得碰不得。   封嫣看着刀落,溅到她脸上的暗红温热而腥腻,和着一片模糊的血肉和惨叫声。她被推了一把,起身腰侧却是一阵热。   程东红了眼,看着封嫣重获自由,踉踉跄跄往巷口跑,便再顾不得护她。他身上几出刀口流着血,已经疼得没有了感觉。   封嫣在混乱的意识里竟然放开了步子,越跑越快。巷子错乱的在眼前晃动,扶着墙跌跌撞撞,街越来越近了。   她看到了光亮,像是街灯,又像是车灯。   然后,是一阵刺穿她耳膜的喇叭声。   ……   城寺开着车在学校周围转了好几圈了,没有看到她和圣寺的影子。也许早就回家了,看看时间,他来的比平时晚。   又转了一圈,准备往家开,想掏烟,却发现烟盒空了。   在街边慢了下来,搜索着卖烟的小店。开到一处巷口的时候,突然被巷子里冲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踩刹车、按响喇叭,好在速度并不快,也没有撞到。但是看清那张倒在他车窗上的脸时,二十一年修炼的镇定不复存在。   ……   封嫣没有晕过去,只是有一瞬失去了知觉。被人抱起来的时候,她的第一感觉还是害怕,用残存的力气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城寺焦急的脸。   她以为自己做梦了,又觉得真实,一把抓住他的衬衫,手上的血染到了他身上。   “城寺……”平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叫她,声音抖的辨不清,“……哥哥。”   “是我。”城寺把她抱稳,看着她脸上的血和眸子里盛满的恐惧,“别害怕。”他从不温柔,一贯命令的声线却突然变得谨慎而珍惜。   把封嫣抱进车后座,顾不得探究巷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第一个念头是马上带她离开。她身上的血是谁的?她伤到哪了?   但是他还是锁了车门跑进了巷子,毕竟,圣寺应该和她在一起。   除了两个奔走的流氓背影,胡同里只剩下一滩血,他没有再追,圣寺应该不在。很快回到车里,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封嫣在后座上躺着,看着车顶的晃动,意识一点点飘远又聚拢。   右臂很麻,还有腰上湿热的疼,但是看到城寺她知道自己安全了,也放心了。她不知道他会带她去哪,但是哪都好,只要离开那条巷子。   头慢慢侧向一边,意识最终还是飘远了。   ……   “封青,在我家呢,你快点回来。带着唯一来。”压低声音挂了电话,走回到床边。   封嫣昏昏沉沉的,他没带她去医院,怕吓到她,也怕惊到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她醒了问明白才知道。   他擦净了她的脸,想挪动她,她却侧卧着身子轻轻的沉吟,右手臂似乎扭伤了,疼得厉害,碰也碰不得。他没敢再动她,任她侧躺着,给她盖了薄被,先给封青打了电话。   封青毕竟是学医的,能够处理伤口。唯一是女孩,方便照顾她。   回到床边,看着封嫣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疼。”   跪到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他无法忽视她颈肩那一串放肆的吻痕。好在衣服没有撕破,她,究竟遇到谁了?安然吗?   有一种打人的冲动,如同当初挥向那个意图不轨的程东。咬牙忍住,觉得不能在此时失去理智。等处理好了伤口,他先要让圣寺尝尝拳头。   摸着她的头,给她擦汗,想帮她把衣服拉上盖住那些痕迹。封青看了,反应可能会更激烈。但是封嫣唇边的一串呻吟不寻常,断断续续止不住,碎碎的如同哭泣。   “哪疼?”他不知道怎么帮她,看她脸色却更差,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封嫣,哪疼,告诉我。”他低头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   她在恐惧的噩梦里醒过来,又在疼痛里睡过去。她分不清是城寺还是哥哥在身边,给她擦汗,又在她耳边安慰。   左右夹击的惊恐和疼让她没有力气。右手完全动不了了,她指不到腰侧逐渐扩大的疼痛,只是迷蒙的喊着疼痛,最终化成沉吟。觉得湿热顺着腿一直流,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睁眼想看清眼前是不是哥哥,竟然一片模糊。   房间看不清了,耳边的声音也远了,她想哭,流泪的勇气都没有。   哥哥在哪呢?城寺在哪呢?   城寺看着她闭上了眼,短促困难的呼吸着,细小的呻吟渐渐不见了,整个人死沉沉的安静了下去,只有眉头锁得很紧。   “封嫣!封嫣!”他再怎么叫她的名字,都没有回应的迹象。   还得去给封青打电话,她的状况看起来很糟。   起身的一瞬,突然发现她身上的薄被竟然透出了血红。   想也没想,城寺猛地撩开了她身上的被单。   ……   第十六章治疗   “怎么样了!”封青和城寺守在卧室门口,看着唯一从里面出来,手上的一次性手套上还沾着血。   “右手肩关节可能脱臼了,你得进来一下,我一个人弄不了。”唯一看着封青眼里的担忧,“腰上的伤不重,刀口很浅,只是流了些血,看起来比较严重,别担心。”   摘下手套扔到桌上的医用口袋里,“你处理的很好,城寺,纱布缠得很严!”唯一安慰的笑了笑, “她会没事的,进去吧。”   封青率先进了卧室,急切地看妹妹。唯一关门的一瞬,城寺也跟了进来,只淡淡的盯着床的方向,“我看着你们弄。”   床上的封嫣已经安安静静的躺好了,似乎熟睡一样。处理伤口的时候给她注射了微量的麻醉药。床边堆着换下来的纱布,那些都是崭新的衬衫,被城寺撕成了一条条给她止血。   她看得出,他弄得很仔细。   本来应该封青处理伤口的,但是因为是自己妹妹,他反而下不去手,只是一再叮嘱小心。其实从得知消息后,封青心里的弦就一直紧绷着。   接到电话带着东西和他汇合,一路上他拳头攥得死紧,一句话不肯说。随身包里的药品和工具够给一个班的人包扎。   为了安抚他,在车上一直拍着他的背,一再重复,“嫣嫣没事的。”   她了解这个作哥哥的对妹妹有多么挂心,让他把不安背后的恐惧慢慢释放,而不是隐藏,毕竟,那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和开导封嫣。   封青听了她的话,慢慢平静下来,拉住她的手,眼里有感激和理解。现在,封嫣是他们两个的妹妹,他们都是医生,她肯定不会有事。   但进门的时候,开门的城寺还是给了他们不小的冲击。他脸上、手上都有血,好像封嫣已经失血而亡一样,当下,刚平抚下去的封青发狂地冲进了卧室,喊着封嫣的小名,怎么拽也不肯离开。   还是唯一镇定,把两个大男人推出了房间。   其实,城寺处理的很好很得当,绑在她腰侧的那些衬衫带子,虽然弄得不够专业,却有效的制止了失血。   封嫣腰上的伤口很长,但是并不深,也不需要缝合。唯一处理的很娴熟,时间不长一切都妥当了。   至于身上其余的伤都不大,擦过药后不显得那么严重。而肩颈上的痕迹,她希望等她醒来再问。都是女孩子,知道那些伤痕意味着什么。   看着封嫣文文弱弱的躺在城寺的大床上,样子让人心疼也怜爱。唯一觉得不可能有哥哥不对这样的妹妹挂心,而城寺呢,也把她当成妹妹了吧?!   唯一慢慢拖起封嫣的身子,看着城寺和封青两个戳在床前。   “我抱着她,你来弄,快点啊封青,可能有点疼,但是她应该不会醒过来!”   封青扶住妹妹的手臂,却不敢使力气,一向拿手术刀不眨眼的封青,犹豫了。医术是一回事,把这些用到妹妹身上是另一回事。   “还是我来吧……”唯一看了一眼封青,慢慢侧身,让出半个身子的位置,“城寺,你过来扶着封嫣。封青,你在旁边帮我看着!”体贴的化解了他的尴尬,把封嫣顺利交到城寺手里。   “你的手行吗?”封青看了一眼刚刚止住血还抱着纱布的城寺。   “没问题!”他拥着她的身子,让她安稳的靠在自己怀里。她会好的,把手臂接回去就没事了。   唯一提起封嫣的手臂,找对位置,看了眼封青认可的目光,一托一送。   咔。   臂骨的错位矫正了。   整个过程,封嫣靠在城寺身上没醒,只是在最疼的一霎那把脸埋到了他怀里。   三个人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算是放心了。   用绷带把手臂和肩膀固定住,唯一拍了拍城寺的肩,“把她放下让她睡吧,没事了。”那友善的笑容,让城寺由衷的踏实。   看着怀里的封嫣,城寺一时竟有感慨。相识九年了,他从没如此贴近她。当年那个拉着他衣角要小红花的女孩,长大了,却还是如此脆弱。   托着她的头,安放到枕上,她离开他怀里的那一刻,竟然有些失落。   看着那黑发映衬下苍白的小脸,他但愿伤的是自己。   有人拢好她的长发,细心把被子盖好,最后退出了房间。   ……   “你的手没事吧?我给你看看。”唯一看着城寺的手掌,似乎纱布上还透出血迹。   发现封嫣流血那一刻他太慌乱,撕衬衫时被剪刀刺破了手指。   染在那些纱布上的,有封嫣的血,也有他的。   摇摇头,没去理会手上的小伤口,城寺拉着封青望书房走。   “帮我们弄点吃的吧,什么都行,厨房里都有。”嘱咐完,关上了书房门。他有些事情想和封青谈,现在,不方便唯一在场。   两个人落座,封青的脸色却并不好。   “说吧,你觉得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清,等我找到圣寺,也许会弄明白些,今天他没去接封嫣。”城寺回想着他去学校的每个细节。   “出事那条胡同就在学校巷子的中间,但是平时她不走那里,每次都是和圣寺走那条大街。”他比封青清楚她的作息,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会是程东干的吗?”封青唯一想到的嫌疑人就是他。   “他刚刚从少管所出来,”城寺回想着和程东见面的几次,他虽然阴郁对封嫣有企图,但是他不应该伤她。   “我觉……”   话还没说完,唯一却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人。   城寺抬头看清来人,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拳。找了他好几个小时,现在终于出现,这次如果不彻底教训他,他李城寺这个哥哥就是白当的!   “今天你去哪了?”   圣寺挨了打没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狼狈的看着盛怒的哥哥,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但现在顾不上了,毕竟要求他。   “哥,等我完事回来随你教训,爱怎么打都行,但是……”圣寺突然转向封青,“封大哥,你得帮我个忙,我朋友受伤了。”   “我没时间,封嫣也受伤了。”封青反映冷漠。   “我知道。”圣寺觉得瞒是没用了,迟早都要知道,“下午是程东去学校门口见她的。”   话没说完,封青已经抓住了圣寺的衣领子,一脸盛怒。   “你们先听我说,”虽然着急但没挣扎,只是争取时间把事情解释清楚,“程东去找封嫣,但是在校门口遇到寻仇的流氓,他们想欺负封嫣,两拨就打起来了。为了救封嫣,程东挨了好几刀!”   “他活该!”城寺对着弟弟的头又是一掌,如果现在程东在他面前,说不准还要挨上几刀。   “哥!”圣寺急了,“别不分青红皂白!封大哥,麻烦你先去看看程东,他真的伤的很重,兄弟们又不敢送医院!”程东刚放出来,这么一来,肯定又要被弄进去。   “我不去。”封青推开了圣寺。他记得几年前见过的那个少年,早熟的脸上一股桀骜不驯,伤了嫣嫣,绝不能原谅!   “我们应该去!”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唯一插了进来,“不管孰是孰非,咱们是学医的。再退一步,想知道真凶,还得去问那个程东。”她眼神告诉封青,他不去,她也会去。   唯一模糊记得程东,那个男孩,在大院和学校有过几面之缘。   封青看了一眼城寺,对方脸上的表情却是莫测的。“去吧,封青,毕竟他见过那些人。”城寺记得胡同远处那两个跑走的背影,不管是谁的人,他们肯定不是程东。   “封嫣醒了,我给你消息。”回身看了一眼弟弟,城寺没说话。   ……   三个人出门了,城寺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程东说过一句话,“你们能护她一辈子?!”所以该去会会他,毕竟,十五岁的程东,和十八岁,不一样了。   但是,并不是现在。现在,他有更想做的事情。   封嫣在这儿!   关了灯,让屋子完全暗了下来。   城寺慢慢坐到了床边……   第十七章思量   他坐在黑暗里,并没有去惊扰床上的人,只是静静的,寻找着某种声音。   已经很久了,自从封蓝离开以后,他没有如此平静而踏实过,也没有如此混乱而矛盾过。   他记得那些声音,平静而笃定,如同此刻他的心跳。   “你爱我吗?”封蓝背对着他,站在阳台深处。他们应该幸福的,但是那时似乎没有。   那是她提出出国前的一段时间,因为忙碌,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爱吧。”他走到她身边,却保持着距离。他们确实分享了亲密,却依然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是不够默契吗?也不是。两个人能感觉到,却又说不出那种若即若离。   “城寺,你……喜欢封嫣吗?”封蓝望着远处的葱绿,内心却是落寞的。在一起一年了,实质的进展有了,但距离却拉大了。   他无稽的扯动了嘴角,怎么会想到喜欢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呢!   “不!我是她哥哥。”回答的毫不犹豫,他不讨厌封嫣,但那不是喜欢。脆弱到时时需要人关注,总是生活在别人的影子里,想到封嫣,他最先想到的是保护。   但是,那只能算是关心,是封青给他的托付和信任,也是他回报封青多年的友谊,是一种出于哥哥的情感。   封蓝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转身,专注的看着城寺的脸侧。她记得很多个有关他的瞬间,但是这个,她却不愿收藏起来。   他没有撒谎,也没有试图隐瞒,但是他的眼里却写着不确定,似乎那句否定背后,也有他没有弄清的深意。   她记得在校门口和封嫣相遇。一场,他要求她配合的戏,于是他们演了,封嫣上当了。然后呢?   嫣嫣要听城寺哥哥的话,以后,他会是你姐夫呢。   但她知道,那并不意味着胜出。封嫣没有不听话,他也没再过分的关心,但是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   一种,她说不出的东西,一种,她无法破坏的东西,也是一种,让她难以释然的东西。   从派对那晚她离开房间,城寺把封嫣留下开始。那晚以后,封嫣病了。他们,真的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吗?   他不需要陪伴封青接送她六年,不需要为她出手打架,更不需要让她成了生活里的负担。   她记得谈起封嫣他的神情、口气。那,只是因为封青吗?像哥哥一样吗?   城寺的那个诺言,还会遵循吗?等着她,上同一所大学,有一样美好的未来,那就是他们的全部了吗?信心一点点从手里溜走,如同夏日最后一缕暖阳。封蓝脸上的笑容,也凝结了。   “城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从他身边走开,封蓝冷淡的留下一句话,“那个吧,我要不起。至于封嫣,她说的对,你不是她哥哥!”   封蓝走了,之后申请了学校出国了,不再联系他。   原该伤心的分手,竟然是平静的,他不久又有了新的感情,虽然依然冷冷淡淡的,心情总难以平复。为了什么?   “城寺,你喜欢封嫣吗?”他耳边又在回响封蓝当初问的那句话,已经几年了,却日渐清晰,他喜欢她吗?   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不喜欢?   慢慢起身走向卧室的一角,打开工作台上的绘图灯,幽深的光线柔和而宁静,但在黑暗的笼罩下却显得脆弱异常,就像他当初给出的那个答案,也像此刻床上的她。   他喜欢她吗?或者爱?每一步,都在问自己一次,却依然没有答案。   应该是不爱的,她还是孩子,而他已经不是了。   他对她,应该像封青对她一样。但是,为什么,他会感觉难受,当她受伤倒在车边时,他觉得慌乱,当她流血呻吟时,他觉得被撕扯,放开她的一瞬,是失落吗?   封嫣,那个当初抓住他的衣角要小红花的女孩。他给她做了一百朵,藏在了被子下面,而他掌心,却留下了划伤的疤痕,如同此刻。   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手掌,她流血,他也流血了。   走回到床边,轻轻坐在她身旁,他拿开了她身上雪白的被单。她的身子慢慢暴露在柔和的光线里,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她躺在那里,灯影里脆弱无助得叫人心疼。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那是他的床,他的衣衫,也是她的妹妹吗?   一身厚重掩住了那些伤痕,即使淡淡的,在她娇嫩的肌肤上也显得突兀而残忍,他记得,每一处都记得。颈项上咬吻的痕迹蔓布到肩上,手腕,腿上的擦伤和淤血。   他喜欢她吗?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体恤的下缘,犹豫着该不该那么做。   是为了证实自己是对的,还是错的?   他不知道,已经没有了思考的冷静,只想轻轻拉高那件过大的体恤,露出她腹部一段雪白的肌肤。   一段白色纱布紧紧包裹在她腰上,纤细到随时可以扭断,伤口藏在那下面,隐约透出一丝血痕。   如同精心绘制设计图一样,他用手指一点点勾勒着伤口的曲线,心里的平静不在,那份笃定的自信也消失了。   他不许她再受伤,再流血,更不许伤痕沾染她。   她是那么纯净而单薄,怯怯的眸子里一闪即逝的倔强,她的笑颜总是凝在封青身上,而她的愁眉总展露在他眼前。   她该多笑的,大家都说她是大院里最漂亮的女孩。   手指在纱布上缓缓前行,谨慎的怕压疼她,却又突然一顿,抬眼看她紧闭的双眸,凝视着她,也感觉着她。   他,喜欢她吗?   ……   一丝丝疼从身体的某个地方扩散,扰着她的梦。   她像以往那样等着接她的人,等了很久,这次,却没有等到。   那些闪过的刀光,是真的吗?只是觉得那丝疼痛在一点点扩大,提醒着她,那似乎并不是一场梦。   她不能动,意识却从浓重的梦里醒过来。因为疼,微微皱了皱眉。   天又黑了吗?她看不见光亮,只知道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没有力气,头也有些晕。   手指触到软软的床单,慢慢的滑动,又突兀地触到了硬硬的发根,她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动。   某些朦胧的记忆不真实的回放,她的知觉醒了过来,缩回了冰冷的手指。   那条胡同,那个下午,那个人,那些声音和她脸上腥涩的温热。   天,为什么是黑的,她为什么会一个人?   然后,现实才回到脑子里,封嫣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躺着,手边,是一个人。   他趴在她身侧,他的手,抚着她疼痛的一处,她,受伤了吗?   “不许害怕!”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如同最后那一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她抓住他,叫他“城寺……哥哥。”   绷紧的身体倏的放松了,郁结在胸口的气息和委屈顿时化成了无数眼泪,她望向黑暗中的声音,却看不透。   哽咽,从隐忍到泄漏。   腰上的伤口突然微微的痛楚,要抬起的手被人在黑暗中抓牢。   那是一只裹着纱布的手,温热而有力地包容着她的冰冷。   “是我。”   “……”   听到她哭泣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难过。   唇,不由轻轻辗转在她腰侧,那些纱布,无法隔绝他钝痛的胸口。   他,喜欢上她了……   第十八章迂回   她一半的身子浸在血里。白皙的皮肤上,蔓延着一道伤口,不是很深,但是极长。血不断从刀口里冒出来,合着呻吟,染了一床一地。   他伸出手想去帮忙止血,压到伤口上的力量只是让血流的更多,沾染到手上,甚至滴到他身上。她出了那么多血,会死吗?   一个冷战,翻身城寺醒了过来,看着唯一正拿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虽然正是夏天,屋里却并不燥热。抬眼能看到床上的封嫣安安稳稳的睡着,封青就坐在床边。   “你们几点回来的?那边情况怎么样?”在黑暗里陪了她好久,她醒的并不真切,他握住她的手说了一些话,没有回应,只是哭,不久,哭声也停了,可能是哭累了,又睡了过去。   因为腰上的伤不能翻身,他抱来储藏室里的新枕头,放在她身侧,又盖好了被子,累了就坐在工作台前,不知不觉睡着了,封青他们几时回来的并不知道。   “一点多。”唯一看上去很累,“回封青家里拿了一些东西过来,和大人说封嫣要去姨妈那里住几天,没告诉他们出事了。”   “圣寺呢?”起身看着封青专注的样子,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   “让他先回家了,他那个朋友伤得挺重的,流了好多血,最后还是送医院了。”唯一走回床边拍拍封青的肩,看着他慢慢回过神。   “我还要回学校,明早还有护理和药理课,你呢?”   “我留在这,明早再说吧,嫣嫣还没醒呢。”有些为难,大半夜不放心唯一一个人回学校,可是要是走,又怕嫣嫣醒过来看不见家里人。   “我去送唯一吧,你也睡会,明天万一有什么动刀子的课怎么办,出不起差错!”城寺转身出去了,封青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也跟着出来,到厨房给唯一拿了些吃的,一直送他们到楼下。   车开了,城寺静静的等着,偶尔侧身看一眼。唯一靠着座椅,有些昏昏欲睡,并没打算多谈什么。   在路口等着另一边的车开过去的时候,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程东,在什么医院?”   唯一迷迷糊糊的,听见他说话马上坐正身子,“送的他家就近的医院,不是很大,圣寺和一些小混混凑的钱,他身上挨了七八刀,后背的一刀特别重,我的消毒工具不够,不敢缝合,封青也让我别管。”   “说是谁弄得了吗?”   “他一直没醒,嘴里除了叫嫣嫣的名字,偶尔嚷一个什么刀,不知道什么意思。”唯一回头看了一眼开车的城寺,倒也没什么反常,比起晚上初见时“挂彩”的样子,现在镇定多了。   “圣寺呢?他还说什么,背着我的时候!”   “他也吓得不轻,没说什么。不过……”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唯一毕竟算是外人,“我觉得圣寺和程东的关系,不一般。”   他踩了脚油门车又冲了出去,比先前的速度要快,后来的路上,唯一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学校门口钻出车子的时候,友善的笑了笑,留了句“好好照顾她。”跑进了校园。   回去的路上,城寺一直在琢磨整件事,车开进大院的时候,先没回自己住的楼,而是去了父母和圣寺的住的那幢。   ……   “哥,我真的不知道了。”圣寺垂着头站在当初亲封嫣的那棵树下。半夜三更,被大哥从床上揪起来,扯着他一路下楼,倒也不像过去那样上来就动粗,但是一脸的阴郁反而更吓人。圣寺自知没什么可辩白的,难逃一劫,反而希望索性挨一顿打。   “你不知道!好,那下午放学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没去接她!”城寺看着圣寺,对弟弟眼中的闪躲一目了然。   “我去同学那了,快考试了,有些问题。”不敢抬头看人,他下午放学和程东见过一面,那个时间差,是他们故意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意外。   “是不是非要我去医院问程东本人你才肯说!”城寺往前迈了一大步,比弟弟高近一个头,手揣在裤兜里,却有打人的冲动。“程东刚放出来,你准备再送他进去吗!”   “哥,不是他,是寻仇的人。”圣寺知道大哥的行事风格,程东在少管所的几年好不容易才熬过来,不能因为封嫣受伤又牵连他被关进去,他也不相信程东真的会伤封嫣。“真的不是程东!”   他还在袒护程东,激动的表情错不了。当初封嫣还是小孩,就在程东撺掇他亲她。之后,是小学毕业时程东劫她,再来,就是这次。那些伤痕,是程东留下的?圣寺即使会做些出格的事,却还是分得清是非曲直的。   没时间揍他,毕竟到底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   拽起圣寺的衣领,扯着他走到没有树荫的地方,让路灯和月光照到两个人脸上。“李圣寺,听好了,从现在起,不许再见程东,不管什么理由,没有下次,别和我耍什么花样!”推开弟弟,指着远处自己住的楼,“她要是好了,还好,她要是好不了,她哥哥不宰了你,我也会动手的!”   “志愿,我和爸妈商量了,你去外地上大学,也出去独立一下。从今天开始,不许出学校一步,他们明天就去寄宿部给你办手续!考不上大学,你就准备卷铺盖走人,李家不养没用的人。上海也好,四川也好,不管你想考到哪,就是不许留在北京!”   夜半,他的几句话,却让人冷。把圣寺甩在原地,城寺一个人走了。   他从这问不出来,总有人嘴里问的出,他一定能找到真相,到底谁伤了她。   ……   进门的时候,卧室的灯亮了,能听见说话声和女孩的哭声,天刚蒙蒙亮,这屋子似乎已经醒了很久。   放下车钥匙,走到卧室门前,能勉强看到封青的背影,床上的封嫣,看不真切,一节细白的手臂搭在他铺的枕头上。   “告诉哥哥,到底怎么回事!下午到底怎么了,他们怎么欺负你了!”封青有些不得章法,从封嫣醒过来之后,问她什么,她就是哭。   不知是吓坏了还是不愿意说,她甚至躲着不愿看他。打开灯,看她眼睛都是肿的,额头上有一块碗口大的瘀青。   “身上这么多伤,到底怎么弄得,别怕,告诉哥哥,谁欺负你了!”   封青起身想去给她盖好被子,却见她不情愿的别开眼,想翻身又牵动了伤口,疼得眉头紧皱在一起,脸色死白,却不肯张嘴。   “嫣嫣!嫣嫣!”有些手忙脚乱的去安抚她,女孩子大了,确实和小时候不一样。出了这么大的事,反而不愿意说。   哭声短短续续,抽噎里不停的有抽痛的喘息声。灯光太亮了,即使闭上眼睛,也躲不开哥哥的逼问,封嫣按着伤处,无助的在光线里掩藏自己。   想动,身边被围堵着,一动,牵得伤口裂开一样的疼。   被哥哥这么一问,下午胡同里的噩梦又来了。她现在不想说,也说不出口。她只想一个人待着,有哥哥陪着,保护她。   下一刻,屋里的灯突然暗了,卧室门开了。   “封青,算了!”城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几个眼神,哥哥起身出去了,卧室门关上了。   静谧的清晨,微弱的曦光里封嫣渐渐止了哭泣,她真的醒了。   抬手触到疼痛的右臂肩部,让自己慢慢躺回到舒服的位置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为什么那样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她想让哥陪着,却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个人时隔三年又来劫她,还对她做出了那些可怕的事情。她害怕想,也害怕再去回忆,更害怕说出来。   身上,那种触感挥之不去,揪到胃里都疼了。恶心的感觉蔓延在皮肤上,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自卑。   她,还是好女孩吗?别人那么对待她后?   想着那些肮脏,眼泪又来了,忍不住藏在自己的手心里默默地哭,喘不过气。   她,到底该怎么办?   憋了很久,悲痛突然冲口而出,她咬着唇,倒在枕头上终于失声,好似心里那个哭泣的小女孩,又被唤醒了。   他站在门口,背着身子,送走了赶回学校的封青,就一直这么站着。   屋子安静,他现在不想打扰。   她哭,哭了很久很久。   他就听着。   黑暗的一夜过去了,天,又亮了。   第十九章寻踪   她心里的伤,远比想象的要深。之后的时间里一直恍恍惚惚,根本没法上学。   城寺刚刚完成项目时间比较多,索性留在家里陪着她,一方面怕她出事,一方面也了却封青的担忧。   工作台开着一盏小灯,上面还摆着之前他没画完的图。怕屋里太安静她会怕,他放了一点轻音乐。   她醒过来之后喊冷,可能有些发烧,他把空调都关了,又拿了被子给她盖上。看着她阖着眼睛躺在床上,眼睛下印着疲倦的青影,一排长长的睫毛不安的藏着她的眼睛。   他知道她根本没睡着,刚刚睡下去不久,她就做噩梦醒了过来,出了一头汗,看起来精神很差。   中午唯一赶过来看她,做了一些清淡的东西,她却碰也没碰,埋在床上一言不发。   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唯一走的时候,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晚上封青和唯一回来的时候,带着旭姨进了门。   旭姨毕竟和封嫣最亲,让她来,也许比他们谁在都强。   封嫣和旭姨关在房间里很长时间,三个人一直在外面等着。旭姨出来的时候,脸上也挂着泪,摇摇头。   “这孩子是吓坏了,先别强求她了,把身体养好重要。接到我那吧,封蓝也不在,我照顾她,别让她爸妈担心。”   听到封蓝的名字城寺有些不自在,家人提出带她离开,他也没什么反对的立场。   那晚,封青抱着妹妹离开,大夏天里,她身上却裹着城寺冬天的棉服。   两天里,整张脸都瘦了下去,埋在哥哥怀里不说不动。   进到车里,就缩在唯一的旁边,阖上眼睛,看起来格外憔悴。   再厚重的衣服,也挡不住她心里的恐惧和悲哀。即使旭姨把她抱在怀里,也抹不去那些恐怖肮脏的记忆。   封嫣就这样,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星期。城寺没再见到她,只听封青说,她不太好,再这样下去,恐怕得带她看看医生。   ……   整个星期城寺都没去学院,导师打过两个电话找他做新项目,他推辞了,只说家里出了一些事。   他开车载着圣寺和行李换到学校的寄宿部,还有不长时间就要高考了,他想他能专心功课。圣寺的功课并不是很差,但是不上心,也对将来没有什么打算。   毕竟家里帮他找个大学上不是什么难事,就像当初帮他找个好高中一样。但是因为这次程东的事,他没拒绝,听了哥哥的安排。   朋友一场,他最后就是把自己手边的几千块钱都寄给了程东,钱是偷偷汇出去的,希望程东能早点恢复。   送走弟弟之后,从唯一那问来了程东家的地址,城寺去了一趟,他是走着去的,他家的那条小巷,开不进去车。   除了程东的母亲,并没看见程东本人。   程东的寡母是个和善的人,一脸沧桑,见面时,正在院子里洗菜。   把城寺迎进屋里,满屋堆着她帮人干活加工的布料,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屋子一角,还堆着从街上捡回来的废旧报纸和纸盒。   他们只短短说了几句话,程东妈妈就哭了。   “前几天打架受了伤,也没什么钱看,让几个朋友接走了。”抹了一把泪,妇人叹了口气,“哎,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刚刚从少管所出来,又打架。”   “您知道他在什么朋友家吗?”再去那家医院找,程东早就不在了。可能是唯一和封青一离开,他的弟兄就带着他走了。毕竟受刀伤,很容易再招惹上麻烦,如果医院报警的话,城东百分之百会被抓。   “不知道,派出所的警察也来过几次了,真的不知道,亏了你们这些朋友惦记他,东子太不懂事。”妇人又抹了把泪。   “我能去他屋里看一下吗?”   妇人并没反对,掀开一个门帘,露出半间不太大的内间,屋里有点黑。   床上堆着一些年轻男人的衣服,有些破旧,屋角的椅子上放着工具箱,散乱的露出很多斑驳的榔头钳子。   城寺的视线在这不大的屋子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了墙上的相框上。   除了几张老旧的照片,像框的四周都贴满了彩照。相片里都是封嫣,刚刚上中学的样子,放学路上的,也有最近一段时间的。   虽然照得都不太好,但是,还是明媚动人的,尤其一两张她不经意微笑的照片,她脸庞上总有一种抓住人的表情,即使是脆弱。几十个封嫣,从冬到夏,虽然没有直视镜头,镜头却捕捉了她的心思,淡淡柔柔的心,藏着心事望向远方的眼眸。   城寺推出了屋子,谢过妇人,就离开了。   那些照片,泄露了一些事情,是他以前没有想过的。走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当年在大院的树下,踢了他两脚的那个男孩,然后是被他一拳打倒在地的那个中学生。眼前是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耳边是当年他叫嚣过的那句话,“你能护她一辈子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了些钱在他的桌上,算是给他母亲的吧。也许圣寺说的是真的,为了救封嫣,他挨了那些刀。也许像唯一说的,他受伤时,嘴里喊的是封嫣的名字。   他不许他再沾染她,但是不能阻止他喜欢她。   他会护着她的,一直护下去。   回到父母家里,城寺要了父亲朋友的电话,又出门了。   警察找上程家,说明事情还没完,找到程东之前,他想弄清出了什么事,寻仇的话,到底是什么样的积怨,又为何牵连到封嫣身上。   两天后,城寺见到了刀疤,在医院里。   刀疤的右手的五个手指,被人砍断了三个,虽然接上了,也注定是残废了。屋里有分局派来看着他的人,整个病房算是一件拘留室。刀疤身上有案底,受伤到医院接手指,说不清受伤情况,医院就报了案。之后,他被控制起来。   城寺并没进病房,只是从送饭送药的窗口往病房里望了一眼。所谓刀疤是个面目可憎的年轻人,带着常年厮混的流气。那只断指的手,高高悬着,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没什么表情。   当年,程东进少管所那一架,砍伤了刀疤的弟弟,虽然被关了三年,但是刀疤并没准备如此了解。分局拘留所里几个跟着他的同伙,还都不到十六岁,前前后后的事情说得不是很明白,但是城寺也算懂了。   咎由自取,执勤的警员关上了那个窗口,示意城寺离开。   是程东断了那三根手指,刀疤和手下还了他七八刀。   是谁伤的封嫣,她肩上的伤,还有腰上的,还有,哪些吻痕。   他必须知道,也必须见她,不管她瞒得多么深,他都得挖出真相。   第二十章逼供   看着旭姨出了楼,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城寺从自己的车上下来。   站在楼前看了看三楼那扇窗。那里曾经是封蓝和他告别的地方,远远的对他招手,她的笑总是很含蓄。封蓝在自持中长大,即使在一起的那些年,他们也是平和的。最后一次缠绵,他独自离开。她没有送他下来,只是站在那窗前远远的看着他,眼里的热情漫漫消减,直到什么也没剩下。   甩掉回忆,他独自上了楼,在三楼唯一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他想单独见见她。没有她哥哥,也没有她阿姨。虽然这里,并不是最理想的地方,但是他还是得见她。   按住门铃,听着那熟悉的音乐,他靠在门边。   她能下地走路了吗?希望腰上的伤好些了。那日的血迹总是挥之不去,她离开后,他一直没有换床单,留着她睡时的样子。上面滚了她很多伤感,枕头边,存了一片泪渍。   门铃响了很久,没有人来开。他又抬手敲门,从缓慢到急促,终于听见门锁咔嚓一声,门开了。   她站在保险门后面,大门遮住了她半个身子,一身雪白的睡衣,披散着短发,脸色还是离开那样,不见好转。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几天没见了,吞噬着她憔悴着容颜。   她,为什么不肯说出真相,为什么要瞒着大家!   旭姨去医院给她拿药了。烧退了之后,她一直不愿意下地,也没食欲,心思很乱,好多天足不出户。   门铃响了很久,她才意识到是有人,赤着脚走到门口,却不敢开门。是坏人吗?心跳不受控的又加快了,整个人贴在门板上,一动不动。踮起脚,顺着猫眼往外看,腰上还是疼,看了一眼就吃不住力气。   门铃停了,接着一阵敲门声,都是他。   她谁也不想见,犹豫了很久,敲门声不肯罢休,她别无选择的转开了门锁。   他就斜靠在门边,看着她。眼神,和她习惯的不一样。   从来,他一直冰冰冷冷看着她,除了偶尔发脾气时候盛着怒火,大多数时候,他的眼睛里都没有温度,远远站在哥哥背后。   但是那天之后,她觉得他不一样了。他救了她,把她带离那段可怕的噩梦,而后,黑夜里有个人握着她的手,给她安抚和温暖的,也是他吗?   她看不见那双眼睛,但觉得像哥哥那样,让她觉得安全。   让开身子,他走了进来。   她没关门,不知道他找她干什么,为什么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关上门,我有话说。”他站在客厅中央,听到关门的声音才回身,她已静静靠着门站好,低着头,像是做错事时的孩子。   但她毕竟不小了,马上就要十六岁了。苍白的脸上,有让男人发疯的容颜,程东,不就是为了她挨了刀子吗!   他不想和她绕弯子,也不许她躲。“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说不说,我还是会知道,我希望你说。”他看着她脆弱的样子,没有丝毫心软。她沉默的方式,只是让心里积压越来越多的难过,不说出来,谁也帮不了她。   他等着,却不见她开口,依然那样低垂着头,逃避着。   她不肯和家人开口说那件事,又怎么会和他这个外人说呢?时间长了,她却并没有遗忘,一丝一毫都没忘。哥哥要带她去看医生,她哭着躲在旭姨怀里,一天一夜不和哥哥说话。   旭姨问过很多遍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是不肯张嘴,闷在心里好过些,至少他们不会觉得她不好了,不干净了。   他问,她,还是不会说。   城寺看了她很久,耐心毕竟是有限的,这些天追逐真相,反而让自己越发急躁。心里担心她,又见不到,有一种急切一点点冲击着他的理智,如同看到程东家里那面都是她照片的墙。   突然上前一步,把她堵在门口,如果她不说,他就逼她开口,直到真相完全倒出来为止。   他反正豁出去了,她可以伤心,可以消沉,但是不能隐瞒。他今天非得问出来不可!   一只手突然触到她颈边,封嫣从自闭的梦里醒过来,马上栽到了现实的残忍里。她害怕的别过身子,还是晚了一步,那只手整个袭上来,牢牢贴住她的皮肤,就像那个下午,另一只手做的那样,把她按到门上。   “到底是谁!”他没有给她躲闪的机会,也怕牵动她腰上的伤,用手固定住她的头,让她不得不直视他,逃不开他眼睛的坚决,他必须知道,她必须告诉他!   “当时怎么了!”他反复在她耳边追问。“告诉我!”   一切都乱了,她又被逼回到悬崖边。   封嫣的呼吸乱了,眼神也乱了,面前的这张熟悉的脸和噩梦里的那张重合。她伸出手去推,挡在身前,可颈上的大手太可怕,力气太大,她动不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灭顶之前,她竟然无法自救。   粗重的呼吸又回到耳边,一遍遍残忍的把她最后的理智击垮,“告诉我,封嫣,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她躲不开那声音,拼命摇头又被固定住。   发乱了,耳边的声音如同利剑,刺穿了她的自尊,“告诉我!”   他的手揉着那片细嫩的肌肤,痕迹已经褪尽,但是那晚救起她时,那些红痕残忍的说明了另一个男人留连过,三年前那里印过同样的痕迹。她该是纯净的肌肤被人沾染了。   理智和难以自控的情绪搅在一起,他突然用嘴唇压住了那片肌肤,感觉她传来剧烈的颤抖,无力挣扎的双手,指甲死死掐进他手臂里。   他咬了她,不管她多么害怕,深深咬住那片肌肤,留下了一个红色的痕迹,甚至,比那天留在那里的伤疤更深。   她抖得厉害,却不知道挣扎,他越发生气,松开的唇却不肯离开,反而顺着发尾在颈项上一点点下滑。   他记得她身上的伤痕,每个都记得。她不肯说,他就帮她回忆起来,虽然小心翼翼,但是还是给了她更多伤痛,盖住了那里曾经被亵渎的证据。   门板,沉重的躯体,黑暗的房间,对街灰色的墙,记忆和现实重叠着。   可怕的热气留连在她颈上,她尝到自己嘴里的血,越过身上的黑影看着天花板,她想叫,想求救,却怎么也喊不出。   他手里有刀,他会杀了她吗?她认不出这里是哪儿,是学校边的那条巷子吗?   睡衣的领子被扯开了,她心里一疼,绝望的泪水终于肆意流了下来。钻紧拳头,她觉得他会进一步侵犯她,毁掉她的一切。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微微松开牵制的一瞬,她突然失了心智的推开他,指甲在他颈肩重重的滑过。很疼,但是他没有允许她松手。   他又示意上前,终于换来了她拼尽全力的挣扎。“你走开!走开!不许碰我!”喉咙里嘶哑的声音终于冲了出来,绝望的叫着。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拼命的锤打,拼命的把她的恨发泄出来。   她不要他那么对她,她不认识他,三年前不认识,也永远不想认识他。她讨厌他,也恨他。   他留在身上的伤痕,让她变得很脏!   “不许碰我!你走开!”她的悲痛冲破了一屋子安静,也冲破了她隐忍多时的理智……   第二十一章争执   混着哭泣,锤在他身上的力道却并不大,她没有力气,几下下去,已经气喘嘘嘘,他没有出声,任她继续着撕扯。   托起她的脸,一片泪痕纵横后的苍白,眼睛里却写着恨意,不再是躲在悲哀背后独自舔伤口的小女孩。   “封嫣,是我!”他停下了侵袭的动作,看着她失去理智的恨意。   他不是真的想欺负她,只是想知道真相。但显然,他还是把她吓坏了。   依然被禁锢在门前窄小的空间了,他的样子,比胡同里的那些野兽更让她害怕。她的噩梦,像是永远醒不过来。   “哥哥!哥哥!”撕破了声线地叫着,她一声声带着血泪。他急了,顾不得太多伸手捂在她唇上,压住她挣扎的身子,不许她再这么疯狂。   对上她充满恐惧的双眼,他有一瞬的后悔。   她也开始恨他了吗,在他以这样的方式拿回真相之后?那双绝望的眼里写着比恐惧更深的恨意,她的泪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灼烧着他的心。   “封嫣,是我。”他说着自己的名字,慢慢放松手上的牵制。“别害怕。”   他并不希望她怕他,在他弄清自己的内心之后,他更不想她恨他。   他以为她会冷静下来,那句话却唤起了她更恐怖回忆。那个人,在胡同里说过相同的话。   她摇着头,要摆脱嘴上的力量,他捂在她嘴上的手突然一疼,她在咬他,两排牙齿深深的陷在他的肉里。疼,却没有放开,任她咬。   她从来没有发泄过,伤痛都埋在心里,也许这样会好过些,不再活在自己的惊恐里。她隐瞒的太久,伤得最深的,只能是她自己。   她不是封蓝,不会保护自己,也不是唯一,有冷静和智慧,她就是封嫣,会在哥哥身后哭泣的女孩,被人欺负不会告状,危险时甚至不会保护自己的小傻子。   “你走,你走!我讨厌你!”封嫣顾不得腰上的伤,撞开他的身子,想往卧室方向跑。但是她跑不开,他不许她躲回去。   “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不肯放弃,“你不说,没有人能帮你,更没有人能保护你,懂不懂!”他眼神中渐渐有了怒气,为她的隐瞒和孩子气,“这么下去,坏人就不会再来了吗!程东走了,还会有别人,这世上,坏人多的是!”   她突然傻了,不再挣扎,以后,那是她最不敢想的事情。   “你不能永远活在这屋子里,你还得上学,还得生活,懂不懂!”他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把那天发生的事都说出来,不管发生了什么,告诉你哥,你阿姨,告诉我!都说出来!”   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他为什么一定要逼问出真相,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封嫣了,她决不说!   “你要放弃高中吗?”他残忍的陈述着,“还有你父母,能永远不面对吗!”   她别开脸,又被他强迫着面对,“还有你哥,唯一,旭姨,身边所有关心你的人。你什么都不说,他们就放心了吗!那天的事,放不开的人是你自己!”   腰上的伤隐隐在疼,颈间那些新的伤痕刺痛着她的心,却比不上他此刻的话。   “那个程东挨了七八刀,警察在抓他,刀疤手指断了三个,永远也拿不了刀了,”他举起自己的手,让她看着那上面沁血的咬痕,“害怕没有用,恐惧救不了你,你要像这样咬他们,像刚才对我那样打他们,不管是谁!”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们有……刀子。”更多的泪流出来,她不是不想反抗,但那把刀子贴在她脸上的时候,勇气消减了。   她是胆怯的,才会被欺负。   “那就求救,跑,使劲跑,跑出那条巷子就安全了!”   “我跑了,肩膀太疼了,我跑不动。”她哭着,“他们都来抓我,我不知道要跑到哪儿,圣寺没来,哥哥也不在。”   “不可能有人会保护你一辈子,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你不是孩子了!”   “我哥会!我哥会!”她突然失了心智的大叫着,捍卫着心里那个完美的哥哥,“我哥不会不要我的!”   “封青有他自己的生活,你已经十五岁了,该长大了!”他不喜欢她这样,也不喜欢她对封青的认定,虽然那只是兄妹之情。   这世上,没有持久的东西,更没有周全的保护。   “你走!你走!我讨厌你!”她又去推他,不想再听他的话。“我讨厌你!讨厌你!我哥不会不管我的!?”   “是吗!”他逼近她,那接连不断的讨厌,让怒气一点点占据了理智。   他的声音冷的如冰,“封青,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   “他能!他能!他能……”她要哥哥,这世上,她只有哥哥,她叫着,要盖过他冰冷的声音,却在下一刻,被他的怒气碾碎。   他毫无预警的吻了下去,牙碰到她唇上细嫩的肌肤,狠狠咬了下去,如同留在她颈上的痕迹一样。   失了心智一样的肆意吻她,挣扎的动作挡不住他。他不许她讨厌她,他说的做的都是为她好。   舌闯了进去,厮咬着她的唇,也顾不上什么怜惜,要吞了她一样的吻着,肆无忌惮的侵袭着她唇腔里所有的脆弱和轻涩,宣泄着他的怒气。   他烦躁了那么久,忍耐了那么长时间,她不知道。从看见那些伤痕开始,他没有一刻不在挣扎,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生活里,只有哥哥。   他知道不该如此,她还是孩子,从来没被吻过,但管不了那些。与其日后让别人夺去,不如他拿走。说他自私吧,如同她的讨厌一般。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吮到腥甜的味道,他贪婪地吻着,揉碎了她所有的防备,他早该这么做,谁也挡不了他!   即使她会更讨厌他,也无所谓了。黑暗里依稀存在过的美好毕竟见不得光,为她操碎了心,她不会理解。   这世界上,没有周全的保护,即使封青,也给不了她!   放开她的一刻,他抓住她的手腕,死死把她定在门上,“你该长大了!”   把她扛回卧室,有些粗鲁的放到床上,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瞬间的静谧,然后是撕心的哭泣。   他站在卧室外,攥了攥拳,开门离开。   在她长大之前,他什么都不会让她知道了。   ……   那晚,封青被紧急召回旭姨家。   他从没见妹妹这么哭过,绝望而悲切,哭得喘不过气。声音里蒙着心里多年的阴影。   “我见过他,三年以前……就是他。”她抽噎着,“哥……你去哪了?”害怕的时候,哥哥总是来保护她,为什么下午却不在。   “我讨厌你……为什么不来接我……我害怕……”她只是哭,一声声嘶哑。下午,逼着她说出真相,留给她的只是更多的痛。   封青听着,说不出的自责。他该护着她的,她是他唯一的妹妹。   “遇到坏人要知道呼救,要知道逃跑,不能只会害怕!”他把她抱在怀里,“咬也好,抓也好,打也好,要会保护自己,最关键的时候,要学会自救!”哥哥的话,只是温柔的让她更难过。   “傻丫头,谁能跟你一辈子啊!”好像怀里又是那个抱着娃娃哭泣的嫣嫣,却让她打了一个冷颤。哥哥的话和另一个冰冷的声音缠在一起,“封青,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   像是宣誓一样的笃定,“哥哥会,哥哥会!”她哭得更厉害。世界上不能没有哥哥,她要在哥哥身边一辈子,她不要再见那些人。   “哥哥会,哥哥不在的时候,还有城寺哥哥呢!”封青安抚着,拍着她的背。   心酸处,说不下去,“哥哥,你别不要我,嫣嫣以后……都听话!”   泪落在腮边,咬到唇上麻麻的疼,还是消除不了那里的痕迹和记忆。她不是好女孩了,一定不是了!   他比那些坏人更坏,更可怕。   想着下午的事,她埋在封青怀里抖得像一片秋末的小树叶,泪沾湿了封青胸前的衣服。   真相是有了,只是在她心里,又划下了另一道伤痕。   ……   第二十二章分别   开始,远比结束容易很多。有时候结束了,却觉得没有结束,比如封嫣和戴辰的友谊。她们在大院那棵树下共同成长的回忆,和那些年路上彼此牵引的手。   如果不去回忆发生过什么,那么,一切又都如常。   房间的角落里,有个人藏在角落。   “还能见面吗?”挂断电话前,封嫣的声音还是哽咽了,蜷缩着身子,屋里很黑了,她却没有开灯。   回到学校一个多星期,她在慢慢适应一切,大家忙着准备考试,她在忙着疗伤。虽然保送了本校,无须再担忧学业,但是戴家姐妹突然离开了,让她心里最后那点值得安慰的东西也褪尽。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她看着那张空空的课桌,角落上,贴着一颗小小的星星。是戴辰用碎金纸做的。现在,那里已经空了好久了。她刚刚出事不久,戴辰就离开了。   姐妹俩都走了,甚至,没有见上一面。费尽周折联系上,电话里,却不知道还能如何。她们只是话别,林林总总说了不到三句话。   她没有说自己的遭遇,也没有问戴辰的,只是希望,还能有缘再见。   恢复上学以后,她更安静了,有时候,甚至一天不说话,乖乖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随手翻翻与考试无关的书。有时,对着教室外的那片绿色发呆。那是保送生的特权,也成了她躲避的一种方式。   如果旁边那张课桌不是空空的,如果还能有一个安静的听众,也许她还会说一些。   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想,即使午休时在顶楼一个人吹着风,晓蕾走到她身侧,她还是那样的安静,仿佛什么都离她很遥远。   “戴辰她们走得很匆忙,听说是家里出事了。”晓蕾看着相反的方向,心里也有怅惘,马上就要毕业了,几个相交深些的,却都离散了。走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见上一面。“你怎么样,好些了吗?出了……什么事?”   封嫣转过身,风吹乱了她的短发,“她没出国,”看不清眼神里那抹淡然,也听不清她的低语,“但愿,她和聂风在一起,但愿……”   想问,她却已经下楼了,只看到校服的裙摆在风里无依的荡起那道可怜的弧线。她常常一个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很久很久的翻看一本书,有时候,站在操场的最边缘,看着那些在忙碌准备考试的学生匆匆而过。   她病好了,瘦了很多,也安静了很多。有时候,甚至问话,也常常不答,有时候,却突然冒出别人听不懂的絮语。   她本就心性安定,只是病了这许多日子,反而显得离群索居起来。午饭时,常常是每两口就离开了。看她一个人在校园的围栏或顶楼伫立,就那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总之,封嫣变了。   而晓蕾,要面对的是考试,是升学的压力,所以,她不能倾尽全部力气去安抚她,只是,有时站在她身边说说话。   生活,在这即将分别的路口都变了,向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封嫣眼里的温存,也慢慢被疏冷代替。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在想什么?   她央求哥哥,见了一次戴阳,他留在这里,继续学业,却并没有透露两个妹妹的下落。封嫣听了,也没再追问,没有哭,安静的回到房间,也让人觉得,她没有那么伤心。   其实,她哭过。   但更多地时候,只是祈祷,为戴辰祈祷,她能再碰到聂风。   她听过太多关于他的故事,但是,戴辰带走了故事的后半段。希望有朝一日,还会见面吧,如同她们话别时最后的那个没有答案的问句。   想忽视这层失去,心里却有一丝丝隐痛,戴辰,和她一起整整九年了,她们穿着小学的校裙,被各自的哥哥送到学校门口。她把自己的草莓橡皮送给了戴辰,她让她给她编辫子,她们手拉着手在树下学着跳皮筋……那天起,她们就是好朋友了。   如果戴辰没有去学钢琴,也许,还会留在这里,上一所重点高中,考一所名牌大学,走一条和自己一样的路吧。那戴月呢,她又为什么离开?也是为了聂风吗?   聂风,这两个字早在风里飘散了,走出教室,封嫣在图书馆停了一会儿,走到音乐书架的那几层,找到了戴辰常常借走得那本琴谱,找到内页里的第二十一页,那是一首马祖卡,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舞曲,弹奏在琴键上,是欢快抑或悲伤的旋律。   她只是浏览着琴谱,寻找着最后一个小节的末尾,那里有她熟悉的笔迹。一颗星,一弯月,页脚写了一个风字。   “我比我姐先学会的,聂凤夸我的手指仞度很好,天生是学琴的料!”戴辰展开她纤细的手,在窗前的阳光下伸到封嫣眼前。   她只是笑,那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手,日复一日,敲击着琴键。   “他还打你的手吗?”   “有时候,但……”戴辰的脸红了,“他是好老师,我姐也觉得。”   是啊,姐妹俩的好老师,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呢?   忘记过去三年的林林总总,如同忘记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但是忘得了吗?   二十一,是她们姐妹共同的生日,只是,一个出生在冬天,一个在夏日。   而她出生在早春,命数里,游弋着两条鱼。不是星辰,也不是月亮。   阖上书,走出图书馆,静静想着这样的分别。如果注定要分别的话,她的,什么回来。他的,又是什么时候?   哥哥说过很多次,毕业后,他要去美国,要去进修他的建筑和设计。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她从没有如此渴望日子快些过去。   但是,还像以往那样,她又站到了熟悉的路口。   不快的记忆时时会袭上心头,她已经学会克制离开的冲动,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偶人,没有戴辰她们,舞台上只剩下她独自跳舞。   而她的线,在谁的手里?哥哥吗?还是他?   她不知道,也没有能力追究答案。她安静服从了一切安排,就像她对哥哥保证的那样,她会听话,一直一直听话。   可为什么,这听话背后,有说不出的难过和酸涩呢?   下意识又去碰触唇角那个并不存在的伤痕。   她知道,那,永远也洗不去了。   如同过去的日子,离开的戴辰和戴月,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眼里有泪,不知道为什么。   但那抹熟悉的银灰色,更早一步帮她逼退了那些软弱。   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呢,除了接受,做一个让哥哥安心的乖妹妹,她还能怎样?艰难的跨出了一步。   车门开了,他坐在那里,直视着她。   “上车”   那声音,剥夺了她最后一丝自由。   ……   第二十三章厄运   他的车里,还是有烟味,如同第一次接她时那样。   他穿得格外随意,衬衫挽到了小臂上,紧紧握着方向盘。   她和他没有话说,视线也在窗外,盼望着这几十分钟,能够快些过去。   已经忍受半个月了,除了第一天由哥哥送她以外,之后,都是他来接送。晨昏,突然要时时面对他,她的心,忐忑而忧虑,日复一日,从来没舒服过。   她没有告诉别人他做了什么,但是她心里清清楚楚记得。   勉为其难的步上车子,最快的速度跳下去逃离这个人。她知道,跑也是跑不远的,早晨跑走了,傍晚还要在原地等着他。也觉得那道目光,穿透了一切,从来没有离开过她。那银灰色,带给她的,是每日剧增的煎熬。   为了答应哥哥的话,她忍了下来。   那日的那些冲突已经烙印在心里,最刺痛的只剩下共处时紧张的气氛。神经似乎随时都会崩溃,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但愿,如平日那样,会直接送她回家,没有红灯,没有等待,一句话也没有,但愿。   车子拐出校园不远就驶上了主路,他并不说话,只是把音响打开了,让车内尴尬的静默被一点点化解。她觉得好些,但是还是尽量靠近车门,远离他。   自从逼问真相之后,她就这样面对他,似乎,每次在面对磨难和考验。   无论是躲在封青背后,还是站在校园门口,她的眼光是闪躲的,态度冷漠安静而排斥,低着头来去,又埋着头跑远。   已经习惯了安静的一路,他看着她安然的步入校园,或是踏上回家的那几节熟悉的楼梯。他想说些什么,每次都会在她躲避的目光中犹豫。   他不想再强迫她。很多东西,也是强迫不来的。他想过道歉,但是似乎意义并不大,他没有张嘴的必要,因为她的反应告诉了他答案,一日日下来,就都在沉默里紧绷着。   “明天开始就停课了,你……不用接我了。”她下车前,抛下一句话就跑走了,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像要抵御坏人的侵犯样子。   他拔了钥匙,跟上了楼,今天,还有事情没有解决,他能够忍受那些闪躲,但是不能忍受厌恶,这些日子,也忍够了。   她可以不喜欢他,可以怕他,但是不能厌恶。   “等一下。”他伸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门,看着她一脸阴郁的躲在门后,今天终于第一次抬眼看他。   她没有想到他跟上来了,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拿东西!”理直气壮的推开门,他跨了一大步进了房间,看着她站在门前愣愣的望着。   家里没有人,她本就有些怕,他又来了,那种怕就铺天盖地的散在她周身。   “哥不在……你……”话没说完,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她吓得闭了眼睛,退了一大步,直接靠在门板上。   他又近了,她知道。她能感到他的呼吸,那种在她噩梦里反复的呼吸,还有那张脸,和他留给她无法磨灭的印记。   浑身一阵冷,再睁眼,眼前放大的脸庞,眼里有一团火,他,在生气吗?   顾不上想太多,只想挣脱这样的局面,想移动步子,他却没有退开。靠着门板尽量拉开距离,反而被逼得更近了。   腿软了下去,不听使唤的抽疼着,封嫣顺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整个身子蜷在一起,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躲什么?你在躲什么?”声音不大,问题却刺进她心口,他蹲下身,手支在她身侧,摆明了不许她逃开。   她的漠视,和那种嫌恶的态度。他并没有要对她怎样,但是她的反应,反而让他真的动了气,想对她怎样!   她,懂那些吗?除了会用眼睛逃开,她还会什么!   “我不是程东,没有刀子,你在怕什么?”他又问了一遍,执意要她的答案,不管她眼里是不是已经凝结了胆怯的潮气,他就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躲他。   那天的事情之后,他努力改善相处的局面,却只是让情况变得更糟。他放低了姿态,日日周全的接送她,但是换不来她的谅解,她躲他依然像躲瘟神,不管父母和兄长一再的劝说。   他虽然好好照料她了,得来的只是一张冷冰冰的面孔。   多可笑!她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为什么?   侧着脸,根本不敢看也不敢动,吐字都似乎在打颤,封嫣想哭,被逼的没有办法,只能说话。“我……没躲!”那么吃力的答案,耗尽了所有的情绪,眼泪已经滚在睫毛上了,却生生不敢滴落。   她不该再表现脆弱的,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她怕的要命,他会不会又……   他不是好人,更不是父兄眼里那个人。如果,她说出那些事,如果她能……   但是,她不敢。   “好,你没躲!你看着我!”他的脸离她更近了,声音近得穿透耳膜敲击着她疼痛的太阳穴,那种恐惧的压迫混合着可怕的回忆。   整个人僵在那里,抱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他又要欺负她了吗?或是更可怕的东西?   那手触到她唇上的时候,一滴眼泪就掉下来了,她紧闭着眼睛,像绝望的等着裁决,身上的颤抖传到了他指尖。   她那不是讨厌,是怕,怕到骨子里了。家里没有人,他那么高,力气比她大太多,她根本反抗不了。他又要来了吗……   “你看着我,封嫣!”手指并没有停在她唇上,只是板正了她的脸,放缓了声音,“看着我!”   她把眼睛死死闭紧,他越是这么说,她越不敢看。他的手更用力了,但是她不要看,也不想看,执拗的把脸埋得更深。   他欺负她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继续!   “看着我,封嫣!”他放开了她,却加重了语气,等着她睁开眼睛。   他知道她的弱点,从来都知道。   别无选择的抬起头,她知道不睁眼他不会离开的。   “你要干吗?”他的目光,直直的在她脸上搜索着什么。他想干吗,她的文句残破的像一个请求。   “我……”一时那些道歉的话又迟疑了,他搜寻着她的表情,看着她眼泪背后,秘密蒙蒙的眸子,那里,到底藏了什么。   无论早晚,脸色苍白阴郁,他知道她过得不好,她的朋友离开了。他想安慰她,却无从下手。他想让她谅解,但是看着她坐在车上冷漠的侧脸,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让她长大,也想保护她长大。   可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她的反应,让他失望,也让他浮躁而气馁。时间在积累,越来越多的情绪让他生气,气自己,也在气她。   “我要……看你的伤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本没有打算那样做,突然就说出口了。   她,为什么会怕,为什么,就不能了解。十五岁的女孩,为什么如此迟钝,为什么,她看起来除了讨厌他,怕他,什么都没有?   她越是怕,越是让他想往那个“坏”的境地里逼自己,也去逼她。   “我要……看你的伤口。”胆怯的目光,反而激得他心里难耐的挫败与落寞变成了一种无名的火焰。   他管不了会不会吓到她,如果怕,就让她彻彻底底的讨厌,彻彻底底的怕吧。   她摇了摇头,反反复复的摇头,看着他眼里不可错认的认真,无路可退。   他要干吗?   “我要,看你腰上的伤!”   ……   第二十四章孱弱   “啊!”   凌晨,房间里突然传出叫喊,封原绪夫妇醒了。那声音是从封嫣屋里传来的。   苗欣岚披了件外衣出了卧室,走到封嫣房门口,丈夫跟在后面,站在客厅里。   敲敲门,里面似乎没有声音,又是几次,还不见动静。推门,并没有锁,苗欣岚走到床边,看见被子隆成一团,听到女儿的哭声。   “嫣嫣?”   那团白色的被子在黑暗中一直发抖。   苗欣岚打开床头灯,慢慢掀起被子的一角,看见女儿的淡紫色睡衣,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再来,是乱乱的发,那张瘦了很多的苍白脸孔,正藏在床单里,不停的哽咽着。   “做噩梦了吗,嫣嫣?”   欣岚又问了几次,看她慢慢转过头,看起来更病弱无助的样子,半个嘴唇都是肿的。   在妹妹家住一阵回来,人不但瘦了好多,精神也不好。开始以为旭岚说了什么,但从封嫣嘴里也问不出来,索性没再管她。   女孩大了,总是有很多不肯说的,可是封嫣心里似乎压着包袱,怎么也不得轻松。   她在灯光里看着母亲,脸上都是被泪水浸透的湿痕,怯弱的眼眸里写着绝望,从出了程东的事情以来,一直躲,躲着去面对,也隐瞒着父母。   如果妈妈能像旭姨那样把她抱在怀里安慰,摸着她的头,拍着背喊她的乳名,也许她会好些。但是妈妈没有,小学以后,妈妈就没抱过她,也不关心她的事。   抓回被子躲在里面,盖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让母亲看到这样的自己,心里觉得委屈,眼泪更多了,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哭。   “你这孩子,什么又不说!”欣岚看她的反应,也没再强求什么,关了灯,退出了房间。封嫣,她越发管得不多了,有事的话,封青会处理。拉着丈夫回房,关门的时候,她用眼神示意他什么都不要问。   夫妻俩躺在床上,欣岚迷迷蒙蒙一会儿就睡了,身边的封原绪,一直睡的不好。   ……   封嫣是被刚才的噩梦吓醒的。睡了一身汗,醒时,竟然在哭。   感觉母亲离开了,才把被子放下来。坐起身子,用被子裹着,靠在床头。看来,是不能睡了。   之前在旭姨家里,她睡得就不好,常常因为胡同里的事情失眠,而现在,即使在自己的房间,噩梦还是不放过她。   被角被泪水沁透了,吸了吸鼻子,看着窗前透过的一丝光亮。   腰上的伤又流血了,她知道疼,但是没去管,因为那是她自己下午弄出来的。   流血,或者疼,能让她好过些。   但是无论怎么样,心里就是难受,闷了一口气,脑子想告诫自己不要想了,却一刻也停不下来,想久了,一身都是冷汗。   眼前的黑暗,让她又回到了下午……   他的大手,突然盖到了她眼睛上,吞噬了所有的光明,在她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已经抱起了她的身子。   眼泪沾到他掌心里,滑下去,又回到她冰冰的脸颊上。她被一股蛮力控制着,什么也做不了。   她在呼救之前,整个人已经被压到了沙发上。半跪着,背上承受着他压上来的重量。   “我一定要看!”她听见耳边有他的声音,一种顽固而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她不敢动,不敢哭,什么意识都没了。   身上的重量轻了些,一只手却伸到身前,环住她也抓住她的手腕,他是怕她反抗吗?   腰上的校服衬衫在抽动,慢慢从裙子里被拽出来,冰冷的布料贴着她的皮肤滑动,引起一大片恐惧的颤抖。额上盗汗,呼吸绷紧了直到胸口憋闷得疼。   但是他显然没有住手的打算,直到衬衣离开裙腰,展露腰侧白净的皮肤才住手。   停顿了一两秒,下一刻,裙子的搭扣被解开了,那啪的一声,震碎了她最后的知觉。像是死了似的,她跪趴在沙发上再也不动。   裙子被微微向下褪了半分,松松的搭在腰上。最脆弱的那处伤口毫无遮掩的暴露在空气里。   他看不见她的脸,只看到那淡淡的粉色伤痕,横亘在一片白晰中,已经慢慢转淡了。   心里揪紧的担忧终于平复了。虽然负气的要这么做,但是,看到伤口的一刻,他放心了,他是真的关心她,希望她早点好。   盯着伤口又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找裙子的搭扣,想重新帮她弄好,她的身子却激烈地一震。   他停了手,没再继续。   她被掠夺了视觉,然后是自由,除了趴在沙发上发抖,她什么也不敢做,怕引来更激烈的侵犯。   活了十五年,从没这么屈辱过,她被迫维持着那个姿势,脸上静静淌着泪,咬紧了嘴唇,不许自己出声,不许动,也不许哭。   他突然就放开了她的手腕,起身离开,什么地方传来关门声,她不知道。脸侧是沙发细腻的皮革,鼻端,却有血腥的味道。   她流血了,先是她咬破的嘴唇,然后是她的腰。她用刷子,站在浴室里,拼了命刷洗那道伤口。   血,顺着水流一直淌到浴室的地上,粉红色的伤口裂开了。她没去管,只是在镜子里的雾气,印证那个死去的自己。   封嫣哭了,一个人蹲在浴室门背后,伤心地哭了。   第二天早上,封原绪在客厅看着女儿从房里出来,眼下一大片青色,肿着的嘴角似乎想笑笑,终是,笑不出来。坐在桌子的另一端,低头对着母亲推过来的早餐,偷偷擦掉了又将落下的眼泪。   那天,父母上班以后,她一个人坐在玻璃和窗帘格出的小空间里,望着艳阳似火的夏日,心里,一片寒冷。   累到不行的时候,就靠在窗台上,睡着了。   ……   那个夏天,封嫣整整瘦了十斤,封青放暑假回家的时候,开门的那个封嫣,除了熟悉的眸子以外,已经不是他印象里的妹妹。   他看着她躺在床上,静静拿着一本书,又很久没去翻书页。拉起她的小手,心里很疼。她还为那件事伤心吧,好了一阵,放假之后情况又严重了。每日关在家里,夜里常做噩梦,吓醒就整夜睡不好。   封青和唯一私下里给她想过很多办法,也试了一些药,效果都不好。封嫣很乖,自己不舒服也不说。   收到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天,父亲提议给她庆祝,但是前一晚整夜的失眠让她不堪重负,饭吃到一半趴在桌上就起不来了。   夏天最热的那些日子,封嫣又病倒了。坐在床边看着点滴一点点注入她的身体,孱弱的脸孔,苍白的没有一丝颜色。   封青突然意识到,该让妹妹独立了。   第二十五章独立   独立,是成长中必然经历的一种苦痛,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而对封嫣,是翻天覆地新的生活。   开学前,哥哥找她谈了一次话,态度严肃得让她陌生,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上高中开始,要自己上下学,我们都不去接你了。”封青板着脸,开门见山就拿出了自己和城寺商量好的方案。   “以后,要参加社团活动,可以放学后去图书馆作见习管理员,也可以学你喜欢的东西,但是不能整天闷在家里,要想想以后大学学什么了!”   制止了封嫣想要提的问题,继续带着严厉的面具,“快十六岁了,要知道自己保护自己,要有朋友。戴辰虽然不在了,还会有新朋友的。”拍拍妹妹的头,看着她一脸傻傻的表情,“哥哥和城寺就是好朋友,关键时候好朋友很管用的。”封青终究是在妹妹面前温柔惯了。   “哥,你以后再也不来了吗?”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哥哥了,心里还是有些伤心,一时间接受这么对新情况,有根神经又开始跳了。   “不许什么都害怕!我当然会去,有空的时候,偶尔城寺也会去的。”   “别让他去!”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心里的话就冒出来了,又怕哥哥察觉,马上婉转了下来,“别……麻烦他了!”   “嗯,成寺还有一年就要出国了,以后也会很忙,你不能老麻烦人家。不过需要的时候,就找他。”封青从始至终还是信任城寺,这么多年下来了,这个朋友总是个依靠。   “哥?”封嫣有些胆怯的去拉哥哥的手,“以后,我怎么上学?”   封青心里还是叹了口气,城寺说过的话他还记得。   “让她走着上学不行,坐公车,人多安全些。她那点胆子,一个人走胡同你能放心吗!上次的事再出,怎么办?!”   “我知道,但是她已经十六岁了,必须开始独立了,你看她现在的样子!”   “她是十六了,但独立生活的能力和六岁时差不多!”城寺说完瞪了一眼,似乎有些埋怨他这个作哥哥的,封青也没再争。确实是自己的错,管得太多,保护的太细。   看着嫣嫣脸上茫然的表情,至少没有预料的那么糟,她并不讨厌独立。还是听城寺的吧,虽然公车不是最安全的。   “坐公车,现在哥就带你去。”说完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拉着嫣嫣的手就出门了。   那个下午,他带着她坐了好几个来回,哪站上车,哪站下车,她一次早已记住,但封青就是不放心。   “等车的时候,不要站在站台太外边,省得车来了人挤撞到……”   “坐车的时候,小心有小偷,书包要放在前面,钱包里不能有太多钱……下车的时候要看有没有车,别瞎跑。”   “自己过马路的……”   封嫣摇摇哥哥的手,制止了他的唠叨,微微笑了。“哥,我会过马路,我十六岁了,认识哪个是一块,哪个是十块。”   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声,觉得该交待的也差不多了。“总之,安全第一!”   封嫣点点头,和他要了零钱去街边的小商店买饮料。   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妹妹轻快的奔进商店,白裙子摆得那么好看。病了好长时间,第一次看她这么开心。说不担心是假的,唯一和城寺说了他好几次,说什么都要慢慢来,但是他还是坚持了他的方式。   让她从高中开始,完全开始新的生活,别再生活几个人的保护里。适不适应大不了以后再改回来,但是对嫣嫣,严厉反比温婉的手段有效。   封嫣晃着手里的饮料跑回来,没几步有些微微的喘,好不容易不生病了,又能和哥哥在一起,已经比整个夏天都开心了,苍白的小脸也有了红晕。   “嫣嫣,喝完了饮料,你自己坐车回家,再坐车回来,我在这等你。”封青毕竟是封青,最后,还是再确认一次比较保险。   等着车来了,把没喝完的饮料交到哥哥手里,封嫣坐车走了。封青站在车站,看着手表,心里盘算着他们的计划是不是可行。   回家的路上很顺利,虽然是第一次自己坐车,可是跟哥哥刚才几次的温习,她已经很熟练了,没到下班时间,车上人也并不多,很顺利就到了离家最近的车站。   过马路到对街等车,回学校的路线还不是那么熟,因为和以前他们接送时走的都不一样。突然停下来,今天不能想不好的事,摇摇头,继续看站牌。   等的久了些,不过车还是来了,她排在人群后面不去挤,她不想坐座位,只想安安全全坐回到哥哥身边。   车上挤了些,但是还有她站的空间,身旁的几个人都是农民的样子,大包小包的行李,味道也不好。封嫣不太在意,一直在记忆这条路。   车到站的时候,刹车猛了些,有人撞到她背后,她也控制不住前倾,差点撞到扶手上。万幸,站直身子,什么都没发生。偶尔,有人擦身而过,她尽量缩起身子躲开,不像刚刚哥哥站在身后那么踏实,但是也都应付下来了。   握扶手的那只手特别用力,还有两站就到了,开门突然上来了好多乘客。车里挤,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又往前站了站,想离背后突然冒出来的那个热热的呼吸远点,他离她太近了。   又到站了,乘客下了一些,封嫣也准备往车门换,可是,回身见一个中年男人立在那不动,一脸不善,摆明了让她贴着他挤出去。   封嫣低着头,躲开了不太友善的不光,又回过了身子。自己不许那么笨,只是坐公车,一定要完成,以后,天天都要这样呢。   换个方向抬脚,那中年男人借着车子的晃动靠得更紧了,手扶到了封嫣的手边,只差一点就碰到了,浓浊的气都吐到她耳边。   又来了,那种不快的记忆,她不知道能往哪去,脚还悬着。他是坏人吗?   男人的手突然格开一块空间,伸了过来。紧紧抓上她的小臂,吓得封嫣一哆嗦,连身边的中年男人都顾不上了。   “该下车了!”   另一只手推开了中年男人,脸孔才露出来,让她皱眉的脸孔。但是,没法挣开,车晃人多,只能一步跳到他身前,站在他圈起的那小块地方。   一直埋着头,没勇气回头确认,还没到站,已经在找哥哥,跑下车的时候,她以为他会跟下来。   封青看着妹妹喘着气奔过来,直接扎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抬头。刚才的公车开走了,城寺远远看了看他们一眼,示意一切顺利,过马路上了自己的车。   “坐公车好玩吗?”封青有些无奈的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小鸵鸟抬头。   本想摇头的,但是环顾四周,刚才的人没有出现,放了心。“还行。”她的底气没有自己想象的足。   “慢慢就习惯了,傻嫣嫣,坐公车一点不好玩,多挤啊!”封青笑着,牵了妹妹的手向着家的方向走,“哥带你吃DQ去,这条路走到头就是吉野家。”   路上,他一直在嘱咐他能想到的事情,学校里的,学校外的,衣食住行,像个十六岁女孩的老父亲。   “哥……”封嫣突然停下来,打断了他。   “怎么了?”   “放学……放学特别晚的时候,你能来接我吗?”想到刚才的一幕,她还是希望偶尔,只是偶尔,能有哥在身边。   “能,当然能!我和唯一一起来!”封青拉紧她的手只是笑,嫣嫣脸上小小的愁容散开了,刚才车上见的那个人,并没太影响她的心情。   封嫣,就这么带着笑,和哥哥一步步走回家,也这样带着笑,被哥哥和唯一姐姐送上了军训的大巴车。   那天,那个人开车载着他们,帮她安顿好行李,从始至终,都没说话。   第二十六章设防   封嫣能独立,是封青的愿望,也是他必须完成的一种教育。有时看来,他这个作哥哥的,确实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好在,想的不周全的地方,城寺和唯一会提醒他。   封嫣军训的十天,城寺抽空拉着他,去了一趟看守所,又去了一趟程东的家。   圣寺已经飞到南方上大学了,虽然还是建筑系,但是并非他自己的选择,而程东的将来,他们并不了解。城寺在车里只对他说了一句,“当哥哥的,你心里最好有个底。”   他们见到了程东。   程母有些吃惊的把他们迎到破旧的屋子里,自己回到院子里继续忙碌,程东正蹲在屋角,用工具修理着什么,抬头的时候,有一瞬的惊讶。   他们看到了他的变化。程东的侧脸,留了一道不算太长的伤疤,不用说,他们也知道怎么来的。如果不是眼前的人,那疤可能就留在另一张脸上了。   程东顺手抄起榔头起身,看着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有什么事?”他能躲过警察,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过几天安稳日子,不想麻烦又上身,刀疤的事情之后,几个兄弟又被牵扯进去了。   城寺制止封青要上前质问,“你以后,什么打算?”   程东一愣,以为他们是来修理他,或者找他的麻烦。毕竟他已经过了十八,再犯事,就是铁窗了。   “没什么打算。”   “你不准备工作吗?”封青看着这件破旧的小屋,上学对程东是不可能的,可能高中的三年他就是这么混过来的。“你准备让你妈一辈子收废品,帮人干零活吗!”   “你们到底来干嘛?”程东揣测不清他们的意图,手里的榔头晃来晃去。“为了你妹妹吗?”他们不会无故关心自己的母亲。   想到封嫣,心里一紧。出事以来没见她,看着她哥哥的表情,她应该还好。   “为她,也为你。”城寺走到工具箱里拿起一把改锥,“你想过什么,做过什么,我们先不追究,你以后怎么办?”   程东的过去三年,并没什么精彩。技校学了点手艺,但是因为在社会上混,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候还会被兄弟们耻笑他拿着本修理的书看。   “你准备就在现在这家汽配中心当学徒吗?”城寺摆弄着手里的改锥,心里早就捉摸好了怎么和面前的男人摊牌。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帮忙。”封青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平直,他对妹妹做过的事,他本是不能原谅的,但是,提出独立的方案之后,城寺一直坚持,要铲除他这个最大的隐患。   铲除无非两条路,检举让他进监狱,或者把他放到不敌对的阵营里,降低封嫣以后生活的危险系数。   程东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不确定他们话里有几番真实。   “我朋友在开汽配城,他出资,需要人打理,从头干起,如果愿意试试的话!”城寺之前打听到过的信息,这条路最可能被他接受。   “或者,你愿意继续在学校学手艺,我可以帮忙。”看着程东满脸狐疑,“我就是为了我妹妹,希望她以后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封青没准备什么冠冕堂皇的话,程东愿意放手,他们什么都愿意帮,甚至提携他。   “封……还好吗?”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想确定一下。   “她很好,上高中了,以后要上大学,出国。你们不是一种人,程东,何必为难自己呢,也别让她再受伤了。”城寺早已不是当初在胡同里和程东叫板的年轻人,他知道张驰的道理,也许不再逼迫,对大家都好。“看看你妈,你有更要紧的事做!”城寺把改锥交到程东手上,“想想吧,等你消息。”   又看了一眼那道伤疤,也无非是个在艰难中长大的孩子,比起他们的生活,比起圣寺,他吃过的苦是难以想象的。   封青出门前,留给程东一句话,“你妈也上岁数了,身体再硬朗,也是走下坡路,给她想条后路,别太固执了。”程东看着他们出门,听见他们在院里和母亲告别,封青站在母亲身旁,“程妈妈,我是医生,以后身上不合适了就让程东找我,别客气。”   那话是说给母亲听的,更是说给他听的。看着手里的两样工具,愣了好久,母亲又忙进忙出,嘴里都是那两个人的好,上次,那个城寺留下过钱。   帮母亲抱着旧纸盒出门前,程东走回工具箱,先放下了那个沉甸甸的榔头。也许,那并不是他真想要的选择。   ……   封嫣回来了,军训的大巴停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看见她在车上招手,哥哥,唯一姐,还有……总之,她回来了,高高兴兴,安安全全的。   “晒黑了,黑了好多。”唯一摸摸封嫣原本白嫩嫩的脸颊,鼻梁上,有一小块皮肤都晒得剥皮了,粉粉的。   “好像胖了。”封青接过行李,“头发是不是长了?”总觉得这些日子没见妹妹,一身绿,脸上都是晒后的红晕,人健康开朗了很多。   “长高了!”城寺拿过行李,直接往车后走,“以前,她只到你肩膀,现在,到我肩膀了。”放好行李,直接上车等着还在交谈的三个人。   “总之嫣嫣不一样了!”唯一满脸疼爱的笑着,自从和封青在一起之后,格外疼爱这个妹妹,她看起来比暑假时好了太多,“确实长高了,是大姑娘了!”   听着他们一言一语的,封嫣好多话想说,但是那个城寺在,她就忍下来了,等哥哥唯一单独一起的时候再说,军训里有好多事情,她想告诉他们好多好多呢。   她望了一眼车里的城寺,再者,她不愿意用他的身高量她。她确实长高了,现在到唯一姐姐的下巴了,以后会到哥哥的。但是,不要和他比。   坐在车里,难免谈些吃住和军训生活的事,哥哥姐姐问的热切,她也就简单答了些,抬眼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那双眼睛,有些不自在,好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回家梳洗妥当,走出房间,看见三个人都还在,似乎坐在客厅里等了她好久。   “嫣嫣,过来。”唯一笑笑,拍拍身边的位子。封青起身去厨房拿吃的,为了妹妹回来,他们前一天就开始做准备了。   封嫣走过去,坐在唯一身边,封青回来,坐在妹妹另一侧。对面的人,脸上也有笑意,还算友善。   “给你的!”封青和唯一一起买的i-pod,最贵的那款。淡雅的包装上还放着一张小卡片。   “这个给你!”城寺闷闷的开口,也放了件东西,“你们聊吧,我得回学校了,系里还有事。”开门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三个人,“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走吧你,快点弄,晚上该我请,早点滚回来!”搂过嫣嫣,指着桌上的东西,“喜欢吗?”又把城寺留的盒子推过来。   打开盒子,是一部手机,嫣红色,金属外壳,小巧而精致。手机一端,挂着一个小小的手绣符签,中间有个嫣字。   “以后,有事随时都能找到哥哥了。”她听见唯一的声音,还听到一阵陌生的旋律。   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写着城寺两个字。   第二十七章惊吓   对于懵懂而单纯的封嫣而言,人的恶劣与善良是绝对的。比如哥哥,比如唯一姐姐,也比如城寺。   虽然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状态明显好转了很多,但是她依然无法与他相处,就是谈话也很困难。他给她的整体印象和感知,就是他对她坐过的那些坏事!   她勉为其难接受了他送的那部手机,因为号码是哥哥选的,用的她的生日,挂坠是唯一姐姐求的,上面绣着她的名字。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删了他的电话号码。那样,这就是一部比较纯粹的好手机了,只有家里,哥哥和唯一的电话。   陆陆续续,又加进了一些同学的,经过她自己的筛选。有晓童的,她虽然不再同班,但能在一个学校很难得,两个人中午也常常到楼顶吹吹风,说说话。   还有负责图书馆的学姐敏舒,虽然高三了,但是尽量抽出时间忙碌图书馆的事,因为封嫣的加入,渐渐开始把一些基础工作交给她,毕竟毕业以后需要别人接手。   至于社团方面,封嫣按照哥哥的话努力了,但是也没有强求自己安静的个性,只是参加了校刊社团,做最简单的编审校对工作,不用到处跑去采访,每周一次只要在电脑机房认真排版就行了。她存了社长的电话,白葳蕤对她很照顾,虽然是同届,但是在别的学校,葳蕤已经作了多年的社团领袖。   女校有女校的好处,清静,安分,没有男生的打扰。不过为了校刊,她又存了一个新电话,主人也算是旧识了。本以为戴阳会和两个妹妹一样选择离开,但是他却考取了国内的最高学府,学微电子。   拿到电话,只是为了校刊上一份稿子。校庆专栏上发往届优秀学生的介绍,其中包括戴月,她走前,曾经在学校风光过一阵,可惜没坚持到毕业。葳蕤带着电话号码到图书馆找封嫣,因为她们算是认识,让她向戴阳要一张戴月的生活照。电话是存起来了,可是一直没打。   生活是忙碌起来了,一个人上下学也习惯了,虽然坐公车并不那么舒服,担心坏人常常躲在车厢的角落里。但是还好,没出什么大乱子。   有时候会和晓童一起走一段路再搭车,聊聊天,放松一下。但是敏舒学姐的功课越来越紧,图书馆和校刊的事也越来越多,封嫣的放学时间开始比大家晚了。   常常锁上图书馆大门的时候,学校已经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练完乐器的女孩。   那天,下雨,她又没带伞,出了教学楼看着雾蒙蒙的天,雨不是很大,但是跑到车站肯定会淋湿,想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哥哥来接,拿出手机又没播。哥哥最近也很忙,唯一姐姐都好久没到家里来了。   不知不觉就向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反正手头的事情没弄完,索性到图书馆去录完图书资料,等雨停了再回家。   五点多,看门的刘师傅来巡过一次楼,嘱咐她走的时候别忘了关灯,还特意把图书馆的门开着,怕她一个人害怕,今天音乐社团没活动,楼里只剩下她。   确实,最开始是挺害怕的,有几次还边工作边给哥哥打电话,图书馆在一楼,窗前有一排排密密的乔木,望不到远处。她坐在书架尽头的一角,看不到大门,只能凭听觉判断。静久了,心里就有鬼。   学姐说,好多来图书馆作助理的,就是怕了,所以才做不长,女校本来挺安全的,她自己一做三年,什么事都没出过。况且隔壁的音乐社团常常练习,不停的有响动,也没什么可怕的。   封嫣觉得学姐的话有道理,也尽量克服自己的胆怯。哥哥说的话时时印在心里,“快十六岁了,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第一次,第二次,渐渐,也就好了很多。现在,已经慢慢习惯甚至喜欢这种安静没有打扰的感觉。每周有两次,都会留到六点,有时候,其实就是看看书,做作业,听着旁边长笛或提琴的练习声,并不需要太多工作。音乐社团散了,她跟着大家一起离开。   可今天,毕竟是一个人,又下了雨,天气不好。走进图书馆,把所有灯都打开了。坐在办公台前,只能听到自己打字的声音,静静地,窗上偶尔有雨滴敲打,天色更暗了。   学校每段时间都会接受捐赠的图书,也会购进大量的期刊,学姐让她尽快把新书资料录好,以便大家借阅。这次手里拿的书单是友谊校赠的一匹外文图书,录起来比较困难,还要校对中文书名翻译的对不对。有好些单词,是她不认识的。   一边翻着字典找词语,一边听着雨声。工作台上放着戴辰以前常借的那本谱子。其实最近两天一直想给戴阳打电话,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想问戴辰和戴月的情况,不想只是要一张照片。但是,他会说吗?   两个人走了几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问哥哥,哥哥只说不知道,戴家不住大院了,至于搬到哪了,谁都说不清。   手在字典上游弋着寻找着词条,拿出手机又看了眼戴阳的电话。发条信息吧,不至于直接通话那么尴尬。   琢磨着措辞,放下了手里的字典,简单几十个字,修改了好多遍。希望不是太唐突,她的关心不被视为冒犯。   下定决心,闭了眼才按了发送键,看着那个电子小信封飘远,希望他能回复,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两句。   “砰”   图书馆的大门突然撞上了,吓得封嫣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再顾不得什么信息,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脊背都直了。犹豫了几秒钟,屏住呼吸,听着动静。   那十秒钟,长得像是十分钟,什么都没有的空白。   扶着工作台站起来,怕得腿脚发软,有些想哭,会是风吗?站了一会儿,还是听不到动静。   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什么也没感觉到。   走到最近的一排史地书架,停下了喘了口气。透过架间的空隙,能看到大门的方向,穿过一排排书架,大门是关着的。   摸着书架不敢往前走,弯下腰,大气都不敢出。   好像是有声音,越来越接近她的方向,又似乎,只是自己擂得要跳出来的心脏。   关键时刻,总是这样的胆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流泪了,真不该留下,刘师傅下次不知道什么才会过来。外面有雨,她听不真切声音,但想得越多越怕。   起身,困难的迈步想往前走,突然听见远处有东西在震动,嗡的一下,在静的恐惧里让人魂飞魄散。   想也没想,往图书馆大门那跑,要不是扶着书架,肯定会摔倒。得去叫人,图书馆里有坏人!   总算要到最外侧那排了,大门触手可及。下一秒,图书馆的一排灯,突然熄灭了。   一团黑影,盖住了她的眼睛。   ……   第二十八章强吻   在封嫣放声大叫之前,有人说话了,声音低低的,就贴着她耳边,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是我!”   那声音,听过太多次了,戏谑而低沉。冷汗没收住,反而怕得更厉害。他是没人知道的恶魔!   本以为他会做什么,但下一刻眼前突然回复了光亮,嘴上的手也放开了,劈头盖脸是一句暴躁的训斥。   “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不回家,知不知道危险!”抬头才看清城寺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有光亮笼罩,已经没事人一样插手站在书架旁,眼神,有严厉,也有诡异。   “我……”求救早卡在嗓子里说不出,退了一步靠着书架出了一口气,却发不出声,眼里有泪忍了回去。   他真是太越发过分了,本来留下来做事就会怕,他还如何。这次,她一定要告诉哥哥,一定不放过他!   “我什么!”他上前一步,脸上的戏谑不再,表情阴郁的盯着她,“外面下那么大雨,学校都没人了,自己留在这干什么!万一出事怎么办?!”   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解释,刚受过惊吓站都站不稳,又被他凶,虚弱的感觉如影随形,雨夜的冷风,还有他眼里的冰冷。   “我……”她想过说她没带伞只能留下做事,可看着他深锁的眉头,又解释不出来,对他,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他,并不想知道那些理由吧。   扶着书架转身往工作台方向走,她要回去工作,继续完成她的事,不管他说什么。可还没走到科学书架,又被他拦了下来,高高的身形霸占住所有的空间,把她逼到两排书架间最窄的地方,压得人没气势反抗。   “走什么,收拾东西回家!你哥让我来接你!”眼神张狂又霸道,弯下身对着她耳边大声吼了一次。   训斥她,发火,却没有真的动气,心情也不坏。看她受惊吓的样子,正印证那个伪装坚强的封嫣多不堪一击。独立了,她还是温室里的小花,没人保护,行吗?   至少,他改变了生活习惯,放着车不开,时不时跟着她坐一次公车。有时候看着她和同学从学校里走出来,开车跟一阵,再到她下车的地方等着。   自己比封青更不正常了,他心里清楚,没完没了操心。所有的独立方案都是他提供的,但贯彻的最不彻底的就是他。   左托右托联系上音乐社团的社长,让她在图书馆义工的时候不至于落单。他告诉自己这是出国前的善后,但又说不清给谁善,为什么善,总之,就是没完没了地做了。现在看来,做了,也是白做。   这丫头,还是没长进。她那些所谓的坚强与成长,一道黑暗就足以攻破。   进门时,看门师傅用责备的眼神扫了他半天,才放他进来,“快去把妹妹接走,看她一个女孩子在图书馆挺怕的,天也不早了,当哥哥的怎么来的这么晚,出事了怎么办,大下雨天的!”   没来由得恼她的不懂事,为什么不能体谅他和封青,“收拾东西回家!”他逼得她必须退一步,侧开脸。   封嫣听着,心里有根弦却张了起来,那些命令,那些败坏的事,她不要这样继续下去。   “我……不回家。”她不需要哭,字字清晰,吞吐间藏着胆怯的喘息。总算抬起头盯着他说完了句子,又退了一步靠着书架,等他的回应。   她不是过去的封嫣了,哥哥说过,她长大了,独立了!   “回家!”他一步就把她堵在书架边,看着她仰起的小脸又失了勇气的光辉,却不许她把视线转开。这丫头敢顶嘴了,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   那道穿透一切的眼光很可怕,把她逼到绝境里,想逃开已经晚了。她没处躲,只是被迫仰视着敌人。   高大的身子突然低到与她平视,送出的话漫不经心,“敢顶嘴了,封嫣,你敢顶嘴,果然大了!”下一瞬,健壮的臂膀突然横在她身侧,把她困在书架和他之间。   “我……”下意识扭开的脸被一只手轻易板正,辩驳瞬间被他用唇堵了回去。   他压上的唇太重,好像生了很久的气,把怒都发泄在她身上。淡淡的唇瓣被咬得极疼,死命咬住的贝齿要抵不住了。她喉上堵堵的,像被生生钳开带血的伤口,哭诉不出。   坚实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托起她的身子,把她整个人压在书架上,大部头的科学画册被撞得啪啪落地。他除了自己的喘息,和她唇间的味道,什么都感觉不到。   甚至比在家里那次更越举,更冲动,更灼烫,也更彻底。   手脚都失了力气,她抖得厉害,眼睛里有半明半暗的光,去扯他的衣服、头发,唇舌却瞬间被攻破。他闯得那么深、那么急切,肆虐般折磨着她最后的意识。   胸口闷闷的疼,眼前的光也淡了,她喘不过气,呼吸一顿,男人的气息和烟味毫无预警地搅进鼻腔和胸肺中。又试着去反抗,颈项上微微施力的手终于逼出了她的泪。   一秒,一瞬,还是永远。   手无力的垂下,她耗光了气力,再反抗不动,缺氧的晕眩中,只是任他吻咬,眼前黑了一片,办挂在他身上,直到他结束了唇齿的折磨。   发泄过怒气,才察觉又失了控,她几乎瘫软下去的身子,没有丝毫喜悦或陶醉,死白的小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垂挂他颈项上的小手冰凉,沾到他颊边的,却是湿热的泪。   “封嫣?”   放开手上的力量,让她重得自由,看着清淡的眸子慢慢张开,茫然的瞅着他,无助而伤心,他又让她难过了。他知道。   掀开眼帘,光又来了,影子只是那可怕的人。她迷失了那么久,才发现有多恨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举手转身从书架上抄起一本书就往他身上砸去。   城寺没有挡,只是放低她的身子,任她一下下的打,扶着她在书架边站稳。   那么久了,从最最开始到现在,她积压了太久的痛和怨,统统是他加诸的,她要报复回来。推开他的手,又去抓别的书砸他,身子想循着书架家的空隙往外跑。   “不回家!我不回家!?”囚禁了她的自由太久,还满是泪音,却说出了心理最真实的愿望。不管抓到什么都扔向他,只要他别追来,别再碰她。   她踉踉跄跄的带翻了两边书架上好多的书,在即将摔倒之前,又被抓他踱步抓了回去。   后背整个撞进他怀里,细瘦的身子被一只手臂紧紧搂住,像要扼断那些厌恶与隔阂。她扳不开,也撼不动,使劲往前探着身子,咬紧唇拼尽了力气,却被他一只手轻轻扭转了方向。   “不……”句也成不得句,只是被他吞了一般又掠夺走了。两次三番的深入纠缠。颈项脆弱到将折断的角度,他扶着她苍白细嫩的脸颊,反复吻着那么淡淡的唇色。   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变了,她变了,他也变了。而他,马上要离开。   她只是讨厌他,日复一日,与日俱增,他却把她深深存在了心里,越发放不下。   低下身,放轻力道,让她无依的身子靠在怀里。却停不下纠结的气息,他眷恋她唇边那弯弯的委屈,淡淡的伤感,不经意流露的脆弱。他喜欢她,他知道,而她不知道。   “听话,回家!”似乎好久,他放开了,只是灼人的等着她睁眼后藏起的眸光。   她可怜兮兮的站在书架间的过道中央,他退开了一小步,手却依然扶在她腰身上。胸口剧烈的起伏,惨淡又无措,欲启的唇上留着他的痕迹,他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看到她大大的眼里慢慢凝聚的怨气与失意,细瘦的肩膀又颤又抖,拳收得死紧。   就这么面对面看着他,恨着他。   啪!   清冷的雨水敲在窗上,他侧过脸,看着她掴掌之后受了更大惊吓的眸子,那些憋了太久,藏了太久,伪装收起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她,毕竟只是封嫣。   他的那颗,可怜兮兮,开始丢不得的,小花生米。   第二十九章逃开   楼道里荡起钥匙的叮咚脆响,脚步越来越近,穿透了图书馆里僵持的安静。巡楼的人终是回来了,脚步里,扬起淡淡的咳嗽。   他最先反应过来,拉着她蹲下去拾书,自己走到工作台前取她的书包和衣物,几步,又折回到书架边。   “还没走呢?”刘师傅嗽着嗓子进门,看着哥哥背对着门,站在书架边顶天立地。书架间,隐隐透出女孩低头忙碌的侧影,秀直的发掩住了面容。   “快回家吧,外面雨大了。比敏舒还爱干,明天再弄,我要锁门了。”   “麻烦您了,”城寺自若的笑笑,“走吧,嫣嫣,家里等你吃饭呢。”说话间,把她淡紫的大衣展开,一派哥哥的细心体贴。   抱着散落的书起身放回架上,背着身子点点头,闷闷的不敢出声,颊上的泪还没干,更多的委屈却不得不压下。匆匆的向着书架尽头走,伸进他送上的衣袖里,把脸藏在他投下的阴影之间。   “雨大了,快走吧,别淋着。”   师傅笑笑,开始关灯,看着哥哥揽着妹妹的肩,结实的背上搭着秀气的女孩背包,一步步远了。   灭了最后一盏灯,远处是大楼正门起落间钝钝的声响,雨大了。   ……   她不知道为什么顺了他,没让师傅看到一场不欢的争执。那,根本不是争执,是他故意来学校欺负她!   想到这哪还肯走,出门的一瞬就奔到雨里,脸上错乱的泪肆意的流。她该怎么办,接在脸上密密的针刺通痛却说不出。   发湿透了,朦胧的秋雨含着冷意,如同她的心。在黑暗的校园里乱奔着,逃开他吧,能逃多远就多远。那些可怕的记忆碾碎了她的唇,压得心口再也隐忍不住。哭声低泣,被雨吞没,她瘦弱的背影摇晃着往外冲,却跑不出他的如影随形。   一件大衣不甚温柔盖住她的身子,不许她的挣扎,出了校门健臂一收,把她的泪和颤抖包裹在怀里,向银灰色的跑车大步走过去。   解释也是无用的,他不需要她的原谅,现在只要她别再淋雨,安然的回家。   本还想挣开的,但是挣了,疼的只有自己,她早知自己终敌不过他。躲在黑暗的衣料里摩擦着辛酸,眼泪断到颈里湿了一片,腰上的手只是越发收紧,小心把她送进车里。   明天就要去香港了,合作项目至少要一个月,为了明年美国的研究所准备,他不得不去,又不想这么早就离开,至少,圣诞节回不来了。   他们根本不会告别,她躲得那么急切,不见都来不及,怎么会告别?再见,又是一年了,他不去收拾行李,却在雨里开车来接她,想再见见她。   发动车子前又回身看她。躺在后排的座位上依然缩着瘦弱的身子,嘤嘤的哭时断时续。打开暖风,拂开额前湿透的黑发,却拭不去心里混乱的心绪。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犹豫了良久,还是按在原处没动。后视镜里,是自己暗得发亮的眼,而心坎的曲线里,描绘的都是她的秀气和伤心。   十六岁,却没有当初封蓝的洒脱和风情,含苞待放瑟瑟弱弱,反而更让人无法放手,他从没想过会走到今天这地步。这番纠葛,离开后,又会怎样?只是更厌更恨吧。   有些负气的扭转了钥匙,串破了安谧的夜色,刺耳的声响切开雨雾直破黑幕,车冲了出去,带着他的烦躁,和她的委屈。   ……   第二天,他上午的班机,行李只是胡乱塞了几件在箱子里,设计稿散乱在工作台旁没打理。一整晚,都靠在窗前想事。   程东已经开始在汽配行上班,朋友说他很肯干,人骨子里是好的,也愿意学习,只是少了机遇和领路的人。他没去见他,有人帮着看着,多少会放心。   封青那边,昨晚本该给他饯行的,电话里聊着远行,自然就想到了她。挂了电话听着雨,她的泪,比雨还多,还细密。虽然只是短短一月,但毕竟是四年的前曲,意味着很久的分离。也没多想,抓起钥匙就奔出门,封青是顾不上见了,淋湿了前襟,只想她安稳到家。   他在窗外等了很久,站在黑暗里,看着她在工作台前忙碌,亮亮眸子里有他不熟悉的快乐平静,那是他希望看到的封嫣,不设防备,不距他千里。   这以后,她对他的讨厌,会越来越深,如果不再纠葛,他不甘心。步进走廊,向着有她的方向,他本就没准备放手。那个吻,并不意外。   昨夜,车在楼下停着,熄了灯,不是她家,也不是他的,只能远远看见大院那棵充满儿时记忆的大树。   她卧在黑暗里,哭声慢慢止了,从衣服下钻出来,带着泪痕的脸上发丝凌乱,像是母鸟丢弃的可怜雏崽,唇上肿肿的,哭过的眼骗不了人。   伸手开车门,早被他落了锁,他还不想让她走,想和她坐一坐。   缩回手,把书包紧紧抱在怀里,就这么回家让爸妈看了会无地自容,却好过与他一起。   “让……我走!”她的泪音克制了那么久,还是只能骗自己,“我要……回家!”   黑暗里,他根本不去回答,只是听着她的声音,慢慢收集着某些回忆。   看不清她的面庞,但记忆里她早不是六岁时封青背上的娃娃,稚气在慢慢退去,女孩的温婉凝结在眉眼间,淡淡的,悠悠然,却最是动人。   她是大院最漂亮的孩子,一直都是。   “让我回家!”她鼓足了勇气,“我要回去!”   车里的灯突然亮了,她一瞬撞到他搜索她面容的深褐瞳里,只能仓促躲开,不再暴露更多脆弱,垂头不语。   “再多事六点前必须回家!图书馆工作再忙,音乐社团没人的时候,不许留在那!”   “坐公车的时候要站在女乘客旁边,身上不要带太多钱!”   “别和女校以外的人随便接触,活动不要参加太多,把自己弄得太累!”   口气一句比一句凶。   “把手机给我!”他突然下车,转身已经打开后门坐了进去。命令从眼前一下转到身侧,声音低哑而严厉。   她躲到车侧,靠着窗,手去开门却还是晚了他一步。长臂伸过来,擒住她的手腕,“把手机给我!”   当然不肯,纠扯了两下,斗不过他的顽固,躲开碰触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交了出去。他欺负她,约束她的生活,甚至,侵犯还要她的隐私!   嫣红的手机,存着她和朋友少的可怜的交谈。那是特别买给她的,却没有他的号码。他早想到她会删掉,她从来没谢过这份礼物,也很少用。把自己的电话重新输入,牢牢锁住。   “我不在的时候,犯什么错,照样能知道。我说的,必须做到!”   她终于肯抬头看他,有一刻的惊讶。他要离开了吗?永远离开吗?但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我去香港的一个月,不许在学校加班!冬天了天黑得早,你哥没时间顾你,每天都在动手术,你出了差错,还会贻害到他的病人身上,所以最好老老实实听话!”把手机塞回她手里,力气也不收敛,她又挪着身躲。   “每周,给我短信报平安!” 眉头还是威严的皱着,哪怕留给她的印象已经够坏,为了安全,他已无暇顾及。   开了锁,打开一侧车门率先步下车。雨小了,却依然绵密。看着她从另一侧下车,蒙蒙的光下,眸子里受伤的委屈渐渐掩上了怒气。唇上那块他留下的紫色伤痕正被她紧紧咬住。   那双眼里写着厌恶,甚至是恨,他都知道。   “走吧!”   对视了两秒,掉头跑开,淡紫的背影,晶莹的泪,唇攀的幽怨。这是他要的分别吗?他不知道,但至少,他们是告别了。   ……   他坐上车子开向机场的时候,她背着背包站在楼道口,害怕再一步又踏进有他的世界。但没有,天是阴霾的,却没有雨。   远处有雷声,闷闷的像痛苦的沉吟。一路上,她不时低头拍拍胸口,淋了雨,后半夜咳个不停。   清晨的雾气里,纤细的背影孤单消失在小路尽头。   第三十章旧识   趴在电脑前,试着止住又一串咳,嗓子还是痒痒的不舒服。旭姨和哥哥中药西药偏方食补都试过了,那晚之后,竟然断断续续咳了两个星期。   葳蕤端了一杯热水放到她桌边,“校刊不着急,还有时间呢。”期中考试快到了,校刊社团大多数人都忙着考试,像封嫣这样坚持每周参加活动的人越来越少,“你这感冒都好久了,早点回家,明天还要到图书馆帮忙吧。”   摇摇头坐直身子。有一周没去图书馆了,不知道他怎么托人找到学姐,一周两次变成了一次,之后,就是因咳嗽停了她手边的工作。   她短信没发,他还是知道了,应该是哥哥说的。自从走后,表面上松了口气,除了唇上的瘀伤留了两天。   那晚,她把唇咬破,沙沙的疼提醒了什么,又抹去他留下的痕迹。父母问起的时候,她只说不小心伤到的。那部手机,她放到抽屉深处,再没用过。   不得不拍拍胸口,咳久了那里闷闷的疼,夜里睡得也不好。唯一姐姐送了好多蜂蜜和润喉药,晓童中午带的喉糖也尝了,不见明显的好,咳急的时候只能一下下给自己顺气。   “校庆专刊还缺好多内容和照片,想这周尽快弄完。”停了一会儿,喝了口水,现在只有校刊的事能让她不去烦躁。   哥这段时间很忙,唯一姐实习的医院又远,一个人久了孤零零,常会胡思乱想。   “封嫣,传达室有人找!” 负责校刊组稿的刘冉冉抱着一摞资料进来,顺手扔过来一个大信封,“你的信。”   打开,一沓整理好的照片,最上面,是戴月熟悉的温暖笑意,下面还有很多,学校社团时期的,也有一些生活照。   信封里面夹了张纸条,“戴月中学时的所有照片,抱歉迟了。戴阳”字迹干净笔挺,让人看了舒服。   葳蕤凑过来看照片,“寄这么多,一张就够了。”随手挑了一张辩论赛中的,戴月还是长长乌黑的辫子,拿着奖状对着镜头笑,那次,她得了高中部的第二名,风光一时。“就这张吧,今天就到这,回家吧。”说完推推封嫣。   点点头,把那些照片收好,取了自己的东西,离了社团教室。是该回家了,旭姨总说,再这么咳会把肺咳坏,得多休息。   校园里一路走,遇了冷空气反而舒畅些,远远看见传达室门口站着高高的男孩,也没穿校服,像在等人。是找她的吗?   认不清,似乎没见过。因为是女校,没有特别批准男生是不能入内的。她除了哥哥和身边几个人也没和谁接触过,自然对那样的男孩很陌生,只是越走近,越觉得面容熟悉。   还距着几米,就看清了面容,一下变了脸色,戳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一身普通的衣服,有些边角甚至是破旧的,理了发服顺的贴着额,脸上那道刀疤不再显得暴戾,整个人平静成熟了很多。虽然这个程东不再是几个月前在胡同里劫她的样子,但面对他,还是把她吓坏了。   世道怎么会如此!看门师傅就在传达室里坐着,这次她不会有危险,他进不来。   话是这么说,却不觉后退了几步,看着那张噩梦里出现过的脸,那个下午,那些血,那些叫喊,还有发生在她身上可怕的事。   噩梦浪潮般袭来,转身往楼里跑,她当然知道他是谁,那脸上的疤更提醒了她。他知道现在她落单了吗?边跑边喘,脑子乱成一片,也顾不得看路。   “封嫣,我是程东。” 身后的人叫了一声,只是她的步子更急更乱,她必须回到安全的地方,没有哥哥的时候她要学会保护自己。   “对……” 听不真切那是什么,封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口,只留程东一个人站在校门口,看着无人的落叶大道。   帮别人送了货经过这里,突然想看她一眼。已经好几个月了,除了从他们嘴里听了一句“她很好”,关于她,他什么都不知道,好像真的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受伤到现在,躲了好长时间,即使有了自由,还是不得见她,后来接受了协议开始在汽配行做事,他也再没什么立场见她。更何况,就是见,她躲他怕他也该如毒蛇。但想着那天她受伤,心里总是不得安宁。   搓搓冰凉的双手,机油已经印到骨子里,似乎洗也洗不干净了。如同那个人说过,他们不是一类人。他现在每天背着轮胎,周转在配件商之间,要不就是趴在井下对着底盘牢记着每一条通路,每一个螺丝。除了汽油味,头发上只有便宜的洗发膏硬碱味。   她不同,刚刚一眼,就看出还是当初那样出众漂亮,白皙颤抖的肌肤上有让人沸腾的秀气,“你们不是一类人,她以后要上大学,出国。”又是那句话。   这就是他面前的现实。   当初在矮墙外看着她躲在她哥怀里,他还没意识到这些现实,但是,这么多年过来了,才知道人走的都是不同的路。比如他,也比如圣寺。   圣寺现在陷在外地上大学,虽然不是出于情愿,但也开始慢慢适应,偶尔还会和他说说学校的事,也帮他出出主意。   “先按我哥的安排有个稳定的工作,你也别漂了,混成刀疤那样也没什么意思。”圣寺上大学后,反而劝了他不少好话。他在汽配行落稳了,有了固定的收入,母亲的担子也轻了些,脸上不时有了笑容。“不管以后怎么样,封嫣,毕竟过的不是你这样的日子。”   不管以后会怎样,他决定安顿下来。汽配行从头开始,都靠他一个人打理,虽然客户常常因为脸上那道疤微有侧目,但是慢慢起步,也学了不少东西。比起当初混,工作反而更难些,但母亲总说,快二十的人了,如果好好干,也许五年以后他能开一家自己的汽配行,她也不用每天去菜市场为了便宜一毛的陈菜看别人脸色。   程东走向路口的时候,经过了那条巷子停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便宜的卷烟,塞了一根在嘴边,想着那个下午抱着她,两个人靠在墙前的那幕。   也许这么来看她,确实蠢。但想不出什么别的方式,他不能再劫她一次,至少现在不能。想起刚刚自己想说的话,不屑的笑了。她,怎么会接受呢?站在云端的女孩。   现实终是压折人的腰。   把那支烟扔到地上,重重碾了一脚。   到底是不是一类人,谁说了都不算,将来会怎样,还不一定。   ……   校刊出好的时候,葳蕤又联系到戴阳,这次,他竟然亲自跑了一趟学校。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他跑的,戴月占的篇幅,少之又少。只是,看了校刊上的那张照片和介绍,戴阳对着葳蕤和几个编辑笑笑,“谢谢,写得不错。”那笑一飘而过,之后,脸上竟然落落寡欢,“戴月现在……”没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封嫣坐在教室角落,看着这个几年没见过的旧识,他脸上摸不透的神色让人费解。彬彬有礼,又距人于千里之外,眉头轻展的笑似乎只是假面。   待他告辞之后,她追了出去。在校园里大步赶他,止不住地咳了几声,弯下身子喘着,看见面前停的干净休闲鞋。   戴阳停在封嫣面前,看着她慢慢直起身,脸上的红晕有些刺眼。   “她们好吗?现在在哪?”   俊朗的面容突然笑不出来。毕竟当年,大家是一起长大的,她曾和两个妹妹要好过。   “还……好。”说完,转身想走,他能说得只有这些了,让她永远留在当初的记忆里,反而比真相简单。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又追了几步,“告诉她们,我……想她们。”那是真话,快半年了,石沉大海,什么消息也没有。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别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风很大,不知不觉跟着远去的背影一步步往外走,她听见了他的话,心里不详的感觉又来了。   靠在学校栏杆上任风吹着,她没注意胡同口那辆银灰的跑车。   ……   第三十一章回来   一路上,总觉得不自在,好像是刚刚戴阳话里的话,也好像有人如影随形。拐进大院的时候又加快了步子,今晚一个人在家,入了冬天早早就黑了。   本想直接回家的,可某种不安越发强,索性折出院子,往旭姨家的方向去。旭姨也好久没见了,上次,还是十一的时候。   蓝姐走的这么久,竟然没有回来过。算算,三年了。   远远看见旭姨家里帮忙的陈姨正在门前搬花草,旭姨养的那些都喜暖,要在楼下的暖房里过冬。叔叔走以后,只给旭姨留了这么套值钱的房子。   和陈姨一起上楼,进门就见旭姨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织毛衣,娴熟而细腻的走针,身边放着配色的图纸,一派专业的样子,黑色的毛衣,已经隐约看出墨绿竹海的图案。   “姨,今天不要回家。”还是儿时那样叫姨,十几年下来,也没随父亲这边叫婶婶,“想喝糖水。”没等旭姨起身迎她,就跑过去腻到沙发边,外衣也没脱。   旭姨拢着她的发,吩咐陈姨去热糖水,看着斜靠在沙发上的封嫣,脸上淡淡的,眼底虽然有血丝,脸色也不怎么好,可还是开心的笑了。入冬感了些风寒,断断续续地咳嗽,中医西医试了就是去不了根。这孩子,从小体质就没好过。   “嫣儿,还咳吗?”伸手亲爱的抚摸着额前淘气的刘海,帮她脱了外衣躺好,“想吃什么?”   “旭姨做的都好。”有些耍赖的闭着眼,姨在身边暖暖的,特别安心,不愁吃喝。“累了,我想睡,您接着织吧。”侧侧身,脸冲着沙发里,沉沉的就闭了眼睛。   旭岚看着封嫣渐渐静下去的睡容,回房拿了毯子给她盖好,嘱咐陈姨放着晚饭等她醒了再弄,又坐回沙发上打毛衣,不时低头看看她。   小蓝走后,屋子里冷清的厉害,除了文化中心半闲的工作,实在没什么可做。每天种种花草,数数日子。偶尔,小蓝打个电话,在那边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   三年多了,也没回来过,几年的春节是最难熬的。好在,嫣儿不时过来陪陪她。放下手里的毛线活,看着沙发上睡得正熟的封嫣,给她掖掖毯子。   夏天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过去了,这孩子心性弱,身边少了人总是没安全感,累了封青那么多年。如今也一天大似一天了,却总觉得长不大。   和小蓝不一样,她虽然漂亮,却是安安静静的娃娃样,喜欢粘她粘哥哥,瘦弱苍白的后面藏着好多委屈。姐和姐夫对她苛责,比起儿子养得更严格。真想她也像小蓝那样健健壮壮的,把病啊灾啊都去了,快快活活多些笑容。这孩子,转眼都十六了。   睡醒的时候,感觉熟悉的手温柔细腻的摸着额头,封嫣唇角有小小的笑意,没睁眼已经闻到糖水的香味,手脚都暖得漾着幸福。在旭姨身边,梦里都是平静的。   “姨,嫣嫣给你当女儿。”那是她四岁就说过的戏语,却是百分之百发自肺腑,如果能这样躺在旭姨身边,拉着姨的手,时不时有哥来看看,一辈子她都知足了。   “起来吧,快八点了。”旭岚递了一大杯糖水给她,看着她快活的大口喝,好像渴了那么久,鼻头都积了小小的汗,脸色也暖过来,微微有了红晕。   “慢点喝,别呛着。陈姨炖了豆腐锅,喝好了就开饭。”   点点头,把杯里的糖水喝净,让旭姨觉得开心。刚刚的见面,还有那份存在感,都被糖水赶跑了。任何不开心,都带不进这屋子,只要旭姨在,就能替她挡过去。   胃口很好,给旭姨夹菜,自己也吃了不少。   “姨,过年和我们一起吗?”帮忙收拾碗筷的时候,被旭姨拉到沙发上聊天,顺便就问了。以前几年,总是旭姨回外婆那边,虽说不是很远,总也没有一起过过。蓝姐走前,每年都是一起过节的。   “今年我和外婆回南方,你外公十年祭。”旭岚拍拍封嫣的小手,“等你大了,带你回去,还没回过南方的老家呢。”   “妈也回去吗?”   “她不去,只有我和外婆回去。”封嫣没有舅舅,只这么一个姨妈,亲上做亲,跟了叔叔却没幸福几年,外婆不知为此掉了多少眼泪。   “我想和你们回去。”有些不舍的趴到姨怀里,抱着她的腿。姨一走,过节就更冷清了。爸现在忙,最近大半年常常出差,哥开始站病房,常常大夜班,不知道过年能不能安安稳稳一家团圆。   “以后带你,一定带你。”旭岚笑着,搂过她瘦弱的肩膀,心里越发疼惜这孩子。难得她总是惦记着跑过来陪她。“该回家了,快九点了,再不回去你妈要着急了。”   临出门的时候,姨陪到楼下,给她打开一盏盏楼间的灯,直看着她走远。封嫣一路几回头,还像小时候那样,走几步就转身,喊一声姨,对着楼口招招手。   一直走到大院门口,心里都明朗着,忙完了校刊后面没什么活动,闲了下来能休息一阵。高一功课不紧,她也并不愁。明年才会选文理,哥说不用急于一时。除了见戴阳想到过去,其他都好。喝了旭姨的糖水,咳嗽都轻了。   正往自家楼下走,经过那棵大树的时候,突然一束刺眼的车灯直射过来,被晃得睁不开眼,下意识退一步想绕开。   车灯灭了,车门开启的声音让她停下了步子。车里下来个人,停在那里对着她。路灯照不到树下,只看到高高的轮廓,可熟悉的感觉骗不了人,还有车身的银灰色。   往前跨了几步,走到光线里,让她看清自己,两个人就这么僵着。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又碰面了。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该怕,她没逃,看着他眼里复杂的情绪不真切。走了快一个月了,不是不会回来了嘛。他怎么一下子都老了,都生出胡子茬了。   “干吗去了!”他突然冲上来几步,吓得她难得的镇定又破攻了,从旭姨那带回来的勇气快用尽了。   退了好几步,话没出口就先咳起来,“去……咳咳……姨妈家。”也没敢瞒,他回来的太突然,她脑子还没缓过来。这么碰面,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停在几步之遥,他脸色缓和下去,“回家去,太晚了。”说完回到车里,不久又走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原地等着,是该回家的,低着头想绕过他身边,却被他抬臂挡住。   “这个,你哥让买的。”几个咖啡色的大纸袋,沉沉甸甸的,不由分说就交到她手里。   没敢往袋里看,只是盯着地面,是什么不重要,她在他面前多一秒也不踏实,想快些离开。   “上楼去!”声音又高了,刚刚一瞬的平静过去,他声音里似乎又生什么气了。只是这次,他的命令正应了她的心意。   提好袋子不敢回头,直接冲着楼门跑,直到站在自己门前,才停下来喘了口气,喉咙热辣辣的,干咳了好几声,但好在,他没跟来。   进门的时候家里还没人,反反复复检查了门锁和保险,又回到自己房间把门撞严。   他肯定进不来,有钥匙,也进不来!   把几个袋子倒过来,乒乒乓乓东西掉了一床,仔细看清,倒有些傻了。   ……   第三十二章突变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要到元旦以后吗?”电话里封青的声音很疲倦,刚刚做完手术,又要接着值夜班。   “后天还要走,之后,可能要到春节才回来。”他一边开车,一边听着电话。没有直接回家,好多事没办完。回京的两天,都排得满满的。回学校赶图纸,今晚可能也睡不了了。   “香港的项目顺利吗?是不是开始物色学校了?”   “学校基本已经定了,完成作品寄过去,奖学金下来就能走了。”其实不去寄作品,申请奖学金,一切也可以如常,父亲早就铺平了他前面的道路。他这么做,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你怎么样,医院那边忙吗?”   “还行吧,”封青靠在医院休息室的床上,有些昏昏欲睡,“我选了神经外科,可能明年还要换医院。”   “干吗不选本校附属医院,你们那不是全国前三吗?”   “那是综合排名,神经外科我们是第五。”选了专业,就要奔着最好的去,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惯了不断给自己加码。   “先不说了,快到学校了,明天打给你。”车子拐进大学外的停车场,得挂了,“对了,东西给她了,喜不喜欢你自己问吧。”有些轻描淡写,没等回复,就断了线。   说是忙,他先不跑公事,回家开了车去找她。东西,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锁了车子往学校里走,冬天的校园安静而萧索,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走到灯火通明的建筑系大楼前,推门的一霎,突然想知道她打开礼物那刻的样子。   ……   封嫣坐在床上,对着那一堆礼物。是哥哥要给她的吗?   犹豫要不要去拿那件,迟疑间,电话突然响了,吓得缩回手,跑下床去客厅接,是葳蕤的声音。   “封嫣,有个事你能帮个忙吗?”葳蕤的语气吞吞吐吐的,似乎很为难。   “好,你说。”   “你下楼一趟,我……我们……就在你们院外面,有点事儿。”   谁?谁在外面?   “怎么了?”   “封嫣,我和戴阳在外面等你,你能出来一趟吗?刚刚给你家打一直没人接。见面说好吗?”   “嗯?”她拿着听筒一时没反应过来,葳蕤和戴阳?   “是关于戴月的。”电话里突然闯进男人的声音,低沉而落寞,“你出来一下,我们在外面等你,有事请你帮忙。”之后,一片忙音。   顾不得穿大衣,随便披了件外套锁门下楼。   外面起风了,没到楼门口风已经掀起了衣服。跑到大院里,冷风往脖子袖口里灌,冷得发抖。远远看着路灯下站着两个人,投在脸上的阴影看不清表情。她跑了过去。   “封嫣,你来了。”葳蕤声音里焦躁, “戴阳有事找你帮忙,你手机不开,联系不上,所以我陪着他来了。”   听着葳蕤的话,抬眼不期然就撞见戴阳憔悴的神情。   几个小时前不是还见过吗?怎么突然,变了神色。   “戴月怎么了?”风里她听见自己声音哑哑的,似乎在怕。   戴阳深深的望着她,瞳孔的黑谭里有一抹错不了的悲切,深深镌刻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说吧,”葳蕤推了推戴阳,“快说吧!”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封嫣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了,那种弥散在心里的不安不断扩大。几个小时前戴阳不是这样的。冰冷间藏着秘密,却没有悲伤。   “下午……”他突然开口,声音干裂的比寒风还刺人,“我去学校拿校刊的时候……”   “怎么了!”冷汗爬上封嫣的额,她克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盯着笼着阴影的脸。   “戴月……自杀了!”   冰刃突然刺破了她想到的最坏可能,“什么?”她问的时候嘴唇都在发抖,“她怎么样了……?”   突然冲上去一步抓住戴阳的袖子,“戴月怎么样了!”她,死了?   “救回来了,”戴阳暗青的脸色不见好转,隐瞒了那么久,以为可以永远瞒下去的事实,没想到瞬息间就要被戳破了,“她想见你。”   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虽然和戴月不似戴辰那么亲密,但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姐,陪她度过失意的那些日子。听着她自杀,又救了回来,心里疼得发紧。   “我去见她,她在哪儿?”额上的汗被冷风吹干,身上瑟瑟的冷,喉头发紧,只想咳嗽。她想去看她,必须去看她,她要知道她怎样了。   “等一下,”戴阳突然抓住封嫣的肩,“她问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   “一本谱子。”   戴阳手心湿热的汗贴在她手背上,竟然和她一样都在发抖,一本谱子,他不知道妹妹为什么突然会要一本谱子。而封嫣,因为这句话,打了个大冷战。   谱子!在脑子里思索着,回忆在这一刻格外清醒,她看过那本谱子好多遍,她知道某页的角落写着姐妹俩的秘密。   “我知道那本谱子!”她反手抓住戴阳,“在学校图书馆里!”   戴阳拉着她就走,三个人急匆匆在街口打了车,直奔学校。   ……   “刘师傅,我……我把……钱丢了,” 声音弱弱的,额上的汗更密了,封嫣从葳蕤背后走上前,“想……看看是不是今天录资料时丢在图书馆里了。”谎话能救急吗?她心中暗暗祈祷,手心里全是汗。   刚刚敲了很久门师傅才来开,又纠缠了很久,就是不肯给他们开门。   “什么钱?”   “元旦……元旦要捐给灾区希望中学的,校刊社团的一部分捐款也在里面。”葳蕤抢着把话接了过去。“您让我们进去找一下吧,谢谢您了,钱丢了我们俩都得担责任。”   “求您了。”封嫣眼里的泪是真的。   师傅犹豫了一下,开了大门,打着手电带着三个人往学校里走。   一盏盏灯渐次亮起来,最后是图书馆的大灯。站在门口,看着三个人在一排排书架间寻找着。   进了楼,见了暖空气,又加上忧心,一阵阵的咳,嗓子里似乎堵了东西。但只有她知道那本谱子,低着身子,手抚在胸口,快速的浏览着书架。   到了,艺术类书架,在第几排?上次她翻看的时候……   “看看是不是落在工作台那边了。”师傅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她猛然回身,惊得额上冒汗,向工作台的方面走去。   十分钟后,学校门口。   “明天再找找,别着急。”送他们出大门时,师傅照着路,刚刚图书馆帮忙的女孩一直靠在朋友身边,断断续续咳得厉害,看来真的急坏了,出来时话都说不出。   大门终于阖上,葳蕤和戴阳出了一口长气,去见封嫣突然直起身。全是泪的眸子里慢慢洋溢着希望的笑意,她找着黑暗里戴阳的眼睛,想平复他的忧虑。   感激或者感动,他说不清,看着她从外衣下抽出谱子的时候,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   十一点,刚刚从绘图室隔壁拿回传真,还没走到绘图台,手机就响了。是封青。   “喂?!”   “你送封嫣回家的吗?”和几个小时前不同,封青的声音很急,都哑了。   “没,在你家楼下把东西交给她的,晚上她去姨妈家了,我看着她上楼的。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她不在家。我打了一个小时电话了。”   顿了一秒,一步跨到绘图台上抓钥匙,拽了外套往楼下跑,没顾得身边几个学长学姐唤他。   “她,不会出事吧?”电话那端突然低低的问了一句。   他一把推开学院的玻璃大门,冲着手机没好气的嚷了一句,“不会!”   “……好……我打给婶婶。”   “我去找!”挂了电话,冲出了建筑系的院子,直奔停车场。风鼓起他的外衣,忧虑瞬间涨进心坎里。   这冷风的夜,更萧瑟了几分……   第三十三章面对   她以为会去医院,但是出租车却停在一个居民小区前,下车的时候戴阳谢过了葳蕤,却婉言谢绝了她探访的请求。   看着葳蕤搭上出租车离开,戴阳才招手又拦下一部车。   “去哪儿?”上车的时候,封嫣心里突然不安。   为什么突然要瞒着葳蕤?戴阳上了车就不再说话,低声向司机交待了地址,车又向着来时的方向开,最后停在熟悉的大院门口。   “为什么回我家?”她看着大院,远远的望见那棵大树。   “戴月,一直住在这里。”戴阳的声音不复刚刚的热切,只是拉着封嫣下车。“我们搬了,但是她没搬走。”   从她受伤得知姐妹俩突然转学开始,大家一直都说她们搬了。哥哥说过,唯一姐说过,大院里的好多人都说过。   他们一路穿过了好几幢小楼,也有她家的那幢,向着大院深处走去,停在最里面一排小楼前。   她不常来这边,这是高干区,不是普通的家属住的,只是,哥哥常来,城寺家在院里有好几处房子,这一排就有,她受伤的时候也住过。   “最里边,”戴阳说完带着她往最里面一幢楼门走,“顶楼。”   踏上不陌生的楼板,心急促的跳,戴月自杀了,为什么他们把她留在家里,不送医院?她,为什么要那本谱子?   还有,她一直忙乱,竟然没有想到。戴辰呢?   如果戴月住在这,辰辰呢?他们到底为什么突然离开。   停在楼梯拐角,黑黑的走道只有窗口照进的一束光,她靠在墙上,腿发软,忍不住又想咳嗽。   “戴阳?”   站在几层台阶外戴阳也停下来,回身看着封嫣煞白的脸,瞳里映出莫测而怀疑的惧色,“进去以后我和你讲。”   勉强点点头,却没有马上举步,“借我手机用一下,我……给我哥打个电话。”在相同的小区,离自家只有几步之遥,却越发害怕,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哥哥打个电话。   戴阳把手机递给她,等着她把电话打完。   “走吧。”   收起手机,他走在前面,踩在楼板上的脚步很轻,她跟在身后,一步步逼近真相。   ……   “她跟戴阳一起呢,说是去看戴月。”封青挂了电话马上打给城寺。   “她知道戴月的事了?你告诉她的!”城寺一听封青的话就急了,他们一直瞒着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大家都只知道一些皮毛,但清楚那里面没包藏什么好东西。   戴家藏戴月的房子是向他们家借的,就在他住的那幢旁边。他很早就发现了,从父母嘴里听得一知半解,只是告诉过封青,两人说好了不让她知道,那是她刚受伤。   “我没说,上次她要找戴阳的时候,我就把话茬过去了。”封青从急诊室一直走到走廊上,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不少,“你帮我把她带回家,别让她掺和,我一时离不开,今晚我爸妈可能都不在。”   戴阳怎么找到她的?他一直以为戴家避人耳目,不会再出现在大院里。   至少,刚才电话里嫣嫣一切都好,希望城寺早点接到她,一个大院几步就到家了。   挂了城寺电话,本想打给唯一,想她大夜班可能刚刚休息,打消了念头又播给了母亲。“妈……”   “我们俩挺好的,您今晚还回家吗?”   “哦……没什么,怕嫣嫣自己在家害怕,我值夜班。”   “好,我一会儿打给婶婶,您早点休息吧。”   挂了电话,心里还不太踏实,传呼机又响了,可能有病人,只好回急诊室。只能边看诊,边等着城寺消息。   ……   城寺的车冲进大院的时候,差点撞上巡夜的保安。一脚油门,就往院里深处闯。戴阳到底安的什么心他不知道,但是大半夜把她一个人带出家,就不行。   手捏得方向盘死紧,跳下车的时候,砰的撞上门。刚才在路上一路超速,接了封青电话又掉头逆行,看来驾照要被吊销了。顾不得太多了,大不了以后不开车。   她没一刻能让人省心,咚咚咚踩在楼板上的时候,城寺脸绷得难看。晚上就该跟着她上楼,守在楼下等她睡了再走。或者干脆在学校门口把她接走,让她老老实实在姨妈家待着。   封青这个当哥哥的也是吃白饭的,她大晚上一个人在家也不早说!   有种要打人的冲动,扔着十几个人在工作室,画了一半的图纸,后天的机票,都让封嫣搅乱了。一掌推开顶楼自家屋门的时候,他终于知道该如何发泄了。   ……   封嫣趴在沙发上,戴阳坐在她身边,一直拍着她的背。她哭得声音沙哑,间歇的咳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   从见过戴月开始,她哭个不停,他本想跟她道歉的,因她的伤心,看着她一耸一耸瘦弱的肩膀,他从心里抱歉,把她也搅进来。   “别哭了,她已经这样好几个月了,你……别伤心了,医生说会好转的,只是,需要时间。”   封嫣进到卧室的一刻,就后悔了。   那床上躺的根本不是戴月,她认识戴月,长长的黑头发,自信爽朗的笑容,就像下午校刊上那样,经年不变的自信。   而床上的人,两颊瘦到陷下去,蜡白的皮肤没有丝毫光泽,发青的眼皮紧紧阖着。露在被外的手腕上,绑着一圈厚厚的纱布。照看她的中年女人不时给她擦汗,而她额前,除了凹凸的头骨,黑发已经不见了。   贴在卧室墙上,眼前的昏暗人影让她晕眩。不忍把视线停在戴月身上,她只是努力不让自己落泪。   戴阳直走到病床旁边,温柔的低下身爱恋的抚摸着妹妹的额头,好像再给她梳理长发,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或犹豫。   “月月,哥哥回来了,你要的谱子找到了,封嫣来看你了,你不是要见她吗。”说着,拉起戴月的手,轻轻拍抚着。   暗青的眼浮动,睁开的霎那空洞如死水,戴月微微侧身,寻找着哥哥声音的方向。意识似乎醒了,又似乎还沉在混沌里。   “封嫣……”   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眼泪还是落下来了。身子僵硬突然不敢往前。她在怯懦和恐惧里焦灼,可是她在叫她呢。   “哥……”戴月似乎真的醒了,眼神游移停留在戴阳脸上,平静得令人不安。   封嫣鼓足勇气凑近床边,壮着胆子想接近戴月,她来看她的,怎么能躲在一边。   看着身前突然闪出的人影,戴月推开哥哥坐起身,平静的目光落在封嫣脸上,很快就混沌了,似乎忘了她是谁。   “给你……谱子。”戴阳讨好的慢慢把谱子送到妹妹眼前,戴月却不看,只是愣愣盯着封嫣的脸。   只用一瞬,封嫣就知道有什么不正常了,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在她还没想好前进或者后退时,戴月枯槁般的脸在她眼前放大,脸上一阵热辣的疼。   戴阳一手拦下了妹妹又要掴向封嫣的手,推她离开。戴月并没有发疯,面对哥哥又安静下来,对着封嫣的方向嘤嘤哭起来。   “姐姐……没想打你。”说完,抓住戴阳的衣袖埋到他怀里,再不肯抬头。   戴阳拍着妹妹的背,叹了口气。   退出房间,卡在喉里的咳终于冲出来,封嫣趴在沙发上,粗喘着,咳过之后心里一阵阵拧痛。   戴月,校刊上那个人,是疯了吗?颊上热辣辣的,她出手并没用尽全力,却还是打疼了她。把脸埋在沙发里,惊吓伴着忧虑和疼惜,泪再不受控制。她不是为了挨打哭,只是这个没有准备的夜晚,意外太多了。   “别哭了,她已经这样好几个月了,你……别伤心了,医生说会好转的,只是,需要时间。”那是戴阳的声音,还有他拍抚自己的手。   心里一阵阵发冷,胸口燥热的难受,想冷静下来,却只是更多眼泪。   “别难过了,月月……”戴阳压抑了太久,声音竟然哽咽了,“会好的。”   封嫣听着,慢慢坐起身,透过一脸泪雾找寻着同样悲伤的眸子,她替戴月伤心,也替戴阳伤心。发自真心的怜悯同情戴家兄妹。   眼泪还在往下掉,她把手轻轻压在他的手上。两个伤心的人,总能分担……   砰!门开了。   城寺站在那!   第三十四章风雨   “你,跟我回家!”他铁青着脸,眉皱在一处,看着面前两个缓缓起身的人,没错过刚刚安慰的一幕,那些眼泪,还有她瞳里瞬间的温柔。   封嫣回过神,下意识往戴阳身后躲,好像做错事被当场抓到的孩子。她不知道他要干吗,眼神那么吓人,只瞥了一眼戴阳,之后紧紧锁住她的脸,身形高大的堵在那里,似乎随时会扑上来抓她。   “我带她来看戴月。”戴阳镇定的注视着面前一脸怒气的男人,他们不是很熟,只知道他是李家的长子。不甚理解他的阴沉,却不放心把封嫣交过去,“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你,过来!”声音里裹藏着爆发的力量,字字掷地有声,澈黑的眸子根本装不下别人,他抬手指了指封嫣,看她又躲了一下,胸口的气往上撞。他不想当着戴阳发火,克制着,意图明显,绝对要带她离开。   “城寺……我送她回去……她来看戴月的。”戴阳感觉到背后封嫣的气息,面前男人的脸色更不善。   封嫣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想回家,至少现在不想回去,更不愿意跟他回去。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帮戴阳,她要问戴辰去哪儿了!   但,城寺不允许。   跨了一大步,看着挡在封嫣面前的戴阳,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钉到他面前,“我!现在带她走!”说完掠过他,展臂就抓了过来。   封嫣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求救般抓住戴阳的毛衣,手腕却在下一刻被擒住,蛮力捏得她生疼,拉扯着就要走。她敌不过,一下被拽到他身边。   “城寺……”想上来制止,却被推开,戴阳僵在原地。   她闪着身子奋力甩开,他就青着脸制住她。她要躲,他就不断逼近。她躲不开,永远也躲不开他。   快被捏碎了,手腕和心里疼成一片,他却丝毫不放松。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从来不给她条生路。眼里深凝的忧郁结在眉上,她咬着唇不肯服输。   不许哭,封嫣,这次,绝对不许哭!   “我不走!不走!不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喘着粗气,喉咙里压着更多难受,即使戴阳就在旁边,她也不在乎了。   她挣不开,就去捶他,推他,被他弄得更疼。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无望的挣扎,等着她任性够了再俯首就擒。   她已经逆来顺受太久,而他,已经习惯了她的软弱无依。两人习惯了悬殊的逐力,眼里藏着隐瞒太久的暗潮。   他不愿别人知道他的感情,甚至是她。如同过去的十年,他不曾认清自己。而她,固执得不肯靠近,一味讨厌他,恨他。她恨和他发生过的一切,更恨此刻他不肯成全的一点点自由。   “我自己回家!你放开我!”她哭了,绝望的看着戴阳,却在下一刻被城寺带进怀里。   “回家自己和你哥说,现在,给我走!”声音冰冷,眼光嗜人。她耗光了他的耐心,也让他在外人面前的隐忍达到了极限,“看看你自己的脸,跟我走!”   他不知道那是嫉妒,担心,还是失去理智,总之挟持着她的身子就往门外走。身后戴阳的声音,置若罔闻。   他要带着她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他不许她陷进去。   “我……”她踉跄的被急速扯到楼道里,被迫跟着他的步伐下楼,慌乱的呼吸间吐不出一个句子。   他生气了,她知道。但是,她就是要他生气,因为她更生气。   不肯听话,换来腕上更野蛮的力量。走到一楼拐角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抓住栏杆不再顺从,他只管往前走,一个用力撕扯,封嫣直直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有一秒,她感觉自己趴在地上,腕还被他攥着,胸口闷闷的疼,脸上的伤撞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甚至忘了疼。身子被扶起来,直直撞到他深邃的黑眸,才从懵懂里醒过来。   鼻息乱乱的,喉里的异感一阵比一阵厉害,像被人扼住了呼吸。眼前模糊了,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他摸着她的头,又拍拍脸,看着她呆呆坐在黑暗里,眼中的倔强蒙上了一层泪意,眼泪一滴滴滚了下来。   他又欺负她了,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似乎有一种轮回,属于他们,糟糕的回转。他的暴力,她的委屈。   终是在她的眼泪里妥协,把她护在怀里,可能是摔疼了,半扶半抱着,她也没挣扎。刚站直身子,她就不正常的剧烈的喘了一下,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他低头察看的一瞬,一阵剧烈的咳嗽冲了出来。   他放轻了力道拍着她的背帮调整气息,脸上没有一丝波纹,口气却放软了,“回家,咳得这么厉害……”。   她那夜淋雨之后一直咳嗽,他知道,所以给她买了药。现在看来,她并没有吃,即使吃了,也不见效果。   她哭着摇摇头,更多的泪珠滑下来,落在腮边的伤处,看了让人心疼。   “回家!”低沉的声音,像是蒙了细纱的瓷。   她没力气再躲,咳嗽乱了本就脆弱的勇气。勉强抬头的时候,眸子全沁在泪水里,可怜兮兮的脸上挂着薄汗。胸口真的很疼,想着发生在戴月身上那些可怕的事,在这样的冷夜,不寒而栗。   任命的低下头,眼睛慌乱的藏着悲伤。他扶着她重新起身,尽量放慢了脚步。   走出小楼的时候,她顿住脚步,慢慢回身看了一眼顶楼亮灯的房间。他依然紧握的手,让她不禁蹙眉。   回家吧,也许这就是她的归宿,就是哥哥的安排。   戴阳抓着封嫣的外套追到楼下的时候,正看见那辆银色的跑车从眼前一闪而过。   ……   她进了门不肯说话,走回屋里倒在床上,床脚整齐摆放的那些礼物碰也没碰。对着床里疲倦的闭上眼睛,胸口却还在一疼一疼的跳。   他就站在床边,看着她落寞的背影,那些难以取悦她的礼物,和她偷偷藏起的伤心。他也很累,但至少她安然到家了。   良久,他退了出去,她听见他在客厅里讲电话,不知道是打给哥哥,还是别人。眼泪终于敢倾泻,落在枕上沁透了满心的酸楚。为了戴月,戴阳,也为了自己。   “不要爱上不该爱的人。”   “姐姐……没想打你。”   “你,跟我回家!”   三张不同的脸交织在眼前,心却拧痛的无以复加。夜色与冷风纠缠,那命运呢?为什么生活总不能有个平衡与安稳,为什么,该得到的得不到,不该得到的,却又无法摆脱?   伸手迟疑的碰到那件礼物,冰冰凉凉的,像颗碎了的心。   那是给她的,是哥哥,还是他?   泪水里,她收紧手臂,把那块嫣红的琉璃牢牢握在掌心。   那是她命数里的两条小鱼,却注定游向不属于自己的方向。   她的方向在哪里?她不知道,也没勇气知道。   那天,风吹了一晚,是北京入冬最冷的一夜。   她睡着了,脸上红红的掌痕印在他的瞳孔里。   他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的泪和她的小鱼,默默守着。   ……   第三十五章分离   醒来时看见了哥哥,疲倦的躺在沙发上睡着。拿出毯子给他盖,尽量的轻手轻脚,却还是吵醒了。   眼里充血,眼角都是辛苦,封青拉着她的手并排坐在沙发上,“嫣嫣,答应哥一件事好吗?”   她靠在哥哥怀里,点点头,不知道要答应什么,但是她会听话的,哥让做什么她就会照办。   “以后,别去看戴月了。”哥哥声音那么落寞,却隐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爱怜的抚着她的头,“听话,别去。”   她抬头看着那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忍的点点头,眼里又多了泪,趴在哥哥怀里,“哥,她发生了很可怕的事吗?我害怕。”   封青揽着她的肩,长长叹了一口气,“嫣嫣,长大就知道了,别想了。”看着她淡淡的脸上挂着伤感,他不知道还能怎么把慌圆过去,他还有更残忍的事要告诉她。   凌晨进门时城寺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似乎一夜没睡,声音沙哑,脸色黯淡,只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   “别让她知道,千万别让她知道。你的事,尽快告诉她!”关门声震碎了黎明微暗的光,也震碎了伪装的太平。他们不能让她知道,那对她太残忍了。但有些事,他们瞒她太久。所以,他准备告诉她。   “喜欢吗?礼物。”他看着她颈间晶莹剔透的红色琉璃。他本是求个护她的器物,城寺找到了这个再合适不过。但愿,真的庇佑她以后的日子平安。顺着她的发,和母亲谈好了,以后不再勉强她留短发。   那些礼物?她还没有拆开,但是那条鱼,她很爱。低头才发现,已经挂在颈上,润润的衬着白白的皮肤,乌黑的发,她的小鱼,红的漂亮,清透而美丽。她点点头,嘴边挂着难得的笑。   “哥,为什么给我买这个?”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带这么多礼物给她,她的生日还没到,而圣诞,也似乎太隆重了。那些口袋里,装的礼物会把她宠坏。   毕竟要说的,他想了些日子没勇气说出口,看着她姣好的小脸写着疑问,真的舍不得看她难过,但是,不能不做了,城寺说过之后,他下了决心。   “嫣嫣……哥……要搬出去了。”他摒着呼吸,轻轻的句子,心里却沉重异常。感觉姣软的身子僵了僵,脸上柔柔的线条突然绷紧了,她退开他的怀抱,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   “我不要它,”突然动手扯颈上的挂坠,她使劲让它离开自己,她不要它交换哥哥,她什么礼物都不要了。眼泪顺着腮边滚落,颈上的绒绳却慢慢收紧,“我不让你走!”她抱住他的胳膊,也不再去扯那个吊坠,像是失了依靠的孩子呜呜哭出声。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哥哥,他不能走,不能把她一个人丢下。   还是不舍得她这么伤心,拦着她扯着绒绳的小手,把她抱在怀里,像是当年那个落泪的小娃娃。   “哥不是走,只是不住在家里了,周末还会回来,平时有空也会。”他遍遍保证,她只是摇头,泪浸透了他的衣袖,无法抚平伤感。   “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走。”满脸的泪,她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到自己身上。   “你也可以来哥的家,唯一姐姐也住那儿,你想来,每天都能来!”他的保证,没有丝毫效果,“哥现在也不是天天回家,搬走后,和现在一样的,哥保证!”   她哪里肯听,拍在背上的手再温柔,也不能抹平心里的疼,呜咽愈演愈烈,她又哭又咳的喘不过去,被他强迫着抬头。   泪水里,看不清哥哥的面容,只是心里好疼,好疼。   “嫣嫣,哥不是不要你,别哭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他知道这么说有多差劲,但是还能怎么说,他的未来不能圈在这个家庭里,但是妹妹让他不忍放手,不是因为她,他两年前就离开了。“要答应哥哥,不许哭!”   她抽泣着,摇着头,又点头,说不出一个字,这一生受的那些委屈没有此刻疼,她恨自己长大了,哥哥不要她了。   很久以前,他说过不离开,之后,他说他不能跟她一辈子,那时,她就该知道,迟早有一天会发生,只是时间问题。   “哥,你别搬走,嫣嫣以后听话,嫣嫣以后什么话都听,听……爸妈的话,唯一姐姐的话……城寺哥哥的话……你别走。”她咬着嘴唇保证着,寻求着哥哥的回应。   那带血的双眸里只有无奈和心疼,却又不会错看的坚定。那是哥哥做了决定的眼神,她知道晚了,什么都晚了。   突然从哥哥怀里逃开,奔回自己的房间,重重撞上门,把自己埋在那堆礼物里。她听到敲门声,听到哥哥叫她的乳名,之后,放声恸哭。   她不让他走。   哥哥不要她了。   ……   哥哥送她上学,旭姨接她放学,那些天,因为突来的“噩耗”,爸妈甚至没有为难她在餐厅一起吃饭。好几天里,封青每天回家,想哄着她开心。但是她躲着他,不和他说话,甚至不看他一眼。心里想着哥,以为这会有用。   封青搬走前,她夜夜在客厅站到半夜,守着门,就怕他突然带着行李离开。好多天,甚至没有时间去想戴月戴阳的事。每晚像受惊的小动物,蹲在屋角,守着她和哥哥共同的领地。   她给唯一打电话,声泪俱下的央求着,唯一哭了,答应了,终于换她一笑。只是,笑的很短暂。封青在第二个周末的早晨,她还睡着时,带着行李搬离住了二十二年的家。   她独立最残忍的一课,切肤之痛,他还是做了。走出大门的时候,他站在她门口,给她留了一百朵小红花。   那天,封嫣站在大院的树下,呆呆的望着大门,喊着封青的名字,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也没见他。   晚饭的时候,她不要命的吃东西,把哥哥那份都吃了,吃完,躲在卫生间里哇哇大吐,眼泪悲痛,还能剩什么。   旭姨把她接走了,好多天里不眠不休的陪着她,看她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偷偷掉眼泪。虽然封青不得不在旭姨家暂住陪着她,但是十六年建起的堡垒一夕坍塌,她承受不了那么多。   她从心里想着哥哥,看见他却一直躲他。似乎,她越伤心,越生病,哥哥就可以留在身边越久。她恣意挥霍着自己的健康,看着镜子里苍白的人影。   圣诞夜,新年夜,压抑里竟然一个接一个的节日,让人更形伤感。任性的让自己病恹恹,甚至不去关心考试和学习,她相信哥会回心转意。   寒假就要来了,她要让哥哥回来,一定要回来。   寒假最后一天,她在路口看见了熟悉的银色轿车,她躲着,还是被硬拉进车里。   他载着她,到了从没去过的地方,离家很远很远。   他们好久没见,从那晚他强迫她回家开始,她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封青不是为你活,不要那么自私,你已经十六岁了,”他抽着烟,闷闷的烟气让她喘不过气。   “我哥会回家的。”她像个顽固的斗士,坚守着自己的最后信仰。   “他不会了,封嫣,”他嫌少这么叫她的名字,扔掉烟头,转过身看着她,这种分离真的那么疼吗?她片刻不愿离开封青,那他呢?以后的四年呢?“面对现实吧,你不可能和你哥生活一辈子!”   那眼神里的笃定和现实刺穿她脆弱捍卫的残梦,很久以前,他说过同样的话。她为此加倍恨他,讨厌他!   “他会!他会!他会!”她嚷着,在猛然扑倒她的怀里拼死挣扎,她不许他破灭那最后一点点希望。   “他不会!”他止住了她的手脚,把她严严压在身下,呼吸眼神威胁着她脆弱的抗拒,然后在崩溃的哭泣前,剥夺了她唇中最后的呼吸。   车外很冷,车内,他要把她吞噬的热气凝结在车窗上,她哭着,哑哑的喊着,只是换来更彻底的掠夺,他不肯放过她,扯脱了她厚厚的冬衣,贴在凉凉的皮肤上,咬着她颈间最细嫩的肌肤,留下一串惊人的痕迹。   她不想输,只是最后在他的力气和委屈中慢慢失了自己,也淡了意识,她太累了,不要和哥哥分开的努力耗尽了她的气力。   最后的景象竟然不是他,泪冰凉到心里,和哥哥好像好像的面孔,手臂把她抱起,轻轻柔柔的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然后,那么心疼而珍惜的收纳了她唇边最后的叹息。   那是谁?   她安静下去,嫣红琉璃回到她颈间,他不得不深深吻他的小鱼。   ……   第三十六章一年   她不得不接受,不得不哭。但闹再多,闹再久,既定的事实,她无能为力。总之,哥哥走了,城寺也走了。   她十六岁生日在二月底,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和哥哥在聚会上喝酒。那是为她庆生的聚会,朋友来了几个,她多少落落寡欢,长了一岁的快乐没看出来。   哥哥搬走后,按着承诺经常回家,但是她毕竟感觉不同。父亲本来让她搬进哥哥的房间,但是她拒绝了,只是留着哥哥住时的样子。一个人闷的时候,想他的时候,就去屋里坐坐,在哥哥的床上迷迷朦朦睡一觉。   哥哥走后,她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手机,开始用它和哥哥联系。打开,才发现很多从没读过的短信,竟然都是城寺发的。   那段日子他在香港,让她报平安,她音信全无,他却固定会问她,口气依然很凶。她看了,想删,又犹豫了。   生日那晚,他送了她礼物,他亲手做的建筑模型,烟雨江南般的小巧庭院,哥哥说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彰显他未来设计师的深厚功底。   她站在哥哥身边接过礼物,礼貌的笑笑,说了谢谢。聚会后,那模型被放到哥哥房里,在那游荡的时候偶尔看看,那只是个模型,固然精细,还是模型。她的生活,也被圈在个小小的模型里,这个家,这个房子,还有爸妈,只是已经没有哥哥。   城寺走后,她无需担忧害怕。偶尔照镜子,能看到颈边留下的小小咬痕,竟然久久消不去,想着他对她做过的事,想哭,想到他离开,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常常叹气,那些发生过的,就当成噩梦吧。噩梦总有醒的时候,现在算是醒了吗?   三月,哥哥电话里说起他,爸妈在饭桌上感叹又向往,她听了,只是安静的听了,什么没说。他在香港停留个把月,之后飞美国。大家讲了他很多好话,美好的前途,而哥哥更多是为了失去这个朋友扼腕,心里怅然若失。   她于是去他们的小公寓坐坐,和唯一姐学学做饭,平静里难得开朗了些,呼吸畅快自由。没有他的影子,她敢放开的笑,放开的任性。   虽然,和哥还是有些小小的疙瘩,她没去解,就那么系着,让哥哥有些小内疚。她带着那对红色的小鱼,那是哥哥给她的。其实从心里已经原谅他了,默默的希望他和唯一姐姐每天都好。   一个人站起来真的好难,日子一步步过来,好在,身边还有几个朋友。   敏舒已经完全把图书馆的大权交给了她,她比过去忙些,录入整理资料慢慢让她安静,也享受着一个人独处的方式。不再独自加班,哥哥嘱咐过,她和音乐社团的几个女孩结伴回家,偶尔也是有说有笑的。   葳蕤和校刊都很上轨道,她这个编辑也做得有声有色,偶尔编稿子的时候发发呆,想想心事,只此而已。看着自己弄好的文章发表在校刊上,体会细腻文字里的味道,是一种成就感,也因此结识了一些校园人物,交情没什么,但多少是认识了。   上千人的女校,竟然,有那么多她从不知道的故事。而她的心事,别人也不了解。她没敢和谁说,尤其是哥哥。因为她答应哥哥的事,没有完全做到。她还是见了戴阳。   再去那座小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顶楼的铁门已经牢牢锁住,他们不再住那里似乎好久了。可能那晚之后,就搬了。   她坐在顶楼的楼梯间,想着那个晚上看到的一幕,经历的那些事情,一切都那么不真实,那么惨酷,好像很遥远,其实却很近。   她留了戴阳的联络方式,哥转院专攻神经外科更加忙碌以后,她才敢偷偷和戴阳取得了联系。他在校门口和她见了一面,那时他大学的课程也越来越忙,停留的时间不长,只是把那本谱子还给她。   “谢谢。”他的笑容里还是那么淡淡的伤感,人也似乎消瘦了。没敢问戴月的事,更没敢提辰辰,只是打开那谱子,寻找着她熟悉的笔迹。   二十页之后,跳到二十三页,她抬头,看着戴阳,准备听他的解释。   “我需要那页,抱歉。我可以赔的!”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请求。   她摇摇头,也不再追问,把书放回了图书馆的艺术书架,偶尔去翻翻,却看不见她熟悉的那页了。她还记得那里写过什么,记得很清楚,把它写在了日记里。   春天过得很快,高一就那么匆匆的一天过了一天。初夏的时候,在校门口看见那个曾经畏惧的人,他一身疲惫,推着一辆自行车,好像在阳光下站了很久,脸上的伤疤沾染着灰尘。   她躲在放学的人潮里走过去,装作没有看见,他推着那辆车一直跟着她,跟她到大院门口,就站在那里看着她进去。   一次,两次,三次,每个星期有两天,他推着车固定出现在路口。一路跟着,从没上前,不像他以前做的那样。   开始,还是怕,步子都乱了。久了,竟然没有那么怕,任他远远的跟着。那面容上的伤疤看了依然刺眼,但是,不再那么恐怖。   她毕竟大了,现在没有哥哥在身边,也常常料理自己的一切。有时,甚至帮旭姨操持家里的事情。   暑假里,哥带她去旅行,她拉着唯一的手,像小尾巴那样跟着他们,脸上终于展露了笑颜。他们去了沙漠戈壁,也去了海边。回程的路上,哥哥和唯一给她买了一只猫,梨花色,还没满月。   她给猫取名叫格格,装在小篮子里带回了家,每天照顾着,好像自己突然多出了小妹妹。世界变了颜色,她抱着格格,和她说话,给她梳妆,搂着她睡,梦里不再都是可怕的事。   对哥哥搬走的伤痛慢慢愈合着,秋日,她升上了高二,挂着她的小鱼,走在校园里,暖暖的风抚着发。头发已经长了,漫过了肩膀,柔柔的,像她脸庞现在的表情。   她进了文科班,成绩优异,小蕾选了理科,虽不同班,中午依然常常在一起。   冬天里,赖在旭姨身边竟然学会了织毛线,慢慢一针一线勾着。圣诞时,哥哥多了围巾,唯一有了手套,就连她的咪咪,也有了冬日出游的华丽毛衣。   时光溜走了,算算日子,城寺走了一年了,十七岁生日时,接到他寄来的礼物,才发现一年就没了。礼物没有拆开,直接放到哥哥房间的角落里。   她躺在床上,听着屋外家人忙碌的声音,心情淡淡的。   伸手找着颈间的小鱼,润滑的琉璃沁人心,哥哥一直说那东西有灵性,她不信,但这一年真的很顺利,什么也没发生。   颈上那个痕迹褪净了,心里也清了。闭着眼睛,她从来没这么平静过。   她不知道,大洋彼岸的一幢老房子里,他对着一窗月光,思念着他的小鱼。   第三十七章两年   “城寺,稿子过了,老妖找你!”同窗的陈楚从台湾来的,腔调总是怪怪的,人却不坏,还给导师起了“老妖”的绰号。   建筑系里亚洲面孔不少,他们两个算是格外要好些,住的也近,都在校外的那条街上租了一套老公寓。   刚到美国的时候并不顺利,好在几个同样的新生之间互相帮忙,身在异乡黑发黑眼的朋友格外难得,虽然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家身背景也各不相同。   “你的怎么样?”放下绘图工具,伸展下酸疼的手臂,熬夜赶图惯了,肩上也留了小小的伤。   “老妖还要我改!”陈楚没好气地坐在自己的桌前,绘图室里放着轻音乐,除了他们,还有几个本科的学生在讨论毕业设计。   “今年圣诞做什么?”已经到美国这么久了,学业也按部就班的没出什么差错,陈楚是心宽的人,学的好,当个顶级设计师,学不好,总能回去浑份工作。他在台东的家在当地很富足。   “没想好,总之不会国。”已经嘱咐圣寺明年假期务必回家看看,过个春节,他手边的事情比较多,在校外的设计公司开始几分合作项目,暂时没什么打算。“你呢?”   “万圣节想和计算机系几个同乡开车去东海岸,圣诞以后才回来吧。”陈楚嘴里叼着笔,在绘图纸上制定着假期计划。“西雅图确实好,但是太冷清了,至少要去趟纽约和新泽西,在那里过圣诞和元旦吧,你不出去转转吗?估计东岸会下雪,一定比这里有意思。”   “也许吧。”起身准备去教授那里,穿过建筑系的经典老楼,已经成了学校的一景。其实伯朗明教授对他很好,研究所第一年做的都是师兄第三年才做的。他很认真刻苦,在系里的口碑也不错。   教授推荐的几个公司项目很锻炼人,只是有时太过忙碌。第二年了,除了春节打个长点的电话,和家里联系的并不多。   反而是和封青常常网上聊聊。他在医院忙的不行,虽然和唯一住在一起,但是聚少离多,唯一去了上海小半年,有意毕业以后转到药剂专业。封青虽然支持,但是分离毕竟不好受。他转了医院以后,大半的时间住在医院,回家的时间也很少。   他时常给封青寄一些北美的医药刊物,尤其是关于神经外科的。封青会给他找一些国内的资料,虽然没有北美的超前,但是有不同的风格和感觉。国内掀起的复古潮流,对他日后的设计也有很大帮助。   常常抱着一堆国内的资料,和陈楚几个人比比划划。欧美的设计师对中国风感兴趣多于实际了解,多是泛泛而谈,而他们对中国风的理解,因为少了中国背景,很是浅淡。虽然和陈楚几个人见解也不甚相同,但是至少有一样的文化背景,一样的乡音。讨论起来格外热切。   “寺,下周去东岸。”伯朗明教授放了一叠资料在他手边,“全美青年建筑师大奖赛,今年在东岸。先去大都会转转,找找灵感,我上完本科生的课就过去,今年会当裁判。”   “主题是什么?”他在教授身边坐下,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文化与建筑。”教授缕缕自己的胡子,看着眼前挺拔俊朗的门生。   “年底比赛吗?”那时候全美都在放假,时间看看并不充裕了。   “十一月,圣诞假期前。”教授竖着手指,“寺,你还有一个半月准备!”   “好,还有谁参赛?”   “你和Ken去,西岸还有几个学校都不错。东岸参赛的学校实力很强,听说有个中国男孩,叫涛的,很出色,代表哥伦比亚参赛,我见过他以前的作品。”   看着教授递过来的设计稿,确实让人折服,走的欧美主流的风格。起身,收好那些材料,慢慢的对白胡子老人笑了,“西岸会更强些,放心吧。”   离开的时候,从教授桌上拿了两个多纳圈,在校园外卖机要了杯咖啡,稿子刚通过,看来又有的忙了。   回到公寓就是收集资料,国际设计大赛不是没参加过,越发频繁的赛事让人疲惫,但是全美比赛仍然充满诱惑。不为奖金,而是为明后两年筹谋。三年的研究所设计课程,他两年内就能拿下来,往后的两年,想在美国工作,之后再做回国的打算。   从接到任务到飞东岸,总共就几个星期,到了那边,马不停蹄的一家家博物馆跑,看着前人的设计作品收集信息。教授到了以后,一起去了普林斯顿,住在一个师兄那里,也是从西岸去的。两年前在东岸落下脚,换了学校,好多事从头开始。   “寺,你和Ken各做个的,组委会强调不用硬性组队。”教授忙着赛前的准备,见面的机会不多。“有事让Alex帮忙,他对这边熟。”   埋头在普林斯顿的工作室,熬了不知道几个日夜,总算有了设计初稿。东岸今冬很冷,赛前下起了雪,让他想到了北京的冬天。那个老院子,那些老房子。   开着车跑到纽约,在皇后区绕了好久,一个人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看书,哈出一团团白雾,围着湖边跑上几圈。   再回新泽西,已经成竹在胸。在工作室里修改初稿,三天三夜。走出来时,雪停了,跑到中餐馆饱餐一顿,给封青打了电话,用家乡话聊着,几口酸辣汤,庆祝自己二十四岁生日,人生两轮了。   赛制并不复杂,评奖用了两个星期,他先回了趟西岸,在西雅图准备论文和毕业设计。陈楚的假期计划落空,于是两个人开车去了旧金山,在唐人街上荒荒唐唐的过了个万圣节,陈楚穿成了超人,他却不知哪里找来了中国的斗笠和蓑衣。   酒吧里,渔翁和超人喧喧闹闹的被熟识陌生的人敬酒、罚酒。大家闹得厉害,他便一个人跑到街上,看着南瓜做的街灯一盏盏亮着。   Trick or treat?   孩子们经过身边,妖魔鬼怪的伸着小手,他除了一身道具和酒气,半块糖也没有。一个人从唐人街一直走到暂住的旅店,进门收到门童递过来的邮件。   “李城寺先生,您的作品国剧院获得本次全美青年建筑师大奖赛一等奖,奖金一万美元,请速返东岸领奖。”组委会的信笺,写着意料当中的结果。收好信,回了房间,站在喷头下淋了一身湿冷,酒醒了几分。   搭着第二天的航班回了东岸,和教授回合。在机场看着他的笑含着太多的荣誉和自豪,走过来就是深深的拥抱。   领奖当天,东岸天气不错,他开车到了组委会大楼,准时踏进了会议大厅,看着另外几个相仿的年轻人。   建筑师委员会的首席建筑师宣布了奖项,三等奖、二等奖,说到一等奖时顿了顿,两个来自中国的年轻建筑师分享了奖项。   身侧一道目光,不用介绍,他知道那就是涛,现在才知道他姓郭,来自重庆。眉头浓重锁着一丝不服气。   他反而只是坦然的等着,大奖果然还是留给了美国自己人,东部、西部都落空,佐治亚州名不经传的小子捧了奖杯。他和郭涛站在他身侧,他心里明天,容易到底属于谁。除了一等奖,他拿了新人奖,郭涛和团队捧走了最佳创意。   两天后在市政大厅又碰到了郭涛,市长接见获奖选手,帮东部十佳建筑企业留住人才。   他选择了回西部,郭涛接去了新泽西。走出市政厅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冲进他怀里。   多年后,和封蓝这么相遇,意外,却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礼貌的点点头,一句问好。   当晚,他坐在回西雅图的航班上,窗外朦胧的夜色,云层里机身抖动的厉害。他却安稳的睡着了。   这些日子,真的很疲倦,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   那之后,萎靡堕落的懒散了些日子,直到圣诞节里,接到封青寄来的礼物,那其中,有一沓照片。   圣寺和父母在郊外,封青和唯一在外滩,下面是合影,似乎是十一假期里,大家笑着挤坐一团。   屋外是平安夜的钟声,她抱着一只梨花小猫,娇娇媚媚的坐在照片中间,长发拂面,对着他,甜甜的笑着。   ……   第三十八章三年   北京的春天总是很短,转眼几场风,就到了夏日,热气一下子就来。所以,难得的淡然风景。   她已经不再是中学生,进了大学的校门。专业,是哥哥,爸妈,旭姨一起给她选的。她本想学图书馆系,继续中学时代那样的生活,但是爸妈不同意,说是安稳有余,前途不足。于是,只好放弃,进了中文系。   坐在湖边,难得的看着校园里春天的景致,没有特别别致,却沁人心脾的清爽。冷了一冬,闷在宿舍里。   高中的日子越近高考过的越快。看着考试倒计时的牌子一天天翻过,她从幽哉的高二生转眼成了最高年级。她的格格,养的那么金贵,慵懒,抱久了自己都会累。还是爱不够她的绒毛,把脸埋在她身上,抓着她的小爪子。   格格的篮子变成了小房子,她在屋里逗她,抱着她到哥的房间留爪痕,到旭姨家里拈花惹草。除了琉璃小鱼,恨不得什么都给格格。猫爱吃鱼,她的小鱼万万不能吃。   这两年,旭姨的身体不如以往,瘦弱多病了些,她也常常陪在身边,即使大学以后,每个周末也要到旭姨家里看看才能安心。帮佣的人换了几个,多是因为旭姨爱静不喜麻烦。   高考那阵,一直留在旭姨身边,求个安稳,受不了母亲的聒噪,其实也是关爱她,父亲药补母亲食补,想把她喂胖些,应付疲惫的考试。其实她还好,功课都能应付,只是有些未了的事情,比如戴月,比如程东。   无意和同学经过那家车行,看着一辆熟悉的自行车,和那个并不陌生的背影。那也是春天,天却并不暖和,他穿着短袖从一辆车底爬出来,一身一脸的机油,胡乱的发,黑黑的眼睛,那道伤疤看起来淡了些。   面对面有些尴尬,他跟了她那些日子,高三以后突然中断了。她从没和他说过话,也不想理他,但是凭空少了一个人,多少感到好奇。   他拿着抹布擦着手上的机油,慢慢走近几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女孩。她的头发长了,轻轻绑着别有一番风情。人比以往瘦些,精神却很好。   当年,过往,她都是他触手不可及的女孩,即使触到了也只是伤她,也伤了自己。   “封嫣,你认识他吗?”音乐社团的长笛手轻轻拽拽她的衣袖。   摇摇头,她自然不认识。那件破旧的工作服在肘上磨出个洞,指尖里有常年积下的油泥,但是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朗干净。   “封嫣。”他跨前一步,在她否认后叫出了她的名字,“你好吗?”   她拉着同学离开,不去回答,不去理睬。可是第二天在校门口,她看见了他和自行车。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头发也理过了,靠在车边注视着校门的方向。   走过去,看着他有些局促的起身,手在裤腿上擦了擦。   “你是程东。”她从没怀疑过,他曾在她耳边留下过他的名字,“有事吗?”   反而是他更不安,只是问她好不好,之后推着车跟着她一直走回大院门口。   从一句话没有,到慢慢平行,再到偶尔一两句话,敌意也化解了很多,毕竟当初他救过她,为她挨过一刀。她说,他会听着,也是简单的两句。他说的不多,说的,都是他生活里的变故。   她高三开学,他母亲去世,如今一个人生活,就住在车行。再干两年,攒够了经验,他准备自己开个汽配行。   相处久了,发现他的暴力以外,也有平易简单的一面,人算真诚。只是毕竟当年心里留了糟糕的印象,亲近不起来。   高三毕业后,再没见过他。路过车行,帮忙的伙计只说他走了,一个人去了南方闯荡。也没伤心,就是感觉突然,连个招呼多没打。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告诉她,他们非亲非故,无非一起走过一些路,偶尔说过两句话。如今大一半年了,也只是偶尔想到有过这样一个人。   他道过谦,她礼貌的接受了,就够了。   至于戴月,她没有机会和勇气问,戴辰,更成了心里挥不去的疼。别人越不说,越不让她知道,她越担忧,把情况往最坏里推测。戴月疯了,更坏的还会有什么?想到这个,又不敢想了。   “封嫣!”湖边的风熏人醉,手里的书页被吹乱了,远远看着戴阳从彼岸走过来,手里也是一本书。   很巧,也很自然,就同校了,不过他大四很忙,见面的机会寥寥。见面时,常常是在图书馆各看个的书,忙自己的功课。   她在中文系负责院刊,听说葳蕤在南方的大学也继续当年的辉煌。刚开始有些做不来缺少自信,慢慢有前前辈帮衬着,她也上手了很多。文学社团望尘莫及,辩论社团剑拔弩张,只有院刊这里清静。   女校上惯了,不习惯那么多男生,和外人交往也不多,戴阳算是例外。吃饭的时候听听他说机电系的趣闻,胃口会好些,忙了一天他陪着走回宿舍,心里踏实些。   “谈恋爱了吧?”下铺的湖北女孩笑着,她却不答,毕竟没有什么可恋的。她和戴阳亲近,心里多还是记挂他的两个妹妹。而戴阳,也是谦谦君子,待她如兄妹。   晓蕾周末从城市的另一角奔到她这里厮混,追问那些有的没的,大多只是笑笑。收过一两封夹在投稿里的求爱信,给她看过,放在淘汰的稿件夹里,不再理会。   那些信,不足以动她的心。那些人,不足以动她的意。   对床的东北女孩说她假清高,时不时给个眼色看。她倒也不怨,自己不是清高,只是淡惯了。亲人不在身边,哥哥和唯一姐太忙。就是在,也浓烈不起来。   就像喜欢那些文笔随缓疏朗的作者,心境也如此。偶尔投稿里有出众的,会想象作者的样子,见了,文不如其人的大有人在,礼貌的商讨着稿件,她的凡心还是动也没动。   十八岁以后,她就这样。成人了,做自己想做的。如同生日时哥哥和唯一在贺卡上给她写的成年祝词。   “想什么呢?看你在湖边一个人坐着,春天风冷小心感冒!”戴阳走到眼前,手里拿的不是教材,像是杂志。   “看什么呢?”她欠起脚尖也想看看,他却故意把杂志举高,只让她看到封面上《建筑艺术与室内设计》几个英文字。   “写论文,在图书馆翻资料,无意间看到一本老杂志,拿给你看!”他说着展开书页,献宝似的放到她眼前。   英文并不差,那是去年的杂志了,关于全美一个建筑比赛的报道,有些获奖作品的访谈。一等奖并列了两组照片,一个充满中式风情,另一个,有后现代的超前质感。   “你看吧,我还要回图书馆查学报和校刊,晚上记得吃饭。”说完,拍拍她的肩转身跑走了。   她没有顾上和戴阳告别,只是坐回湖边的石上,专注的翻看那本杂志。   获奖感言,只是寥寥数语,获奖者的合影,有些模糊了。率先翻到专访那页,抓着每个字句的读着。这么久以来,几乎不曾得到过她任何消息。   那个叫郭涛的获奖着,刊着他和女友的照片,她给了他灵感,所以他取名设计“蓝”。当年轻涩的模样已经褪尽,风情万千依在那个陌生人身边,身后是一片异国都市的繁华景象。   封蓝,看到堂姐竟然陌生了,为什么会出现在一本美国杂志上,她不是该在德国学设计吗?   一拖再拖的回国日期,等的旭姨心焦憔悴。   下一页,撞进眼里的是他黑透的眸子,他们并列第一,获奖的合影里,却把自己隐在后排。   访谈里的话,她无心看,只是又翻回前页的作品照片,莫名心跳加速。   似曾相识的勾栏玉砌,当年他做了小小的模型当作礼物,如今仍摆在哥哥房里,而照片里,只是更形江南秀美的诗意朦胧,红色,成了国剧院标志性的中国符号。   像昆曲,又像诗。迷离,充满怀旧气息。   她寻着作品下面的标签,英文名字后面,篆书写着两个汉字——“嫣雨”   ……   第三十九章四年   陈楚进门就倒在沙发上,西雅图的夏天很美,这家伙却守着空调哪也不肯去。中间他跑洛杉矶和东部的时候,他索性建议两个人合租算了,一人一层。   隐私倒也没什么可干涉的,他们各自过的都很滋润,再不久,陈楚也要回台湾了,家人摧的太厉害,他悠闲的游学生涯该结束了。   而他,一日比一日忙,开始慢慢接洽国内的设计公司,做着明年春夏回国的打算。到那时候,也有四年多了。现在看来,估计是一趟家也回不了了。   东部的公司想挖他,提了好多诱惑的条件,不知为什么没有动心。和郭涛那次较量之后,也见过几次,都是建筑师年会,有一次,他带着封蓝。   事隔六七年后第一次交谈,像是过分客套,绕着圈子。他讲了很多北京的事,她却对自己在德国的生活只字不提,只讲些眼前的事情。   “封青怎么样?”封蓝拿着杯香槟微微有些醉,同样的问题,刚刚她问过了。   “很好,在医院越来越有起色,只是比较辛苦。”这么多年,她的冷然离去大家心照不宣,她走得突然,而且没再回过国。“你和郭涛要留在新泽西吗?”   封蓝突然喝尽杯中的酒,唇角勾起笑意,“他,不知道。”看着远处应酬的郭涛,眼里竟不是爱意,“也许吧,看他在新泽西有没有发展。”   “想过回国吗?”他放下酒杯,看着眼前陌生的脸孔,岁月除了留了痕迹,也剥夺了她的爽朗和率真。   “和他回重庆?”封蓝不屑,“不会,要回,只有北京和上海。但是他不喜欢北京。”轻轻举杯示意远处的人,不准备继续说下去,转身离开前,突然轻轻从嘴边送出一句,“封嫣,还好吗?”   他没回答,只是回到朋友的圈子里。西岸和东岸,过去和将来,虽然他和走远的女人分享过青春珍贵的东西,但那些,已经过去了。   那个问题,他说不好,真的不确定。除了照片,他只能从封青嘴里听说一些。她在社团里的忙碌,安安稳稳的生活,照顾旭姨,感情里一片空白,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交朋友,时机到了自然就到了,勉强不来。”他把漂亮话放在前面,后面又陈述了大学生活的糜烂放肆,劝诫封青看牢她。   还好,每个周末都回家,每个晚上都给哥哥报备行程,从来不外宿,从不和外人出去,没学坏,没见戴月,没谈恋爱。   这些点滴,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他一点点收集,想着他们分开前最后的那次见面。她站在封青身边,客套的接受他的礼物,客套的回以微笑。   他还记送她回家的那晚,躺在副驾驶上,衣服头发乱乱的,颈上火烫般他烙的痕迹,唇角有哭过的委屈。把她抱回怀里,看她恬静的面容,心里后悔粗暴,但又庆幸这样的拥有,毕竟,他要离开了,而她从不给他机会。   一转眼,竟然四年。他每年生日给她寄去礼物,明年回国前,还有一件。再见时,她已经二十岁了,他还没想好能给她买什么。也许这次有机会去南部转转,能看看南方的艺术,也给她寻个中意的礼物。   当初看出她喜欢那个琉璃的双鱼,他心里知足。并没和封青说那是他订制的,花了几年的积蓄。   如今,钱不再是问题,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似乎更难逾越。四年,她从来没有联系过他,只是在每年封青寄给他的圣诞卡上写一句话,签上名字。   年年同样的话,祝你在国外一切顺利,同样的字,也是同样的心境吗?   “寺,晚上有个聚会,大家走前聚聚,一起去吧。”陈楚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到工作台边,塞了一罐啤酒。   本想拒绝,没什么兴致,可转念再想想,异乡情切,也不好总是驳大家面子,只是开了啤酒点头答应。   晚饭前,伯朗明教授电话里又叮嘱了新项目的议定书内容,提醒他今年西岸协会的碰面时间。虽然是新人,现在在西岸的建筑师圈子里也有了点小名气,中国人闯出来不容易,因此在年会里碰到不少艺术届的朋友,有不少中过来的。流浪来美国习画做诗的,来这里圆梦的,不管是破灭还是梦圆,大家谈得很投机,中国话出口,透着亲切。   让教授放心,又在日程志上写上下次沙龙活动的时间,要参加的,也许能给她寻个稀罕物也说不定。   开着车载陈楚去聚会天已经黑透,城边挺乱的一个区,酒吧旁边是台球厅,还有脱衣舞酒吧,看来这些人今晚安排的并不简单。   下车进去的时候,骂了陈楚一句。洋荤都开过,走前放纵并不算明智。   “不醉不归!”那家伙倒也坦然,进了酒吧就点了十扎,牛饮起来。陆续到的朋友,四面东西的,明年都要散了,有几个下个月就要走,毕竟三年的学业早结束了,能像他这样不愁吃穿的并不多。   建筑的,机电的,数学的,物理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是包场。   拿着自己的冰啤酒,挤到几个艺术系的人身边,听他们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有个来自北京的,马上要回国了,还留了电话给他。   音乐越发狂热,激情伴着酒精让人心情豪迈,他也大口喝着,和新认识的人打着招呼,聊些西岸的话题。   有人拍拍肩,回身,一时没认出来,封蓝带着几个朋友走过来打招呼,却没看见郭涛的影子。   东岸待得好好的,突然跑到这个国家的对角,实在不寻常。扯着嗓子喊话才能听清楚,“郭涛呢?一起来西雅图吗?”   封蓝的妆很浓,身边几个女伴也妖娆撩拨着酒吧里的男人。“我们分了!”她唇边还是那种无所谓的笑,举起杯子灌了一大口酒,“他留在东部,我自己和朋友到西雅图。”   接过她递上的酒喝了几口,又被别的朋友拉走了,他辗转在不大的酒吧里,喝了很多。陈楚灌他的都是最烈的伏特加,几个要走的人也凑过来劝酒。   他拿到了博导给的全奖,却依然放弃进了几个公司兼职,算是同届里最顺的,钱也挣得最多。大家的酒,也不好不喝,于是一杯一杯下肚。离别的聚会,以醉酒和专业脱衣秀收场。   他喝多了,歪在吧台边,注视着眼前的肉欲生活。美国,再有半年,也该告别了,端起面前的杯子一干而净,喝到心里清醒不过来。他醉了,起身准备离开。   酒吧外,夏日的风,再睁眼,是清晨的阳光。在陈楚的房间里,竟然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裤,有些诡异。   酒没醒透,教授的电话又来了,只能简单收拾行李准备年会的事情,聚会和那些荒唐的场景,他早就丢在脑后。   两个月后再回西雅图,陈楚已经搬走回了台湾,老旧的公寓又剩了他一个人。忙着设计的事,抽空在圣诞节前去了趟南部几个洲。   终于找了称心的东西给她,顺道去普林斯顿看看师兄,在东岸转转,把游散四年的心收回来。湖区住了个把星期,交了最后一份设计稿,不再接新的项目,开始联络驻华的公司。   参加了几个面试,美方总部都给了offer,他倒不着急决定,开车在公路上从东到西,一路流浪回西雅图。中途累了就下车,坐在沙漠的公路边看落日,饿了渴了就停在小镇上修养生息,车开回西雅图的时候,已经三月了。   除了农历新年给家里打了电话,之后一直没联系。   打开电脑,给圣寺发邮件,顺便回朋友的几个留言。打开网页,随意的看了几条新闻,手里的咖啡杯却突然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当晚把一个月后的机票提前,第二天退了房子,没打招呼,三天后就离开了西雅图。房东拿着钥匙进屋打扫的时候,电话正好响了,是个陌生男人说着外语。   “哥,爸妈让你把回国日期推后,非典闹得厉害,很多地方都封锁……”   听不懂,按了挂断的键,房东继续巡视着屋子。工作台上还放着一叠报纸,最上面一张西雅图早报,刊头显著的地方是中国正闹得很凶的传染病。听说,和疟疾、瘟疫差不多,得了没得救,晦气,报纸当成垃圾进了废物带里,阖上房门,告别了住了四年的房客。   同一时间,他降落在首都机场,出了关不去提行李,直奔媒体上血腥渲染的大学。疫病在那里爆发,几千个学生被封在校园里。   而她,就在那里。   第四十章救你   这是封嫣第一次接触死亡,开始没觉得怕,直到学校全面封锁,一整幢宿舍楼被查封,所有学生都搬到临时的房间住宿,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每天系里的老师挨个房间查体温,体温计人手一支,早晚两次,校园,食堂,教室,图书馆,哪里都没人,都关在宿舍里看书,留了好多作业。   全面停课后,她们才知道被困在校园里了。家里打来电话,外地家长急得不行,怕孩子在北京真染上病。   哥哥也急,父母和旭姨都安好,他和唯一被困在医院里,不能回家,而她被关在学校里,已经两个星期了。   其实周围的同学还好,每天看似正常,没有人生病。直到对床的东北女孩突然满眼恐惧的冲回房间,埋在被子里。   “怎么了?”湖北女孩拍着她的被子。   “机电系也有人发病了,刚被送走,从十二楼抬出去的,我看见了,很吓人!不知道会送到哪去?”从被子里钻出来,眼圈竟然红了,“他回死吗?我们会被传上吗?真想离开这破地方,当初知道,就不来北京上大学了。”   “不会!”程瑶瑶从自己的床上起来,声音阴冷冷的,北京,好像成了鬼城,除了疫病没有人情,人们之间流传着恐慌,新闻上天天报着上升的感染人数。她和封嫣都是北京人,不许别人这么糟蹋这个城市。   封嫣却没有说话,静静躺在床上,手里攥着手机,两天没联系上哥哥了,打过去都是停机,家里也在着急。唯一姐让她别担心,但是心里却像火烧。看着天天报道哥哥的医院,吃不下饭,她埋在被子里不敢想。昨晚,竟然噩梦里哭醒,吓了一身汗。   “封嫣,你回家吗?”程瑶瑶从床上下来,走到封嫣床边,“学校允许北京生回家,但是要在下周,听说封校之后学生人数太多,应付不了。”   她转过身,看着瑶瑶没说话,心里也在犹豫。机电系已经是第七个有病患的院系了,好在戴阳没事,前天还联系过。停课以后,校刊也放下了,但是她想继续出下去,鼓舞一下士气。   “你走不走?”程瑶瑶又去追问,看着封嫣坐起身,把长发盘起来,下了床收拾东西。“去哪啊!课都停了。”   “系里。”封嫣拿好校对的稿子,不想再留在宿舍听大家呼风唤雨的谣传。与其惶恐,不如好好做事。这期,都是振奋情绪的,她还从邻校约了稿子。   当天,自己在系办公室校对稿子,晚饭都忘了吃,不是老师要她会宿舍,还一个人在灯下忙碌。但是稿子差不多弄完了,在无人的校园里慢慢走回宿舍,觉得疲倦但心里的躁乱好了些。   偶尔听路上两个学生谈论,原来周围的几个学校也封了,估计也有疑似病例。她也担心,但还是尽量往好的方面想。   晚上,唯一姐终于来了电话,说哥一切都好。松了心,偷偷哭了一场,安稳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又忙了大半天,给校刊的编辑打了电话,把出刊的时间确定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及时送到印厂。回宿舍的时候,听瑶瑶说,系里在统计回家的人名单,她没报名,只是埋头睡下。心里祈祷,这场浩劫赶紧过去。   再醒,有些头重脚轻,坐起身,宿舍里没人。走到楼道里,看见几个房间的女生在到处撒消毒水,味道呛人。   “怎么了?”人人脸色暗沉,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一个年级高些的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手机,“机电系那人死了!”楼道里突然回声似的好几声倒抽的冷气。   封嫣耳边嗡的一声,马上一头汗。   回了房,爬到床上,又睡下了。   傍晚听着宿舍里的电视声醒过来,看着湖北和东北女孩在看电视,瑶瑶跪在床上收拾行李。   坐起来,身上没劲儿,想想一天没吃东西了。晚上量体温时,胡乱找个借口报了个数,体温计埋在枕头下面,一个人站在卫生间里。   镜子里的自己很好,她想这么说,但是太阳穴突突的跳,口干舌燥,手是冰凉的。用温水洗了一把脸,再抬头,似乎精神好了些。   拿出手机,给戴阳发了一条短信,一分钟以后,电话打了过来。   “真的假的?”电话里的声音很急躁,他大四的答辩在下周,系里的病患人数却在上升。   “可能是多心了。”靠在墙边,身上还是有些软,不想让她们几个发现她不对劲,又不知道该和谁说,万万不能告诉哥哥,也不敢回家。   “你这么瞒着也不是办法!”   “再看看,也许虚惊一场,明天就好了。”她尽量压低声音,话到嘴边,也犹豫不定。如果不好怎么办?   “手边有感冒药吗?自己先吃了,别发起烧来就好。最好报名回家,至少有什么事不会让宿舍几个人牵连进去。”一个患者,周围的人都是疑似,如果真的出了事,受难的人从不是一个。“这种时候,不能自私,也得为别人想想。”   “知道了。”挂断电话,又冲了把脸,拍着脸上有了些血色才敢出去。   “你没事吧?”瑶瑶收完东西,看着封嫣从卫生间出来,脸色不好,人特别疲倦。   “没事,头疼。”她躲过她伸来的手,独自走到书桌边坐下,拿起书看,一起似乎都太平。   晚上睡前偷偷吃了药,爬上床时对着手机祈祷,会好的,也许,只是多心了。   第二天,大家还在睡,她让宿舍的阿姨早早开门,只说系里有事,其实是躲了出去。拿着手机给戴阳打电话时身上一直抖,那边没人接,心里难过。   她发烧了,脸红红的,嗓子干疼,昨天半夜就开始了。后半夜,她没敢合眼。   赶到系里报上回家的名,不踏实,一个人找了个教室,坐在角落里。大口大口的喝热水,希望发发汗,能够好些。熬过今天,明天就能回家了,但是她怕今天都熬不过去。   播了唯一姐的电话,一听她的声音,就哭了。   “在哪呢?嫣嫣,怎么了?”唯一听出她在那端哭。   “我发烧了。”她说了句英文,声音弱弱的,发着颤,“昨天开始的。”   “胸口疼吗?还有什么症状!”唯一从观察室里跑出来,走到角落继续询问封嫣的情况,她们最担心的就是她,她的学校,陆续有发病的,听说,已经有病亡的案例了。   “没有,我不太知道。”听到楼道里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赶紧翻开手里的资料,把电话挂断。声音走远,再打,那边在占线,只能先挂了,靠在椅子上发呆。   真的很难受,昏昏沉沉的,胸口像有把火在烧。但是如何是好,她出不了学校,也怕等不到明天。   如果真的得病了,所有同宿舍的都会被隔离,她也会被抬走吗?送到大家不知道的地方,几天后传回一条死讯,就这样结束了。再也见不到哥哥,旭姨和父母。眼泪滑下来,双颊冰冷,额头滚烫。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戴阳的号码。   “封嫣,你在哪呢?”   “系里,三层留学生的教室。”   “能到图书馆来吗?我在后面那排长椅等你。”   “好。”起身下楼,却在楼口被校刊社的同学碰到。拉着她回教室审稿,用手撑着头,勉强着坚持,迷迷糊糊的字越看越不清。熬了两个小时,终于找了借口离开,走出中文系大楼,一身冷汗,眼前一片模糊。   她心里知道糟了。   电话又响了,边往图书馆走,边拿起来听。那排长椅边,没有戴阳的影子,可能是等不及走了吧。软软的靠着一棵树,看着校园的梧桐大道,心里凄然。   “嫣嫣,一个小时后到校门口。”唯一说完就挂了,她听着,却没有听懂。   就站在瑟瑟的风里看着手表,熬着一个小时。等她走到校门口时,已经脱了力气只能靠着铁门才能站稳。   “哪个系的,不许出去。”保安走过来,口气不友善。   封嫣抬头,看着门外的自由,眸子有一点残存的勇气,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会被抓走吗,被关起来?   保安逼近了一步,看着她异常绯红的脸颊,“学生证呢!”   “对不起,我来接她的。”男人的声音,黑色风衣戴着墨镜,提前一步把她拉进了怀里。   ……   第四十一章距离   四年的距离,就这样一步垮了过去。   把她带到怀里,不让保安看她的脸,能感觉怀里的身子微微发抖,软软靠在身上。   “本科生不能离校。”保安看着面前的男女,那女学生的样子反常,男人也可疑,“你是什么人?”   “她哥哥。”把她揽紧了,从外兜掏出一张纸,“这是她系里开的证明,本来准备明天来,按规定北京生可以回家。但是突然有点急事,所以提前过来接她。系主任和她班导都同意了,那是签字。”   他盯着保安检查介绍信,联系上了熟人,却进不了学校大门,只能在外面干着急,好在有戴阳帮着跑了两趟腿。   唯一电话里十万火急,他昨天来过,之后看到情况严峻,直接想办法找人开证明,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病了,他得把她弄出来。   外电报的消息越发恐慌,那个死去学生的消息,他也知道,听说得病的人都被集中起来送到了郊区。于是加紧时间想办法。今早拿到校方电话,在正门等着消息。戴阳取信交到他手上时,也是满脸大汗。   “她不会有事吧?”戴阳走前,不放心问了一声,他按城寺的话把她骗出中文系,怕人发现她的异状。一个小时,他找熟人去宿舍里收拾东西,留了一封城寺准备的信。   “不会,放心吧。”难得的笑了笑,“谢谢帮忙。”   一切都顺利,唯一却疏忽了致命细节。她果然走错地方,去了他没疏通过的侧门。开车冲过来,看她靠在铁门边,小小的身子被保安逼得没处躲,又惊又怕。   “你是中文系的封嫣吗?”保安放下信,盯着她的背影,没有轻易放行。   她不敢抬头,只是埋着脸点头。   “这是她的学生证。”用身子护着,拉着她往外走,手上出示了她的证件。   “出校前要量体温。”保安跑回屋子,拿出测试体温的扫描仪器,拦在他们面前。   他可以冷静,但着急了脾气还是很爆,看着上来想碰她的保安,一下沉了脸。“别碰我妹妹!”   声音冷冷的,让人一震,用风衣把她裹在怀里,拳头收紧。“家里人去世了,够了吗!”   僵持了一瞬,保安退了一步,被他的气势压住,一脸畏惧不甘,却还是放行。   他拉紧她的手,让她自己慢慢的走,踏出校园大门那瞬,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不敢疏忽,几十米的距离好像走了好久。她没什么力气,跟在他身边一点点往前蹭。看到那辆四年未见的跑车,心里才觉得有了底。   他放开她开车门,回头的一霎,四目相对。   微卷的睫毛上挂着朦胧的泪珠,疲乏的小脸上都是倦意,受了惊吓,唇上煞白,衬着脸上异样红晕,扶着车门的手攥得死紧。   在他黑眸看着自己一身白衣,垂下头不知道能说什么。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么重逢了,隔在他们中间的四个寒暑。   “上车!”他心里想她,有心疼,也有生气,口气想温柔些,听起来还是过于严厉。她什么时候都可以病,偏偏不该在这个时候。她本该健健康康满脸笑意的等他回来,而不是让他发疯一样围着学校转,急得捶胸顿足。   乖乖坐进车里,任他脱了风衣裹在她身上,听着车子发动,才真的放心。顾不得隔膜,突然趴在车座上哭了。压在胸口几天的担忧和害怕挥之不去,连哭的自由都没有。是不是真的传上病了?离了学校去哪?家是万万不敢回的。   从半夜发热开始,她时时笼罩在非典的阴影里。   他开着车子,驶上了空无车辆的主路,听着她抽泣,不知道能说什么宽慰的话,心里堵得慌。车速越发加快,在这突然空了的城市里疯狂行驶。   心里一直笃定,她没事。   ……   打开车门,把刚买的两袋子药品扔到后座,坐回驾驶座。看着她靠在副驾驶的一边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看起来那么憔悴。   伸过手测测额头,确实很烫。他还没抽手,她却像是被吓到,瞬间睁开了眼睛,身上都绷紧了。   “别害怕。”多少年了,他常常对她说同样的话,看着她怯怯无依的孩子表情,“不去医院,回家。”   后来的路上也许保证起了作用,哭声渐渐止了。   他知道现在万万不能送她去医院。发热门诊只会让她的情况更糟。唯一发了药品名字,叮嘱他买好了备不时之需。也许只是普通的感冒,大家都多虑了。   车开回大院,并向她家的方向,而是开到四年前他住的那套公寓前,停了下来。   她在路上又睡了,气色不见好,下车的时候,一直没醒过来。   打开一侧的车门,环着她的腰身,轻轻把她托起来,让她靠在怀里继续睡。她还是娇娇弱弱的,只是褪尽了孩子的轮廓,脸上的线条柔和,黑发轻轻挡在额前,眉角有他熟悉的轻愁。   收紧手臂,一路上楼,四年的距离,就这么一步步拉近,被他走完了。她枕在他的怀里,不管是不是假象,没有害怕,也没有抗拒,沉沉的睡着。   不管是不是完整的感情,总是回来了。空了四年的怀抱,都在等她。吻着她的额头,贴着绯红发热的脸颊,觉得不舍放开。   他的小鱼,病恹恹,却第一次如此乖巧信赖的依靠着他。这样的重逢,让人不快,又让人意外。   终于在卧室安顿好。   半夜喂她吃药,回来一直睡得很沉,好像好久没有休息。床头的水换了几次。   “吃药。”他走过去,试着唤她。   终于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身上火烧火燎,干热的没一丝汗。自己吃力的坐起身不让他扶,不是怕他,而是怕她自己。   非典是上呼吸道恶性传染病,在学校听过太多次,近距离接触都可能传染,如果她真的染上,他怎么办?   “哪难受?”他递上水杯,看她吞了药,喝了一小口水,却不答问题。   见面这么久了,一路上也是一言不发。   “哪不舒服?”他伸手过去探她的温度,却被她躲开。看她拢起被子,盖在身上又躺了回去。   拉下被子才发现她又埋在枕里落泪了。   “到底哪不舒服!”他没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多年前给她包扎,手心至今留着痕迹,现在看她这么不言不语的闷头病着,他忧心烦躁。   非典是个禁忌,他不愿意提,可看她锁着的愁,又不能不说。“不是非典,你别胡思乱想,烧退了就好了。”   她侧过脸,摇摇头。   烧到现在,一天多了,只高不下的温度,身上没劲,胸口发疼,都是病发的症状。她越发确定自己传上了。再过几天,也许,肺里一片阴影,再不能呼吸。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想从他手里拿回被子,安安静静的等着宣判,手却被他握住抽不回来。“我说了,不是非典,听见没有!”她熟悉的凶恶口气。   “你们系没有病人,没有疑似,你不可能得上!” 他皱眉,不许她藏自己。   她听了,还是悲观。   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侧过脸躲他,躺在那浑身发颤,更多的眼泪滑出来,倔强的抿紧唇不肯说话。   他的气,又来了。   不由分说抓紧她的手臂,眼神坚定到执拗的地步。   “好!得非典的人,不久就会死,听说是呼吸道传染……”他越发逼近的面孔,热热呼吸喷在她颊上,冷漠的语气和手上的力道,她不得不皱眉看他,然后,陷进黑暗里。   他不许她不信,不许她不听话。   “封嫣”,死神宣读了她的名字,唇里的恐惧下一刻被夺去,闯进的唇舌绞痛最后狼狈的委屈,那么彻底。他的烟味,灼人的纠葛,四年后竟唇齿相依。他吻她,还是那么粗鲁的吻疼了她,吻出了更多泪,抓住想反抗的小手,牢牢收在身下。   他不会让她死的。   遮住哀怨的眸子,惩罚般的咬痕在那片白皙上烙印,冰冷的大手霸道贴上她热烫的胸口。对她总是难以自持的肆意,只是这次,更形坚定。   几枚白白的小扣子转着回旋的步子,停在床角。屋里终于有宣泄的哭声,闷闷从他怀里传出。慢慢滑在她背上的手,不全是欲望。   她被吓坏了,也被吓醒了,终于出了一身汗。   他安抚着,要把她藏在病痛抓不到的地方。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他替死神,把她判给了自己。   ……   第四十二章温情   哭累了,就睡着了,他衬衫前襟都是她的泪。也不放手,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两个人,就这么紧紧抱着,靠在床上,难得安静。她像是当年封青怀里的样子,秀发乱乱的,贴在他颈边,纤细的小手还抓着衣角,像是怕的厉害。   怎么就长不大呢?他叹口气。二十岁了,哭的时候,眸子深处还是胆怯。吻了那么多次,没有娇羞,只是怕。如同第一次见面,胡同里的午后。一转眼,都十四年了。   可他指下留恋过的细嫩肌肤,却是长大了,脆弱的骨架,盈盈的饱满,从来没人碰过,就被他惊涛骇浪般的卷走,才会哭得那么厉害。   唇边有满足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庆幸这场病,她没处去,他又刚好回来。这么多年从没有真正相处过,除了几年前受伤,他照看过几个小时。更多的时候,两个人绷在那里,别扭着,也算不上吵架,就是没有心情契合的相对过。   说不累,是假的。看着她长大,是他做过最累最持久的一件事,直到现在,也没有做完,更不希望做完。等她再大些,也该让她知道了。   她不是封蓝,他需要等,但是也不能永远这么无休止的等下去。过去的四年,等的很辛苦。   脸上也有疲惫,下了飞机没有好好休息过,两三天里一直在忙她的事,就在一个大院里,家却没回一趟,只是电话里说回来了。圣寺毕业以后没有马上工作,本来准备出去再念两年建筑,因为这场传染病,也耽搁了行程,好在可以顺道照顾父母。   晚上给唯一打了电话,说了她的情形。应该只是疲倦或者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热,看她出汗了,摸摸额头没再那么热,他也放心了不少。   叹口气,把她抱好,摩挲着,温暖着。   刚刚也不是吓她,情难自禁,她又不听话。只是病着,他也不忍心真对她怎样,毕竟还小,又隔着四年,不那么讨厌,他已经相当知足了。   大手抚着她的背,衣服乱乱的纠结在两人之间,触手都是温热的肌肤,很舒服。他打了哈欠,微微调整了姿势,肩膀画图的旧疾,隐隐的疼,却不愿放手。   她随着他不安的动了动,嘴里呢喃般幽幽的说了什么,没听清。也许睡的不习惯,也许冷了,缩在他怀里磨蹭着脸,舒服了才又放心叹气。唇上是他吻出的颜色,柔柔的粉红,鼻息弱弱的,睫毛下淡淡阴影,表情平静但依然憔悴。   他盯着她,心情好一阵疼一阵,不舍得闭眼,但放心以后的疲惫,还是一波波袭来,让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   她睡得很累,好像一直有人追,无处遁形。于是就那样没命的逃,却逃到了他的怀里。睁开眼,头还是发烧过后的晕眩混乱。满眼的蓝色房间,这不是她家。   梦里是谁?他吗?昨天,在校门口重逢,他把她带走,这是他家吧?转过身子,浑身酸软,看到垂着的窗帘前,站着个人,窗外的风景都被挡住了,他只是站在那里,深沉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一下认出,那是他的眼睛。   一时之间觉得无以面对,想转回身子躲开那目光,却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往床的方向移过来。身后一沉,一只大手就盖在了她额上,凉凉的让她一颤。   她没躲,任那只手顺着她的脸颊滑到颈后,那里,还是有些热。烧没有完全退。他皱皱眉,离开床侧,去外面倒水拿药。   回来时她闭着眼睛,睫毛偷偷的扇动,并没有睡。不再是已往厌恶反感的表情,好像藏了什么心事,有些怕他,又没有以往那么怕。昨晚的事,她记得,又不是记得很清楚,脑子里现在还是乱的。   他看着缩作一团的背影,心里柔软。醒来的时候,一室的阳光,怀里的人睡得很香,小脸都埋在他身上,呼吸淡淡的很安稳,温度下去了。   轻手轻脚的下床,把窗帘拉上,不让光扰到她,捡起床边一颗小小的白扣子,细细的在指间揉转,最后收在钱夹里。刮胡子的时候,镜子里对视的男人笑的很蠢。站在喷头下面,吹着口哨,水是冰的,心很暖。   总能这样多好,就像他手里勾勒的那些线条,拔地而起的一幢幢建筑,钢筋铁骨,由他操盘一切,不会脱线,不会出状况。而她不是,越是柔弱,越是躲他,越让他没有头绪,无法掌控。   不怎么会做饭,心情却很好,去外面的餐馆抓了个师傅回来给她煲粥。看着大厨把各种食材细细切碎,散在糯软的白米粥里,就这么简单,也是种雕琢的艺术。她吃好了,休息好,病就去了。把药分分检检,一一读说明书,记录服药方法。   床边放着水,就差她醒过来。站在窗前等,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水换了又换。   “吃药!”声音放缓了,也许就不显得那么凶,但她听在耳里,还是强硬了些。   坐起身,依偎在靠垫上,被他盯得不自在。身上没力气,却有汗湿过后的粘腻。   “我……要去那儿……”她寻了一眼卫生间间,低着头,话说出口脸就红了。这还是认识以来第一次。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他立在床边,摇摇头。“可以去,但是不能洗澡!”到衣柜里拿了自己的浴袍,不容置疑的套在她身上,看着她踩着他的大拖鞋,摇摇晃晃的下了床,一直陪她走过去。   梳理台上有新牙刷,淡蓝色的,还有毛巾,也是蓝的。摆在深蓝的卫浴用品旁边。她刷了牙,洗了脸,温水拍在颊上,晕眩的感觉好了很多。   手浸在热热的水里,身上的血都暖了起来。   她没看镜中的自己,只是拢着浴袍里少了纽扣的衣衫,遮住不该出现在锁骨上的淡红痕迹。手指碰着丝滑的线绳摸到琉璃小鱼。感谢上帝,他停了下来,她没有能力反抗他,很久以前就意识到了。   而昨晚,除了被他抓住的手,她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识。疾病的绝望让人恐惧,她想攀住什么活下来,而他就偏在那时说,他不会死,她也不会。   走出浴室,他就站在门外,似乎一直等着她。手里拿着一套蓝色运动服。“进去换上。”   终于穿了干爽的衣服,套头衫质地柔软,运动裤松垮的挂在腰间。再躺回到床上,又累了,眼皮支持不住。他给她盖上被子,打开了屋里的音响。音乐很轻,柔柔的长笛和竖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工作台那有盏小灯亮了起来,让一室温暖。   像是记忆里的某个场景,又像是梦境。听话的吃过药,喝了几口粥。他没要喂她,只是她放下汤匙的时候严厉的咳嗽了一声,她不得不又拿起了勺子,多吃了两口。   收走了东西,他不去扰她,坐回工作台,低头画着什么。她躺回床上,背对着他,看着墙上印着的影子,想着不真实的这一切,慢慢睡着了。   ……   原来的紧绷消除了,新的还没有到来,所以他们都有机会喘息,借着她的病,慢慢偷来平和的感觉。他在绘图本上描描改改好长时间,听着乐曲一遍遍反复。纸上是四年前分离时的样子,神情,却是重逢后的。他把两个她合在一起,似乎,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她没有讨厌过他,也没有那么怕他。   留着那盏灯,拉开窗帘,有月光。   多年前,他对着西雅图一条清冷的街道,也是这样的月夜,想着她在做什么,怎样了。   现在,他不需要想,只要回身,一切尽收眼底。她睡着了,光洁的小脚从被子里探出来,秀白的脸埋在被子里,还是有儿时的神情。   “她比别人漂亮!”耳边是大院孩子们常说的一句话,而她听了,只会往封青身后躲。   把灯光调暗走回床边,蹲下身看着白皙皮肤下淡淡的血管,小心翼翼的包在掌中。那只小脚真的很软,任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把被子拉过来盖好,他的手却没有收回,就那么轻轻抚摸着,看着她睡,已经满足了。   她也是,觉得不再被死神如影随形,不再被黑暗埋没,即使真有什么,也有个人给她挡着,把她护好,密密严严的一件风衣,踏踏实实的一个怀抱。   至于那是谁,梦里没告诉她。她睡得正香,唇边还有笑意。   未来的痛苦再多,这一刻,卧室里,也只剩下了脉脉温情。   ……   第四十三章拼抢   不知道怎么就醒了,半个身子趴在床边,手还在被子里抓着她的小脚。抬头,窗外的天还没亮,工作台前一盏幽幽的灯光。竟然给她盖着被子就睡着了。腰酸背疼,肩上麻的厉害,不禁皱了眉。画图伏案多年,肩肘的炎症过段时间就犯一次。   三个星期了,烧退了,食欲好了很多,人也红润起来。起先的五六天里,烧不高,但是反反复复,她精神也不好,恹恹的终日躺着。   他就陪在房里,也不说什么,画画图,听听音乐,偶尔张口本想温和些,却都成了命令,还是把她吓到。直到去她家连房带人的把那只肥猫绑架了来,送到她手上的一刻,她才终于对着他笑了,说了句发自真心的谢谢。   相识十四年,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装不得镇定,被那抹淡淡的唇线轻易收复。回身拿着车钥匙出门,买了两大袋猫粮和玩具。一路上,也快活的像个孩子,还亲自试了试给猫玩的假老鼠。   之后的相处,越来越融洽。她下地在屋里走走,穿的戴的都是他的。他让戴阳给她收拾的贴身衣物都派上了用途,但看着她托在身后的大睡袍,他就有种由衷满足。   虽然那晚之后,没再亲近,但也够了。   猫来了以后,她笑的更多了,人好的更快。孩子心性一点点自然流露,常常听见她在房里和猫说话,教育着格格,自称姐姐。   她是条小鱼,她的猫是只大猫。那猫讨厌他,他发现了。怕她身子虚,晚上他负责给猫清理,收拾妥当,吹干了毛,却每每换来爪子伺候。时不时在屋里撞上他,那猫还会威胁的叫两声,好像他要欺负它主人似的。   于是给猫挂了铃铛,时时知道仇敌在哪里。他也在床头放了个相同的,给她准备的。她要找他就能摇摇。他现在开始在书房工作,也给她独处的空间,不会太局促尴尬,晚上就睡在客房。回国虽然不着急开始工作,但是美国带回的资料不能一直乱着。   白天工作的时候,听着不远处的猫铃铛,她的自言自语,常常对着一张图纸走神。效率自然不高,反正也在假期里,有时候,就借着工作之名在暗处观察她。   她抱着猫坐在客厅地毯上晒太阳,给它剪指甲,梳理茸毛,讲故事。看久了,他心里酸软,却恨得牙痒痒。从没料到她会这么喜欢这只猫。早知道,就不弄来了。   于是每晚给它清理的时候,加倍用力,惹得猫爪子乱挠,他手臂上一大片战败的伤痕。心里,却因为她一个笑,就柔软了下去。   这就是男人,还是个顽固的蠢男人,和一只猫斗气。   好在,他放在床头的那个铃铛她终于用了。起初,她并不知道那个铃铛要干什么,直到他不在房间,她拿起随便轻轻摇摇,他拖着一头泡沫赤着上身从门外冲了进来。   把铃铛收在手心里,她躲在被子里偷笑,不敢看他狼狈的样子。那铃铛是求救的钟,呼唤的铃。她还不爱和他说话,所以他就让她摇摇铃,和他交流。   这些天,把猫弄干净送还她的时候,她钻进被子里摇铃铛,好像说谢谢,又好像说晚安。此后,屡试不爽。一个游戏就这么开始了。   疫情一天天得到控制,他们共处的日子,很太平,又有点失控的走向。毕竟,两个人的相处不能建立在一只猫和一个铃铛上。   他想交流,想和她说说话,听听过去四年的事情,毕竟大家都是大人了,却总没有机会。她安逸的以为现在就很好了。   他没有那么坏,铃一响就跑来。他对她很关心,照顾的周到。比起以前的粗暴,展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虽然她还是对他有层芥蒂,不敢完全放松自己。但是独处的时间久了,加上病好了,她关上的心门就敞开了。   更重要的是,他没欺负她。   直到他因为生气,没收了那个铃铛,她才知道,他其实还是原来那个城寺。   那天晚上,他把格格交到她怀里,   她整张小脸都幸福的埋在它毛里,一脸满足的抱着它钻进被子里。小手突然从被子偷偷跑出来去摸那个铃铛,被他适时地抓住。本来,每晚给猫洗干净送到床边,并不在意它占到他的床,看着她开心,他也难得的轻松。但是今天,突然想听她说话,像下午她和猫说话时的口气,甜甜的,又不腻,沁人心脾。   “说晚安,不许摇!”他拉下她的被子,看着她和猫抱在一起,有些不快。伸手就抢过了床头那个铃。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坐起身,搂紧了格格,茫然的看着他,没听清他让她说什么。   “说晚安!”他重复了一遍,表情严肃,像是教训她的样子,“和我好好说,不许再碰那铃铛!”   她听明白就沉下脸,咬着唇不说话,又是任性起来的样子。   他也不妥协,抱过她怀里的猫走到卧室外面放掉,砰的关上了卧室的门。   “以后它睡外面!”他回到床边,直接宣布了决定,那个唤他用的铃铛,扔到了衣柜的角落里。   “快说!”他坐下来,看着她低垂的头,不肯开口。本来和谐的气氛,又被他破坏了。   她不叫,他也不走。本来谁退一步就过去的事,结果她跟他僵持了好久。   他生气了,突然就站起身,把她捉过来,没等她反应就抱进怀里。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重重的压了上去。   忍了好些天,早也摸透了她的性子,他越强硬,她越不敢反抗。他于是更加嚣张,严密的吻让她透不过气。   “快说!”他又催促了一次,见她不悔改,就越发用力。   当她僵硬体会到身上压的重量一点点往下移动,运动衫从裤子里被拽了出来,才叫了,一连叫了两声晚安,晚安。嗓子里都有了泪音,听上去像哭,他才停手。   气喘吁吁的抬头,眼睛黑亮的迫人,却见她抓起被子躲了回去,又掉了眼泪。   之后整整两天,她不理他,一言不发,饭都吃得少了,他才软化。睡前,悄悄把猫放了进来,关了房门站在门口听她在里面说话。   “格格,过来。”   “想姐姐吗?”   “叔叔对你不好吧?他对姐姐也不好。”   “哥哥对姐姐也不好,哥哥有唯一姐姐了,还是格格好。”   之后,一猫一鱼谈了好久。   叫他叔叔!很不痛快!却不计较。   刚刚听了,才知她为什么叫它格格。封青搬走以后,她很久都叫不了一次哥哥。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并不完全了解她。   比如她那么挑食,还有,她睡觉踹被子!   好几个晚上,他半夜进来检查她睡好没有,捉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脚,轻轻抚摸,也能扰得她睡不好。有时站在床尾甚至想笑,近了,才发现她还是孩子。   那只小脚又在踹被子了,他闪回神,直起身,看她还睡着,自己竟然发呆了那么久,天都蒙蒙亮了。收了手,起身走过去拉上窗帘,关了台灯,屋里黑了下来,隐约有她埋在被里的轮廓。   客房有床,今晚却只想睡在这里。走过去,步履间听见她轻轻地呼吸。像是钉死了一样,站在床边就是挪不动步子。索性掀开被子,听到格格喵了一声,马上把它扔出了卧室。   关了门,似乎还有爪子挠门的声音,他才不理,只是靠着她钻进了被里。   有她的体温,暖暖的,一种淡淡的香气。手轻轻揽在她腰上,微微一用力,整个人就收到自己怀里,柔软契合。   “李圣寺不要脸!”那时弟弟亲了她一下,所有女孩都站出来维护,只有她,吓得蹲在地上。   被程东欺负了也是,躲着封青和家人,不是他用非常的手段,不可能逼出她心里绷紧的恐惧。   而现在呢,在他怀里真的安稳了?放心了?他凑近她唇边,轻轻啄吻了一下。   也许是保护太多了,反而让她更没安全感。睡着的时候,还是攥着拳头。   他找到她的手,紧紧握住,肩上舒展,不再那么酸疼,也闭上了眼睛。   世上有很多猫,很多鱼,他梦里,只涝起了他的那条护在怀里,不许那只胖猫抢去!   ……   第四十四章病猫   睡醒的时候,暖的异常,动动身子,被子好沉,压得有些累。怀里毛茸茸的触感不在,倒是有个东西压在胸口。   碰到一条结实的腿,才醒过味。格格再肥再重也不会如此。不确定的又动动,那条腿还在。   翻转身,就傻了。   他躺在那里,深邃的黑眸清醒异常,唇边有一丝玩味的神情,手臂环在她身上,似乎醒了好久。看着她转过来,不但不松手,反而更用力搂紧。   不像上次那样离开,一直在等着她醒。她会作何反应,他很想知道。以她保守胆怯的个性,这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状况,七魂六魄不去了一半才怪。   虽然刚刚接她回来那晚他们也睡在一起,但那时她病着,神志半清半醒,他吓过她后哭着就睡着了,醒来时他已离开。   而现在不同,他存心让她看见他,感觉他,也面对他。她会怎样?又吓哭吗?   她看着他,以为是错觉,第一反应是闭眼睛,紧紧闭上,鼻子都皱了起来,过了两秒再睁开,眼前的人还在,只是唇边多了笑。   “和我说早安!”他抬起一手,抚开她额上覆的短发,露出洁白的额头,“快说!”口气比第一次严肃,表情也凝住了。   她终于知道他是真的,整个人往后躲,却撞在他臂弯里,根本逃不出去。他又靠过来,近得能看清下颌上每一根胡子。淡青的颜色,很有坏人的味道!   像个热油里挣扎的鱼饼,她意识到危险,在他怀里扭着身子转开,不肯面对,手想去掰开他合拢的双臂,却斗不过他的力气。   逃吧,看她怎么逃!   健臂一扬,整床被子铺头盖脸的压了过来,埋住了他们,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她吓住了,逃跑的动作停下来,他松了一只手轻轻滑到她颈上,微微用力,尖瘦的小下巴就不得不转过来。   热烫的呼吸就在耳边,看不见,感觉格外强烈。   那只手控着她的头颈,另一只深深压在胸腹之间,缓缓施力。   喘着粗气,被里的氧气越发稀薄,胸口闷闷的,他却不放手,只往她耳边吹气。   “快说!”邪昧的声线,是她没听过的。   说什么?早安吗?   她在黑暗里发抖,颤颤的说了声早安,以为他会放开,但他没有。   “不是这个,说别的!”他不喜欢看她怕他的样子,现在发现,也不尽然。躲,她又能躲到哪去,哪次不是被他轻而易举就抓回来。怕吧,让她彻彻底底知道他是什么样的。   她被他制着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心里乱成一团,脑子又跟不上拍子,缺氧的混乱里眼眶就湿了,他要她说什么?   “我……不知道。”可怜兮兮的,他听到她一贯受委屈的泪音。   “说你错了!”比刚刚放缓了一些,但端出的还是生气地口吻。   “我错了。”那只横在胸下的手,慢慢滑动,惊起她背后一片敏感的肌肤,不知哪错了,也不在意哪错,她傻了,张嘴重复他的话。   “我……错了。”   “哪错了?!”慢慢收紧他的渔线,看着她自投罗网,他问得理所应当,抚着她脸颊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   一个激灵,心漏跳了一拍。眼泪滑了出来,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欺负她,前些天,相处的很好,他从没这么……侵犯过她。   “说!哪错了!”他感到几滴泪沾到手臂上,冰冰凉,却没心软。被子里,她的沉默开始被一种淡淡的抽泣代替。   “哪都错了!”他凑到她耳边告诉她答案,重复了一遍。   她不敢和他争,又看不到他,只是吸着鼻子,他说她错了,她就错了。委委屈屈的跟着他说了一遍。   “错了怎么办!”他问得慵懒,她却答的急切。   “我改!”之后又哭了,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头晕脑胀的和自己的眼泪战斗,顾不得提防他放在身上的手。“我改……”又认了一次错,却听不到他的宽恕。   她认了,他为什么还不放开。改还不行吗?   是因为她生了这么久的病嫌弃吗?还是因为她那两天为了格格不理他?她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相处这些天不是很好吗?   “你是谁?”他放开手,转过她的身子,在稀薄空气里问出最后的问题。   “封嫣。”   “把刚才说的话连起来说一遍!”他诱导着,困住她的身子,胁迫的意味更浓,一个个问题,等着他要的东西。   她不说,颈上的手指就轻轻撩拨,向锁骨滑去。她想挣开,被他轻易止住。   “快说!”他在黑暗里静静的等待,比过去十四年等的还焦急。   “封嫣错了,哪都错了,封嫣改!”她说了,额头温热的汗渗出来,语气弱的快要晕过去似的。   他不要这个,他不喜欢叫她的名字,太刻板,太生分。他喜欢她另一个名字。   “唯一和封青叫你什么?”那是魔鬼在问。   “嫣嫣。”   “再说一次!”他的忍耐,也快到头了,“和刚刚的话一起说!”   他听见怀里的小人哭哭啼啼,喘不过气,甚至打了个嗝,虽然罩在黑暗里,却能想象她皱成一团的小脸。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爱欺负她了。   逗弄一条鱼,比远远看着她游弋有意思,也更刺激。这么条漂亮的小鱼,谁能放开。   “嫣嫣错了,哪都错了,嫣嫣改。”他静静等,她哭停了,吸吸鼻子,就说了。   那是他这辈子,听过最美的声音。   比起六岁的她娇柔,比起平时她软弱,又比起人前的她真实。   她哭之前,心就乱了。他早看清了这个,所以哭后说出的,都是再也藏不住的心语。如同那时他逼迫她讲出的真实,和现在,她绵绵无助的认错。   似乎一只被他逼到墙角的小猫,喵喵的求饶,喵喵的求救,而他站在它面前,一幅救世主的神情。   她的话,正说到他心里,他想听这声音太久了,从接她回来,甚至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不是厌恶,不是逃避,有些怕,又不是那么怕,娇娇弱弱的对他撒娇一般。   她就是错了,错的彻头彻底。错在不了解他一番心意,不解风情,错在长大的太慢,躲他躲得太久。让误解和隔膜深深横亘在两个人之间。   她错了,病了这么一场,让他揪心挂肠,四年,岂止是一句错了就能回来的。“祝你在国外一切顺利”,那也是她的错,不冷不热地语句,四年不变。   还有,她把手放在戴阳手背上,她颈上留过的恶人痕迹,她不会保护自己,还有……   总之,她就是错了,没有哪是对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该被好好教育,好好管束,不该离开他的怀抱。   错,心口没来由疼得厉害,气血难平。因为这样的声音,这样的亲昵,过往那些年的一幕幕在黑暗里闪回。   绷得太久的欲望,随着她的喘息急躁起来,呼吸紊乱,胸口起伏。他也要错了。   她安静的躺着,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又觉得要发生什么,最后那个改字好像还在被子深处回荡着。   交错的呼吸间,听到一声近在耳边的叹气。   他支起身,撑开胸前的空间,把她困了进去。从昨晚忍到现在,够久了。   伴着抽泣的声音,最先亲到的是她的脸上的眼泪,在瑟缩的唇瓣间留恋,之后深深闯进她唇里,听到她小小的惊呼。这是第一次,他不全是强迫,她也似乎不完全被迫,像是给予惩罚,也像是得了安抚。总之,在被中的闷热和胸口的酸楚中,就纠结在一起。   没干的眼泪又滑了出来,心口一种难平的痛楚,被他纠缠的害怕没有以往强烈,反而是火热的唇舌焚着她的意识。这就是吻吗?一贯施以暴力,为什么却觉得他不一样了?她不是该恨他,讨厌他吗?   泪干了又湿,手却不知该放到哪,只能无助的抓着被角,怯怯承受着,被他纠缠到灵魂里去。   现在,病了太久的猫饿了,怎么办?老天知道,他有多急。   猫想吃鱼了!   第四十五章捕鱼   不是鲁莽粗暴,只是太过激切不知还能怎样。把她圈在怀里吻不够。她喘不上气,小小尖尖的抽气声,他顿了一下,抚开乱在她脸上的发,吻上润着汗的额头,俏丽的鼻尖,再绕到耳边咬她的耳垂。   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但心里却从未有过的清晰。   再回到唇上侵占的更彻底,唇都是烫的,拉起她抓着被子的手缠在自己颈上。她毕竟没经历过,软软的触到他颈后的发根又怕的缩了回去,不安的扭动想寻回呼吸。他不肯放弃,和她交握,亲吻每个手指,又去夺她唇边的抽泣。   他知道她还是哭了,眼泪就沾在他颊上,热热的,烫烫的。他去吻,她躲的并不厉害,只是颤抖的让他印上眼睛。   她被他吻过很多次了,但这才是初吻,才发觉原来是这等私密的事。以前,只会哭躲,现在除了胆怯,慢慢有了被怜惜的感觉。只是晕眩的太厉害,快忘了怎么呼吸,被子里的空气烘烤得背上都是汗,心里酸酸的,有一点点开心又伤感。   想着病中的日子,因为他在,赶走可怕的东西把她护在怀里,保全下来。她不会被抓走,不会被关,也不会变成一个死亡数字。终于觉察,梦里是他的风衣,他的怀抱。绝望时救了她,给她一个依靠,像哥哥那样可靠。   也许,她不该那么怕他,讨厌他。四年不见,他变了,她也变了。以往那些粗暴的对待,也不全是她想的那么恶劣。脑子里有过去,唇里有他弃而不舍的诱引,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下子变得这么亲密,适应不来又不会拒绝。   脑子刚刚清醒想去推他,又被他缠住主导了一切,沉重的身子压着她,粗糙的胡子渣弄疼了她细嫩的脸庞。又疼又痒,不安的摆头想甩掉,可他不让,越发扰到颈子深处。   乱了,一切都乱了。呼吸短促的接近窒息,他意识到她渐渐虚弱的鼻息,松软的小手越发无力,健硕的身子放松了钳制,最终掀开被子一角,让空气和光重新涌进来。   她那么纤细,露在睡衣外脆弱的锁骨上躺着琉璃鱼,皮肤白皙到透明,在光线里看来又有不同的美。看她睁开眼,迷蒙看他,有些哀怨又有倦,心就软了。   再继续,也许会收不住,他会得到,但又不舍得这么糊里糊涂的要了她。她封闭了二十年,恋爱没谈一次,他什么没给过她就拿走。她给的心不甘情不愿,他得的也不全是他要的。   不讨厌不够,他希望她的感情和他一样。在天平的两端,他们都满载了分量。真实的付出,对等的得到。她能时时对他笑,放心的依靠,真心的信任。   癫狂冷却了,强烈的欲望还在。有一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躺在那,像是等着献祭,他却下不去手。躺回她身边,把她抱回怀里,弄乱了她的发,听见胸口有闷闷颤抖的哭声,手抓着他紧紧不放。   用被子把两个人盖住,她不安的又动了动,“好了,好了。”他拍着她的背,低沉的声音如催眠,和她一起平复呼吸。   之后,她躲他躲的和以往不一样,他看她如同盯上了猎物,她的怕带着一点羞怯,心口扑通通。逃走的身影让他加倍思念,即使就在一个屋檐下。   逃过了一劫她把格格时时抱在怀里,像是护身符。格格也很彪悍,只要见他走近就喵个不停,不时还在他裤腿和拖鞋上留下爪痕。   他压抑着,把注意力转开,在书房里整理图纸和资料,偏偏又能听到猫铃和她的脚步声,心驰神往。   这么僵持了好几天,两个人都不自在,气氛绷得越来越紧,从客厅擦身而过她都吓的掉了书,捡也不敢捡就跑回卧室,砰的关上门。   他站在客厅,看着日历上一天天划过的日子觉得不甘心。有种矛盾到骨子里的挫败,内心的斗争越加激烈。   周五下午,出去买生活品,回来时,没听见猫铃,走进客厅才见她陷在沙发上,手里是书和假寐的猫,安详的做着梦,唇上清透的粉色,脸颊红扑扑的。   放下东西轻轻走过去,拿走了她的书,对不坏好意的猫瞪了一眼,揪起脖子关到了厨房。   再回来,屋里只剩下他们俩,难得不僵持。他本想拿西装给她盖上,她一翻身就睁开了眼睛,看清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红扑扑的小脸很快就白了,唇上的颜色也变了。   他明白那天的事多少对她有冲击,但看她又怕起来心里不舒服,尤其她现在的眼神。毕竟交流的太少,两人也没把话说开。   “封嫣,我们谈谈。”他想坐到她身边,她却一骨碌起身站了起来。他盯着她的眼神,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掉头逃下一刻就被他抓住,两个人戳在那,僵了。   “走!”绷紧的面孔上有她熟悉的暴风雨,也不敢挣脱,就被拖着回了卧室,进门的时候抓着把手不让他关门。   他是不是又要来了?她心里打鼓拼死最后的努力。   他毕竟太熟悉她,几下挣扎很快被控制住。抱起身子让她坐在床边。   “干吗?”她被他抓住双手,并不疼但胆战心惊,“你干吗!”   “我要看!”声音低沉,黑夜般的眸子在她眼前晃过,不可抗拒的手已经慢慢沿着丝绒睡衣向上滑。   “看什么!”声音已经不像是她的,起身想跑开,正撞到他怀里,跌回床上。他要干什么,她缩着往后躲。   “看你的伤口!”他轻易摆脱她的小拳脚,睡衣下摆的扣子被解开两颗。   “我没有伤口!”她扭身,正好被他逮到,侧卧在怀里。   “你有!”他生着这几天躲他的气,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方式。好几年前,他也用过同样的办法,“你腰上有伤!”   她吸了一口冷气,想到过去,他已经解开了腰间松松的系带,褪了几分,又几分。   指尖游弋在她腰侧,隐隐露出小裤裤和已经消失彻底的伤痕。他不甘心,一遍遍反复触摸寻找,当年的血腥只剩下白嫩柔滑,她腰上一阵战栗,他轻轻印了个安慰。   住了手,把她在怀里转过来,四目相对。   “跑不了了!”他的宣判,在她耳里像一声闷雷。   背部突然被闯入,绵质衣料贴着皮肤滑动,他知道他的手要找什么。   叮   一个扣子开了,心里的戒备瞬间坍塌。   前襟的扣子绝对不止开了两颗,她缩在他怀里,想抱着自己却被拉开压到床上。他直起身,拆开精心包裹多年的礼物。   先是那块琉璃,锁骨中间深深的凹陷,之后,平滑渐渐起伏。脆弱的抵抗很快被大手收服。他已经得到过,这次只是保护他拥有的一切。   柔柔的胸口蔓着一片粉色,他一路下滑的唇没有停,只是胡子故意划过每一寸细嫩。之后,停在他的晚餐前,盯了很久。   她怕了,后悔了,想找哥哥了,晚了。   身上男人发自喉中的一声不耐嘶吼,低哑而痛苦,她攥着手被他握紧。   男性的唇,粗糙而热烫,擒住她胸前那处柔软,激切吮吻,要吞掉她一般,压上的身子,掬了满掌细滑。用牙齿反复逗弄她动情的罪证,他笑了,她从没听过的笑声。   他太饿了,饿太久了,就这样又怎么够。   她的眼泪,可怜兮兮的挂着,只能任他又去侵犯另一处,恢复自由的手聊胜于无的推他厚重的肩。   他不气了,一切都值得了,对那柔处更粗暴些,咬吻得激烈,换她一声声弱弱的抽气,掌在她细滑的背上巡礼,心满意足。现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雪肤上斑斑,唇齿留香。   他那样激烈,把她抱起来逼进枕头里,又压倒沉在被海里。亲吻,逗弄,拿胡子刮出瑟缩的泪,再收回掌里揉转。直逼出急促的喘息和无知的呻吟,才回到唇上,把傻了的小鱼吻个彻底。   格格自己挠门回的卧室,在床角边转啊转,叼到一件有系带的衣服,用爪子挠挠,又用嘴巴拱拱,那是什么?   男人的大手粗暴的给了它个五雷轰顶,猫铃铛响了,怨恨的跑开。   她哭累了缩在被子里,睡衣半褪,胸前还被他占着,不时撩拨,却没力气抗拒。那里,密布着他的痕迹,她无能为力。   猫吃饱了,满足的把鱼抱在怀里,又格外关照小伤处,不时再去巡礼一番。   从此以后,这条鱼归他了。   ……   第四十六章伤害   五个星期,他们竟然在一起整整三十五天了。因为非典,关在一幢公寓里。之后的日子,他做了多少过分的事啊!   靠在客厅的墙上,格格在她身边巡逻着,手里还是那本书,还是那页,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最开始,他没有进一步的侵犯,只是把教给她的那些一次次做的更仔细,更彻底,温故似乎为了日后的知新。   他变得有耐心,眼光灼人尽量收敛,并不急躁。两个人的交流还是少,而另一方面,却热切起来。   那种若有似无的怕慢慢滋长成一种矛盾,结在她心里。   每次被他抓到,都知道他要什么,越来越清晰他心里到底藏的什么。却又说不清楚,他到底要她怎样。   状况频出,有时她伤心,有时,又觉得那是他对她表达的一种感情。   但是那天早上,事情变了。   她那时正埋在衣柜里找那个他丢掉的铃铛,没留心他进了房间,出其不意的被他关在了里面。   她护着胸前的衣服,以为他又要做什么。但他没有,只是把清新的刮胡水蹭了她一脸,看着她在窄小的衣柜里搅在一堆衣服上,突然满意的笑了。   随手拿过一件衣服盖在她眼睛上,冲撞的吻了起来,直到两个人气喘吁吁分开。她软软的趴进他怀里,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他才坏心的行动,抽丝剥茧的结了她睡衣的丝带,邪气的对着她吹气,隔着内衣,攻占他最喜欢的那处秀丽。   这是件新睡衣,不知道为什么原来那套就不见了,除了腰间的结,没什么保护。而其他衣服,只剩下了他的。她穿过的几件学校拿来的衣服,被他拿出去洗了,再没回来。   从衣柜里被抱出来,腿都是软的,她想离开他的扶持,却被他牵到床边。每一步,都像上刑场的囚犯,背着的光线里,她站在他身前,那件睡衣,最终还是没有保住。   他像是检视伤口的大夫,慢慢俯身看她耳边的那处肌肤,她茫然无知的侧过头,没留心他手上的动作。下一刻,他抢走了睡衣的带子,襟前大敞。   除了内衣裤,衣不遮体。来不及逃,也不可能躲,这是他又进了一步吗?她不知道。   那件保守的睡衣,离了身,就不再保守。   她被被子包着,心情慌乱而恐惧,坐在床上,看他欺过身,自己的心跳呼吸都像在烧。他却镇定自若,拍拍她的头,对她笑着,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邪恶。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只好把被子抓的死紧。   “别怕。”他趴在耳边说着,惊的她颈后一片小疙瘩。他越这么说,她越害怕。   那双大手又来了,每次都是暗含的力量,不再对她动粗,只是诱引她上钩。顺着被子边缘潜进来,找到身后的暗扣,轻松就打开了。   他喜欢掠夺,只是现在,有了慢慢享受掠夺的快乐。不是那种痛苦莫名的张力,而是熏染着情欲,看着两个人慢慢都醉了,恣意的对她妄为。   不是第一次了,她从没真正拒绝过,除了发抖和掉泪,有时甚至是快乐的。他熟知她脸上的每个表情。   一只大手在背上滑动,四处游弋,时时攫取她紧绷的呼吸。他掬起她胸前的柔软,突然问她。   “封嫣,我是谁?”   “李城寺。”嘴唇发颤,他手上轻柔的动作让人难奈。她说了答案,看着他点点头。还是那身深蓝的运动装,还是那样坚定深沉的表情。   拉开被子,把她纤细的身子抱在怀里,知道她冷,就收紧了手臂。   能感觉到背上安静的抚摸,好像无害的细细平复她一波又一波被他激起的错乱。放心了,他什么都不做了,他不想干什么,安慰自己,再安慰自己。   她不讨厌他了,也不恨他,甚至,开始有一点点相信他,或者,喜欢他?   她闭着眼睛等着一切过去,但是,她错了。   后来,他做了让她哭的事。她哭的太厉害,当晚就烧了起来,以后几天都病着。   看着她疲惫的闭着眼不再理他,泪水浸湿了整个枕头,他心里难受,却不后悔。   毕竟,跨过了四年之后,他们只是相处了一个多月。而她封闭的世界里,已经被他屏蔽了所有的障碍,赤裸裸暴露在眼前。他过去所做的是不是骗她,她不知道,但是那天,他骗了她片刻温柔。   他抱着她,把黑发顺到一边,露出秀气的肩颈。这时候,说什么她都会听,都会点头,因为她怕他再进一步。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安心了,再行动,又进了一步。   半强迫的,把她放回床上,他问她,“以往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封青?”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他做过那么多伤她的事,她却没有一件告诉过哥哥。   真的,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   摇摇头,她想拉着被子盖住自己,但是他不让,突然悬到她身上,热切地看着她。   “那这个,你会告诉他吗?”   她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欺过来,把被子盖在她身上,手却探了进去。   那层最后捍卫她的衣料,被他有些蛮横的夺了去。她抓着被子想躲开,已经晚了。他毕竟有经验,有耐心,又有她无法撼动的力量。   隔着被子,他身上甚至穿的整齐,而她,连捍卫尊严最后的一点勇气也被他剥夺了。   那双她已经渐渐熟悉的手,突然变得有点可怕,顺着腿欺上来,在她的呼吸间,就固执的探了进去。   她从没这么害怕过,腿并的死紧,一下就哭了出来。   一遍遍,一声声的说着,“嫣嫣错了,嫣嫣改。”   但是他不听,只是困住她的身子,压着她,继续着折磨。   轻柔慢捻,到指端渐渐施为的力量,他没有错过她面上任何一丝表情。   手被他抓住了,被子也最终离开她身上,像个刚出世的婴儿,赤着一身细嫩的肌肤逼疯了他的理智。   有力的腿格开她的虚软无依,脆弱暴露无疑,她只能无助的躺在他身下,任他触到了最后的底线。那一刻,她咬破了唇。   那种存在感,像一把刀子豁开了她的心,也豁开了她刚刚对他建立的信任和好感。她不知道该怎么逃,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加深自己的暴露,他又那么强大。她往后退,却被堵在床头,他跟上来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完了。那深入的指端,带着她扭转不了的决绝。   她哭了,嗓子里泪音混着委屈。他看着心疼,做的却彻底。   她是他的,如果他不得到,总是担忧,虽然现在还不能做到最终,但是,他必须让她意识到,男人和女人之间到底是什么。   他不能再任她单纯下去。随着分开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他越发深深觉得,一旦回到过去的生活里,有了外界的保护,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变质。她又会回到封青身边。   他就那么顽固的坚持了自己的意思,用她想不到的方式,侵占了女孩子最后一处秘密。她哭了,也哀怨的求了,他没听,也没动粗,只是等她哭的没力气了,完成了他要做的。   虽然那不是他对她真正的占有,但是他用他的唇,他的手,把事情做尽了,也做绝了。   他在她的眼泪里看不到喜悦或快乐,看不到恨,甚至看不到感情。他怕她爱不上他,思前想后了那么久,就做了这个决定。   人本就自私,他更是这样。为了她,他无私不起来。四年之后更是这样。   哭晕过去之前,意识一片空白,心口疼的喘不上气。唇上那排带血的唇印,说出了她唯一能说的一句话。   “我恨你!”   他的回答很简单,“我知道,但是你是我的了!”   她发着烧,人如水深火热,他守在床边,寸步不离。道歉自责的话,都太违心,他只是心疼她,要得到她,并不后悔那么做了。如同当年,他夺走了她的初吻。   她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的矛盾和痛苦。只是又开始恨他,而且是那种真真切切的恨。   他看着她不吃不喝的躺了两天,哭也停了,人虚脱了。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就抱着她走到浴室。   对着那面镜子,他和她的视线相遇,二十岁的封嫣,二十六的城寺,十四年空无的感情。   那道热水冲下来的时候,他把她收在怀里。说了她最想不到的一句。   “我爱你!”   几天前,就在她还暖暖晒太阳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美国寄来的信。   ……   第四十七章相依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淋了一身的水,她暖了过来烧退了,他却病倒了。开始的时候只是头晕咳嗽,半夜竟也烧起来。   两个人各自在房里躺着,她听到咳嗽声没去理,埋在被子里让自己睡,可是那咳越来越久,越来越大,让她不得不坐起身。   披上外衣走出房间,格格跟在脚边,每一步猫铃就轻轻的响,到客房门前,她犹豫了,心里那块疼透的伤痕是他做的,而现在这样,是在关心他吗?因为他说他爱她?   二十年的岁月里,爱和恨从来是单纯的极端的,永远不能重合。但是推门进去那一刻,她并不知道,自己推翻了坚守的定律。   客房是咖啡色的,她几乎没进来过,看着床上卧睡的男人,宽厚的肩膀露在被子外边,不时一阵沙哑的咳,似乎肺里着了火。   她走到床边盯着他看。剑眉深敛,脸上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他翻身,又是一阵咳,醒了。看着他的那粒花生米站在床边,脸上不知道是担忧还是怎的,傻傻的。   黑发乱乱的挡着他的眼睛,但她看清了,和平日的深沉不同,和欺负她的邪恶也不同,只是疲惫而烦乱。   有些吃惊,也有一些受宠若惊,他坐起,展开那床咖啡色的薄被伸出了手。   “封嫣,过来。”那声音,是她从没听过的沙哑,即使在欲望最深浓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   心里的疼又来了,她求他的时候,哭的时候,他都拒绝了。现在,她也该拒绝,把他远远抛开不再理他,永远永远恨他。但是他一咳,她就心软了。   看他有些痛苦的拍拍胸口,跪坐起来,伸直了手,她退了一步,下一刻却被坚定的抓回到他怀里,和他一起倒在那床被子上。   两个乱乱的呼吸,和两颗乱了的心。他拥着她关在黑暗里让她埋在胸口,才觉得片刻安稳。好几天了,生着气病着,他都不知道她原该平静时的样子。   像是怕别人霸占自己的玩具,他抱的死紧,被子里都是细细的叹气和抽泣。   在他怀里,被他再次抽去睡衣带子的时候,汹涌的眼泪冲了出来。他也褪了自己的上衣,热烫的肌肤贴着她,没有欲望,只是想找回残缺的那片完整。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在她头顶响起。   她的泪,沾在他胸口,却第一次知道,肌肤相亲的感觉是这般,她恨他,怨他,一声声说出的还有“我恨你!”   他不动,只是搂着娇弱的身子,吻她的头发,说了很多次“知道了。”   夜半,他们就这样拥着,不带欲望的从两个半圆变成了一个圆。   ……   也许是相爱了,也许是更恨了,谁也说不清。返校前的几天,过的很平静。他养病的时候赖在她和猫身边。格格更讨厌他了,但是没忍心推开,就由着他抱着自己,一起对着一本书走神,不时交换一个眼神。   她能觉察出有时心情不好,时不时能看到他深锁了眉头,久久注视着她。欲望不再那么强烈而紧绷,偶尔亲昵,也只是淡淡的一个吻,她没有排斥也没推开,因为那里面有哥哥一般的疼爱,他有愁苦,让她心硬不起来。   她还是会说“我恨你”,说多了,他反而笑了,把她抱起来,抱到阳光里,轻轻地说“恨吧。”两个人都瘦了,都累了,也都好了。   日光拉的好长,钟表一格格好慢。毕竟是不同了,在一起越久,越不一样。等他心情好些,一切又由着他的性子,虽然时不时有起落,但还是近了,有时候,近的让她无处可藏。   她觉得自己又病了,真的,被他弄病了,他太坏了。他不烦躁的时候,换她开始忧虑。因为,醒着,有他,睡着,也会有他。   清晨,格格再也不在怀里了,那里有了别的猫,好大好大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的床边,扰她没有安静的梦。   阳光很暖,又来了,那只大手,从背后悄悄游走到身前。她醒着,他走到床边的时候就醒了,她听见格格不耐的喵喵叫,卧室门轻轻打开又关上,嘴角禁不住就翘了起来。   他不知道找什么,细细摸索着,她把睡衣前那个结密密系过,好多好多重扣子,他打不开,谁也打不开。不耐的闷闷喘气,另一只手来帮忙,还是不得章法。有人在身后贴着她躺下,暖暖的,不觉就靠了过去。   他皱着眉不开心,有些笨拙的对付那个衣结,他的手,画过多少精细的设计图,每个细节,每个线条,刚刚好。而此刻,什么都不好。   烦躁的丢开结,把她拥在怀里,坏心的对着耳后细嫩的肌肤吹气。他生气了,生她的气,衣结的气,也生手的气,怎么那么笨呢。   小小细腻的肌肤上蔓着她瑟缩的证据,他发现她醒了,敏感的肌肤,轻轻触碰也会那样一片羞涩的反应,星眸微闭轻轻施力,让她在怀里回转,他看到两排密密的小刷子,她睡着,假装睡着。   眼神突然深的那么厉害,她闭着眼也感觉得到。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就着光,看那个折磨他的结,仔细地看着。她是故意的!他发现了。   她怕的闭紧眼睛,不敢动,他笑了。挂着最邪恶的笑,开始他的工作,一丝丝萦绕,一缕缕勾结,在光里,被他梳理清,细细解开,只留着一个,脆弱的系在那里。   低头呼吸就吹在她唇上,那排小刷子动了,脸颊淡淡的蕴开了粉红。他不去扰她,轻轻拂到耳边细密的长发。   “喵”   猫叫了,舔吻着嫩嫩的耳垂,好像要食般耍赖,她还不醒吗?猫饿了,没有食吃,就换了地方,去吃那松松的结,轻易解开了。   猫胡子扎扎的,在一片白白的肉肉间闹闹,又舔舔。还不醒吗?猫鼻子那么尖,轻轻就蹭开了烦人的衣料,一点点找他要的食。饿了,真的饿了。   找了那么久,就让他找到了,还被淡薄的衣料微微掩着,藏在她渐渐起伏的呼吸间。他要吃饭了,锋利的猫牙叼掉最后的障碍。   下一刻,一双小手把早饭夺走,严严密密的保护着,小脸羞得红透,抓起睡衣翻身躲开饿猫,他哪肯答应。   把她揽回到怀里,轻轻趴在她耳边,“真的饿了,饿了。”声音像沉醉的夜,让她也醉了,怎么办,她早不知道怎么办,指间被一一夺去的丝滑,小手盖在脸上,不许那发烫的脸颊被看到。   他笑着,像个最坏的孩子,也像是最好的猎人,压在猎物身上,开始慢慢享用。她不看,就不看吧。   白色的睡衣散开了,他的蓝色,也落在了床脚。像只被钉在纸上的小蝴蝶,展着翅膀,轻轻颤着。四处游走的唇太烫,她心口的跳太乱,急急的喘着。   他吃也吃不够,就停在最眷恋的柔软里,拿胡子轻轻扎她,看她羞极的颤抖,动情了,他的小鱼动了动。吞了她吧,吃个干净!   男人热辣的唇舌,吮着,吻痛了,她甩着头,手却被抓住,慌乱的躲,只能把更多美好送到他嘴边,让他吃,饱饱的吃。   褪开所有的遮掩,去找他最爱的秘密,指尖的力量,唇上的眷恋,那么贪婪的要着,她哭了,又怕了,他太过分了,发散在脸上,泪滑了下来。   把她抱起来,坐进怀里,轻轻安慰。那双迷蒙的睡眼醉着,被他逗弄的乱了方寸,藏什么,都会被抓到。   “没吃饱!”他无赖的剑眉横调,逼出她的反抗和小拳头,眼角还挂着迷蒙的泪。   又回到黑暗里,他惩罚她的坏,不喂饱她,咬她,从胸口直咬到私密里,那么执著的寻着他要的,逼着她又哭了,什么也抓不住,只能求着他,靠着他。   这样的游戏,从早到晚,不能餍足的猫,不能逃走的鱼。   难以平复的喘息,唇里即将呼出的呻吟被他收住,采遍那里最多的甜蜜,他够了,把睡衣重新轻轻披上,拉着她的手,出了卧室。   她安心的跟,傻傻的任他牵着,寻着他的足迹。   客房门口,停下来,回头抓住她眼里的慌乱。   身子突然回到他怀里,脚尖沾不到地,腰上的手收得好紧,她悬在他身前,和他平视,看他眸里的颜色又变了,深得像潭,让她沦陷。   “还要吃!”   他笑着,下一刻,门起门落,猫走了,叼着他的鱼。   恨吧,如果还恨的话……   第四十八章解禁   那天清晨,他早早就醒了,她还在梦里,那里藏着好多的秘密,她谁也没有告诉过。虽然前晚,她又睡在他怀里,可甜甜的梦里,没有他。   他醒来就盯着她看,那朵他等了多年的笑容和依赖就挂在唇边。猫来了,被他赶走。把被子盖过两个人身上,他埋了进去,去她梦里找她。今天,就要分别了,从心里舍不得放开,但是不能再关着她了。   抱着梦里的小鱼直接去浴室,放在温热的池里,看她惊慌的醒过来。无力的靠着他,光溜溜在水里,一时忘了梦里的秘密。他很热,她怕冷,就抱在一起。细细地体味最后的温存。   她要走了,他舍不得,却没告诉她。   心情不好就抱着,吻着。心情好些,就纠缠在一起。她都由着他,躲一躲也就依顺了,让他从没有过的满足。   她不气了,他知道她肯定不气了。   不安分的手在水里慢慢滑动,她闭着眼睛,似乎又睡了,然后猛然间惊醒,睁大的眸子里有气,有羞,有恨他,让人爱不够。   指尖那么依恋,她喘的可怜,躺在温热池里,抱着他的颈子摇头,又摇头。   “不要了。”轻轻地鼻音,隐隐的泪,眸子那么迷乱。   “说你错了!”他不肯放开,夺了她嘴里的喘息,施为的力道由重到轻。   “嫣嫣……错了。”   “哪错了!” 滑下的唇擒着她胸口的起伏,把她推到另一个世界里。   “哪都……错了。”泪滑下来,不知道因为开心,还是难过。   “错了怎么办!”那么坚决,佯装生气地声音低沉的发哑。   “嫣嫣改,”脸颊被水熏暖了,身被他扰乱了,“嫣嫣……”   他不让她改,他就要她这个样子,只有他知道的样子,拉着她的手悬在肩上,柔嫩细滑的腿缠在身边,陌生的姿势里,温存着。   胆怯也好,羞涩也好,彻彻底底的吻够,要分离了。   抱着她,却叹气了,毕竟,要分离了。   那天是学校解除封锁后的第二个星期,决定把她送回去。七个星期了,他们从老天那偷了四十九天。他把这些日子圈在台历上,那两页撕下来放在书房抽屉里。   她从卧室里走出来,换了新买的衣服,一身的白,和他接来那天一样。手里提着猫房子,脸上有没褪尽的红晕,格格跟在脚边。   夏日的风,疾病后渐渐有了些人气。   他给她打开车门,看她坐进去。   “自己系安全带!”命令又变的强硬。   她垂着头,听话的侧身寻找带扣,正被他久等的吻撞个结实。又缠得不得不推他,好久以后才住手。   最后,安全带是他给系的,手攀在他颈上,闭眼平复着呼吸。   “不回学校吗?”看着车开上了她不熟悉的道路,好不容易安安分分的坐一起。   “现在不回。”他没多说,只是继续往前开,最后停在了一家外国诊所前面。   “干吗!”下车的时候,她莫名的有些怕,为什么要带她来医院,不是该回学校吗。   “检查身体!”他拉起她的手,被她挣开,又拉了回来。   进门他们被分开,他去了男士一边,她被一个外国护士带走了。抽血到各个科室的检查,他的很顺利,外国医院的人少,效率也高。   在门廊等着的时候,一个护士走了过来,用英语交谈了两句,他脸色一沉,跟着进了一间空的诊疗室,她坐在一排长椅上,看着他进来,眨眨眼睛就哭了。   他的步子有点急,走过去拉起她,以为出了什么事,她摇着头,有些无地自容的埋在他怀里,像是那些外国人对她做了什么。   “不查就不查,把B超做完就走。”她也不置可否埋头不说话。他带着她去了检查的屋子,看着她躺到床上,有些不安的看着面前的男大夫。   他走过去小声说了几句,大夫站起来出去了。不一会儿,来了一个年龄长些的女大夫,慈眉善目的,她出了一口长气,听话的褪开衣服。   他看着那台机器在她胸腹细白的肌肤上移动,她不时微微的喘气,眼睛不知道往哪放,碰到他的,就躲开,医生查的很仔细,反复的照了好久。检查腹部时,他的眼神很深,早晨,他流连过,也疼惜过。   “现在不查,以后也得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查的!” 检查完坐进车里并没启动,他话里的深意她听的一知半解,只是被拢过来擦眼泪时,还在发抖。   他拍着她把哽咽平息下去,知道护士描述得不过分,她进到妇科的检查室就吓到了,任谁劝也不行。她还是小女孩,虽然被他爱怜过,也还是小女孩,不查也罢。   她心里是乱的,他这些日子越发觉察出来。那天的恨淡了,却又被一种她说不出的情绪笼罩着。越进一步,她心里越乱,像是丢了自己。她会脸红,常常眨着眸子偷偷看他,心慌的时候埋在他怀里,欢喜的时候轻轻抱他的腰。   不再排斥,欲迎又距,她体会到,那是信任和依恋吗?叹口气,也许成功了,也许,日后还有好长的路。毕竟,真正得到她还要好久,还有很多问题。   开启了她的人生,下一步,却回到了解禁的现实。他书房里,压得那封信让人喘不过气。   发动车子前,他顺着她的发,很矛盾。   ……   车开回到大院,他把格格和猫房子送了回去,只交代了她很好,已经从疗养的地方顺利返校了。   她在车里等着,看他回来,手里正打着电话,坐进来把电话交到她手上。   “你哥,想跟你说两句。”   “嫣嫣,好了没?”哥哥的声音一传来,脆弱的泪腺就把持不住,“哥,我想你。”像是生离死别后的重逢,她哭的特别伤心。   “哥在医院很好,但是还要封闭一些日子,也不能经常打电话,有事就找城寺哥哥,等我和唯一出去了,到学校去看你。”   她唇边那句好说不出口,泪浸透了手机,他拿走替她说完,“放心吧,她挺好的,今天就回学校。”   路上,他把扣了四十九天的红手机拿出来,他没让她回家,也没让她和外界联系,就在他支的天地里依着他生活,是一种自私,也是一种男人的满足。   校门口,他从后座拿过装着她衣服的小书包,里面有他拿走的衣物,现在,可以还她了。   “功课别太累,学校可能还得些日子才能开放。吃东西要小心,两周后体检报告出来,别担心。”他语气刻意沉着叙述。   “给我发短信,有什么事都要说,不许瞒。”她点点头,拿过自己的手机,上面那个带嫣的吊坠没了,换上了一块青透的琉璃,造型像一座佛塔,又像是一颗古树。   “你是学中文的,那是个字,回去好好找吧。”他把她拉进怀里,细心斟酌了她的唇,淡淡的红晕,放心了,开了车门。   她没有马上离开,抬起头,深深地开了他一眼,又被他收在怀里,片刻温暖。   银灰色的跑车一直停在校门口,她提着小包一步步往校园里走,出示过证件顺利进去了,从始至终没敢回头。   他拿出烟点上一支,看着她纤细的身影一点点走远,眉头紧锁。   她边走边抹了脸上不合时宜的泪,又自由了,哭什么?抱紧小包,向着宿舍的方向跑去。   那晚,他开车绕着学校转了好多圈,心情从没有过的失落。   她躲在图书馆,蹲在一排文字学书架边翻看一本字典,手里握着那个新吊坠。   非典过去了,生活恢复了正常。别人的病好没好彻底他们不知道,只是他们自己,都病了,热度退了又来,反反复复焦灼在心里。   那个镇守她灵魂的“寺”字,自此一直跟着她。   第四十九章思念   思念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染上了,就再无法痊愈。   当她意识到开始想他的时候,躲在宿舍里哭了。抱着那个小吊坠,心里又乱又疼。   那几天,学校的事情不是特忙,她和瑶瑶这些从家返校的学生,被安排单独住在一个楼里,她接着弄校刊的时候,却总是不能专心致志。   同屋问她返家这段的事情,只能草草的代过。早晚还是有系里的老师监督她们量体温汇报身体情况,每每让她想起生病那些天和他相处的情景。   越想越清晰,好像还在那间公寓里,有人推开门,走过来轻轻按在她头上,有时候,就不按章法的亲她,逗她。她喜欢看他和格格打架,喜欢格格欺负他的样子。那些摇铃铛的晚上,他好像也变成了她的猫。   不想则以,想了,就汹涌澎湃的,吃不香,睡不着,为数不多的课程,她竟然旷了几节。在学校的铁门那站着,看着那个刁难过她的保安还在,但是接她的那件风衣不在,他不在。什么什么都不一样了。   浴室里,看着他碰过的自己,痕迹消失了,他留过的热还在。深到胸口跳,疼到眼泪收不住。唇边的呼吸,像是每个清晨他在耳边的叹气。最后的日子里,他喜欢叹气。现在换她对着自己,一遍遍落泪。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但是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夏天了,天热了,她站在那久了,有时候失神的忘了吃饭,有时候错过了校刊部的会议,和戴阳一起吃饭的那天,他看着她对着饭菜心绪不宁,说了句透彻的话。   “是他吧!”   她没回答,就是承认,想躲开话题,只好拿起筷子继续吃,吃到一半,突然起身跑了,躲在食堂外的花园里,哭了一场。没有他的怀抱,夏日竟然也会冷。   两个星期里,好多次想给他发短信,又没发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给她任何消息。返校那天,他说过的话是不是都是骗她的,就像那段封闭的日子,他也骗过她一样,骗她交付自己。   他要了那么多,要得那么彻底,却不给她一个消息。   四十九天,一个人怎么就变了呢?她不知道自己沾染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突然存到了心里。   不知不觉,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如果是诗句中那样的爱恋,现在她是不是已经属于他了?她脑子原本灵光,这样的岁月里,却迟钝起来。   振奋很难,不思念也很难,这个学期快结束了,非典闹过以后,毕业的事情比往年仓促,戴阳准备去德国,秋天的时候会走,毕业前他就搬离了学校。   她送他到学校门口,看着他上出租车,挥挥手,和大学就告别了。   之前的一晚,他喝了散伙酒来和她话别,两个人走在湖边,他突然停下来,在黑暗里看着她,眸子里有一种洞察一切的睿智,说得竟然还是那句话,“别爱上不该爱的人。”   风里,她留着泪,站在铁门那,对着远去的出租车和车里的人,突然大声喊,“戴辰呢!戴月呢!戴阳,你告诉我!”   戴阳走了,她没少什么,只是他带走了永远的一个秘密。   她开始了考试,成绩比去年有所下滑,但也是靠前,并没引起老师们的注意,反而是搬回宿舍以后,程瑶瑶她们几个察觉了她的变化。   说她清高的东北女孩不再冷嘲热讽,有时,甚至帮她打水做值日。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再追问,才知道她被接走以后,有人给宿舍留了信,也没什么内容,就是钱和需要帮忙尽管说的字条。   她们都知道她走时感着冒,发着烧,但因为那封信,大家都选择了沉默,她也没成了系里的罪人,学校的逃兵。   看着东北女孩递上来那个揉皱的纸条,她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字,还是收了起来,觉得是非常时期的非常留念。想他的时候,偶尔拿出来看看。   想他,真的,想的疼了。   坐在湖边整理稿件的时候,有时候对着手机吊坠莫名的委屈,他让她查,她查到了,他却消失了。无端的几滴泪,都落在书札里。本来看书都会做笔记的,回来之后,竟然半本书也没看完。书里,只有他的影子,他眉角的俊朗,唇边戏谑的笑,还有深到她心里的黑眸。   好在,很快封青和唯一都解了禁,一起来学校看她。   三个人在学校外的小餐馆碰的面。   她扑到了哥哥怀里,哭了个痛快,紧紧抱着封青的腰,肝肠寸断。唯一也哭了,就连封青,也哭了。   一是大家隔了这么久还能聚上,又都安好,另一方面,也是疫病中看到了生生死死,不免感伤。   “爸妈和旭姨好吗?”她从哥哥怀里抬头,被封青拉着坐在身边。   “都好,都担心你来着。”封青看着妹妹哭肿的眼睛,快三个月没见了,真想她,她瘦了,比起上次见,眉宇间似乎沧桑了。可能经过这次的事情,大家都长大了吧。   “婶婶很想你,放假的时候去她那住住吧,养病的日子你也不给婶婶打电话。”封青也不是责怪,妹妹病着,有又没有地方送,要不是城寺,还不知道会错乱成什么样。   “这次要好好谢谢城寺,照顾的那么周到,要不是他,你哥得急死!”唯一在一边劝慰着,看着兄妹两都很伤怀,想说些开心的。   “过两天他从上海回来,咱们一起吃饭。”封青拍拍她的头,错过了她眼里复杂的情绪。   听到他们说他,她的难受更甚,她不好再追问,他去做什么了,什么时候回来,只是突然安静了下去,凑到唯一身边,有一搭无一搭的听他们说话。心里乱成一片,只知道他走了,去上海了。   那晚回去的车上,唯一问封青,“嫣嫣怎么了,感觉怪怪的,和以前不一样。”   “可能想家了吧,这些日子过得也不开心,听说戴阳出国了。”封青没太在意这个问题,瘦些很快就能养胖,受了惊吓可以慢慢安神,他们都是医生会把嫣嫣照顾好。   “是吗?”唯一仍有些怀疑,毕竟封嫣眼里的,不是想家那么单纯。但很快,因为封青别的话题就把这份疑虑丢掉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封青向她求了婚。交往这么久,一切水到渠成,经历过生死的考验,他们已经坚不可摧,不能没有彼此了。   第二天,唯一打电话告诉了封嫣,听见她在那头的哭声带着快乐,也带着酸楚。十六岁那年,封青搬出来的时候,她也听过那样的哭声,那时候封嫣还小,现在她大了,懂事了,电话最后她轻轻地说,“祝你和哥哥幸福,小嫂嫂。”   “傻丫头,我们现在不结婚,以后才结呢。”唯一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从没有过的幸福。   而挂下电话,她正好相反。送出了祝福心里又疼又难受。一个人坐在宿舍外的小树林里,待了一天,从现在开始,她要永远失去哥哥了,这个永远,也许没有尽头。   他走了十四天,还是没有给她任何消息。这样的等待和想念,有尽头吗?看着那个寺字,她病到心里,想着有他的黑夜,有他的白天。泪湿透了眼角。   那晚梦里,她梦见哥哥走了,拉着唯一的手,他也走了,拉着别人的手。   他们都不要她,把她留在原地,不回头。伤感的惊醒,又悲凉的睡去,盼着放假,盼着他回来。   她脆弱的神经里,真的容不下如此惊涛骇浪的思念。很多天,哭着醒来,哭着睡去。   他去哪了?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病了,因为想他,她病了。   第五十章癫狂   七月初,伤感的季节,大学总是在这里分手。   她和同学忙完最后一期校刊,回宿舍收拾东西,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心里漏了一拍。   “出来,侧门,拿着东西。”他的声音特别遥远,特别陌生。   胡乱的把放假的东西扫进包里,从书架上抱了要用的书,用跑的在校园里奔。快到校门才停住脚,稳着自己的呼吸。   银色跑车没在,侧门只停着一辆黑色吉普。她站着等,突然就被粗暴的连人带物往后拽。   手臂上他攥出了红印,看不清他的面孔,急躁的呼吸好像压了多日的脾气,拉着她上车,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一路上把书抱在怀里,想看他,可每次抬眼,又胆怯的低下头去,只好一言不发。车开进大院的时候,她想说些什么,还没张嘴,就被他一句“闭嘴”给吓了回去。   拉着她上楼的时候,他一步两个台阶,她踉踉跄跄的,进门书掉了一地。他不许她捡,直接把她整个人按在门板上。   “说,为什么不发短信!”他眼里着着一把火,要把周围的一切都焚尽。她不张嘴,被捏得脸颊疼,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他黑了,阴郁了,和走时不一样,似乎换了一个人。   看着她哭,抢过她怀里的东西扔在地上,扯着她的身子往卧室里走。沿途,扯掉了领带。动作越粗暴似乎心里的焦灼难耐才能好过些。   她几乎是被扔在床上的,他扑过来紧紧压着她,不由分说地扯她单薄的衬衫,几个扣子崩裂,溅落到地上。   看到那片洁白的锁骨,他喘了口粗气,突然用大腿灌入她群摆间。   “想我吗?!”那像是命令,也像是请求,只是他眼神很乱,鼻息浓重。   她没处躲藏,只觉得锁骨上一阵疼,咬着牙说,“不想!”   他听了,只是更急躁的扯开自己身上的衬衫,又去拉扯她的衣服,那件小巧的蕾丝内衣,几乎被他扯成了两半。   一身健壮贴了上去,压着她细白的肌肤,似乎恨了她很久,使劲咬她的耳垂,沉痛而坚决,“恨我吗?!”   她被动的躺着,手收紧成拳,抓住他腰侧的衣服,“恨!”   他起身,看着她的眼睛,泉涌般的泪水,一颤一抖撒谎的嘴唇,还有他忽视太久的情绪。她爱上了吗?不知道!   像是绝望的承诺,低哑到听不清,他眼里混乱,“恨吧!”   扯落她身上的一切,在那张大床上,咬她,折磨她,报复她,欺凌她。他的手,探进她最私密的地方,一次次留下他的痕迹。   “说是我的!”那么粗暴而鲁莽的动作,她被弄得很疼,泪湿透了枕头,摇晃着头不说,晕眩而无力,却制止不住他猛然占据的唇舌。无助的抽气变成了啜泣,他却只是加重了力气,在她的幽密间反复的施压。   她的泪让他痛苦,也让他满足,唇回旋不去,又顺着属于他的一切回去,采撷她胸口为他保留的纯真。他不吻她,只是咬她的柔软,指尖全是折磨的力量。   “说是我的!”反转她的身子,用胡子残忍的在她背上留下一整串刮痕,她疼得小手紧抓床单,可怜兮兮的喘着气,想跑,只是被他抓回来,从背后攫取了一切。   无助的被他抓在怀里,她喘得太急,私密处是他衣料传来的压力,摩弄得好疼,胸口要跳出一样的狂乱,唇上又被夺了呼吸,颈项回转,能看到他的眼睛,却看不透他的心。   他逃开那双眼睛,掀起被子,在黑暗里终于褪去了衣服。他管不了那么多,他等了十四年,从今以后,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而这种等待有没有尽头。   “封嫣,我不爱你!”他说着残忍的话,却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她已经晕了,傻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下一刻被他一身密密贴合,深深陷在床上。   “我不爱你!”他又说了一次,然后咬住她胸口最柔软的肌肤,疯狂的吮吻,那里疼,他也疼,疼到麻木,唇齿间有血腥,她的指尖深深掐到他手臂里。   她再想推他,已经晚了,他们这辈子,从这一刻开始,再也分不开了。   他不给她任何准备,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甚至,不告诉她,他是爱她的。   下一秒,分开她虚弱的腿,他闯了进去。那道他曾经以为会留存很久的隔膜,他必须亲手摧毁,然后让她再也无处可去。   那把利刃刺进身体时,她喉里一声哀鸣,泣血般痛到骨髓里。那是一个女孩最后保全的自我,而他,残忍夺走了。疼,疼的失去了理智。想叫,想挣扎,但是什么也不管用。他太强大,决心太可怕。   有一刻,他停下来,看着她满眼的泪,突然盖住了她的眼睛,不忍继续。心里不曾如此满足的占有,也不曾如此痛恨的占有。   她哭得太无助,虽然停下后的痛楚减少了太多,但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做错了什么。   “嫣嫣……错了……嫣嫣……改……哥哥……”破碎的句子,拒绝的话说不完整,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他不爱她吗?   收起她哭噎的心碎,他不许她逃走,叫哥哥吧,叫十个百个封青也已经成了定局。   不曾放弃的力量,重新起身,抱紧她细瘦的腰身,在他最爱的那抹脆弱间突破了禁忌。   脑子里嗡的一下,瞬间碎裂,她是他的嫣了。片刻的清醒,然后就癫狂的冲刺起来,看着她疼痛的翻滚,在他怀里颤抖而恐惧,唇边是求他的喘气和哭泣。   嘴上是血,心也是碎的,再被他一片片吞噬。昏眩的像行将凋零的小树叶,她发着抖,想睁开眼找光。他闯入的太深,太绝望,不给她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爱极了,疼极了,也就是恨。他恨她让他成了野兽,也恨她让他再不是自己。抱起她从床上离开,把两个人关在衣柜里,在那成堆陨落的衣物间,他疯了一样的折磨她,冲刺间注入的力量超越了她能承受的极限。看着她渐渐抽离的意识和无端浮现的绝望,他竟然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他知道她会恨他,那就恨吧。他希望她恨他,永远恨,这样,就不会遗忘。   温热水流冲刷着交叠的身体,内心却异常冰冷。被抵在冰凉的瓷砖上,她有一刻辗转后的清醒。眼前的他,陌生而熟悉,深邃的眸里是往日爱过她的那个人,下一秒,在她垂下的柔颈边,他静静宣判。   “结束不了了!”   柔弱的被他举起,乖巧多年的眸子扬起,一眨不眨的看清面前的男人,那还是爱吗,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又来了,硬生生的闯进她的生命,不许她离开,不许她遗忘,唇舌搅乱的呼吸,更像是叹息。   改变的只是地点,爱恋是一样的,痛苦也是极致的。她在他野蛮的力量里彻底殒落,洒落的清水,行将溺毙的一池温暖,化成她的血,她的泪,他的力量和他的绝望。   她不知道还会不会结束,只是在朦胧的意识里,突然觉得怕,心口突然停止了跳动,她要被留下了,他要和哥哥消失了,永远永远的消失了。   池水四溢,她柔弱无力的突然攀在他颈上,带着一个比乞求还可怜的温婉,说了一句“别不要我”,就倒了下去。   她要死了,和他一起死,被他折磨死,她不知道,只知道,她想他,也爱上他了。   他扶起她的身子,回到床上。   从背后把她抱在怀里,护住她胸前每一寸曾经属于他的肌肤,轻轻分开她的腿,再一次进占。她不反抗,那么软软的交付着自己任他作为。他,不再强夺,只是用唇和再也收不住的泪一遍遍爱她。他哭了,她看不见的时候,哭了。   朦胧意识里,她回到他的怀抱。谁哭了?她看不清。只是胸口湿热一片,疼到麻木。   他低下头,拨开她额上的发,吻着她的眼睛,轻柔的说着,身下,不曾放弃的占据着她的一切。她是他的,十四年前,十四年后。   “我爱你!记住,你是我的!”   光消失了,她听见了那句话,也忘记了那句话。在他臂弯里带着一抹释然,撒手了。   癫狂,眼泪,他宁可一起死去!   ……   那天后,她在他身边醒来,病了一场,他守着她,跪在床前,怕她去了。   一个月后,在没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城寺和封蓝在上海注册结婚。   第五十一章噩耗   醒来的时候,最先看见了那扇窗,工作台上,还是那盏亮着灯,柔柔的光,曾经陪她度过了那么温暖的四十九天。世界,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只是有他的世界。   然后才看见他,跪在床边,她没见过他痛苦的表情,那次他病的时候,也不曾这样难过,他哭了吗?那些挂在他眼角的,她摸不到,也看不清。心里那个他,瘦了,黑了,看她的眼神也变了。手被送到炙热的唇边辗转的吻着,竟然感不到温度,爱她的话,说过很多遍吧。   她怎么了?耗尽了力气,疲倦的闭上眼睛,好累。   想清醒起来,却只感觉疼。疼到骨子了,被揉碎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到心里,汇成一把穿凿的利刃,破开她的身体,也碎了她的心。那是他做的,她记得,她说恨他。   “嫣”   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绝望的一下扎到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眼泪倾巢而出,那是她的名字,这世界上,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只有一个人,摧毁她的人,说过爱她的那个人。   听着,努力保持清醒,但是太难,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太累太疼了。   黑暗前的一切,她没忘,却记不真切,想深深吸口气,喉里却堵着什么,不让她呼吸。真想活下来啊,在光里,再看看他,像是校园的铁门边,那些等他的日子。想他了。   他说过爱她的,她想告诉他,她也爱上了。   疼又来了,从身体的某一处,尖锐的让她浑身一颤,指上细微的抽动,想抓住他,想求他饶了她,但是他为什么不听呢,她哪错了,不该爱吗?   黑暗来了,眼前什么也没有,没有哥哥,没有他。   都不要她了吧?像妈妈那样,不喜欢她了。   别走,心里的疼比身上的更难熬,又抓不住什么坚持下去,眼泪从心里破碎的伤口流出来,断了,又续。   残喘的悲哀,悠长的呼出被他禁锢太久的委屈,眼泪又冲了出来,盖过最后的意识,太疼了,真的,他把她弄得太疼了……   他跪在那很久,这一夜,她醒过两次,发着高烧,意识朦朦胧胧的,不认识他,他叫她的名字,叫了几百遍,她流着眼泪,闭着眼睛又昏睡过去。   她不是任何人的了,只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她也许要死了,像他希望的那样,和他一起死,他带着她,不许别人伤害她,夺走她,但是他自己,先把她伤透了,也把她夺尽了。   埋在她身边,贴着她身上蔓延的伤痕,手紧紧握着她的,闭上眼,等着她醒过来,或去梦里找她。他是爱她的,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为了爱她。   那天之后,病的很重,两个人在卧室里,在阳台上,都病着。一缕阳光照进来,正好映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乖巧依然只是神采不再。   她是条小鱼,他的小鱼,他只有这么一点奢求,等了十四年,却是这样的结果,他不许她在干涸里消失,以后怎么办,谁也不知道。   恨吧,他宁可她恨他,永远都恨。   把她收紧在怀里,抱着她,摇着她,喊她的名字,拉起她的手就着一屋子阳光,准备就这样,一起和她死,再一起和她生。   ……   “封嫣,再往左边一点。”晓蕾站在扶梯下面,看着封嫣在布告栏最高的一层贴新一期校刊的征稿函。好几个月不见了,非典以后,不知道她去哪了,回来时似乎病的厉害,憔悴的不成样子,躲在她的宿舍躺了很多天。   “再往左一点。”她走远些,看着封嫣纤细的身子,在她的指挥下,站在梯子上微微调整广告的位置。   其实,她可以不做的,病刚刚好起来,人瘦了好多。但是她坚持一定要做,整个假期都住在学校,忙忙碌碌,说是大三前要把校刊的事情弄妥当,新学期好移交给新一届做。   她举着的手臂上有一处瘀伤,不仔细看,已经淡了,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在那么显眼的位置,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很碍眼。她总是白白净净的,从中学开始就是,有人羡慕过她的秀雅,更多人嫉妒她的美丽,但是大家并不知道她心里的难过,她,其实常常难过的。   手还举着,肩膀很酸,他的肩膀酸了吗?没听到晓蕾的指挥,她没动。从那天之后,一个月了。开始的日子里,错乱的记不清楚,只是疼着,病着。然后,他走了,在她真正醒过来的第二天,紧紧抱着她哪也不让去,她就趴在他怀里,再恨他,怨他,也只是化成眼泪,都揉到他怀里。   那是第一次,他轻轻的叫她嫣,她抱着他的颈项,心里还有怕和疼,但是叫了他的名字。   十四年了,那是唯一一次。   城寺,只两个字,想来心里又疼了。   她真的恨他,强取豪夺的折磨她,他该好好说,该温柔等,该像以往那样耐心,等她想好了不怕了。毕竟,刚刚只有四十九天。她恨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恨他,可不见他,心里却空荡荡的。   怎么能不恨呢?怎么,就爱了呢?   叹口气,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走前,也是叹气。   那个早晨,他似乎一夜没睡,醒来的时候,在他怀里,听他说抱歉,在她头顶说了好多次,声音低沉有力,她环着他的腰,心软了。   病着没力气,只是轻轻收紧手臂,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里,那样很暖,很安心,看着他眸子里映出的自己,又哭了,她爱他啊,怎么耽搁了那么久,才发现呢。   不知道该怎么原谅他,更不知道该怎么恨他。也许自己过去对他伤太深了,他才狠心的和她要,像第一次吻她那样,从不问她愿不愿,想不想,就夺了。那就是他,从来都是他。   离开房间的时候,她倦了,看不清他的背影,只记得他说爱她,在她入梦的时候,说到她心里最深的地方,让那些伤口不再疼,因为他爱,她就不那么疼了。   可现在还是疼了,之后再没见面。哥哥说,他又去上海了,一个月了,什么也没告诉她。   他在哪呢?下次见,真的要告诉他,她恨他,太恨太恨了。   她举着海报,等在那里,就听见瑶瑶在远处喊她。   “封嫣,信。”声音中气十足,听了让人振奋,回身看她一身爽利,她也开心些,也许是他的信呢,写给她的,他从来没给她写过信呢。   瑶瑶把信交过来,“很厚啊!”   她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了手里的海报。   突然来了一丝风,梯子下两个女孩看着手里的海报,新一期,竟然又是爱情,中文系啊,风花雪月的,总是这样。风吹起了海报的一角,正好盖住了撰稿人的名字。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站的好高,什么也看不见,天,竟然没有一片云,亮的刺眼,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   下一秒,海报碎了,封嫣细弱的身子,直直从梯子上栽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生路   “别不要我”当初,她这么说着倒在他怀里,再醒过来,他真的不要她了。   她听见所有人都在哭,只有自己没哭,永远也不会哭。看到那张过期的喜帖,她的世界里还有眼泪吗?   又睡,又醒,却再没真正休息过,也无法醒来。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是“去上海”。   晓蕾在她床边站着,眼睛哭红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多年同窗,她没见过这样的封嫣,压碎的那张海报上是她的血。她的头磕在梯子上,当时就晕了,送到校医院没真正清醒过。带血的床单,堆在病房角落里。   在校医院整整躺了一天一夜,手臂上一直打点滴,额角的纱布换了好多块。瑶瑶拿着那张喜帖,读着两个陌生的名字,看着病床上的封嫣。   是她的家人吗,封蓝?她不知道,她也哭了,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有种非典过境的恐惧,她不会出事吧?   第二天,在所有人的反对中,她爬了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挨的走到房间门口,扶着墙,坚定的眸子里,有一种要毁灭的光。   她不相信,打死也不相信,谁说也不相信,她要见他,无论如何要见他。   看着面前的朋友,她给出了答案,要么让她死,要么让她去。任何人在那样绝望的坚定前,都会妥协。   这是她唯一的出路,也是生路,见他,然后让他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骗她的。   在床上又躺了一天,她们从宿舍里搜刮了所有的钱,买了三张火车票。离开宿舍的那一霎,封嫣靠着门框,精神恍惚,觉得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不许哭,这样的时候,她不能哭。如果是真的,她宁可没存在过,他们之间的所有一切都不曾发生,如果他和封蓝结婚,她宁可没活过!   买的卧铺却几乎坐了全程,封嫣上车就没醒过,半夜挣扎着问过一次时间,之后一直在下铺窄小的床位上昏睡。随着车厢摆动轻轻摇曳身子,看了让人心疼,手臂上还有前两天摔出的伤,身上盖着瑶瑶放在学校的冬衣。过交流道和路口,偶尔会有一道寒冷的光直刺到她惨白的脸上。她们不敢合眼,怕她真的出事。十几个小时,就这么在恐惧里一点点熬过来。   车厢很热,夏日里躁乱的让人心浮气躁,她出了很多汗,密密的结在额上,瑶瑶不时去擦,手都发颤。后半夜,她看似平稳些,但是脸色越来越差。   车快到镇江的时候,天蒙蒙亮,第一缕阳光射进车厢时,她突然醒了。一夜疲惫,眼睛下青紫一片,唇上蜡白,脱了一层皮,脸颊比昨日瘦得更厉害。晓蕾蹲在旁边想喂口水,她不喝只是躺着问到哪儿了。   听了地方,也搞不清还有多久,但总算松口喝了水,乏力的又躺回去。车正要经过一个隧道,瞬间涌起的回声很强,她躺着手抓紧了身上的大衣,车厢里暗了下来,只剩下热,有些怕,这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她却再不看窗外的风景,什么景致,也没有他。   那么漫长的一段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尽头,像她此刻无助的等待。那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很多遍。   晓蕾下意识去摸她的手,反手被抓住,冰凉僵硬,车厢里近四十度的高温,她一直发抖。也许很害怕,抓得死紧,手心里一层的汗。   迎面而过的列车,光影闪回,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挣扎着起身,想抓住什么似的往前探身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了下去,趴在卧铺的走道间剧烈的吐了起来。   胸口的疼,郁结在那儿好多好多天了,因为太想念,因为太担忧,现在却只是因为难受,闷热堵得她上不来气,她想问问几点了,真的只想问问几点了。天亮了,她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见他。但不知道是什么,胃里的冲撞太难受,她实在忍不住了。   车厢里客人都醒了,那阵呕吐声在隧道的深处听来格外恐怖,掘尽了她的肝肠和所有。瑶瑶想去扶,却抓不稳她的身子。有经验的客人过来帮忙,把她从床边抄起来放回去,还没放稳,又一波呕吐涌了上来,她甚至翻不动身子,就吐在了客人身上。几天里根本没吃东西,除了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胸腔里更难过,闷闷的,她想道歉,说不出口,吐过后一身的热汗,车外的气流冲进来,又冷的打寒战。污浊的车厢里,她缩在床角,发着抖,觉得抱歉。晓蕾蹲在床边安慰她,看她没反应又拉她的手,哭哭啼啼的喊她的名字。   她其实听清楚了,也知道她们担心她想叫醒她,也许上海就快到了。只是真的没力气再睁眼,她和自己抗争,还是输了。脸上的汗收了,手心发凉,意识很快就过去了,甚至没觉得那么痛苦。   想着快点到,她现在只求这个,其他的,就是见他了。她没哭,从始至终都没哭。   “病得挺厉害的,快找大夫吧,这么下去不行,到上海还有好几个钟头呢,都这样了干吗还带她出来。”列车员从车厢另一头赶过来,收拾了两下地上的呕吐物埋怨了几声,“年纪轻轻的,真想不开”。   瑶瑶眼里冲着血丝,压了一肚子的火,又是担心,又是烦。就这么去了,找谁去,为什么去,她什么也没说,甚至连句清楚的话都没交代。从学校到车上,从始至终没说她要干什么。   看着晓童还在那哭,心里气她没用,看一眼封嫣的样子,眼里刺痛的难受,憋不住也哭了。同屋两年相交即使不深,也不舍见她无端变成这样。   车开出隧道的时候,光回来了,封嫣没有,她躺在自己的悲哀里没有知觉,只为他留了最后一口气,只要能见他,她想用这口气告诉他,她恨他,这次,真的恨了。   ……   上海的黎明,再绝伦的光,也是暗淡的,因为这不是他的城市,从来不是。   又在窗前站了半夜,看着浮华的灯景被阳光吞噬,如同他们短暂的幸福,还来不及回味就结束了。   在工作室暂时安顿下来,心情太差什么也做不了,拔了电话不想让任何人找到。手机就扔在桌上,和一堆垃圾在一起。办手续那天,他把办公室新买的家具都砸烂了。锁了门不许任何人进来了。   他知道封青一直在找他,但是他不想见,不想谈,   走的那天,他不敢回头看她,那时,她醒过来了,没说再见,他就推门离开了。之后,再也没见。   不知道封青知道了什么,也管不了那么多,不管封蓝怎么的闹,他就是不去那个家,所有的行李,就放在这。   宁可困死在这儿,也不和她在一个屋檐下待一秒,她要婚姻,好,他给。但他要的,她也必须做到。   家具碎片的木屑陷在肉里,握拳就疼得厉害,但是让他时时清醒。看着缠着纱布的手,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画图。也罢,没有她,他什么都不想干。   只是疼,但没她疼,那夜比他的手,要疼上百倍万倍,疼到他心坎里去了。但他还是做了。她那么疼,哭得那么可怜他也不放过,而她醒来竟然原谅他。就那样趴在他怀里,哭着叫他的名字。   想着她那时的泪,那天她笑着从校园里跑出来的样子,胸口疼得要裂开一样。第一次见她脸上那样的幸福,为他,笑也好,哭也好,都是为了他。他等了这么久,不知道还该等什么。   心烦意乱,听见手机响拿起来就想摔。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眼屏幕,然后就僵在原地傻了一样。那是她的电话,有手机五年了,从来没给他打过,一时竟不敢听她的声音。他怕她哭,他最听不得的就是她哭。   还是接了,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有一瞬闪神,冲耳的却是陌生女人的声音,“你是李城寺吗?我要找那个混蛋王八蛋李城寺听电话,你是不是!”嚷完后,粗粗的喘着。   “我是。”   不知道对方是谁,但那是她的手机,是她找他吗?   “李城寺!你不是人!混蛋王八蛋!”女人咒骂后突然哭起来,电话里又换了声音。   “你是李城寺吗?快来!”   不知道为什么,听她们哭他脊背突然发凉,窗外黎明的光一瞬刺进了眼里,一个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封嫣……快死了!”   ……   第五十三章死路   车快到上海的时候,四十多岁的列车长开始逐个车厢检查,还没走到卧铺车厢,就看见好多客人聚在走道上,没走近就能听见两个女孩的哭声。   挤过去,看见她们趴在底层卧铺上,使劲摇着躺在床上的人。那孩子看起来很糟,日头正照在她惨白的脸上,额角那块厚重的纱布似乎还渗着血,怎么唤也不醒。   刚刚到镇江时听说车上有个大学生病了,吐过之后就没再醒,两个朋友跟在旁边急得要命。列车员回到车头的广播室里广播了一次,但因为旅客大都在睡,没什么回应。快到站的时候,全车广播又响了起来,希望医生或相关人士能到卧铺车厢帮个忙。   大部分客人都站起来收拾行李,有些远程的大小包裹都堆在过道上,从前面赶过来的一位大夫被堵在了其他车厢。车已经开始减速了,眼看着是过不来了。   车停了下来,旅客下车站台上越发拥挤。车厢里,只听见晓蕾的哭,瑶瑶反而不哭了,就守在那傻傻的站着,她不知道那个电话管不管用,那个人会不会来。如果不来,她们还能怎么办。   封嫣这一趟,还能不能回北京。   晓蕾又去摇她,拍她的脸颊,额上很烫,脸颊上冷冰冰的,被握着的手上,连汗都没有。过了镇江之后,她一直这个样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上慢慢空了,列车员顺着过道从远处走过来。   “封嫣,封嫣!”晓蕾贴在她耳边,“上海到了,到上海了,该下车了。”   叫了好多声,她不知是听到了,还是真的醒了,就睁开了眼睛,空空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有一会儿愣愣的盯着铺顶,然后微微侧头看着晓蕾,好像听懂了。   “到了,封嫣,到了。”晓蕾忍着哭,紧紧握着她的手。   真的听见了,虽然难过,但突然觉得开心,这一夜总算熬过来了,这么多天,总算要见他了。难受,她要告诉他她有多难受,太疼了,从头疼到心里,可是又能见他,她最先要说的是想他。上次,她撒谎了。   为了他醒着,头疼的利害,知道眼前晓蕾说着什么,声音进不了耳里。躺在铺上心情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张喜帖还在眼前,上面有他的名字,一下就刺进心里,疼的流血了。   “封嫣,下车了。”瑶瑶的脸,近了又远。   想说好,但唇嚅动着说不清楚,累的闭上眼睛。这样怎么见他呢,她没劲儿了。静静躺着,手揪紧了身上的大衣。   “架着她出去!”瑶瑶咬着牙,也管不了那么多,走过去使足了力气抱着她的身子,一股蛮力把她从卧铺上搂起来,晓蕾在一旁帮着搀扶,总算让她坐了起来。   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心里只想着上海到了,头在疼,手不停的发抖,晓蕾拿大衣披在她身上,也抵不了那阵寒意。   坐在那,除了开心,只剩下疼,没劲了就靠在瑶瑶怀里。眼前都是虚幻的,车厢里那点光亮特别遥远,好不容易攒的力气又快耗尽了。   “会来吗?再打一次?”晓蕾扶着封嫣,抬眼去看瑶瑶,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那个电话很快就挂了,她们只说了几点到,几号车厢,就被挂了。   “不知道。”瑶瑶垂着头,轻轻拂开封嫣脸上的发,她后悔了,就这么鲁莽的带着她跑来,除了一身病,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咱们带她走,就是找遍上海,也得把那个混蛋找出来!”   她听着,看不清楚,就任她们扶着起身,头没了靠的东西,额角揪心的疼,胃里突然恶心的厉害,想往后倒回去她们不让,往前也没法倾,就窝在卧铺的隔间,生生被架了起来。   她知道她们是帮她,可车厢在眼前黑成一片,她站不住了,真的,实在支持不住。腿上一点力气没有,手被死死拉住,扯得身上每个关节都疼。她想说别管了,但是她们不许,强迫她往前迈了步子。   从没这么痛苦的走过,那一步,好像有把刀子从头上直接贯了下来,胸口跳的可怕,上不来气。想靠着谁,谁也靠不住,再想抓什么也晚了。下一刻,封嫣就倒了下去。   “封嫣,封嫣,封嫣!”世界,总也是没有他的世界,后颈到头顶全都麻了,不知道身边是谁在叫,只是看着车顶,从没有过的一种悲凉,突然害怕见不着他了。   是不是自己要不行了?心里不知为什么发冷,手没了感觉,额上又开始出汗,眼前的光越来越暗。像那天他离开卧室的时候,他走了,把光就带走了,只给她剩了个空空洞洞的影子。   她真的只想见他,哪怕再见一面。侧过头,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影子,像是他。他来了吗?   真的不行了,那一刻她害怕了,特别害怕,也特别想他。如果就在这里停下来了,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了吧。   别不要我,她想告诉他,他怎么就不要她了呢?那张喜帖是假的,骗她的。他太坏了。忍了那么多天,再疼再苦也没哭过,但是最后这一瞬,她就哭了,眼泪一下冒了出来,盖在一片黑暗上面。   意识里最后闪过的是他的名字,头疼的夺了知觉,有个可怕的阴影罩住她,但心心念念的那两个字还在,让胸口还是暖的,都是为了他啊,爱上了,才知道那么疼。   轻轻呼口气,累极了,想他想的太苦,头侧向一边,对着那片袭来的黑暗投降。眼里只剩下泪,慢慢的,像是倦极的孩子,再也支持不住,终于阖上了眼睛。   谁也不知道,那刻她是想笑的,为他笑笑。   列车员奔到这节车厢,就看见两个女孩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那个病着的女学生,那孩子倒在地上,看着是要不行了。   “封嫣!封嫣!”   “你别死!”   “醒醒,到上海了!”   她那么的安然的等了他那么多天,盼的那么久那么急切,到了,却坚持不下去了。她不想放手的,从没想过,却先被他放开了。   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现在连自己,也不知道了。   “封嫣,他来了!真的来了!”她听不见她们一遍遍的哭,一遍遍的叫。   平静的躺在车厢尽头,盖着那件厚厚的冬衣,没干的眼泪就挂在唇边,淡淡的,留了个给他的微笑。   ……   他站在车厢那端,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跨了几步,终于看清尽头的人。那哭声,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见。   她从来不哭出声的,只有他在的时候,把她欺负的太甚,她才哭,伤心又害怕的被他逼进怀里。其他时候,只是埋在他胸口安静的掉眼泪。他知道,她哭之前,心里就乱了。因为那些恨,不见了。她,还是爱上了。   “封嫣,你别死!”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哭哑了嗓子,叫的是她的名字。   穿过那些哭声,他看见了地上躺着的人,白净清秀的记忆,瘦弱不堪的现实。像是死了一样安稳。   看见她的笑,心里像被捣空了一样,退了一步,喘着粗气,身上的热汗收了,崩溃的理智先他一步扑了过去。   一个月了,想念让人发疯,她回到了他的怀里,小脸脆弱的侧向一边垂在臂上,额上惊骇的伤口,笼着一层行将离开的死气。   轻轻抱起来,像是碎了的琉璃鱼,破败的躺在他手里,吻着额头滚烫的肌肤,泛着血丝的眼睛被逼得生疼。   她笑着,他却哭了,真的没想到就这么见面了。他那么绝然的走了,她还追来,带着伤,带着笑,来找他。   他要她,她给,原来,也是爱上了,再也收不回。   “封嫣!”有人要去碰她,他收紧手臂戒备的狠狠盯着对方,从没有过的恐惧。他说过不会把她给任何人,她只是他的。   “发什么愣,快送她去医院,混蛋,李城寺,你就是一混蛋!”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人,突然把脸埋在她胸口,再抬头,猩红的眼里有一种偏执的信念,他听着她的心跳,一下轻过一下,却在那里等他。   “她没死!”抛开两个女人,他转过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抱紧她往车厢尽头走。   “她不会死的!”那背影,僵硬却挺直,每一步都是他对她的坚持。   他早把她判给了自己,她是他的,永远都是。   生命连在一起那天开始,他就准备好了,和她生,和她死。   “嫣……”   第五十四章决裂   终于熬到上海,突然就来了风雨,几天里阴霾飘摇。   她来了,他也来接她,她却病了,沉沉的被伤痛淹没,三天,或者四天,在或沉或浮的边缘里,没醒过。   短短两个月里接二连三的打击,一下子把她掏空了,躺在床上,额头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了。不停的打点滴,胳膊上的针眼好几个,手背上青着一大片淤血。   因为是轻微脑震荡,摔过后没有好好休息又坐着火车一折腾,情况严重了。从急诊出来就送了病房,他以为能醒过来,但是一等就是四天。衰弱至极,随时都要撒手的样子。他从没怕过,这次怕了。就在她床边,寸步不离,怕她有什么闪失。   心里又急又乱,想送她朋友回去,两个人又不肯,只能暂时安顿一下,留着他独自在医院守她。他不想别人打扰,就像好好陪她,以后怎么办,他一时很乱,也想不清楚。   看到瑶瑶递过来的喜帖,把手机摔了个粉碎,那天坐在检查室外,用手托着头,暴怒过后额角涨疼。他想开车回去算账,但还是没去。她去做检查了,抬上车子盖着一张白单子被推走时,他觉得那样子,像是回不来了。   出来的时候,头依然疼,心里的石头却落了。她身体底子差,但是总是熬过这场病。医生说不会有危险了。他急,心疼,不离她身边,等着慢慢恢复。   他不能告诉封青、唯一,他做的,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只是躲在这里,和她短暂的在一起。走的时候,她病着,再见,她还是病着。   心里的歉疚都留在她床畔,白天黑夜的陪着。睡在病床边,好几夜他合不上眼,听着仪器的响声,时不时起身看她。怕真就走了,一声也不和他说。   三四天后半清半醒,情况稳定了很多,真正睁开眼认人也能说话,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那天,他在医院过道上和封蓝错身而过,去拿化验结果,封蓝推开了病房的门。命运不能改写,那天,她知道了一切真相。   ……   醒来看着一室的白,听着滴滴答答的声响,眼前终于清明,断断续续睡了又醒,他好像在身边,又好像在梦里。窗外,下着雨。疲倦的找他的影子,什么也没找到,屋子一角,却看见了姐姐。   好多年没见了,除了那本杂志上的一面,有七八年了吧,像个陌生人。经历了岁月,和离开时不一样了。姐姐,本该是亲切的,可想到她的名字,眉头皱紧了。   走过来,站在她床边,温婉的样子像是当年常常照顾自己的样子。但她怕她,看见她就想到那张喜帖,心里又疼起来了,脑子里,都是那两个楷体写就的名字。   李城寺和封蓝,那不对,应该是李城寺和封嫣,没有别人,只有封嫣!   那是假的,姐姐和他,不会的,一场噩梦而已。手指僵着,抓着被子保护自己,看着封蓝坐下身掖好被角,暖暖的唇角,一手抚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她瑟缩着躲开。   她长大了,依然漂亮,病着,那么憔悴,依然有柔弱的风情。她,是封嫣,那个十二岁的女孩,也不再是了,八年之后,她只是另一个女人而已。   “嫣嫣,以后要听城寺哥哥的话,现在,他是你姐夫了。”云淡风轻,和窗外的风景不同,姐姐温柔的笑着,拉起她放在被外的手握紧,说了无害的一句。   躺在那里,病房里那么安静,看着姐姐的笑,耳边听的格外清晰。   很多年前,在胡同的尽头,他和姐姐来接她,坐在车里,她听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她讨厌他,但现在,她爱他。   头剧烈的疼起来。一时不知道怎么消化,只是茫然的摇摇头,“他不是。”   他是她最亲爱的人,晨昏的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天,亲过她,要了她,怎么是姐夫呢。不是,他不是,永远也不是!   她来找他了,准备告诉他,她想他,爱他,怎么,就变成姐夫了。他也是爱她的,他说过,说过好多遍!   封蓝还是淡淡的笑,“傻丫头,我们,已经结婚了。”指间,那亮晶晶的戒指正撞在她惊惶的瞳仁里,一霎那,脸上苍白的脆弱不在,呼吸急促,眼神错乱,唇咬的死紧。   病着却还是挣扎着起身,逃得离她远远的,躲在床头,一时之间,什么也想不清楚,什么都乱了。   “在美国就决定了,他先回来,我再回来。”封蓝起身,离开了病床,走向门边,“好好养病,以后,姐姐再来看你。”   病房里又安静了,窗上的雨都听得清。她拉过被子盖着自己,觉得冷,头上的疼一阵阵扯着心,靠在床头,平复一阵晕眩。   在美国就决定了,然后呢?他为什么回来了,把她从学校接回家,跨过了那道底线要她,他,真的和姐姐结婚,变成姐夫了?   她不信,死也不信!身上冷的利害,头上出了一层汗,不停的哆嗦,刚刚清醒的虚弱依然,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拔了点滴就下床往门外走。她要去想他,不管找到哪里,也要找到他。   他们不能骗她,她只有他,只爱他。她得去找他,当面问他,他怎么骗她,怎么不要她了!靠在门边,她慌乱的开门,甚至没穿鞋,就跑了出去。   扶着走廊的墙一步步往外走,披散着头发,像个走丢的孩子,她挣扎着去辨认每张经过的脸,每个都不是他,每个又都像他。走廊很长,有人迎面过来,看看她,又走远了。他在哪?   路的尽头,乏力的扶着拐角座椅,她累了,喘着粗气,站不稳,眼前又模模糊糊的一片,突然就被带到了温暖的怀里,脚沾不到地,被横抱了起来。   眼泪来了,一下就撞到他黑潭般的深情里,水蒙上了他的脸,她看不清,就用手去摸摸,胆子那么小,窃窃的,怕一碰他就不见了。   一个月,等了那么久,总算见到了,她心里疼得厉害,他去哪了?   埋进他怀里,什么误会都忘了,那么信赖的搂着他的脖子,胡子扎的她很疼,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颜色,心里开心,嘴角都挂着笑。他来了,什么都好了。   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她只想靠着他,凑近耳边,还没说清“我想你”就哭了,那么伤心委屈。分离之后还是分离,转瞬即逝的相守之后,再没平静过。她病了,为了他病了那么长时间,他走了却不回来,她只能赶过来,告诉他想他了,爱他。   长长的叹了口气,安心的靠在他手臂的温暖里,深的像夜的眸子,那是她的,只是她的。   在楼道里看着她慌乱衰弱的样子,奔过去抢到怀里,怕她又晕过去,病的认不出他一个星期了。终于醒了,却哭得那么心酸可怜,抱着他的小手软软的,却是用尽了力气。心里疼,从没有过的疼。回病房的一路,亲着她的额头,伤口结痂了,瘦的那么厉害,他把她害惨了,她再不好,他也不想活了。   把她放回到床上,她不肯松手,拉着他的体恤埋在他胸口哭,眼泪湿透了衣料,手环过他的腰,她受过的委屈已经太多,他实在不忍心再告诉她实话,但是不说,只会更糟,他扶起她的身子,让她靠在枕头上,给她擦干眼泪。   她还是不放心,拉着他的袖子,只是哭。   有一刻,他真的心软了,想就这样下去。但她突然慌乱的扑到他怀里,抓着他的手臂找他的眼睛。   “你没结婚!你没和封蓝结婚!”她再也不叫她姐姐了,她不是姐姐,他也不是姐夫。她慌乱和他要答案,声音都是哑的,小脸上是那种信赖和认定。   他僵了,抱着她的手臂突然失去了力量,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干透,清清醒醒的等着他,他不会骗她的。   他突然紧紧把她抓过来,揽住她的腰身,像要撵碎她一样的紧,他从没这么害怕松手,从没这么担恐惧过,“我和她结婚了,”下一步,只是坠落,永远的失去,“我和封蓝,两个星期前,结婚了。”   怀里剧烈的颤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她挣开,让他面对自己,眼睛对着心,她把唇咬破了,制止胸口撕裂般的疼,一眨不眨的看清他眼里的真相,手指掐进他肉里。   她爱过,疼过,也恨过,但这一刻,她只希望她从来没存在过。   时间定格在爱的那秒,悲剧在眼里蔓延。亲手捧到他面前的心,彻彻底底碎了。   颓然倒进他怀里。那晚,她被推进了抢救室。   ……   第五十五章绝望   悲哀莫过于此,她活了下来,心却死了。怎么从上海回的北京,怎么残喘着醒过来,以及后来的很多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也记不清了。   大三的前半年,她基本是病下来的,在学校长住,最多周末去瑶瑶或晓蕾家里。因为那个人,她很久不去旭姨家,也不想回大院的家里,因为那些地方,都是不堪的回忆,想忘,太难。   哥哥好多次电话里问她出了什么事,唯一甚至亲自跑到学校看她,可她谁也不见,什么也不说,终日安静的坐在宿舍里拿着本书。   她变了,陪她经过一切的瑶瑶看得出来,晓蕾也是。她那么安静的生活在一种悲凉的情绪里,瘦弱的躲在没人的地方。校刊她放手不管了,任何学校的活动她都不参加,常常只是一个人躺着,对着一屋子静谧发呆。   如果她哭,或者闹闹,也许还能让人放心一些,但是从回来之后,谁也没见她哭过,好像等着什么,也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日子过的很慢,她的悲哀也很绵长,唯一清晰的,是戴阳告诉过她的那句话,“别爱上不该爱的人。”   一遍遍写在笔记本上,再把爱字图黑,划去。她没爱过,只是错过。   有时候心里太难受了,止不住的头疼了,就吃些睡觉的药,从中学受惊吓那次留下的神经衰弱,在这时候发挥到极致。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了,就躺在床上反复玩味那句话。戴阳第一次说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懂。第二次再说,已经晚了。   上课的时候,她从前排换到了后排,太疲倦的时候就趴在课桌上睡一会儿,成绩,她不关心了,只要不是太差。   元旦假期的时候,不得不在家里。封青和唯一轮番的和她谈,开导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疲惫的心本已经千疮百孔,她被问的无处可躲,还是崩溃的哭了。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任哥哥和唯一在床边守着,吊上点滴,只是埋在枕头里哭,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说不出。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疼,死了的心也还是疼的,而且愈演愈烈。唯一把她抱在怀里,父母也都早些回家看她,但她停不下来,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或者,活着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别人家里都在过节庆祝的时候,她病病恹恹的弄得家里气氛低沉,父母最后把她送到了外婆那,短暂的度过了两天安稳的日子。   毕竟,外婆不回问她,只会端着做好的饭菜走到她床前,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哄着,喂她吃东西。   她不是孩子了,现在却宁可自己是孩子,什么也没经历过。她还是干干净净的封嫣,没有现在这般肮脏堕落。   那两个月,三个月,她怀疑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存在过。镜前的自己是脏的,内心最深的地方是碎的。   她不知道还该不该活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戴月的样子,像一具尸体,或是变成一块墓碑,任人凭吊叹息。   外婆不懂她,但是疼她,和旭姨疼的一样。她是想旭姨的,但是她不去看她了,她是她的妈妈,也是,他的……   想不下去,突然把脸整个压到水里,冬天里,在冰水里她不觉得冷。那温度,冷却了心里的疼,竟然有种痛苦挣扎的快意。   在外婆怀里哭,眼睛肿了,吃的东西全吐了,但是好歹能放肆的发泄一下,不再把自己深深藏着。累极的睡过去,痛极了再醒过来,这就是日夜。   真想把自己藏起来,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却抛不开家庭的羁绊,被牢牢套住。她走不了,走到哪去,事情也已经是这样了。她不是原来的封嫣了,不再纯洁了。   哀哀怨怨,她觉得好像在操办自己的葬礼,和生活里的人再相处一段时光,然后告别。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世界,重新活一次,没有他,没有那些过去,再活一次。   晚上,她梦见自己真的去了,平静的躺在深深的黑暗里,去见叔叔,或者,像非典里走的那些人一样,被大家遗忘。那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从没存在过。从来没有爱,也从没失去过。   死了吧,心不是死了吗,午夜梦回的时候,竟然又看到了最心伤的人影。亲吻她,爱怜她,那些早晨在她耳边留过的话语,从梦里醒来心里只剩下绝望,再不能睡,就站在窗前,等着天亮。   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她的,姐夫。   ……   上海工作室,他干不下去,申请了美国公司外派的工作,在香港一直待到春节前。手机号换了,除了封青和家里知道,其他人都找不到他。   送她下飞机之后,他再没有过什么情绪,在机场等着返程的航班。她从抢救室出来的时候,医生看了他一眼。   “你想让她活下去,就别再见她。”   他坐在病房外边,从此被隔绝起来。但凡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会让她崩溃。那颗顽强的心脏,再也经不起他的摧折。   除了瑶瑶和晓蕾,她谁也不见。他只是恳求着在她睡着的时候见过她。那时,她每天要靠镇定剂才能入睡,精神时刻在崩溃的边缘,精神科的大夫会诊之后,建议把她送回北京,脱离现在的环境。   但是谁也不了解她的环境,除了家,就是学校。而那些地方都有他的影子。他同意了,抱着她上飞机,到北京以后安排家里的一处外宅让她和朋友住下,请人照看。   这一切,只能电话遥控,不能亲历。他没勇气走出机场,北京,他现在回不去了。   她最危险的阶段度过之后,才到了朋友家里。但是身体太差,反复的进出医院,他担心,可一点办法没有。   封青和唯一知道个一知半解,包括她的父母。大家觉得她失恋了,却把故事的主角当成了戴阳,那个刚刚出国不久的人。他没有出面澄清,没觉得庆幸,只是对她在上海的那些日子守口如瓶。   好在,一切的挫折里,还有一点点安慰。晓蕾不能理解接受,瑶瑶却帮了他,愿意给他一些消息。   每次电话,还是常常张嘴就是混蛋王八蛋,但是或多或少会告诉他一些她的情况。   她又病了,她在学校过的不好,她心情太抑郁在学校看了心理医生,她一直偷偷吃安眠药睡觉。   每次听,只是让疼变得更疼。他从香港寄了很多东西到北京。她说她吃了一点点他买的补品,但还是瘦的厉害。冬天北京干冷,他买的围巾晓蕾给她了,她收了只是没戴。   那些细枝末节生活的细节,现在她已经不怎么在乎。心碎了的人,还有什么过分的奢求呢?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还能给她什么,就买了成箱的书寄了过去。   她看了,一本本的挑挑拣拣,虽然不再看那些风花雪月,但是她还是开始看书了。病的时候,一个人孤单的时候,手里总是拿着一本书。   瑶瑶和晓蕾依然不原谅他,依然觉得他毁了她,但是渐渐给了他些尊重和理解,那些她需要的,不需要的,她们写成邮件告诉他,也让他知道,她在世界的另一边,至少,还痛苦的活着。   圣诞、元旦,关在公司的公寓里,他给圣寺打电话安排以后的事情。他不能留在上海,他也不想留在上海。   北京,毕竟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现在回不去,迟早要回去。   之后,和封青联系上,谈了一些回避的事,解释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封青并没有为难他,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儿你张嘴。   虽然那场婚姻他不提,但是,和那个家庭毕竟建立了一种巩固的关系。   听了除了愤恨与悲叹,也只是想他们能对她宽容些,疼惜些。但是这样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的身份立场全不一样了。   现在,他只是她的姐夫。   ……   本来以为就这样,把以后的日子过下去。   在公司里画画图,到工地上跑一跑。心情不好大醉一场,烦乱就开着车在拥挤的街道上看穿行的人潮。   没有她了,以后的日子,就这么下去也好。   但是春节前,旭姨电话打了过来,口气里客客气气,但也有母亲的威严。封蓝回国了,竟没回过一次家。挂了电话,他走出办公室,在顶楼看着维多利亚湾的风景。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但其实这里的春天来的很晚,寒冷会持续更久。   不管是不是回去过年,不管是以什么身份,他想回去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太想她。   第五十六章强颜   小年已经过了,又在外婆家住了几天,快到除夕才不得不回家。进门,就被母亲告知团圆饭旭姨一家要来。   她不知道这一家是指几个人,听过难受的厉害,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回了房,关着门躺在床上。不去想过年的事,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太累了,假期里没完没了的安慰和开导。   偏偏母亲进来站在床边,看她精神不好也有些担忧,“嫣嫣,到底怎么了,外婆电话里刚刚还问你。”   背过身,静静的闭上眼睛,听见母亲难得的关切,“今年精精神神的过个节,把去年的事都忘了,李家和封蓝她们都过来,别老病歪歪的,多出去散散心。”   她不说话,听了李家心沉了下去,只想母亲快点离开。他回来了吗?她不知道,不敢问。现在听来,是了。   还要装多久,不知道,只是这合家团圆的日子突然成了最大的折磨。她不想吃那顿饭,不想见他。她受够了,她不要任何人的团圆。   “妈,我不吃了,除夕想去外婆那儿陪陪她!”她坐起身口气全是央求。   “必须留家里吃个饭,你哥和唯一都过来,难得一家全了。”母亲很坚持,也不再和她争,出门还在嘟囔她这半年起伏的病着,过节冲冲晦气。   关了房门把脸埋在枕上,求着那天不要来,她不要见他,死也不要再见他!   不知道还能过日子,知道以后心里放不下,时时活在郁结的惶恐里。年前竟然两天合不了眼,好不容易恢复一些又瘦了下去。再担忧,除夕还是来了,她在房里坐了一天,被母亲逼着换上喜气的衣服,到客厅里等客人。   一天没吃东西,累得厉害,靠着沙发抱着格格心乱如麻。哥只说医院事情忙,会耽误一下。局促不安的坐着,她连个挡箭牌都没有。放下电话,闻到厨房里的饭菜香,胃里一阵阵难受的泛酸水。   李家父母早些到了,圣寺也来了,大包小包的提着礼物。现在也算是亲家了,父母表现的格外热络。本和圣寺没什么交集,好多年未见也不想说话,她退回自己房间关了门,看着时钟一格格走着,神经绷得越发厉害。   也许是太累了,那么分秒的煎熬着,靠在床边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时,唯一正坐在她身侧推她。   “开饭了,嫣嫣。”抱过格格放到地上,拉着她起身。   睡得不舒服,起身还有些头重脚轻,房里是暗的,能听见客厅里好多人说话。   踏出房门的一步,竟被光晃得睁不开眼,屋里的说话声都停了。好像大家都在等着她出场。   静过几秒,一个人影迎上来。   “嫣嫣,终于见面了,姐姐真想你!”抢先一步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温柔的笑颜正衬出光里异常憔悴的脸。   两姐妹,七年之后,就这么手拉着手,站在所有人中间,对视着。   她看了,却不见封蓝,什么也都看不见了,那一刻,只认得双深邃沉痛的黑眸,从不远的地方,直直看到她心里。   ……   几个小时的家宴,长的好像几天几夜,如坐针毡。她恍恍惚惚的坐在座位上,不知自己吃过什么,吃了多少。长辈依次就座,她跟在哥哥唯一身边。李家是客,挨着旭姨坐下。封蓝夫妻依次,最后是她身边的圣寺。   绷的胸口喘不上大气,靠近唯一这边,低着头不抬眼。大家谈什么问她什么,耳边就是嗡嗡的乱成一片,点点头,摇摇头,她僵的甚至不敢夹菜。   唯一知道她身子弱,给她步了些清淡菜,她很乖,给什么吃什么,从始至终安安静静只求快点吃完。   可难得大家聚到一起,又是封蓝结婚后第一次回来,桌上有说不完的话。话题自然就从他们开始,一派祥和。   “刚告诉我们的时候,也觉得太突然,从美国回来没多久就结婚。”虽以长子为豪,李母话里多少还是不满。   “在美国其实就商量好了,因为一前一后回来忘了事前说,是我们疏忽了。”封蓝讨巧的接过话。   “还是孩子大了,留不住了。他们年轻人有主意。”封父笑了。当初资助封蓝出去念书觉得这孩子能出息,不知书念得如何,但总算找对了人,从小看着城寺长大,知根知底,怎么看怎么好。   “仪式还补办吗?太仓促了,我们也没送个礼。”欣岚看着妹妹旭岚眼里满足的笑,却不见新郎倌接话。开席他就一直闷头喝酒,不说话不见开心,倒不如封蓝神清气爽。   “也许吧,我听城寺的。”封蓝的声音听着温婉,却像把锥子直扎到封嫣心里,手心发凉,心里难受,筷子差点握不住。   她坐在那忍着,不知道圣寺给她夹了什么,就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觉得嘴里什么都是苦的,却比不上心头的一半。   “不办了,节后我回香港,要去欧洲出差一阵。”声音低沉坚决,略显不快,结束了餐桌上的讨论,看他如此,大家也没再继续,转而说起圣寺的工作,封青和唯一的婚事。   她只是埋头吃,一小口一小口,饭菜凉了,没察觉。   “封嫣也不小了,大三了,有朋友没?”李母看着安静坐在桌边的封嫣,虽然漂亮学业也好,但一副怯弱安静的样子。   “她还小,不让她交朋友,女孩子安分的读书先。”父亲温柔的声音,挡了落到她面前的话。   “也不小了,我和城寺谈恋爱的时候还上高中呢。”有些玩笑,又似乎很认真,封蓝较之妹妹的神色反而平和,“大学也该交朋友谈个恋爱,不枉那几年的岁月。是吧,城寺?”   他冷着脸抬头,碰到她慌乱的眸子,绷直的嘴角,压抑着脾气。   “她……太小。”   受了个冷脸倒不气,封蓝放下筷子,笑着观察邻座的一对年轻人。“圣寺你怎么样,有朋友没,要不要嫂嫂给你介绍?”   圣寺本也不以为然,但在长辈面前多少不自在,“不用了,不用费心。”   封蓝只是笑,突然认真地问了一句,“封嫣怎么样?!”   当   封嫣手里的勺子拿不稳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时,谁也没说话,都转过来看这几个年轻人。   一桌子长辈,封蓝的话本是造次,但拿出姐姐的关心,大过节当怪不怪的,谁也没说什么。   圣寺挠挠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封嫣,打着哈哈,“我和她,不是一类人。”   “怎么这么说,人家封嫣哪里不好。”李母嗔怪,口不对心,那孩子终是抬起了头,脸色不好,在灯光下黯淡无光,眼下淡淡的疲倦,看不出什么喜气。一身红色,反而更衬出病弱无力。   漂亮是漂亮,尖尖的下巴,薄唇瘦肩的,不是福相之人。好姑娘多,自家儿子不一定都要娶封家人,封蓝,她并不最中意。   “不说这些了,人家嫣嫣还小。”李父把话截住,看了一眼妻子。   于是,长辈间又在说大人的话,偶尔旭姨也插两句。年轻人这边,隔膜太多,封青和唯一不多言,城寺也只是和封青应酬了两句,再不张口。唯一回头给封嫣盛汤,想引她说说话,才察觉她神色不对。   头依然低着,一手紧紧捏着筷子,另一手却撑在胃上,脸色比睡醒时反而差了,不言不语像是又病了。   “嫣嫣。”递过汤,看她拿起勺子不管烫不烫就喝,吞咽的费力,还没喝完,就放下勺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手心和额头的汗不知是不是汤太烫,胃里难受的实在装不下镇定,起身扶着餐桌,一张张脸在眼前晃的厉害。   匆忙的离席往卫生间走,关好门还没走到洗手池,胃里的东西就吐了一身一地。这一晚不知吃了多少,心情沉重,什么没消化都压在胃里。   支起身子踉跄到洗手池边,开了水调到最大,再也压不住恶心难受,大口吐了起来,饭吐净了就是一口口的呕酸水,耳边都是那些话,那些嘴脸,眼前蒙着泪,额上一层的汗。   大家继续谈话吃饭。只有他安静的喝酒,也不见吃什么菜,话格外少。像是等着,却不知等什么。   似乎很久之后,卫生间的门开了,模模糊糊的有叫声,他举着筷子,一下子僵在位子上。远远的,她的声音,像在哭。   一声比一声弱。   “哥……哥……”   第五十七章逆转   大家都放下了筷子,封青马上起身赶了过去,唯一也跟着。进去不久,唯一又回客厅拿自己的皮包,再进去,带上了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封青才抱着妹妹从卫生间出来。神色凝重,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父母,直接往自己房间去了。   在他臂弯里,封嫣那么软软的躺着,一只手还抓着哥哥的毛衣,襟前的衣服上一大片污浊,脸上不见一点血色,眼睛阖着,像是疲倦到了极点。   “这孩子怎么了?”李母在位子上关切的问了一句,旭岚已经起身想要跟过去。   “没事儿,我去看看,可能吃的不舒服了,这孩子这阵子一直不舒服。”欣岚 看了一眼妹妹,起身跟着进了封青的卧室。   谈话突然终止,谁也没再说什么,菜也没人动,只听见客厅电视里没完没了的春节歌舞。时间不长,封青抱着妹妹又走了出来,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封嫣就裹在一件黑色大衣里,露出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先走了,带她去医院看看,应该没什么大事。”尽量舒展眉头缓解些气氛,但还是掩不住担忧,跟在封青身后的唯一不说话,只是把大衣给封嫣盖好。   欣岚回到桌边,看了一眼丈夫,封原绪没说话,反而是旭岚问了句“没事吗?”   “您别太担心,应该没什么事,可能吃的不合适了。”唯一淡淡的答了句,准备跟着封青离开。   “对不起了,叔叔阿姨,扫了大家的兴。”   “没事,没事,嫣嫣不舒服看病重要。”李父摆摆手,示意他们快去。   “爸,妈,旭姨,我们走了。”说完,抱着妹妹离开。   一屋子的安静,再想张罗聊天,好像谁也没了心思。过节的气氛,冷落了不少。李家父母不便久留,早早提出告辞,封父也不好过份挽留。出门时,都只是寒暄的告别,说一些拜年的吉祥话。   城寺最先下楼,出楼就拿出烟,一边点上一边叫过圣寺,“送旭姨回去,小心开车。”   旭姨本来担心封嫣,看他口气坚决也不好推辞,上了圣寺的车。城寺、封蓝和李家父母还留在原地,似乎有什么事情,她不便问,圣寺已经启动了车子。   “爸妈,你们走路回去小心点,今天就住院里吧,明天圣寺开车送你们去郊外。”看着旭姨的车开远,回头交待父母,两个人以为他们有什么别的安排,只是笑笑,“去吧。”   看着父母走远,扔了烟头在地上碾碎。他终于抬眼,今晚第一次看看眼前的封蓝。   不知是不是快午夜了,已经有人家开始放鞭炮,繁华一时的天色,封蓝就站在楼口的光亮里。那温婉懂事的嘴脸还在吗?看她想走过来,跟了两步突然又停下。   往自己的车子走,听着一声爆竹破裂的声音,心里有个东西也破了。   车灯正打在她脸上,看着平静的微笑逐渐僵化,燃尽的礼花,无非一地残骸破败。   狠狠撞上车门,他发动车,一脚油门,呼啸而去。   ……   拨了唯一的电话,接通简单说了两句。赶到医院的时候,他们刚刚挂好号,正抱着她在内科诊室外等着。   “怎么不去你们医院,排什么队!”看着她在封青怀里似乎睡的很沉,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口气很凶。   “不是特严重,吐干净应该没事了,只是带她过来做个B超,没事就回家。”封青脸色缓和了很多,“你呢,不和家里过没事吗?”   “没什么,我爸妈、旭姨都不太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他就站在封青旁边,低头就能看见她的脸,不用再从角落里窥探,就这么坦然的把她锁在心坎里,陪她等着。   那晚真的等了很久,毕竟是一年里最后一天,病人多医生少。终于等到封青抱累了,唯一去给家里打电话,他把她接了过来,替封青抱,也替自己抱了过来。   收紧在大衣里的手谁也看不见,只有他知道,几个月以来从没这么近过,像个病着的小婴儿,无助的躺在他臂弯里。又清瘦了,和离开上海时一样。再不护住她,怕是每况愈下。她,毕竟想不开,他也不想她想开。病着,就是忘不了吧。   抬头和封青说话,封青的疲倦不亚于他心里的累。   “封蓝是故意吗?”唯一没回来,封青靠在椅背上,“戴阳走后大家都知道她心情不好。”   他没说话,坦然面对封青,很认真地看着,然后把手收紧,“那不是封蓝,封蓝回不来了。”封青一时吃惊,无法消化他话里的话,但家宴中那个封蓝确实变了。   “那张纸没什么可说的,是我的错。”他反而坦然起来,越掩藏情况越糟,不如把话说开。“我和她,不住在一起。”   说完只是低下头不多言,明里是不想再说,手上抱她却紧了几分。总得过下去,他们俩都是。让她这么苦着,他没办法,只能陪着。但他不许她这么病,一场接一场的,不是今晚那出戏,他也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   大不了,鱼死网破,大不了,两个人,两条命。   除夕夜,哪里都是快乐,只除了医院。这里的生老病死,眼泪与悲切,没有一刻停下的脆弱。他却突然不再悲苦,发动车子那一刻,不,看见她那一刻起,他知道要什么,怎么要。   今晚的一切,如同瞬间燃尽的繁花。再好的表演,也只是表演。再坚固的保护,也是片刻的保护。他现在能做的不是让她恨下去,而是站起来,活下去。停止糟蹋自己,停止自我摧残,好好的活下去,一个人活下去。即使什么也没有,也要好好活着。他不许她成了烟花。   他要的,不是她的现在,而是未来!   “你们想过没有,戴阳的事情以后怎么办?”突然把她抱着起身,走到封青面前,“不能老这么下去,她心情不好身体自然好不起来。”   “这我也知道,可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学校和家里。”封青看着他眸里以往般的睿智从容,和饭桌上低沉冷漠的样子不同。“就是天天守着她,也不见得有帮助,毕竟她和戴阳,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当初我说过,不能让她见戴月,不能让她知道!”失去一切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她当年见过,而他绝不允许她走那条路。   “她不说,什么都问不出来,我一直以为,她和戴阳只是普通朋友。”   把她交回封青怀里,他退回到走廊的另一边,   “不管过去怎样,现在该做的,是让她忘记过去,自己站起来。”拿出车钥匙,“那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怎么说?”   “让她彻底忘了他,忘了和他有关的一切,时间总会冲淡一切。”   “然后呢?”   “离开北京!”   ……   那晚等到一半,她还没看上病他就走了。她的胃没穿孔,没得上任何可怕的病。   春节过后,大家开始上班,学校开始上课。   那个除夕在她的生活里拐了个弯,否极泰来,绝处逢生,心还是死的,但身体渐渐有了起色,冬去春来。   好了以后,就一直在哥哥和唯一身边休养,人红润了很多,唯一照顾的特别周到,哥哥保护的严严密密,谁也不提伤心事。绝望依然,疗伤的过程缓慢,没有笑容也没什么期盼,但一劫一劫之后竟然活了下来。   身体垮了,又一点点补回来。心里的伤疤,最终蒙上了一层纱。   他再没出现过,有关他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另一个人亦然,只有旭姨嘴边偶尔的叹气。   几个月里,再没有劝导和压力,由着她的性子。放松了,宽心了,有时候愿意吃东西,甚至和格格去屋外晒晒太阳。   开学不久,停滞了一段的中文系和香港中文大学逸夫书院合作项目重新启动,部分大三大四学生将以交换生的身份,在香港中文大学完成剩下的大学学业,拿到一张联合文凭。   她回去上学依然有些颓废,没申请这个机会,也没想过申请。低落昏沉的过她的大学生活,翻翻瑶瑶借来的书。   然而四月底五月初,春天暖到夏日之前,她和瑶瑶相继接到系里通知,暑假之后,一起去香港。   封青只知道,他在美国,封蓝也是。   一纸公文,他被外派,自此之后,很久没有消息。   ……   第五十八章走丢   大四那年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平淡的,虽然人在香港,但是很忙碌,开始是适应环境,后来是赶上学业。毕竟这里和内地的大学不同,松进严出,她选择的方向又比较偏。   瑶瑶和她同住,宿舍一切都方便。但是瑶瑶搞比较文学,看的多是小说。她不知道怎么就选了语言学,而且还是比较难的语法专题,因为课题枯燥,所以导师手下只有两个学生。一个是她,一个是香港本地学生,叫林家彤。   她和家彤慢慢熟悉起来,后来有空的时候,就教她些普通话。瑶瑶不但在校内带了一些香港学生的普通话课,还经常跑去澳门和香港的国际学校兼课,生活忙碌充实,回来常给她讲各种遭遇。   她没有心思。多数时候,只是在图书馆翻资料,像多年形成的习惯,和家彤的普通话课也都是在图书馆上。因为自己的繁体字写的不好,家彤有时候也会给她些指导,后来也认识了家彤的哥哥家亨,大他们两届,在读研究所。因为人都不坏,有时候大家就一起聊聊天,吃顿饭。   从学校一起来的几个中文系学生之间反而联系少了,很多人都在争取留在香港,她不想,瑶瑶也不想。家彤读完是要出国的,大家的志向总是不同。各自谈各自的人生,她安静听的多,说的很少,毕竟她的过去已经千疮百孔,而未来,自己也不知道会怎样。   在这种忙碌中掩盖心里的痛,但毕竟非常想念北京的家人,时不时打个电话回家问问一切好不好。每次拿出电话,都看见那个挂坠,心里疼的难受,却没有取下来,好像时时提醒自己犯过的错。   就这样,跟着大家读书,不跟着大家生活,没课的时候安静的呆在图书馆和宿舍,直到圣诞假期前,她几乎没有出过学校,对香港也没什么了解。太陌生的地方和人,无形中给她一种压力和恐惧。   万圣节的时候,看见宿舍外边闹成一团的学生,她不禁皱眉,似乎那个世界已经离她很遥远,心境里她已经沧桑了,再找不回过去的自己。那片灯火通明里,她只看到自己燃尽的影子,放下窗帘,又回到桌边看书。   圣诞放假时,瑶瑶央求着无论如何要好好过个平安夜,难得在香港,和北京的气氛自是不一样。她再不愿,再想安静,还是答应了,况且瑶瑶约了林家兄妹。   平安夜那晚,她给晓蕾寄的礼物到了,两个人在电话里说了好久。历劫之后,晓蕾和瑶瑶成了她愿意倾诉的人,只是现在,伤太深,她也不愿再一次次揭那伤疤,就这么任它隐隐的疼着,直到再坚持不住。   傍晚的时候,瑶瑶从外面回来,心情很好,拉着她换衣服打扮,学校有舞会,校外也有很多别致的庆祝活动。只是穿了从北京带的一件白色毛衣,牛仔裤,咖啡色外套,和其他人的鲜亮色彩格格不入,进到交流中心的舞会里,一直站在角落里喝果汁,从身边经过的人但凡注意她的,她都会刻意躲开。   不到八点,就有些累了,拉着瑶瑶出来却被她带到校门口,正巧家亨和家彤也出来,几个人于是出了学校四处游荡,她跟在瑶瑶身边,开始还有些局促,后来也慢慢放松。   街上都是庆祝节日的年轻人,带着鹿角或圣诞帽,举家外出的市民人人喜气洋洋,街道繁华建筑林立,是她以前没见过的。在这样的人群中,自己反而悲凉,哥哥和唯一不在,家不在,什么什么都没有。   “封嫣,过来看这个。”瑶瑶不让她多想,总拉着她在一家家橱窗前驻足,有时家彤和家亨也会讲一些香港特色的文化习俗,四个人就这么一路停停走走。   路太复杂,她一直跟着他们,也不知道往哪去,怎么就到了酒吧比较聚集的兰桂坊,怎么就在那个过街红灯前被冲散了,她完全不知道。   等发现自己走丢了,已经被人流带到酒吧街上。突然被灯红酒绿包围,虽然节日气氛浓烈,她还是害怕了。人生地不熟,她不知道怎么回学校。看着身边经过的人,没有一个熟悉面孔。   拿出手机给瑶瑶拨了几次,没人接,再拨过去,屏幕闪了一下竟然没电了。走回到刚才的路口,一直站着等,久久不见瑶瑶回来,正着急的时候,背后有人拍她,回身看原来是家亨。   “你跑到哪了?”家亨的普通话还是很生硬,说话间眼睛却是亮的,不复以前的温文尔雅。   “和你们走散了,又不认识路,瑶瑶呢?”她躲在家亨身边,不想人流冲撞自己,但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好几次被撞到站不稳。   家亨伸手想扶她,她却退了一大步躲开。收回手,家亨看出她的不安,“瑶瑶可能和家彤在一起呢,估计也没走远,一会儿就能碰到。”   她点点头,“我们在这儿等她们吧,你给家彤打个电话。”她往人少的地方走,家亨却正相反。   “既然来了,喝一杯吧,平安夜。”他没有打电话,只是往人群里走,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她,犹豫挣扎了一下,她还是跟了过去。   家亨走得很快,她跟的脚步不稳,怕又丢了,只能小跑到他身后,一起进了家酒吧。   这是她第一次进酒吧,即使想装出镇定地样子,心里还是被吓住了。   酒吧从门口就挤满了人,嘈杂混乱,烟气缭绕,音乐声震的人头疼。她跟进去好不容易挤到吧台旁,家亨已经落座点上了酒。   “喝什么?”他举着自己的杯子,看着她局促不安的站在旁边。   摇摇头,只想赶紧离开,她不喜欢这种环境,一点安全感没有。擦身而过的酒客看起来都像坏人,还有许多喝醉的人大声聊天喧哗。   “我不喝酒。”她把大衣裹紧了,觉得酒吧里的燥热反而有些冷。   “怎么会?”家亨把自己的杯子推过来,“尝一口,黑啤酒。”   她不动,他拿起杯子塞在她手里,“喝口,很好喝的,二十多岁还不会喝酒,北京的学生都这样吗?”说完竟然笑了,欣赏起她狼狈的样子,她其实挺漂亮的,和其他女孩的感觉不一样。   “谢谢,我不会喝。”推开杯子放回吧台上,她转身想离开。   “封嫣。”家亨拿着杯子跟了两步,看她不肯回头一直就挤出了酒吧,也没再追她。她太怪,冷冷冰冰的,他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没想到她连个酒都不会喝。也许和妹妹不同吧,家彤学习以外是个会生活的人,封嫣不是,闷葫芦一样,相处久了觉得无趣,可又能感到她藏的很深。   拿着杯子回到吧台边,家亨很快就把她忘了,毕竟大人了,没有人有义务照看她。平安夜,人人都是自求平安。   封嫣自己回到街上以后,更辨不出东南西北,被人群拥着有时左拐,有时右拐,早没了目标。想停下问路,身边的陌生人酒气熏天,她躲都来不及。   看看表,十一点多了,人越来越多,她乏的厉害,也不再盲目的瞎走,就站在一家酒吧门廊边,那里有棵点着装饰灯的圣诞树,她站在树边的阴影里,茫然看着眼前经过的人潮。   香港没有北京冷,但是毕竟是在冬天里,不一会就冻的身上哆嗦。再往前走,不知道会是哪里,往后,也似乎是通路。她没有勇气走下去,也许瑶瑶会经过吧,她一直这么祈祷着。   真的不该出来,手机没电了。身上冷的利害,可又不敢进酒吧,节日的气氛在眼前都冷淡了下去,再纷繁热络,也变成了冰冷一片,无助的站在那里,想着何时能回学校。   酒吧的门开了,几个客人从她身边经过,看了一眼她和圣诞树,以为是个募捐的义工。她匆忙缩着身子退到墙角,让出路。走过去的几个人,有一个突然又退了回来,定定站在她面前。   她开始只是吓了一跳,戒备的往后躲,但看清眼前的人,竟也一时恍惚。   毕竟好几年不见了,除了岁月淡淡的痕迹,那道伤疤浅的不易辨认了。不是胡同口那个满脸戾气的混混,不是车行里苦苦奔波的伙计。理的干净的短发,面容平和,身上的衣服也是得体的。眼神较之当年,已经沉静了太多。   和同事打了个招呼,他走到她跟前,脱下自己的大衣,轻轻披到她身上。   “我是程东,还记得吗……”他退了一步,退到光里,“封嫣?”   ……   第五十九章随行   “李城寺这个混蛋王八蛋!”瑶瑶和家彤在兰桂坊路口等人的时候,心里一直这么骂着,约好了十一点,他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到底等谁?一会儿还要和我哥汇合呢!”家彤不知道瑶瑶半路把她拽开让封嫣自己走开为了什么,站在路口等了很久也不见人来。   电话相继响了,瑶瑶接起来劈头盖脸就是数落,一大串北京话出口,周围的行人都往她这边看。家彤那里讲了两声很快就挂了。   “她自己走了,”她看着瑶瑶还没挂,提高了声音,“我哥没去跟她,封嫣自己走了。别等了,咱们走吧,喝酒去!”   他在电话另一头听不清,只听人说了句她的名字,信号不好很快就没声了,只好挂断。   扎在人群里找瑶瑶很不容易,在几个路口转了几圈也没看见她。毕竟是过节,所有人都在庆祝,他却不是。   本来约着十一点见的,但是他换了航班,从西雅图到北京再转香港,几十个小时。到公司只是把东西放下简单交待几句,开车出来十点多了。交通不好到处都是庆祝平安夜的人,堵在路上很久。索性把车停在路上,一路走过来。兰桂坊这边,灯红酒绿间,节日不节日一样,只是想着终于能见上一面,再累精神也是好的。   十个多月了,春节后到现在。比起那四年,现在的每一天都更难熬。从东部到西部的飞着,他从不停留,谁也抓不住他。机场反而更像是家,有几个月,索性都住在机场附近的饭店里。   到哪都是过客,离开北京之后,一路的漂着。在西雅图的老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又在同一条街租了一处却没住过。当年那个设计师大赛开赛之后,又是东岸西岸的跑,这次虽然没有拿到奖,但是拿到了更多工作机会。   现在,他只想工作,只想不停的忙碌,永远也不停下来。   她开始还是闹,她刚着陆,他已经飞走了。就这样拉锯,时间长了,也就不得不安顿下来。她还是选了当初和郭涛待过的城市。   她做什么不做什么,和他没关系,僵持最厉害的时候,无非是一张支票而已。他做到了,她也必须做到。这就是当初的协议,虽然是一道陷阱,不知什么时候能挣出来,但现在至少她见不到她,春节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想到她,胸口发紧,最后那次,抱了一会儿就交给封青。后来知道她没得上大病,但是从怀里送出去那刻,下了多大的狠心才松手。   北京和香港,风平浪静,让他多少宽慰。能保全多久是多久吧,他只能尽力。   希望能早点找到瑶瑶,看看她好不好,好久没见身体应该好多了。香港的生活不知道习惯不习惯,不过瑶瑶电话里说的,听起来都还好。   被骂多少次也是心甘情愿的,只要能多知道一些。拿出电话又拨了一次,信号还是不太好,只能继续往前走。   顺着常来的几个酒吧往右拐,一派节日景致,人潮涌动,远远能看见一颗挺鲜艳的圣诞树,装饰的彩灯靓丽生辉,就在“过客”前面那家的门廊边。   刚要走过去,突然站住了。   一闪一闪的彩灯下,匆匆过客间,任何东西都会黯然失色,已经整整找了一晚,找了好多年,就这么不期而遇,让他找到了。   她站在树下,白净的小脸,不知为什么挂了个笑容,让他想到当年照片中央那个抱着格格的女孩。现在,照片就放在钱夹里,和那颗扣子在一起。想的厉害了,也不忍看看,再看再念,也不是她。   眼眶发热,嘴里呼出的热气蒙成淡淡的雾。就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再过去几步,才意识到她身旁站个人,而她身上,正披着一件男式外套!   ……   她其实已经很累了,但是见到程东,心里又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感慨。当初他就那么默默地离开了,没有一句告别,落寞的离开了北京,只身一人到了南方。她没有太多揣测过他艰辛打拼的生活,但是对他来说,一切都该不容易吧。   如今,又站在面前。似乎是个陌生人,又似乎是多年的旧识,那曾经有过的恐惧和憎恨早就散尽了,他只是程东,一个纯粹而简单的人。   “记得,当然记得。”身上披了衣服暖了起来,话里的肯定也是温婉的,“这些年,还好吗?”   “还好。”程东点点头,看着面前这个封嫣,不似当年。她长高了,白皙的面容里有一种学不来的优雅气质,人更清秀了,只是眉间的淡然被难以察觉的愁苦笼着,看起来并不快乐,一身淡薄的装束,不像是旅客。“你也在香港吗?”   “嗯,在中文大学读书,明年毕业就回去。”她没隐瞒,简单交待了自己的事。不想留在这里,想回到哥哥身边,想见旭姨,也想她的格格。“你呢?”   “在一家小公司做事,从深圳过来的,才一年多。”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顺了下头发,“还是和汽车有关系,不过比以前的好些。”他并非局促,只是她话间的礼貌,让人觉得像是一种关心。   她看出他不是有钱人的样子,身上的大衣也是朴实的款式。一个辛苦打拼的上班族,在这样茫茫的都市,可能比北京还要艰难吧。真难想象当年那个程东会变成眼前的模样。   但是,和当初埋没在汽配行里的样子不同,他自信了好多,和大街上拼抢时也不一样,他成熟了,稳重了。让人感觉亲切,放松。   “真巧能碰到你,”她疲倦的笑笑,“我迷路了,能借你的手机用用吗?”   看出她脸上平静的倦意,他递上自己的手机,“你要去哪?……我送你回去?”   她什么也没说,笑着摇摇头,“和朋友走散了,等她们一起回去。”   电话通了,那边是瑶瑶焦急的声音,听了亲切,眼眶突然湿湿的,“好,我去那儿找你们,一会儿见。”   挂上电话还给程东,把身上披的大衣脱了下来递给他,她还是不轻易接受这些关切的,不想别人走的太近,“谢谢,我去前面找她们。”身上冷,心里却暖了很多。   程东接过衣服却只是搭在手上,“我陪你过去吧,省得又走丢了,今晚人太多了。”   她没再拒绝,只是拢好了衣服,点点头,开始向着来时的路走,希望这次方向是对的。程东跟在她身边,没几步又把大衣给她披上了,她不再推辞,只是安静的披着走。   他离她很近,把迎面冲撞来的人群小心格开,以免撞到她。她安静了下去,什么也不说,侧脸上温柔的线条依然,只是与这平安夜的快乐气氛不和谐,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寂寞,步子有点急。   他很从容的跟着,引着她往好走的地方走,她跟着,却又保持了小小的距离。   在一个过街的路口,他们站在路边等红灯,她不知道在找谁,目光游离在人群里,好久都没回过神,他走过去拍拍她,示意她灯绿了。   在这些繁复的街道路口走了好一会儿,已近午夜。街口突然一大群年轻人吵闹的向路这边跑,路上满是人,几个奔跑的男孩子一下子冲进人潮,把路上逆流的人冲开了。   本来想拉着她走过来一点,但是身旁突然有人挡了一下,一瞬间好多人涌过来,刚看时她还走在身边,下一刻再侧身,却不见了。   停在原地,等人潮过去,只看见地上躺着自己的那件外衣。好多好多的脚印,践踏过后的痕迹。   回身,远处有礼花和喧闹声,街深处的欢快更浓烈了,就像这个平安夜本身,而身边那个安静的影子,再也找不到了。   似乎,没有相遇过,也似乎,从不认识她。   站在这个路口,突然失去了方向。   ……   第六十章平安   她不知道被人撞到还是挤了一下,身子站不稳往前倒,下意识去找身边的程东,却看不见。人一下涌过来,把她夹在中间。有人托住了她,让她不至于摔倒,很快又放开。   被牵绊着往另一个方向走,晕头转向的才发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紧的挣不开。直到走了好几个路口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下来,那人才在人群里清晰起来。   她喘得厉害,一路上只知道被拉着挤来挤去,身上披的大衣什么时候掉的不知道。起身站定,呼出一团团热气,撑着腰侧让自己平复下来,抬眼却又震住了。   身边还是欢笑的路人,耳边有平安夜的喧闹,她的世界却突然死寂一片。   最不该见到的人,最不可能见到的人,最不想见的人,就站在几步之外,一身黑衣,锁着她的目光。和记忆里一样,也完全不一样了。   最后一次是在医院,他抱着她,告诉她他和封蓝结婚了。她这辈子永远忘不了那一刻他的眼神,和他嘴里吐露的真相。   她从那时候才知道,恨是什么。原来爱算不了什么,比起恨,那只是心里扰乱的波澜。她真的宁可从来没有活过,从不认识他。那些得到失去的,都是残破的梦。没有爱,也没有恨。但是他教会了她恨,用最残忍的方式教会了她。   春节时再见,心里已经千疮百孔,不复以往疼得深沉,她安静的等着自己坚持不下去,但是她坚持了下去,被那么尖刻的刺伤之后,躲在哥哥怀里,还是坚持了下来。   已经一年半了,即使春节那几个磨人的小时共处一室,即使梦里要死要活得被折磨着,她活了下来。没见过他的样子,不敢看,不忍看,也不想看。   除了恨,还能剩什么呢?   毕竟,那只是一段不堪的回忆,一个负心背叛的故事,自己,像是从一个隐秘的噩梦里醒来又睡去。没人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后来连自己也在怀疑。戴阳带走的,到底是几个人的秘密。   那是爱过,恨过,错过,还是什么都没有过?   伤口缘该不暴露,这一刻却撕心裂肺的疼起来,比人前那种隐忍的疼更甚百倍。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扰乱了她脆弱的坚强。   设想过太多次相见,没有眼泪没有情绪,但愿,这辈子不再见。但这时,见到的一瞬,她却又是哭了。   那不是他,她不认识他。掉转身子推开人群往前冲,像是梦里蚕食她的黑暗,眼前的人潮是一张张扭曲的脸,只想快点跑到光明里,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一年半了,虽然每每只是疼,但是不见心里不会流血,伤疤不会揭开。踉踉跄跄跑起来,冷风吹着脸上的眼泪,刺痛到心里。   她跑得又急又快,纤细的身子在人潮里被撞来撞去,勉强维持着平衡。身上的痛不能平息心里的难受,她怕他追来,不敢回头,就一直往灯火最亮的地方去。   这是平安夜,她一点不平安,瞬间浪潮般沉痛的回忆蒙在眼前。那些没人知道的过去和埋在她胸口的委屈。   “哥……”她跑着,顾不得去擦眼泪,只是努力迈开步子,哥在哪,瑶瑶在哪儿?   酒客把她撞倒了,趴在地上喘着气,眼前混乱成一片,像是当年在深巷中逃离那把明晃晃的锋刃,只是他留给她的伤口,比那把刀更深更痛。真的不能再见他,当他成了姐夫之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有过的,只是恨。   这里不是北京,不是家,她哪都不认识,自怨自艾的眼泪又来了。还没站起来,背后已经有人弯腰一把把她从地上捞起来,紧紧的裹在大衣里。   “不许跑!”   她听到比自己更沉痛的声音,但只是一瞬,下一秒就被坚决地带到怀里,已经混沌的意识,只知道跑不掉了。腰上揽住的手臂太用力,把她整个人箍死在怀里。   那是谁的声音,又是谁的怀抱?   教堂的钟声突然真切的响起来,一声声震到灵魂深处,眼前一片模糊,柔软的毛衣贴着脸颊,泪盖过了一切,渗透了织物深深沁了过去。   一路抱着她,让她枕在肩上,走了一段平缓的路,在满街的觥筹欢笑中,他心里酸痛。她跑的那么急,躲的那么厉害,比过去那些年的每一次都更甚。如果爱过的话,现在该是不爱了。   那是他要得,可是看见她的眼泪,心里还是疼。她心里又乱了吗,和他一样乱吗?因为这样的重逢,因为他们的身份,还是因为过去?   看着她在人群里摔倒,他不顾一切的奔过去把她抢回来。他不许她摔倒,也不许她被别人夺走。她是他的,从来都是他的。把她藏到香港,虽然不能见面,但是他心里安稳,知道她好好的,他才能过日子,否则,他也过不下去了,在那种疲惫的煎熬中。   刚刚在圣诞树旁,他看见她和那个人交谈。再走近心里一震。多年后,程东竟然变了,不再是那破旧小屋里抱着工具箱的少年。沉稳而内敛,他温柔的为她披上大衣,帮她挡开行人。   拳攥得死紧,他没有走过去,就一路跟着他们,看她默默的跟在他身旁,身上披着他的大衣。在冲散的那刻,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伸手挡开了程东,拽掉了大衣,再夺了她的方向带进人群深处,一路离开。   他知道她在找瑶瑶,他看得出她累了,疲倦的困意挂在脸上。这里不属于她,怯弱的个性实在不该陷入纸醉金迷,缺乏保护的柔弱,需要人时时呵护。   她不会知道瑶瑶把她带到这儿为什么,她那么轻易信任着。他知道那样的要求太卑劣,但是他提了,瑶瑶也答应了,在她知道那些事情之后。   把她抱起来,心情难以平复,她没有挣扎,只是埋在他怀里,泪很快透了过来,烫到他胸口疼成一片。   本该相爱的,宠着她。而现在,只剩下残忍的现实。他可以等,但不知道未来还要等多久。一年半的努力,还有更漫长的路。   走到酒吧渐渐隐去的街角,在背光的阴影里,再不舍再难受,还是放开了她。   她恢复自由愣了几秒,之后推开他又要跑,没两步,就被他抱住堵在酒吧的拐角,圈在他和墙之间窄小的空间里。   脸贴在墙上沙沙的疼,背后的呼吸沉重,冷冷的空气透过毛衣钻到心里,抚慰不了那里的疼,他板着她没有放开,把她紧紧钉在那片阴影里。   喘气很急,眼前的泪渐渐模糊成一片,她咬着牙却突然松了力气,下一刻不受控制的往他怀里倒,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抱着她进了最近的酒吧,点了一杯淡酒让她靠在怀里就着杯子喝了一口。只是跑急了也累坏了,那年之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好。   呛咳闷闷的,白净的小脸很快转醒,茫然看着吧台顶上悬着的小灯,一时想到的竟是工作台边柔柔的灯光,伴着她每天睡去又醒来。   四十九天,她忘不了,只有四十九天,沦陷的四十九天。   “你走,”她侧过脸不去看他,再张口,哭泣却泄露了情绪,“你走。”   他不说话,抱紧她,任她把视线躲到角落里,拿出手机发了短信又收起来。从始至终不说话。   等她身上有了力气想挣开前,他已经放开扶着她站好。扯着她的手握在手里,挣的再用力也摆脱不开,把她一直带到酒吧门口,再松开。   “不许跑!”他看着远方寻找着熟悉的身影,怀里,把她裹紧在大衣里,口气恢复了冷静,又是生硬的教训,“不许跑!”   她摆脱不开,被他压住肩膀,垂着头。泪已经干透,酒让身上暖了起来,背后有他沉重的呼吸。心里的恨,模糊又清晰。   酒吧门又开了,门边的铃铛响了,清脆悦耳,街上的庆祝声浪一波波传来,平安夜,那些欢笑和幸福这么就近了。   他把大衣裹紧,顺势把她收在怀里片刻,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下一刻退开,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冲进人潮里,向着她身后找不到的黑暗走去。   一群狂欢的人群,手里拿着闪耀的彩灯,她看见了队伍里瑶瑶和家彤的笑脸,顾不得甩开身上的大衣,迈开步子向她们跑了过去。   ……   第六十一章孤单   那晚是不是真的见到他了,在兰桂坊街上发生过什么,她不确定。第二天醒过来问瑶瑶,她只是指指床头的男士大衣,不再说话。   是了,不管是怎样的混乱,还是见了,他留了大衣,她竟然一路穿了回来。后来的几天里,时不时看到放在椅背上的衣服,就像面对那个吊坠,想抛却,又不知道如何才是真的摆脱。直到新年前,程东打给瑶瑶,约她吃饭,才不再为那晚的事情碎心。   那件大衣放在宿舍角落里,渐渐也落了灰尘,像她蒙尘的心,藏的那么深。   和城东是在一个不大的小馆子碰面的,就在学校附近。他穿的普通,还是那晚的平头和随意,看她来,有惊喜,也有意外。   她安稳的坐下,点了一两样最经济实惠的菜。她是不想他请吃饭的,知道他的钱挣得更不容易。结账时,她偷偷在餐桌上留了自己的那份钱。   他们慢慢吃,话说的并不多,第二天就是元旦了,学校已经放假,时间也还早。   “明天,你怎么过?”程东几乎没吃什么,心思都在和她再相遇的那晚。他以为那个唐突的电话打过去她的朋友不会转告,但是很快她就接了过去,客客气气的谢谢那晚他帮她。   问她一起吃顿饭,她安静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早早来,一身深深的蓝色。   看她坐在那里一点点细嚼慢咽,斯文秀雅的模样,和他脑子里那个封嫣慢慢重合。但她毕竟不同了,就像走散那刻心里那片阴影。   这些年,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和那个李城寺到底怎样了。当初,他说过要护她一辈子,他护了吗?   “也许,在宿舍看看书吧,给家里打个电话。”她放下筷子,不再吃,只是真挚的注视着眼前的程东,回应他的关切。   “封嫣……”他想说什么,又犹豫了。   “说吧,没事的,”她淡淡笑笑,有些不适应他过分的谨慎小心,“不怪的。”   “我们……”他看着她唇角的笑,突然觉得那么遥不可及,“我们……多久没见了?”   她愣了一下,“好多年了,大概也有四年了吧。你走的时候,我好像上高三。”拿起茶壶慢慢斟满他的杯子,“你好吗,现在的工作?”   他只是点点头,虽然绝不是最好,但是比起当初,他已经在前进了。只是眼前的目标,一个比一个庞大,需要付出的时间和努力远比他当初想象的要多。“挺好的,虽然,还不是很适应香港的生活,毕竟在北方长大的。”   她认同的点点头,那也是她的想法,这里再繁华再好,不是生长的环境,离了根,她就像缺了养分的植物,总是蔫蔫的无精打采。   之后,他们的话都不多。饭后,他一路送她,直送到了大学门口。看到那块牌子的时候,心里一种无名的痛。   就像当初,看着她从最好的女校里一步步走出来,而他,却缩居在三流学校最混杂的校园里。窥视再就,他也进不了她的圈子,不是封青、李城寺、戴阳那样的人,虽然和圣寺还有联络,但几年下来,毕竟是远了。   “新年快乐!”她裹紧了外衣,向他拜拜手,笑着走了进去。   他没和她告别,就站在那一直看着她走远。之后一路吹着风,走回了自己的小公寓。封嫣,挂在他心里那么多年的名字,再见,却沧海桑田,找不到当初的那个人了。   他其实想约她再见个面,看个电影或是吃顿饭,哪怕,只是再说几句话聊聊。但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他们之间横亘的距离,不是平安夜那晚的几步可以跨过去的。他和她,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看她眉角的轻愁,他替她难过,却知道自己再努力也无法疗好。   突然觉得悲伤,努力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之后,因为她淡淡地微笑而悲伤。母亲去世的时候,生活最低落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伤感过,但看她笑着走远,他却真的疼了。封嫣,这名字被风吹散了,又化成最深沉的疼留在他心里。   他知道自己还会去看她,但是,不去扰她,也不再平添她的辛苦。如果能的话,他希望告诉她,其实,他喜欢她很多年了。   封嫣走在校园里,回想着刚才的程东,也有一丝伤感,一种说不出口的伤心。   如果当初,他真的伤了她,或者那个午后他没有救了她,命运又会怎样呢?那个人曾经一次次监视她身上的伤口,其实,那些过往,在她身上什么也没留下。   留下伤口的,只是他,只有他,深深的,每一次,每一道。用最残忍的话,最残忍的行为,把属于她的那个封嫣夺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那个封嫣,她哭了,走到宿舍前的那片空旷的花园里,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点点星痕,眼泪就肆意的流了出来。   她知道,未来,不管在这里,还是回北京,都不再是封嫣了。   那个封嫣,和那个城寺,永远永远的,都死了。   两个字,突然从嘴里喊了出来,她蹲下身子埋在衣角里哭,害怕自己再也好不起来,没有希望的这么活下去,真的太累太累了。   她哭着,那么绝望的哭着。   哭声里,她知道,自己的委屈和绝望,只写着两个字,永远只有那两个字。   城寺   ……   新年的晚会,电视里的世界一片热闹,她独自在宿舍里待了一晚,给家里打了电话。和封青唯一讲话时小小的哽咽,但是止住了。   站在窗边看校园里的庆祝,她披上大衣走了出去。站在楼下清冷的空气里,不知道瑶瑶什么时候会回来。   孤单,书里看过太多,自己经历的时候,心绪说不上的烦乱。想回家,抱着格格,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哪怕听两句妈妈的唠叨也好。   “封嫣!”远处有人叫她,从黑暗里跑过来,是家亨。似乎刚刚从庆祝派对出来,微微的醉意,走近她身边还有些晃。“又一个人?”他故意的儿话音听起来淘气,本想绷紧的面孔就放松了。   “对,等瑶瑶呢。”她点点头微微退后了一些,那些烟味和酒气并不舒服。   “走,一起玩儿去,聚会还没结束呢。”家亨突然跨前一步,借着酒力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她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躲开。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放开,家亨,放开我!”小声的抗议和挣摆都没有作用,他一意孤行的拉着她,手上的力气越发大,不知是不是真醉了。   “我不去,家亨,真的,我不去,要回去了。”她被拉着往一片黑暗的树影里走,从着急开始变得害怕,某种不快的记忆突然浮上心头。使劲去甩,反而让他加快了步子。   黑暗里,那个突然停下来盯着她的男人不像家亨,眼里的光芒带着刺人的侵略,不再是家彤温文尔雅的哥哥。   “你到底藏了什么?”他不走了,抓住她的身子不让她跑,逼近那张苍白的脸,他真想知道那份安静背的冷漠,到底是不是伪装。   酒味逼近面前,那双晶亮眸子不像是戏弄,反而是认真的研究她的表情。侧开脸,她让自己冷淡开口,“我没藏什么,放开我,你醉了。”   他不动,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使劲推了一把,看着他踉跄退了两步,以为摆脱了,转身刚要迈步,又被背后冲上来的力气搂住。   靠在她耳边的呼吸又热又乱,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一只手挡住。箍在她腰上的手被迫松开。背后只剩闷闷的痛呼,她被一股力气扯着往光亮里走,一直被拉到宿舍前的藤萝架。   像是多年前对她发脾气的样子,他黑眸里没有一点温情,像两把火焰,烧疼了她的心智,没明白之前已经撞进他怀里。   她躲过了那夺人的眸光,却躲不开他执意落下的唇,冰冷到发寒,不是怜惜或宠溺,只是惩罚,带着最大的怒气,把她的呼吸紧密劫住。   任何挣扎都是多余的,他抱着她靠在藤萝架边,深深的探尽她要呼出的所有悲苦。那么断然的吻着,直到她哭了,也不肯放开。   “说是我的!”他托起怀里的小脸,看到泪水里模糊的自己。   “说是我的!”压住她的身子又嚷了一次,威胁着最脆弱的自持,逼着她面对。   她哭着被高高托起,直到在他的眼里,也看到了自己。   ……   第六十二章非你   那是他的方式,也是他的声音。眼里的泪再多,她也认识他。化成灰也抹不去的影子,那个眼神,深深伤过自己,说过残忍的真相。   平安夜消失之后,他竟然又出现了,在新年即将到来的一刻,把她抓回到过去。   她不是他的,再也不是了。背叛之后,什么也不该得到,什么也不配拥有。她躲着他又落下的呼吸,任他如何的施力也不肯回答。   在那高高藤萝架边,背上的疼越来越鲜明,她知道怎么了,但是她不说,任他碾碎一样的吻把她弄的更疼。   他寻到她眼里迷蒙的恨意,只是透过泪看着他。和那晚在酒吧不一样,那时她躲他,现在她不躲了,就任他抱着,狂躁的亲吻够。   抚着她唇上清晰的咬痕,刚刚一刻的粗暴愕然停止。看着她晶明眸子里的镇定,他的冷静慢慢恢复。如果那个男人没有扑过去抱她,他还会站在黑暗里看她落寞的背影,不会走上一步。如同那晚,在车里看见她和程东一步步走回校园。   他毕竟不想再伤她,知道不该出现在她面前。   这些天,他都是在她身边度过的。无论再累再忙,总要开车赶到学校。有时,就在楼门口等她出来,不知不觉等到沉沉睡去。他知道她住哪个房间,知道她喜欢图书馆哪间自习室,也知道她最常在校园里走的那条路。但是,却从没看到过她。   命运弄人,不知道她躲到了哪里,他就在路的尽头等着,但没有她,哪里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幻想着她的背影,他把记忆里的四十九天重温过很多遍。总希望有个回眸是她的,他能隐没在人群里,默默再跟随着她。   这个城市快捷的步伐容不得他多做停留,等待变得更加偏执。短短四个月,她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可他还是不放心,给瑶瑶打过很多次电话,句句都有担心。   他想知道她身体好没好,心境是否看开些。那些堆在宿舍成箱的小说,是让香港助手帮着买的,每个月固定送到瑶瑶手上,但求一些心里的慰藉。   他在远方,等着平安夜,新年,和她见上一面的日子。那晚,他看见她走出校园,踏进那家小餐馆,再出来,身边跟着程东一路相送,直到她笑笑挥手告别。   心里有种沉痛,但是能够压抑。她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不让人靠近。   当初帮瑶瑶争取来香港的机会是对的,让两个人有个伴,有她在,帮了他太多忙,帮她挡开那些不必要的关注和亲近。   他是混蛋王八蛋,像她每次说的那样,以这样的身份,圈禁着她的自由。如果能放手,当初就放了,就是因为放不了,才会走到这个地步。   他的执意父亲不明白,他的挣扎没有人理解。滞留美国的日子,除了辛苦就剩下想念,每每要来看她,在机场停着,却不敢真来。等着瑶瑶的只言片语,再登上北上的航班,离她越来越远。   这几天,等待真的太磨人。从早到晚,他只渴望再见一面。虽然告诫过自己很多次,那不会是愉快的重逢,但是还是忍不住要来。同一个城市,那么近的距离,渴望总会超脱理智。   十个月的想念,不是那晚短暂的拥抱可以弥补的。   “说!是我的!”他把她抱的那么紧,用沉痛的欲望碾过她脆弱的抵抗,她不给他答案,只是流泪,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封嫣!”他埋在她颈间,听到她尖尖的抽泣声,却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说话,告诉我,那是谁!”   她忍着疼,抓着他肩上的衣服,努力让自己呼吸,平息越来越多的眼泪。   “不关你的事!”哽咽着给出了答案,声音颤抖,她的决心却不似以往脆弱。“不关你的事!”   他蓦然抬头,想知道她眼里有几分真实。他是最自私的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她藏也好,不藏也好,都是他的。承认也好,否认也罢,那已经成了改变不了的事实。   看到一张哭泣的脸,他觉得那只是一个违心的答案,为了折磨他,因为他让她疼,彻彻底底的疼过。   “再说一遍!”他的话逼到她嘴边,不许她隐藏那些感情。   “不关你的事。”头使劲偏向一边,不让他看她脸上奔流的泪。为什么哭,因为疼,又见面,还是这些拥抱?   他只是姐夫,她还能对他有什么感觉?还能付出什么感情!他,欺骗过自己,杀死了封嫣,她不再是他的了!   “放开我。”柔弱背后,有她渐渐鼓起的勇气。   长这么大,这是她对他说过最绝情的话,过去的讨厌,惧怕和恨,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她只想离开他,彻彻底底离开他,继续活下去。   “不放!”他突然用力箍住她的腰身,让她死死的卡在藤萝架和他之间,换了她一声低低的呻吟,头很快垂了下去。   真的太疼了,疼的胸口突突的跳,他的脸庞又模糊成一片,如坠雾里,好像那场噩梦醒不过来,越坠越深。   他眼里的伤痛,是真的,还是装的?   “你是我的!是我的!”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像是请求,又是最坚决的宣判。她听着,心里平静的哀伤,像伤口流不尽的血,一点点蔓延。   她已经躲了一年半了,躲不开那些伤感。她不知道他回来要干什么,平安夜那晚他走了,就永远不该回来。   不管要的是什么,她都给不了了,现在给不了,将来,也再给不起了。   “放开我。”好像没力气再和他缠斗下去,声音软软的,“我是你的,是过,现在,不再是了。”靠在他身上让自己保持清醒。“你和她结婚了,你和她……”说不出那个名字,就卡在那里久久不说话,“结婚了!”   在她认定的世界里,好和坏,爱和恨是绝绝的,一度为他混淆过,现在却能分开。虽然每次那种分离,让她疼彻心肺,恨自己,更恨他。但是她知道,再不能爱,也不能恨了。   因为,恨他,本身就是爱。   “你是,以前是,以后是,现在,也是!”他不肯承认,托起她的脸,看着她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她的脸色为什么变了,那么苍白?刚刚那些挣扎停止了,就乖乖任他抱着,一动不动的在他怀里栖身。   “我不是了,”她闭上眼睛,沉沉的呼了口气,鼓足了勇气再凝眸面对他,“姐夫,我不是了!”话未出口,泪却先至。   他惊得退了一大步,放开她,看着她慢慢滑着回到地上,整个人虚弱的靠在藤萝架边,深深地黑眸静的像一潭忧伤,吞噬任何决心和坚定。   她流着泪,向以往那样脆弱,话里,却透露出没有过的坚强和冷然。他本以为,在那样给她烙印之后,她哪也去不了。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她躲起来了,躲到一个连他都触不到的地方。   比欲望灼烧、失去理智更可怕的疼从胸口一直伸向他的理智。他得到过,独占过,一直坚信温情或冷淡,微笑或哭泣,她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不允许别人抢走她,即使是她自己也决不允许!   “再见吧。”她的头垂的更低,目光落在黑夜的某个角落。听着新年倒计临近的欢呼由远及近,静的像是凝固在过去,再不肯抬头。“姐夫……再见吧。”   他僵了,也傻了。   爱过那么久,坚持了那么多年,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的依恋消失了,留给他的,只剩下沉默。在黑黑的藤叶投下的影子里,她苍白柔弱的走进了他不了解的世界,心里再装不下什么。   一步奔到她面前,抓着她拼命的摇晃,看着她被摇乱的理智和坚定。泪水像散了的珠子一样从眼角滑落,她闭着眼睛,再不看他。任他如何摇,任那撕扯的疼蔓延到全身,她再也不看他。   他不许,疯了一样的让她睁开眼睛重新面对。在人群里找她的时候,一直坚信不会失去,永远都会找到她,所以苦着,熬着。   她又被提了起来,肩上的大手把她捏碎一般用力,发散在脸上,她闭着眼睛,攥紧了拳。原来的封嫣被他杀死了,原来那个城寺,不见了。这个世上,只有这个活下来的灵魂。   她不能再继续了,如果,活下来的这个还是封嫣的话,她想告诉他,也告诉自己,“你已经不是你了!”   ……   第六十三章是我   她没力气了,软倒之前,他停下暴躁的摇晃,一把抱起她扯进怀里。听见她闷闷哼了一声,之后不再挣扎,任他一路带到树影下的黑暗里。   车门开了,他们一起倒进后座里,后背触到柔软的皮革时,她咬紧唇睁开了眼睛。   他就悬在她身上,锁了车门和她挤在后座上,黑色衣服笼着一脸怒气和绝望,他没有碰她,只是强迫她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再叫一次,你再叫一次!”他绷紧的声音曾经让她那么害怕,她知道他生气的样子,张弛里手臂上肌肉纠结着,下一刻会捏碎她。   “再叫一次,你敢再叫一次!”他疼了,和她一样,彻彻底底疼了。   “姐夫。”平静的张嘴,淌着眼泪,心里累了,轻轻的又喊了一句,“姐夫。”   铺天盖地的力量一下子倒在胸口,正压到背上的疼里,一口气喘不上来,能听见自己断续的喘气声。   粗暴的唇又来了,只是再不温柔,也不怜惜。她并不最害怕,只是疼的厉害,看着黑成一片的车顶,泪顺着眼角划到发里,湿湿的,冷冷的。胸前穿透后背如针扎,软软的伸手,仅能触到施暴的双手。   流血了吧?也许。   那根钉子,钉在藤萝架上,挂着应景的小盆景,几周前,却空空的。   “如果有人经过会划伤的,尤其天黑的时候。”有人看了担忧的停下脚步,她也是,那晚担心它刺进身体里的疼,现在她感觉到了。   不是不能忍受,只是绵长到伴着每一次呼吸,像他留在她心口的那道伤,无论如何,无法痊愈。   那晚在楼下哭的绝望,她摸着那颗钉子尖尖的针脚,叫的是他的名字。那两个字,比那尖尖的钉角更锋利,刺入时也会更深。   伪装并不容易,像家亨问的那样,她到底藏过什么,她也想知道,他到底藏了什么。她藏不下去了,在她快乐的记忆里只留下了悲伤,她想告诉哥哥,真的想说出来。   刺破吧,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方法,除了疼,现在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封嫣死了,被他杀死了,他很残忍,很自私,事到如今,依然不肯放手。   还有几颗心给他伤?头轻轻靠在椅上,意识不那么清醒了,额上的汗和泪混在一起,慢慢乱了呼吸,她抓着他,从没有过的紧。   突然,她想抱抱他,也让他好好抱抱自己。想在他怀里哭一场,要不就安静的离去。真不争气啊,伤的那么深,竟然还是忘不了。   吻的混乱,纠缠进她的衣服里,她感觉不到,静静的看着车顶的黑暗,只听见他错乱的呼吸间,那句特别清晰的话,“我和封蓝,两个星期前,结婚了。”   然后,是另一个声音,温婉有力,“一切,在美国就计划好了。”   抱紧他的手臂,疼到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   他从耳边一直咬到胸口,一贯粗暴的对她,因为生气,留下了更多瘀痕。但那里,再不是他的了。经过了这一切,不再是了。他从她这里夺走的太多,把她弄的太疼了。   他是她见过最自私,最虚伪的人。是她曾经最爱的人,现在,只是她的姐夫了。   她不爱他,也不恨他,只想忘了他。   “结婚了,我和封蓝,结婚了,和封蓝。”   “在美国,都计划好了。”   新一年来了,她得走过去,不能再停在过去。他不该来,不该再见她,纠缠的还不够久吗?伤口已经太深了。   疼,让人累,她已经疼的够久,需要休息了。   “城寺……”轻轻地喘了口气,等着他冷静下来。   听见她叫他的名字,两个字,清清楚楚,他僵在她身上,觉察出她的反常。她不同过去那样死命的挣扎,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断断续续地喘着气。   放手把她整个人抱起来,他不想听她那么叫他,她从来不叫他名字。   他只是太想她了,只要再安安稳稳抱一会儿,他不再欺负她了。他错了,不该来看她,让她又那么绝望。   乖巧的躺在他怀里,唇上一片白,她的眼睛睁得那么大,微微挪动正对上他的。   “不许说!”他心乱的嚷了一句,把手臂收紧,不许她说出任何他不想听的字眼。她眼里的泪已经干透。每每哭以前心就乱的人,现在,不哭了。   唇边微弱的呼吸擦过他耳边,后背热热的,心里却放下了担子,释然而轻松,慢慢环着他,像抱着心爱的格格,有些不忍放手。   总得放手的,在他们以后的岁月里,只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过去的,真的该过去了。   “我不疼了!”她依然疼,只是坚强了很多。终于是说了,眼泪来就来吧。她静静听他的心跳,眼泪一滴滴落在他衬衫上。   他僵在那,手心里一片的热,听见她轻轻告诉他,“城寺,我不爱你……”   ……   闭上眼睛,最后安静的时刻,新年来了。   他把她抱高了,疲倦的胡子茬蹭在她脸颊边,麻麻的,硬硬的。   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空的。他只是在黑暗里抱紧她,确定怀里真实的存在。   她说了什么,他只当成是听错了。但那都是真的,她不爱他,她从没说过爱,最痛的时候,只说想他了。   现在,在新年到来的一刻,她把自己的心收了回去。告诉他,不爱他。   摊开掌心,在黑暗里努力看清那是一小块温热的血迹。   推开衣服去检查,她轻轻制止,软软靠在他肩上,又说了一次,“不疼了。”   他不肯停,强硬的褪去她的外衣,看见白色的开身毛衣背后沁着一小片血迹,伸手去碰,她闷闷的喘的更急。   一时不知道她怎么流血了,再去扯那件毛衣,她手抓得很紧,不肯再暴露。   她的一切,都是他的,即使她已经不爱了,依然还是他的。   “让我看!”   抓住衣襟,把她放倒在腿上,小心的褪开她身上最后一点衣物。   背后靠近肩胛的地方,交纵着几道剐破的伤痕,有的很深,有的很浅。血并不多,汇合后顺着伤口一直流到牛仔裤的边缘。   “为什么不说!”他托起她的头,看着一脸苍白中坦然的镇定,“你该死的为什么不说!”他不敢再碰,只是用那件白色毛衣使劲压在伤口上,把她扶起来裹进自己的外套。   “不去医院,我没事儿。”觉得冷,她在外衣里微微颤抖,他没有动,只是压紧了伤口让那里不再流血。   “为什么不说!”那伤了她的东西,钉在他胸口,和她说过的那句不爱混在一起,刺的越发深。   “没事儿。”她闭着眼睛,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那颗钉子,真的很锋利,只是这次的疼,值得。安静的等着另一波抽痛过去,睁开眼睛,看着他脸侧疲倦的纹路。   马上,她就要二十二岁了,再长一岁的时候,希望不再牵绊,各自过各自的生活,没有虽然,没有如果,只是过本该属于自己的日子,回到哥哥身边,回到大院的深处。   他,还是哥哥的朋友,还是那个人的丈夫,只是和她,再没任何关系。   “再见了,”疲倦的睫毛眨了眨,终是轻轻的阖上了,“城寺……”   天亮的时候,他开着车送她到附近的医院包扎伤口,打过针,她还是车里的样子,安稳的睡着。这一夜,她就枕在他怀里,和他告别之后,哪儿都没去,一直睡着。   送她回学校,瑶瑶亲自开门看着他把她抱进来,放在她的那张满是小说的床上,盖好了被子,他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瑶瑶什么时候退出去的,他不知道。   快中午的时候,他才离开。   站起来的时候,轻轻走到床边,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全当是做个告别。   了没了断,他心里清楚,只是疼过以后,再说不出来。   一室温暖,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有片刻的知足。拉起她的手,收拢在自己手里,永远忘不了她说不爱时轻缓的语调。她确实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封嫣了。   睡吧,但愿,她永远能这么安稳的睡着。   他还是他,永远不会变,不管她说爱,还是不爱。   她醒来的世界,是个没有他的世界,他也会躲起来,远远的离开她,为她筑起最坚韧的保护,但是,不再让她知道。   屋角落着灰尘的一摞小说边,放在那的黑色大衣,不见了。   第六十四章回家   平淡的大四生活,是在六月结束的。新年之后的半年,一切都很顺利。   家亨因为那晚醉酒失态的表现,特意让妹妹送了一束道歉的黄玫瑰。那时,因为背上有些疼痛躺着,手里是看到一半的小说。那束黄玫瑰放在窗台,直到春节时,风干成一袋斑斑的花瓣。   程东来过好几次电话,也见面聊聊。他其实很辛苦,起早贪黑的忙碌着。汽车公司的业务一点点做大,他也得到了提升,那时,他们吃了一顿“大餐”。两个人到海边走着,回忆北京那些景致和故事。   封青和唯一很忙,现在唯一在药剂学那里拼搏,封青想是常常拿着手术刀吧。不忙论文的时候就给家里打个电话,或者和晓蕾聊聊,她最喜爱的时光都留在房间里。   快毕业了,一转眼就是四年。生生死死,波波折折的四年。   回北京前,大家一起吃了顿饭。那之后,各奔东西。程东送她一直到机场,那天,他穿着一件蓝色体恤,牛仔裤,远远的看去,像是精神爽朗的青年,眼里,写着岁月过后的沧桑。   第一次注意到,他手臂上也留着刀疤,比脸上那道长很多。夏日里暴露在袖子外边,提醒人触目惊心的过去。好在,她安稳的活下来,他也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她觉得歉意,他觉得值得。   进检票窗口时,他自信的笑笑,挥着手,“北京见!”   她也笑了,跑过去塞了个小纸条到他手里。   她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的云,想着北京的一切。他站在机场的大厅里,面对着停机坪,展开那工整的小方块,清秀的字迹,“一定会成功的,祝福你。”紧紧握着,好像握到一颗晶莹剔透的心。   她飞走了,回到了属于她的地方,留了多少叹息,留在哪里,别人不知道。   他坐在车里,看着飞机起飞,手里的电话打给封青,那一端是唯一的声音,他们在超市买东西,准备给她坐一顿洗尘的盛宴。   她终于回家了,漂流了一年的小鱼,终于要回去了。   发动车子,开到大学门口,一个人走进去,走在她常走的那条路上,站在她宿舍楼下的藤萝旁,那个钉子边挂上了清新的吊兰,早不再沾染她的血迹。   在图书馆外,等着瑶瑶从里面出来,看着她手里厚重的书本,替她抱了过来。   “走吧,知道你一直等,今天才没去送她。”   他走在这个女孩旁边,想着她们并行时的情景。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二十多岁的心境,手里抱着厚厚的书本,单纯快乐着。   瑶瑶说,后来半年,她过得很好。   宿舍里,她住过的半边已经空了,瑶瑶走到窗边推开了合拢的窗棂。   “回去就见了,我下个星期走。”   “工作还是继续上学?”   “和她一样,工作。”瑶瑶笑着,回到自己的床边,“她走的时候很开心,没有哭,后来,她哭的越来越少了。”   点点头,把烟拿出来,不知道瑶瑶是否介意,还是点上了一根,听着有关她的琐碎事情。“身体好吗?”   “嗯,新年之后除了背后的伤,好多了。感冒的时候容易喘,其他的,应该没有了。”   “谢谢,真的谢谢了。”烟雾里,他没有抬头,但是从心里感激面前的人。   “你呢,怎么打算,继续这样下去?”   “说不好,现在,可能只能这样吧。”把烟蒂熄灭,在光里又去看那已经空了的小床。她在上面辗转了多少夜,流过多少泪,他说不清,但是觉得那里依然留了她的气息。   “会好的,如果你能摆脱的话,都会好的。”瑶瑶顺着他的眼光,看着封嫣床边那袋干透的黄色花瓣。“她心里,谁也没有。”   他抬起头,被这句话抓住,想问,却没问出口。   瑶瑶淡淡的笑,后面两年,她们已经成了知己,而她和他,隐秘的联系中知道了背后的一些故事,能开始体谅和包容。   “她,也许还是寂寞,也许长大了,也许很难快乐,知道为什么吗?”她走到她床边,打开那个已近空了的抽屉,抽屉里,只剩一张薄薄的纸,似乎压在那里很久了。   “她总是看这个,看过很多次,有时候趁我不注意时拿出来看。”展开那纸,是一张旧了的杂志内页,上面写着某次比赛,他参加过的比赛。   那张照片上,是他几年前曾经设计过的国剧院,他给它命名“嫣雨”。   在页脚,他找到了几个字,眼眶一瞬刺痛到心里,一个小小的箭头把李城寺圈起来,指着照片里的国剧院的名字,“封嫣的嫣”。   不知书写那一刻,她想过什么,明白了什么,但是她留了那几个字,如同他最想念时笔端因她起伏的线条。   那是因她而有的灵感,那场嫣红的雨,一直藏在他心里,是她的泪,也是他的痛。   “她没有带走。”他把那张纸细细叠好,放在西装口袋里。   “对,她是没带走。”瑶瑶转身走到窗边,又去看窗外校园的景致,再不久,她也要离开了。   “很多东西,她都没带走,她也带不走。李城寺,你是个混蛋,把什么都压在她身上,她当然带不走,是我,也不会带走。”一时,想到的是去上海找他的那个封嫣,执着的倒在车厢里,心里念着他,得到的却是摧毁的消息。   “我有时后悔帮你,”转身看他坐在她床边,盯着那些她碰触过的东西。“觉得我最对不起封嫣,在她身边,帮的却是你!”   “对不起!”他拿起她桌上一本留下的书,插页里是一张小小的书签。   “她什么都留下,什么都没在意,”瑶瑶走过去合上那本书,看着眼前格外安静的男人,“但是你给她那个吊坠,她带走了!”   瑶瑶拉着他站起来,对着窗外,“她就常常站在这儿,手里拿着她的手机,攥着那个吊坠。两年,那个坠子从来没有换过。从非典以后,她就常常摸着她,那时还在封闭隔离,我和她关在一起,她睡前看看,醒来也要看看。看书时看看,听课时也要看看。从北京,一直带到香港,又从香港,带回了北京。”   他站在窗边,听着瑶瑶的话,想着属于他的那个纤细背影。   “我们都是学中文的,都不傻,那是个字,你最清楚是什么字!”说完突然住口,看着凝固在窗前的男人,落寞背后藏着和她一样的孤单,某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他的背影,也是封嫣的。   “别对不起她!”心里酸涩,打开门冲了出去,留他一个人停在这里,最后缅怀着什么。那是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谁也走不进去,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瑶瑶知道她的计划,也知道他的打算,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碰到一起。她回了北京,回到了她熟悉的环境,也回到一段伤感的记忆里,虽然那个封蓝不在那儿,但是她却似乎依然处于危险中。   而他,不知还有多久能回去,到她身边好好保护她。后来的半年里,电话少了,口气沉重了,但是不曾间断。她替他们不值,又替他们惋惜。   回去,这是封嫣一直的愿望,也是他的吧。受过再深的伤,那里是家,落叶归根,游子总是要返乡的。   坐在藤萝架边,注视着宿舍的方向。她不知道他要凭吊多久,但是她不忍心破坏这最后仅有的时刻。除了新年受伤时,他从没进过她们的房间。他在时,她因伤睡着,他走了,她才醒过来。   那个高高的身影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纸盒,是房间放杂物的,慎重的抱在怀里。看着他在学校的大道上走远,影子渐渐交融到林荫路的树影里。   除了保佑他们,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但愿有份怜悯之心的不只她一人,这世上,总要有人能看透他们之间的那条锁链。   锁了一生,锁住一世,永远永远,不会剪断了……   两个月后,他结束了美国的工作,从西雅图登机,回到了北京。   第六十五章工作   回北京的前两个月,都在收拾心情。   父母、旭姨、外婆家里一一住,还在哥哥和唯一那待了很久。至于日后的工作,谁也没摧过。封原绪的原话是“嫣嫣就是不工作,家里也养得起。”   因此,没有人催促她,毕竟离开家一年了,呵护疼爱都来不及。就是母亲,也常常到房里问她饿不饿,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整日里抱着格格,觉得安逸又舒服。封青更是大包小包往家里不知买了多少,似乎这一年亏欠了妹妹太多。她吃的少,笑的多,很满足。   在旭姨家的几天,开始总有些隔膜,好在旭姨并不提那些人,那些事。走的这一年,旭姨身体还是不如前了,总说自己是个药罐子,从头到脚都是毛病。   人上了年纪不可能没有病,她靠在旭姨身边,有些撒娇的给她捶捶背,捏捏腰,那些不该想的,她尽量都没有想。   只是每每走过客厅放着相片的小立桌,她总会调开视线。那里没有什么合影,只有一张封蓝的毕业照,至于另一个人,更像是从杂志上剪下的一篇报道。   他也许很成功,至少哥常常这么说。前前后后六年时间里,他在美国待的居多,走过的公司,参加过的比赛,获过的殊荣,那些,都记在李家郊外的别墅里,她没去过,也不想知道。   八月天最热的时候,和瑶瑶、晓蕾见面,一起闲散了几天,瑶瑶去了很好的出版社,晓蕾在公司安了脚,虽不是什么国际大公司,但专业很对口,待遇也还好。问到她,只说想静静的,也许去学校,也许去公立图书馆。   在香港时,其实做好了打算,只是没有说出口,怕家里反对。她想离开北京,到很远的地方,没人认识的小城市,当个老师也好,作个文员也罢。但回来以后,大家对她的方式让她不敢张嘴。   从来都是听话的,哥的一句话就让她只能安分老实,“工作的事,从长计议,哥帮你拿拿主意。”   虽然人是大了,但是对哥的依顺并没有改变。因此享受着这个假期,也在等待着哥要给她的那个安排。   入秋的时候,饭桌上,爸妈哥和唯一都在,拿了一份材料给她。饭后回房慢慢看,才知道是工作。很大的外国公司,涉及的领域很多,需要的是初级文员,待遇优厚。没有面试,她已经被录取。   没什么太多的反驳意见,毕竟走上社会之前,什么都没做过,除了校刊和院刊那些浅薄的经历,她还是一张白纸。   穿着唯一亲手挑的那身工作装,提着哥给选的公文包,镜子前的封嫣,黑发垂着,脸颊上还是儿时的清秀和典雅,却不再是学生模样。笑着鼓励自己一下,心虚的平复着紧张。她进了那幢CBD中心区的大楼,走进了她未来的生活。   ……   她的办公室在26层,之上和之下的很多层,也都是同一家公司的。在办公区的角落里领了一大纸盒文具,看着人事部的胸牌挂在她脖子上,被领着进了编辑室。   总部人事部主管的企业内部刊物,中英双语,她分在文字组,和另外两个人共事。人还没来及认,被叫到经理办公室问话,毕竟,她不是“常规”渠道进来的。   不大的编辑室,两个工作区域。工作很快上了轨道,大家叫她小嫣,是资历最浅的。   冯震主管文字创意,人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学的是哲学。下面的黄敏然比她大三四届,中文系科班出身。英文编审是三十出头的庞博和武元恺,美编叫张迪和秦明杰。   封嫣对这些人名,这样的环境都很陌生。适应,需要一定的时间。刚开始的几天,总有些惴惴不安,大公司,谁对谁也不过分亲切,谁也没有格外关照她。   其他的三个女性,庞博已婚比较安静,黄敏然只是埋头看书,反而是张迪偶尔和她说说话,中午约着一起吃饭。可人事总监第一周内找她谈了三次话,为了消除大学生身上的棱角和锋芒。之后,她大多自己吃饭,独来独往。   她告诉了哥哥,哥哥揉着她的头发,笑了。嫣嫣,能有多少棱角和锋芒呢?有的话,也被这个家和当哥哥的磨光了。   接下来的工作很忙,她坐在屋角的办公桌前,几天里不停的录入各种中英文文稿,一周加一两次班,第一个月下来,刊物有所提升,她瘦了。   封青一通电话,之后,录入的工作减少了七成,她有时间看看书,喘口气,上网浏览个网页,中午和同事在楼下的百货公司停一停。   那时,他坐在32层的办公室里,对着人事部送来的简历正在出神。对着的是一整面玻璃窗,阳光打在她的照片上,清秀里有一点成熟的味道,拘束的笑着。   设计部调人事部的档案,他小小费了点心思。把多余的一张照片从她档案夹里拿出来,放在自己抽屉里,长长舒了口气。   不会见面,因为到达三十层以上的电梯,在大楼另辟的一个区域,她每天和普通员工挤在一起,提着她的白色小公文包,跑上电梯,他见过,见过好几次了。   下班的时候,自己走到地铁站,或者在公车站等车。她的影子不很清晰,因为车流太密,她下班的时候,他很少空闲。   设计副总监,听起来好听,做起来辛苦,进办公室的第一刻就开始接手新项目。他和那些同龄的设计师混在一起,也没什么架子。毕竟这个部门,还没有总监。   想到这个,不由多看了一眼桌上的另一份简历,已经模糊的面孔,依稀还是当年不服的神情。如果再相遇,不知会是怎样的交恶为敌。   如果必须有个人坐到那个总监的位子的话,他希望是自己,而不是郭涛。   ……   年底,班机上,两个人相遇。   封蓝坐在靠窗的位置,郭涛坐在她斜后方。登机初遇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她最先恢复镇定,按照登记牌找到自己的座位,拿出杂志不专心的看起来。   郭涛沿着走道经过她身边在后面一排落座。手里,是新一季的设计刊物,两个人沉默了一程,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好像在一起的四五年,一场误会而已。   封蓝会找郭涛,和城寺不无关系,他们是同行,他做的每个工作,画的每一笔,都让她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自己学服装设计,也常是一画好几个小时。以前设想过夫唱妇随的生活,本该是一起画累了,喝着咖啡笑闹一番。城寺那里的梦破了,郭涛,并不是极有情趣的人,太务实,也太执着。   德国初遇的那些日子,因为两个人只身在外很快就走到一起。她离开国内好多年,书念得并不得心应手,毕竟德语不好学。设计上本没有过多的天赋,渐渐也失去了原先的兴趣。   在一起后,多是随着他的工作,在德国停留不久,一起转投美国。东岸西岸都碰过运气,好在郭涛的学校申请下来,一切也还顺利。后来有了些实力,被派去参加那次比赛。   如果没有那场比赛,也许现在已经组成家庭,安稳的在美国生活。但偏偏就遇到了,看着他参赛作品的名字,像是又一次提醒自己,当初犯过多么愚蠢的错。   郭涛用了“蓝”,他用了“嫣雨”。   那个字,是她的死忌,从最开始直到现在。在一起、分开,铤而走险还是不顾一切,多少,都是因为那个字。   她给了他第一次,那该是最最美好的记忆,无关年少,只为爱情。她是爱他的,爱了好多年,爱的自己也不知道。堂哥的撮合,只是帮她跨出最后一步。   一度,以为得到了,因为他没有要,也没有不要,只是不亲不远的维持着男女朋友距离。好几年,觉得就水到渠成,却突然发现什么都错了,错的万般可笑。   假期里,他要,她拒绝过,可开学前,她给了,心甘情愿的给了。   最美的一刻,她毁了,十八岁的城寺,十七岁的封蓝,他嘴里叫的,竟然是封嫣。   那一刻起,她的人生里在没有公平。   离开了很多年,走到郭涛身边,又走回去,找她被剥夺的东西。如果可以夺的话,她想从她那里夺得干干净净。至少两年多了,她是李太太,她是他的小姨子。唇角挂着笑,没人知道那里的苦涩。   飞回去,总要面对的,他骗过就要付出代价。她等着,也期待。   好戏,总是最后上演,就像华服,总是最后登场。   第六十六章公私   拿到手里的资料,抬头看了一眼冯震,不觉又低下了头,坐在他办公桌对面有点局促,被叫过来的时候,编辑室里的人都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这期的专访,你写。”冯震手里的那支笔转了两圈,又握住,眼里是一种莫测的高深,“尽快,必须写好!”   她没说话,低着头走回座位,打开资料,从头到尾一点点看起来。   不知不觉隆起了眉头,这个郭涛,她当然知道。那期杂志里,和他同场竞技过的选手,她的男友。他,也是公司里的员工吗?   “张迪,郭涛知道吗?”她用内网的信息系统给张迪发了个简讯。   “刚进公司,也就一两个星期,不过之前传了一阵,怎么了?”   “写他的专访,担心。”   “没事,事事有冯震呢。”看着张迪发过来的只字片语和小笑脸,她稍稍安心,给前台打电话查郭涛的内线分机号。   打过去,是个男人接的,说了两句才知道是设计部的新人,郭涛并不在办公室,到楼上开会了。留了自己的号码和便条,问清了办公室在几层,专访,就安排在这两天。   放下电话开始准备资料,之前一直在做其他板块的内容,她没关心过人物专栏,更没作过专访,拿过往期杂志翻看,都是近期提拔的四十岁以下的中青年部门主管。按照集团架构一个个来,正好该设计部了。   郭涛的资料里,只写着设计部副总监,进公司时间太短没有相关记录。其他信息,多是他以往的工作经历和成绩。惴惴不安的在网上查找资料,草拟要提的问题,吃过午饭接到设计部助理的电话,是个持重女人的声音,“专访订在三点半到四点,半个小时,32层会议室。”   去之前资料在位子上反反复复读了好多遍,背熟了他在哪上学,在哪工作过,得过多少奖。电梯到了32层,手心还是有些出汗,她没上过30层以上,对一切都感觉陌生。专访,也是第一次做。   前台的助理指了个大概方向,她抱着速记本就走了过去,在走道上深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袖口和裙摆。   走廊里,隐约听到很大的说话声,停在“斯德哥尔摩”门前时,看着会议中的灯亮着,时间虽然到了,她没敢敲门,静静在门口等着。   刚刚的说话声从门里传出来,像是有人在吵架,咣当,拍桌子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刚刚熟记的几个奖项名称都忘了。   正打开资料再查实一遍,会议室的门砰的从里面打开,一个男人横着眉毛从里面冲出来,差点儿撞在她身上。没好气地瞥了一眼,甩手走了。   封嫣站在会议室门口,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敲了下半敞的房门。   “您好,我是编辑部的,来做专访。”   “进来!”会议室深处的声音,低沉里有怒气。   抱着资料走进去,会议室很黑,在放投影片。站在门口能勉强看清桌边男人的侧脸,和照片里的不大一样,阴郁而不耐,手里不知正在写什么,并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干干的冷在原地,不由为专访捏了把汗,往前挪了一小步。   “您好,我是人事部的封嫣,约了做您的专访。”声音尽量镇定了,还是有些小,也不够自信。和校刊那时的访问不一样,这里毕竟是公司,对方的级别也比她高。   那人放下笔,终于抬起了头,盯着她看了几秒。   砰,又是关门声,只是这次从背后传来。   吓的不自觉回过身,没想到会议室里还有第三个人。   落地窗边,只能看清黑色西装前隐隐发亮的一对袖口。自动打开的百叶窗帘发出轻微震动声,光照了进来,一时晃得人睁不开眼。   “找时间再谈吧,你的方案我不同意。”郭涛的声音远远传来。   “同不同意无所谓,”城寺跨前一步站到她身边,挡去了灼眼的光,看着她错乱黑眸一时丢了主意,躲又来不及,慌乱的脸色都变了。似乎安抚又自嘲的笑笑,抬头再面对郭涛,自信依然,“这次的项目,必须用这个!”   不待说完,已经从她身边经过,开门离开了会议室。   那扇门就大敞着,过道里,能听到走远的脚步声,皮鞋和光洁的地板,一步一声,搅乱了她本就不平静的心。   ……   做完专访回到办公室有些魂不守舍,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撞上他。他离开的架势,说的那些话,显然也在这里工作。   “设计部有姓李的吗?”发了信息等着张迪答,不知道她在忙配色还是什么,半天没有消息,刚刚的访谈笔录扔在一边没整理,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   “有很多吧,不太熟。”   “有几个头儿?”   “问冯震,他对上层最了解。”   “我不敢,求你!”   “两个副总监,还没有总监。”张迪的回复跳呀跳,她没再问只是低头回想刚刚的一幕。他和郭涛在讨论项目,郭涛不同意方案,但是他很坚持,他就是另一个副总监吧?   怎么会在这里相遇,不可能是巧合。工作也有几个月了,从来没留心过当初怎么来的,走的什么特殊的关系。   拿出手机给哥打了过去,那边一直没人接,似乎很忙,又拨唯一的号。听着绵长的铃声突然觉得自己草率了,这些事唯一应该不知道的。刚要挂断,唯一却接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嫣嫣,怎么了?我刚刚药剂师考试过了一门,拿到成绩单,第一个就告诉你。”   “恭喜唯一姐,也没什么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你和哥周末回家吗?”   “当然。”   “那等你们。”有些心不在焉的挂了电话,又盯着屏幕上那闪动的对话框。   “知道李城寺吗?”六个字,打了删,删了打,最后还是发送了出去。   “知道名字,对不上人,往期做过他的项目介绍吧,我好像改过图。”张迪回复的很快,之后又发过来一个链接。   打开,是内网里的图片库,一张商用楼盘外立面的设计图,她看不出好坏,只是注意图片的名字写着si079。   Si,是指他的那个寺吗?去翻往期杂志,在她进公司前的一期上,有一个外立面设计的讨论,各家自持己见,他的照片在里面,还有他设计的效果图。   把杂志铺在桌上,快一年了,把那个名字甩在头脑以外,不想想,只想忘。可现在心思又乱了,怎么会在同样的公司。躲,从北京到香港,一直以为他还在美国,怎么会又跟来了呢?   手机突然响了,太分神吓了一跳,屏幕上是旭姨家的电话,接起前定了定神。   “姨,怎么了,身体还好吗?”很少打电话找她的,除非出了什么大事,固定每周去看旭姨一次,上次见身体虽然有小病但是问题不大。   “好,身体还好,别担心。”姨妈的声音听起来比往日精神,语速都快些,“嫣嫣,你姐姐回来了,今天刚到,晚上就回家。”   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还在被刚刚的相遇踌躇,突然又听到这样的消息,怎么能忽略呢,那样的关系,他在哪,她必然也会出现在旁边。   “姨,你安心等吧,别太着急。”   “不急,就是高兴,”听得出旭姨的快乐,她不知还能说什么,“你姐姐叫你回来吃顿饭,你姐夫也回来。”   那两个字听在耳边,依然刺耳,不想再继续,又不敢打断旭姨,只能听到更多担忧和想念,那两个名字,还有她在意的那个称呼,不,是痛恨,关于他们的一切。   “不了,没什么时间,”骗人的时候,声音总是一点底气没有,低头看着手里的杂志,“姨,要在公司加班写稿子,催得很紧,改天吧。”   那边絮絮又说了几句注意身体别太忙碌的话,听的不专心,什么时候挂的都不知道。对着杂志上那张效果图,其实是那小小的头像,拿起笔在笔记上胡乱画着,涂掉了之前专访记录的信息都不自觉。   为什么,两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在同一天回到生活里,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封嫣!封嫣!”猛然抬头才发现冯震站在桌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头慌忙去擦笔记本上的涂鸦。   “不用擦了,”冯震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郭涛的挪到下期,这期改做李城寺,也是设计部的,还是你写。”   啪的一声,一厚摞资料落到桌上。   “他约了一小时后见你!”   ……   第六十七章相处   站在他办公室门前足足三分钟,低着头满心矛盾,她知道走廊里被别人看到这样会觉得反常,但是没勇气进去,也不想进去。他们不该相见的,尤其在这样的环境下。   大不了,这份工作不要,知道他也在这里以后,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辞职。她要问哥,也要问爸,工作到底怎么来的。   “站够了吗?”猛然抬头,看他靠在门边,刚才整齐笔挺的西装不见了,领带松松垮垮,衬衫的袖子高高的卷着,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眼睛里只有公事,没有私情。   抱紧胸前的笔记本闪身躲开他的视线进了办公室,听到背后砰的关门声,放松不下的神经绷得更紧。   他站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开门见山。   “不许辞职!”   那个专访他没什么兴趣,如果他想要,早就让冯震亲自捉刀了。他不在乎一两篇歌功颂德的文章,因为她在,几期连续不断的约稿都被他拒绝了,如果不是今天在会议室撞到,他并不介意看到一期郭涛的访谈。   但是知道是她在写,又在那样的情况下被她知道,只能用资历把郭涛压下去,让人事部把内容临时换成自己。最短的时间内见她,让她什么都来不及做。他怕她辞职,出了会议室就直接下楼去了人事部。   对着一屋子没有整理的建筑画册,她没有回头,听着他在那句命令之后还会说什么,她知道他见她不光为了专访的事,却不知道他有什么别的打算。   这份工作,和他脱不了关系。他一定知道她在这里,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把地上的书分拣,按照字母顺序摆在书柜里。”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却不再严肃沉重,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猛地把她怀里的笔记本抽走。“干吧!”   她愣在原地,看着脚下的书,再抬头看他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拿起笔在图纸上写着什么,露出的手臂上,有一块明显的灰尘,一直延伸到卷着的袖口。   “快干!”他没抬眼,拿起尺子,真的工作起来。   “分错一本,等着明天开除!”   起身到绘图台,他打开了一盏小灯,开始在灯下画图。天已经渐渐黑了,办公室被灯光烘的很暖,她站在一半阴影里心里都是矛盾。   如果是别人,她会做,如果是以前,她会做,如果……生活里,已经错过了太多如果,她不能妥协,也不能和他在这里一起待下去。   “我不分……”为了让自己坚强起来,拿着笔记本退离了办公桌一大步,“我是来做专访的,这些……应该让你的秘书和文员做。”   他从工作台上扭过身,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看不出生气,只是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组号码。   “钱经理,我手边没人,正好你们部门的封嫣过来做专访,顺便帮忙整理一下资料,仅此一次,加班费算我的。”   “好,没问题,那件事下次例会有机会我和他谈谈,你放心。”   说完,只是把听筒举着,示意她接电话。   听到他给经理打电话时有些慌了,以为自己拒绝的够清楚,够强硬。刚刚来公司不知道怎么应对,拿起听筒那边的口气不似平时的和风细雨。   “封嫣,访谈也要做,先帮总监把资料整理好,冯震那儿我去和他说。”   “经理,我……”一时辞穷,他已经回到工作台边画图,似乎一切与他无关。她挂上电话,无力再争执什么,经理让做只能做,至少辞职前,她要把指派的工作都做好。   “从那边的开始弄吧,那些是我常用的,放在中间几层。”   他回身指了指桌边地上的一摞,都是当下的建筑期刊,最上面几本正好是她几年前读到那片报道的杂志。走过去不觉抱了起来,放在办公桌上按照日期排列起来。   之后就按着他的意思,一本本一摞摞的,按照语种和使用习惯筛选分类。有些厚重的很沉,费了很大劲才在书架上放好。很多画册似乎好久不用了,沾了灰尘,让她回想到当年在图书馆工作的那些日子。   他约她专访前,特意花一个小时把一屋子书架弄乱,再整理,就不是一个小时那么容易。不时回头看,有时能见她皱着眉在办公桌边分拣,有时在往书架上放书。她是细致的,他注意她用纸巾轻轻擦拭那些封面上的灰尘,有折痕的,耐心的压平。   朦胧的阴影里,有她认真地侧脸,也有他专注的背影。他挡着大部分的光,办公室里越来越黑,很多堆在角落的封页都看不清晰,只好抱到近光的办公桌边。   她从底册一一码放,成百上千的画册,腿站酸了,累了,就跪坐在地上喘口气。穿着高跟鞋搬东西很累,跪在书架边轻轻揉一下脚踝又去抱书。把分好的画册一本本放进去,认真地把书脊对齐,恼人的长发遮挡光线,只能用一直铅笔勉强盘起来,碎发散在脸颊边,额角已经透出薄薄的汗,顾不得擦,地上的书太多了,她想弄完,尽快弄完。   他没在工作,玻璃窗上映出的身影太清晰,很难专心,虽然图纸明天就要通过。那盏灯,把她整个人迎在他瞳仁里。   他知道公司早就下班,也过了吃饭时间,但是不忍打断她的工作。他不认识这个封嫣,也没机会和她相处。   好多年以前,那个下雨的夜晚,他站在图书馆外,透过窗看到她独自工作,专注时眼神不再胆怯,甚至有种难以捕捉的神采。现在的她,和那时很像。   每每听瑶瑶说她独自在图书馆写东西直到闭馆,他去看过那排晕黄的灯光,也想象过沉静雅然的忙碌背影。   几个小时了,谁也没说过什么,他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他用职位压着她,让她被迫接受,想留她在身边待上一会儿。只是这样的留,能有几时呢?   他在32层,她在26层,钱伟林最初对她并不好,现在也许也不好,冯震也是。毕竟,她是他弄进去的。他想她留在设计部,但太不现实。能立足的,也只有编辑部了。   不谙人世,单纯而简单,她还不知道人事部门的勾心斗角,比如这次的专访,也比如走廊尽头另一个办公室的人。   郭涛,势必不会罢休,明天的会议,也许还是一场剑拔弩张,虽然在总裁面前从未失态,但两人之间的矛盾在上层已经慢慢传开。   希望,郭涛不要知道他和她的关系!   欠着脚尖往最高层放书,几个书柜陆续弄完了,起身有点头晕,可能饿太久了。抱着很厚的建筑年册,没有东西踩,试了好几次也不能把画册立起来,纤细的鞋跟让她站不稳,不好使力,手攀在书架边像个脆弱的小线偶。   终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怕她摔到或被书砸着,站在她身后,把她手指够的几本书接过来立好,又回到桌边替她搬剩下的。   意识到他接近,她迅速退回到办公桌后,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做最后的整理,有力的手臂上厚厚一摞,轻松的放到她规划的位置上,那些,她要搬七八次甚至更多。他完全可以做的,不需要劳动她,但他偏偏不,硬要经理施压留她做这些,心里气馁自己妥协了,又不知在公司还有什么立足的必要。   回身看窗外,本想隐忍住委屈,却发现背影隐隐,玻璃窗上映出了一个再真实不过的他。   巨大的屏幕,趁着窗外辉煌的夜景和黑沉的天空,他已经转过身,从容的靠在书架前,黑眸正对上她惊慌的眼神,似乎在捉摸什么,也好像只是等着她发现。   “专访你想写什么?”他想知道,下午她和郭涛谈过什么,“郭涛的专访你准备怎么写?”   “按……冯震的意思写,和以往的专访没什么差别。”   “知道为什么突然改成写我不写他了吗?”他问的很直接,她的脑子里对权力仕途一无所知,她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职场,再没有风花雪月。   摇摇头,眼里有未解的疑问,“你们都是副总监,设计部没有总监,有的话会先访问他吧。”   他笑了,回到桌边坐下,看她映在窗上躲闪得眼神,毕竟不愿见面吧。   “如果我和郭涛有一个人会作总监,你希望是谁?”   一时被问住,抬头看着他印在窗上深邃的眼神,无言以对。   ……   第六十八章受挫   经历过最不堪的那些后,他在她心里还有多少分量?真像瑶瑶说的那样,没带走实则是忘不掉,像那吊坠和他刚刚看到从领口划出的小鱼,她放不开或是不愿意放开?   这般重逢她势必会尽快离开,尽管他刚刚说了不许辞职。   好在他有封青和她父亲首肯,虽然用的是最痛恨的身份,但至少他确定会留住她。   太过贪婪自私,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那样,“你希望是谁?”又问的时候,口气强硬了几分,似乎在逼她给他答案。   暗暗的光线里,她在窗前无所遁形,就低垂着头思考他的问题。下午和郭涛谈过了,那个欺骗过自己的人,想到,只是索然。如果给她选择的话,宁可……   “不知道,”她抬眼迎视着他平和的等待,拿起自己的笔记本抱在胸前,捍卫仅剩的勇气和决心,“也许,是郭涛。”   总之,不该是你,不该见你,她没说出口,只在他的注视下快步打开门出了办公室。   能听到她一路跑远,鞋跟轻轻敲在地板上,步子有些错乱,他没动,就坐在办公桌前,推开最后一摞没来及就位的画册。   她还是逃开了,远远离开他,只是没有她希望的那么远。因为,他手里一直握着一根线,牢牢拴住,不管走多远走多久,总能牵引回来。等待,就是为了这个。   这是他相信的,也是很多人相信的。   打开抽屉,拿出那张照片,相片无法展露所有的雅致,微乱别住的发丝,眼里落寞的疏离,或者专注时抿起的唇角,刚刚的一幕会回味很久吧?   ……   几天后,她被骂了,骂得很惨,从编辑室出来躲着人,跑到卫生间里掉了一阵眼泪。那是工作以来第一次哭,为的,就是那篇专访。   其实第二天一早,就把辞呈放到了钱经理的办公桌上。上班不久被叫了进去,不是质问或挽留,只是把辞呈退给她,不予过多回应。   她问了为什么,钱伟林抬眼看了看她,“试用期里辞职,你想过自己的将来吗?好好把稿子写出来,如果真的有能力冯震不会不用的!”   那些棱角的论调并没有重谈,这句话让她冷静下来,虽然去意依然坚决,但是还是回到办公室着手写稿子。关于她的能力,关于事业心,她不希望受到任何的质疑。不管他们曾经是怎样的关系,她还是提笔写了。   专访根本没有做,仅凭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就着手边的资料,再参考和郭涛谈话的感受,她用了一天时间完成了稿子。   交之前发给瑶瑶看,隐去了那个名字,瑶瑶回的邮件说还不错,虽然不如校刊时的文章有感觉,也算称职的应景之作了。   她发给了冯震,不再多想,也不期待什么答案。   那天回家,她找父亲谈换工作的事情,话到一半,哥哥也回来了。在客厅里被左右夹击的询问理由,出了什么事情。她突然给不出站得住脚的论据,不能说因为他,决不能说出那样的话。   “没告诉你城寺在那儿,也是怕你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封青坐在身边,一直拍着她的手,安抚一次次 “我要辞职,一定要辞职”。   “你写的文章之前送过去给他们看过,所以没有面试直接要了你,他们很满意的,是你多心了。”封青看不出她有什么理由,现在垂着头一言不发,刚刚提出的细枝末节被父亲两句话就否定了。   “公司不是学校,不可能有你要的单纯环境,我是说过不工作家里也可以养你,但是既然开始干了就要干好。你哥能手术做到一半,因为太难而半道放弃吗?”父亲的慈爱不在,只是严厉中有对她任性的不满,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如果念书,就念好,如果工作,就认认真真做,我和妈妈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要念书,接着念书,爸,我想接着念书!”像是突然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她挣开哥哥的手,跑到父亲的沙发边,渴求的提出了这个最可行的方案。   “怎么又突然要念书?”封青不理解,只是看着妹妹眼里的恳求,不忍否决她小小的愿望,其实女孩子念书他并不反对,唯一很快也要出去读书。   “我不同意!”插入的声音硬硬的,是母亲,站在卧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听了多少。“不是不同意你读书,但是没有正当的理由不能辞职,毕竟,这里有城寺和他爸爸的人情,虽说他是你姐夫,但是还是欠人家一个人情。”   攀在父亲腿上的手又去摇了摇,回头找哥的支持,却只看到了他抱歉的妥协。他们本来宠她,有时甚至溺爱,但并非毫无原则。   从沙发边站起来,像是以往在母亲面前那样本分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母亲的否决也许就是最后的决定。很多年以来的共识,她是被母亲管教的,学着做一个本分的女子,一个听话的孩子。   哥哥走后,父母回房了,她自己坐在客厅里,关了灯靠着沙发背,说是不哭,但心里难过。如果他们知道发生的一切,如果能够脱口而出,她老早就摆脱了,哥哥会是第一个把她护起来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每每和他一个立场。   她恨那两个字,他和她从来不该是那样的关系!   再上班,精神不好,张迪好多次发过来的话都没回,直到被冯震的内线惊醒。   “跟我去会议室!”抬头能看到对面射过来的目光,冯震板着脸,黄敏然反而笑笑。   “这是你写的文章,这就算学过中文!”在会议室没坐下,冯震已经把一沓纸拍在桌面上,响声吓得她没敢坐,就站在桌边像个被审的学生。   “你到底怎么访的,问过哪些问题,你看没看过人物专访!”   “中文系就这样的水平,你写的是什么东西!如果这样的水准,当初不如不让你进来!”   一连串的粗吼,句句带刺,她僵在那儿不动,不知道自己的文章为何让他如此气愤,冯震到底要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了。   “千篇一律的东西我不需要,集团上层也不屑看,如果你这样写法,李城寺和郭涛,除了名字不一样,再没什么值得圈点的了。你不知道上面从他们之中选总监吗!这是人事部不是文学社团!”   冯震起身打开门,重重说了一句,“用用脑子,走后门进来的本事用到文章上,写出有意义的东西,写不出来,你自己找钱伟林!”说完摔门就离开了。   她出来时脑子里乱成一片,冯震说过的话让人难堪。忍着泪,从会议室穿出去,迎面撞上和客户走进来的郭涛。   一面之缘,她愣了一下低着头蹭过去,郭涛也只是看了一眼,继续和客户交谈。   奔到洗手间锁了隔间的门蹲在地上捂着眼睛,本想忍住的却越发伤心。听到外面女同事聊天轻松的口气,又回想冯震刚刚砸在自己身上的一席话,好像被彻底否决了,她的人,她的能力,她的一切。   流泪也不自由,怕肿着眼睛出去被看到不好,只能隐忍再隐忍,用凉水冲了好几次脸稳定情绪。   辞职的事抛在一边了,只能用笔先捍卫自己的尊严,不能让冯震那么认定,更不许他看低她的人格和学识。   回到办公室,眼睛有些红,只是埋在角落里把稿子从头看过,送进了碎纸机。再打开新文档,一个个字重新来过。午饭没吃,直到下班前才赶出来另一篇。   送到冯震面前的时候,他只看了一眼,扔回到她面前,从桌上顺手抄了一本杂志,翻到折页的一篇指了指。   “这是我要的,”拿起她的稿子一把撕成两半,“回去接着写。”   她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不想哭,机械的走回位子。手里的杂志,在他办公室也见过,翻开那页,是一篇对他的英文专访。   对着电脑把之前写的整个删掉,并没有马上动笔,只是在灯下仔细读那篇文章,从头到尾,每字每句的读。   编辑室走空了,办公区关灯了,她依然坐在那里,忘了吃饭,对着那本杂志,读一个她从不认识的他。   直到有个人,敲响了编辑室的门。   ……   第六十九章惊愕   她第二天一早在公司大堂遇见了他。在一幢大楼待了几个月,却是第一次碰到。   离上班时间还早,大堂除了夜班的保安没别人。他是从公寓赶过来准备下午会议的资料,进门刚要往专用电梯走,就看着她从员工电梯里出来,一件灰色的风衣,怀里抱着书包。   远远的看不真切,觉得精神不好,一直低着头。走近了才看出脸色很差,似乎一夜没有休息。   她的样子不像上班,反而,像是要下班。   本不该过去的,还是不自主的走了过去,拉起她就往电梯间走。当着保安的面她没有闹,进了电梯却挣扎着要出去,他一只手臂挡在那,直接按了32层,门阖上了,她只能退开,贴在电梯最里面侧过头不看他。   还没来得及问,电话响了,在电梯里听不清楚,到了32层才听封青在那边口气着急,“城寺,帮我看看封嫣是不是在公司呢,她昨晚和爸妈说加班,今早才发现一夜没回家,给她打电话也不接,我爸正着急呢。”   “等一下,就在我旁边呢,刚在大堂碰见她,可能是写稿子吧,你和她说。”把手机塞给她,两个人就站在32层的电梯间,她背对着他小声和封青讲了两句,又去翻自己的书包。   他从电梯的玻璃门正能看到背过去的那张脸,灯光下看起来更显得憔悴,眼底挂着阴影,声音听起来无力。   “我错了,哥,你别生气,让爸别着急,我的手机……”去找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果然十几个未接来电。   他正听着她说话,看见那部手机时一愣。以为一定会在的吊坠并没挂在那里,手机也早换成了别的款式。等回过神,她已经挂上了电话,举着准备还他,另一手按了下行的按钮。   收起手机,心情突然烦乱,“昨晚你一直在公司?!”   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她点点头没说话,站到电梯前等着离开。太累了,想回家睡一觉,天亮的时候稿子总算完了,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又被传真机的声音惊醒,觉得头不舒服也不想面对冯震,把稿子留在桌上就下楼了。   她想休息一下,把脑子有关他的一切都清空。大不了辞职,但是辞职之前,她不想被冯震看贬。   这一夜,她写的顺利实则艰难。不管那篇杂志里他被描述的如何成功,自己笔端流出的都是违心的言辞,停下来歇时,已经想了他一夜。   也许,那些都是真的,是他的另一面,但是,昨晚见过郭涛之后又觉得不尽然,他也许并不全是靠他自己。   郭涛敲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看那本杂志,初见觉得不知所措,从不以为两个人还会有交集。郭涛进了编辑室,只是坐在离她较近的地方,随手拿一本刊物翻看。待她的惊恐和情绪稳定之后,才慢慢张嘴。   “没什么恶意,来得比较唐突。”放下手里的杂志,他看着她依然满脸戒备的僵在椅子里,“那篇专访,为什么突然不写了?”   像是故意刁难,她本没有任何决策权,别人让写她就写,别人不让写她也无能为力。“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最好去问冯震和钱经理。”   郭涛笑了,他已经知道换成专访李城寺,只是想知道这个决定有多少人参与。面前的小文员当然只是个棋子,他并不感兴趣,但是,她不像冯震那种硬骨头难啃,他想碰碰运气,也许能问出些什么。   “你也专访李副总监了吗?”他看到她手里那本杂志,起身拿了起来,同样的刊物,他不是没登上过,但是看到李城寺三个字心里还是不服。   “写你姐夫,很难吧!”她不由皱眉,他的话和态度,捉摸不透。   他笑着走到办公室一角,打开了大灯,“亮着灯比较安全,一个人加班的时候,一定要开着灯!”   她不由站起身,他知道他们的关系了?从来并戒备什么,但他话里捅破的关系,让她意识到,面前的人曾经是封蓝的男朋友,曾经是他的对手,或许,也会是她的。   “我只负责写文章,写谁都一样的。”这是她的心里话,“冯震让写什么我就写什么,你有问题去问他吧。”他的话让人反感,不表露出来对她很难。   郭涛听了点点头转向冯震的位子,看着桌上摆的一摞哲学书,凝神了一会儿。他是半个参事也好,一个谋臣也罢,做决定的不可能是他。   但究竟是谁在上面帮了姓李的?那张败北的图纸,到底谁投了否决票,肯定有至关重要的细节他输掉了。就像当初,他拿了新人奖,他和团队捧走了最佳创意,那实则就是输了。自此,和城寺的梁子似乎就一直结着。   意外的是,其中竟然插着个封蓝,还有眼前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文员。回国前不知道,到了公司才从人事部挖出些线索,封嫣,当初听过几次,那天专访时印象不深刻,反而是在走廊碰到她红着眼圈才有了些印象,曾几何时,冯震掩人的狂躁也压不住了?   她是封蓝的妹妹,如今,是李城寺的妻妹。飞机上的封蓝,德国初遇的封蓝,想来已经遥远,不愿再回忆,那些毕竟已经过去。   不喜欢北京,却毅然来了这里,要拼抢的只是该属于自己的位置。总监,应该姓郭的,他不想再走当年的路。   “转告冯震,下期专访我不做了,有什么问题和我助理联系。采访的草稿,你好好留着,以后……也许有用。”莫测高深的又笑笑。   “李副总监人脉了得、背景深厚,出身建筑世家,写的时候别忘了加上这些给你姐夫润润色。”郭涛推门出去,留她一人站在那里,后背竟有些发凉。   从他、冯震到郭涛,他们说了太多太直接的话。只做应该做的事,从动笔到完成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不去想,写完最后一个字甚至没有再读,直接保存打印。   她很矛盾,因为那篇文章,也因为郭涛的一席话,突然间不想支持任何人,如果他再问她一次,她只会说不知道。   “昨晚你一直在公司?!”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呆呆的在镜里看着他,“说话,去哪儿了,做什么!”   他逼近的声音让她醒过来,又皱住了眉,疲倦的想赶紧离开。以他们的身份立场,他不该带她到32层来,同事之间,甚至连同事都算不上。   他站在她背后,看着她垂头无论说什么也不理睬,烦躁的按了上行的按键,不好在公司里和她动气。电梯终于上来了。   她也许累了,回家休息一下可能会好。也许冯震把她逼得太紧了,他需要找他谈谈。那篇专访,不行还是由冯震捉刀,他不想为难她。一大早她又那么累,算了。   叮咚,上下行的电梯同时来了,两个人都没上去,反而是郭涛从其中一部走了出来。   只有一瞬的愕然,扫了一眼面前两个人又了解般笑了,错身经过城寺,郭涛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早!”   城寺很快冷静下来,似乎当年市政大厅外的一幕在重演。他没有回应,只是带着她进了向下的电梯。   眼前除了数字,其他都是乱的,她脑子里还不清醒,刚刚郭涛的眼神,还有他的那句问好。电梯不知道在几层停了一下,很快又上行停在某一层。   拉着她进了很少有人踏足的一层,不顾她愿不愿一直拉到走廊最里面,站在一个门口怦怦敲了几下。   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门口,身上的衬衫乱乱的,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疯了吧,大早上,我昨天看文件到后半夜,想被开除嘛!”看清城寺身边的封嫣,男人突然住了口,“这谁啊!”   “借你屋子休息会儿,昨天冯震压榨着加班来的,她……就是封嫣!”说话间又把她拉到身后。   门关上了,过一会儿再打开,男人手里抱着一摞文件,手上还搭着压皱的西装外套。   “下午有会,这次看你自己的了,我不能永远否决某人!”   “知道。”   男人离开前故意咳了一下,眼神充满疑问,看着一脸不甘的封嫣,想反抗的手却被他牢牢抓住。   “以后和你解释,副总!”   “李城寺!”   “OK,学长。”无心再谈,手里还是一堆问题,只想把与他们无关的世界锁在外面。也不管男人做合反应,碰的撞上了门。   ……   第七十章辞职   这是间办公室改成的休息室,比别间更宽敞舒适些,上层加班累了会来休息一下。这一层,大部分都是各个部门头头加班休息的地方,董事会,也在这一层。   他只是设计部副总监,没有自己的休息室,也没有一个能和她相处的封闭空间,所以才把学长挖起来,少睡几个小时,他依然是人前精神抖擞的副总,不问问她,他一天都过不踏实。   但看着她戒备疲乏的样子,又不忍心折腾她。他什么也没说,把她按倒在屋里的大沙发上,脱了她的风衣和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睡觉,这儿没人打搅。”他蹲在沙发边,一只手压在大衣上制住她想作为的小手,和她的眼神较量着。   “我要回家!”她坐不起来,躺着对他,喘气都急促了。   “试用期没有假期!”他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百叶窗彻底关上,屋角只留了一盏灯,像是夜晚真的重新降临。   “我辞职!”   他不想和她无味的争,“醒了再辞,把眼睛闭上!”   她坚持着,把眼睛瞪的大大的,但神经绷得再紧,她也是累了,一夜没合眼,有那么一会儿觉得自己快赢了,他近在眼前可恨的脸,不知怎么就模糊了,睫毛努力眨眨,还是逃不开倦意睡着了。   他蹲在她旁边好一会儿,看她真的睡了才起身,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不多久觉得不踏实,又回到她身边,看着小手从大衣里露出来,安稳之间淡淡的鼻息,人憔悴柔弱依然。虽然伪装的坚强那么脆弱,可正印证他心里的那个她。   手机吊坠在不在,她依然是他的,两年多来再深的恨和误解,她也没摆脱过,因为他不放手,她得不了自由,即使她不再爱了。   把大衣给她盖严,发信息让助理又送了件外衣上来,拢上门在电梯间拿过衣服,助理想张嘴问话,被他严厉的眼神吓了回去,嘱咐了几项工作,把下午要用的文件收好,看着助理离开才回了房间。   在屋角的灯下看文件,批改一些需要修正的细节,手机响了一下,是学长发过来的信息,“小文员还好吗?下午开会议程不变,郭涛退出,方案直接通过,你请客!”   他没有太多得胜的喜悦,毕竟几天前就料到了。只是放下手机,又想到早晨电梯间和郭涛相遇的一幕。他不会平白退出的,里面一定有隐情,从他看封嫣的眼神就能知道,当然,还有那句太过刻意的问好。   郭涛已经知道了吗?他们的关系,应该是极隐秘的,除非封蓝说过什么,但似乎又不对,毕竟她不知道他们在共事。   冯震吗?或者钱伟林?人事部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也又不可能。   看她沉沉睡着,一定是累坏了,冯震不是好对付的人,很多时候反而比钱伟林更让人吃不消。但看过她的文章,冯震点头指名留了下来,这也是他安心把她放过去的原因。作为谋臣,冯震自身的位子虽然尴尬,但是跟在他身边却不敢有人动她。比放在自己身边安全,也比放在任何他触不到的地方保险。   轻轻的翻身,盖着的大衣滑落,他走过去本想给她盖好,不经意盯住颈间一小片肌肤,看见领口露出红红的丝绒线。指尖轻轻勾动,红润的琉璃就划了出来,垂坠在她颈边,衬着白皙温润的皮肤。似乎被扰到,她不安的又去翻转,手边突然一沉,缀在琉璃一旁的吊坠掉了出来。   两股红绒线拧在一起,青透的古塔如大树,贴在一双小鱼旁边,那其实是个寺字,看到不敢置信,握在手里还是温热的,带着她的气息,那么真实。   一轮轮的回转,还是抛不开吧,心里不开心是假的,就在沙发边再不舍离开半步,看着她的睡容,心疼得厉害。如果没有那些前事,他们这时该多幸福。   心里再冰冷也暖了起来,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只能带她坚持下去。想亲亲又不敢,只好用手指轻轻触碰唇角,回忆他们有过的过去。   也许是注视的太久了,唇边的手指收回时她还是动了动,没有着急起身离开,那样反而不自然,只是松开了手里的项坠,看她慢慢睁开眼,从朦胧里转醒。   看到面前的脸孔,她一时闪神,不知道身在何处,等想起了早晨的事,马上坐起身,抱着大衣躲开他,眼里堤防着,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刚刚睡去已经太疏忽。   “我要回家!”声音听起来沙哑,话到一半肚子里竟然咕咕响起来。   “昨天吃晚饭了吗!”他起身看她局促的捂着胃,不知是刚睡醒还是别的,脸颊竟然微微红了,刚刚说话的气势都没了。   “中午呢!”他最气她不爱惜身体,冯震就是给她天大的工作,也该先吃饭顾着身体。   她头垂得越低答案越肯定,他起身走到里间,过了一会儿拿着杯子走了出来。好在副总不喜欢黑咖啡,总备着牛奶和各种茶,他加了点糖用微波炉热了热,勉强能对付一下。   她已经站起来,又穿上了自己的风衣,抱着书包挡在胃上,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也不敢看他。   “喝了!”把杯子塞到她手里,打开百叶窗,他走回位子上看文件。   他凶,她怕,他不凶的时候,她怕的反而厉害,每每那两个字像是悬在心头的刀子,想来就疼,不想又忘不掉。   小口喝着牛奶,温暖的感觉从口里一直滑到心坎,写了想了一夜,本打算把他甩开,可这般相处,却怎么也强硬不起来了,想哭。   “坐下,有些事告诉你。”他指了指沙发,不容她的置疑或任性。   “郭涛,是不是知道你是谁了?”看她点头,确认了心里的猜测。   “冯震和钱伟林都知道,但你不是走后门进来的,是冯震看中的,所以”他顿了顿,希望她能听进去,“你不该辞职,不该被别人看低!”   “我的专访写不出来就不要写,谁也不会勉强你,愿意写什么就写什么,我会和冯震说,毕竟适应公司还需要一个时间。”   看着那杯慢慢空了的牛奶,他安心了一些,“累了就回家休息,但是要先和钱伟林请假,你没有特权只是个新人。以后无论加班到多晚,都要和家里说清楚,别让你哥和爸妈担心,听见吗!”   她终于点了点头,还站在沙发边,听着他并不刺耳的训斥。   “我和郭涛的事你别参与,郭涛找你不许乱说话。如果还支持他的话,就把他的专访写好,至少,写的比我的好!”   起身,知道该离开了,为了下午的会还有很多东西要忙。开门时觉得不舍又回头,想到那个吊坠,希望她安稳就好,“如果真想辞职的话,就辞吧。”   ……   那篇文章顺利通过了,冯震通知她时脸上有赞许的神色,她什么也没表示,只是递上了辞职信,之后又放了一封在钱伟林办公桌上。之后,收拾东西打车回家。   爸妈和哥哥都责怪了些日子,说她鲁莽草率。后来张迪告诉她,那期刊物得到了上面的表扬,尤其是专访,给他和她自己添了彩,成了钦定的笔杆子。   于是,没人批准那封辞职信,钱伟林给她发了转正的邮件,涨了工资,附带在正式工作前许假三个星期。   这是没人见过的录取流程,她本没理睬,那天和他在休息室谈过之后更想离开。做筹码是件愚蠢的事,她不是任何争斗的棋子,没有那些手腕和心力,尤其还和他有关。   后来的日子到处投简历,虽然面试也碰壁但至少有几个通过初试的机会。公司各异感觉差不多,但不知为什么,一个文员的职务却屡屡失手。挫败不是第一次,没有特别伤心,只是接着投简历,把薪水期望一降再降。   和瑶瑶晓蕾聊,她们劝了很多好话,中心议题还是不该轻易辞职,那封邮件是个绝好的机会,应该抓住。   她只当是听了,然而一个月后,却和敏然相遇在同一间大堂。母亲的一再要求下,她不得不低头。   敏然笑着向她走过去,已经换了一身行头。   “封嫣,以为你辞职了!”敏然伸出手,笑颜中有她没见过的得意。“我不做刊物了,现在是设计部总监的助理。”   轻轻交握,只是礼貌的回以微笑。设计部有总监了吗?   “你怎么样?”那胜利的神色并非友善,她只得让自己再武装起来。   “我去……秘书处。”   第七十一章误会   她和敏然的第二次见面时间相隔很短,就在集团每周例会上。   她也见了设计部的总监,竟然是郭涛。会后他走过来,说是该用当初采访那篇稿子了,正好放在下一期的专访里。因为离开了编辑部,她不再参与刊物的事,对他的话只是反感。站在走廊里看着他和敏然走远,心里难受。无论如何没想到胜出的会是郭涛。   她一直没见到他,例会时副总监的位置空着,她坐在副总身后的角落,认真做着会议纪要,只是偶尔目光投到那个空着的位子上,说不上什么滋味。   冯震也在,和钱伟林一样并不惊讶她的出现,反而是敏然眼里的笑不见了。虽然不是机要秘书,但她作为钦定的笔杆子还是破例出席了会议。敏然在郭涛身边说了什么,之后郭涛特别留意的看了她几眼。   她成了副总的秘书,那天他带她见过的那个男人,姓牧,人不坏,因为有其他秘书,交给她的工作并不多,还是以写文章为主。   会议纪要写好那天,副总把她叫进办公室。   “写得很好,果然没错看。”和那天随意的样子不同,但毕竟是温和友好的,“他不是副总监了,郭涛上任那天就被开了。”说完看着她笑笑,似乎玩味着什么。   拿纪要的手抖了一下,心里觉得堵了什么憋闷得厉害。   “放下我再看看,你先出去吧。”   出了办公室有些魂不守舍,坐在座位上看着错过的那期刊物,自己为他写的专访,物是人非,这就是职场。午饭没有吃,找出当初访问郭涛记得草稿,撕了个粉碎。   张迪的信息来了,说了好多黄敏然怎么爬到现在的位置,怎么跟在郭涛身边。她听了没觉得什么,只是为公司背后这些勾心斗角感觉疲惫。   照片上那张自信的笑容不见了,还记得写他时一次次修改过的词语。再违心,他在事业毕竟上是出色的。   快下班时副总又叫她进去,提了几处修改意见,让她把定稿的会议纪要送到36层的16号房间,没说给谁。   到了36层才发现是上次他带她来休息的那层,16号,正是走廊尽头那间。   门敲了很久才打开,抬头撞上他一双惺忪睡眼确实吃了一惊,被拉进屋里都不自觉。被开除的人,竟然在副总的休息室里,要把会议纪要给他过目吗?   一样的房间,时隔一个月摆满了画册和图纸,沙发上搭着两件皱皱的衬衣,茶几上散落着很多文件。   电话响了,他走过去接,只是笑了两声又挂断了,回到门口,看她僵硬的戳在原地十分尴尬。   “给我吧,会议纪要。”手伸过来,拿着她手上的文件却并不取走,只是看她茫然疑惑的眼神,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我被开除了,不是副总监了。”   她松开文件将信将疑的退到门口。   “真的。”他坐回到沙发上,疲倦的打开会议纪要开始读。听到开门声也没有抬头,她迟早要走的,现在不是留她的时候。   郭涛并没有胜,如果胜,也是他让他胜的。只能用辞职的方式,又不知道这样能否消除所有的疑虑和误会。   封蓝毕竟是动手了,只是方式和他预料的不同。接到旭姨电话时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虚弱的声音里,有无奈也有责备,旭姨犹豫了片刻,慢慢问出他无言以对的问题。   “城寺,你是不是喜欢上嫣嫣了!”   ……   一直在想他被开除的事,手头的几份文件看不下去,坐在灯下误过了下班时间,冯震来找的时候,她正对着那期他的专访发呆。   进门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手里的杂志掉到了地上,冯震走过去捡,拿起来看了一眼又递给她。她局促踌躇了一下,半天才小声说了个谢谢。   本以为只是公事,冯震内参的身份明确之后,经常出入副总办公室也是很平常的事,但他却说不为公司,只想请她吃顿饭。   推辞了半天他一再坚持,总之,找了几个难以推托的借口。心情烦乱,她起身取衣服时还想再拒绝试试,但看到冯震坚韧肯定的眼神,又觉得不好太强硬,应了他的邀在公司旁边吃了顿便饭。   虽说是便饭,但他请她去了俏江南,环境幽雅菜品也是当下时兴的,也许是心事太重,她吃得很少,话也不多,反而是冯震,絮絮说了些公司上层的是非功过,和以往在办公室里的他很不一样。   她陪衬着笑脸其实累了。川菜并不和胃口,冯震虽然绅士的请她点菜,但口味还都偏重。顾念是曾经的同事和上司,她不好驳他面子,随意指了几样。   席间听的那些,多与她没什么关系,她对上层的事也不太挂心,反而总在想他接过会议纪要时说的话。   好不容易坚持到饭吃完,出了餐厅本想回家,冯震却站在身边没有走的意思。礼貌的给她披了衣服,一路随着。   “冷吗?”西装单薄他看起来却精神很好,看了眼她的素色风衣。   风有些大了,离了大楼她一直觉得有些凉。但没说话,只是摇摇头往公车站的方向走。胃里被辛辣的食物刺痛着,虽然吃的不多,但沉沉的积在一起,已经开始不舒服。   “走一段吧。”冯震挡在她面前,看着她素白的脸色,又放缓了语气,“走一会儿聊聊。”   “该回家了,今天……还有些事没做完。”她没有太多兴致,冯震人不坏,他的意思她也隐隐明白了,只是不愿意接受,宁可他对她如以往那样尖锐刻薄。   看她去意坚定,他突然转了话题,“想知道郭涛怎么上去的吗?”   她一愣,停了脚步看着身边的冯震,觉得他知道更多隐情。   从早上知道他不在了她心里一直系着疙瘩,想到那天郭涛和敏然的表现,还有副总惋惜的口气,她想知道不在的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震顿了顿,看她跟了上来,就慢慢沿着公司前那条繁华的大街一直往前走,灯火阑珊处,她看来和往日不同。   他埋头沉默了一会儿,离公司远些才慢慢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离开的太巧,郭涛把敏然调到他身边,你错过了这一出。”   “为什么?”她一直不明白,敏然的笑来自什么,郭涛又为什么会偏偏挑中了编写杂志的她,公司称职的助理不下百人。   “因为敏然帮过他,不过正确说来,该是李城寺帮了他。”冯震无奈的笑笑,人情世故看多了觉得没意思,停下来看她莫名的神色,慢慢给她解释。   “敏然借着人事部的位置,帮郭涛收集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这也是她一直安于那个编审职位好久的原因,找个往上走的机会。至于李城寺,他不是被开除的,是自己提出的辞职。”   “因为郭涛当了总监吗?”觉得自己问的太急切,她逃似的移开视线等着他的回答。   冯震摇摇头,停在路口的过街红灯前,“他先提出了辞职退出了竞争,郭涛才顺利当选的,其实当选的过程比大家知道的更波折。”   “为什么!”她赶了一步追上去问,被他拦在斑马线外。   “没变灯呢。人事变动就是这样,你还看得太少。有时像这灯,说变就变,你也说不好是什么时候。”   “我是说……他为什么辞职?”   “这个,我不清楚,你应该去问他。他不是你姐夫吗?”灯变绿了,冯震率先走了过去,她却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身边匆匆过马路的人,心却停在某个不知道的角落。   灯即将变红之前,冯震从马路对面跑了回来,正站在她跟前,两人离的很近,她能听到他微乱的呼吸。   “干吗不走!”冯震想拉她过去,灯又变红了。   他是她的姐夫,就像冯震说的那样,他们面前,只有红灯,永远不会变绿的红灯。他为什么会辞职?她该问他吗?僵在原地,突然不想往前走。   被冯震拽着过马路,她始终心不在焉,直到冯震突然停下来,她也跟着停住。   路中央的隔离带,她注视着车流,看到对面茫茫的人流中,黄敏然和钱伟林的身影渐渐清晰,四人目光相对的一刻,灯又变了。   侧身而过,都是沉默。冯震没让她回头,只是带着她一直走,走了很久。   到家已经很晚,进门时发现客厅角落的灯亮着,母亲端坐在灯下,面色严肃。   “嫣嫣,你过来,有话问你!”   第七十二章伤疤   走回房间,关了门就溜到了地上。胃里涨涨的疼,可脑子里都是妈妈刚刚说过的话,一字比一字清晰。这一天,经历的太多,疲倦让她没有力气再思考,爬不起来就坐在地上靠着墙,看写字台上那张毕业照。   大学毕业,从香港回来,她以为日子会像那两个月那样轻松自由,但她错了,从和他进了一家公司开始,她就再没轻松过。   有点恶心,又勉强压了下去。扶着墙站起来,慢慢走到床边躺了上去,窗还敞着,微微的凉风吹进来,让火烧火燎的胃舒缓了几分,额上的汗也收了。   闭上眼睛不去想,告诉自己该睡觉,该休息了。可黑暗里还是妈妈那句“嫣嫣,你和你姐夫怎么回事!?”   猛然睁眼,不敢让自己睡,她答了什么自己也记不清了。只是母亲又追问了很多,她硬着头皮一个个说,她不知道是不是撒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接一个圆了过去。   难受,不止是胃里,好像很久以前疼透的伤疤又流血了,越来越疼。   爸出差了,哥不在家,她能听见屋外有走动的声音,妈妈也没睡吧,是为了她吗?   手机响了,像是埋在什么很深的地方,落在客厅里了吧,她手边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铃声停了,之后,脚步也停了,一切安静。   怎么推托回的房间?母亲满意她的答案了吗?   “你先忙去吧,以后再说。”她记得妈妈在背后的声音,但那个以后,是什么时候?   蜷起身埋在枕头里,让自己冷静下来,压住胃里的疼,现在她没资格生病,如果病了,什么假话都会被揭穿,什么都会被发现。   所以,她不能病,要比往日更坦然,更从容。   强迫自己闭着眼,封嫣,不许倒下。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如常的吃早点,和母亲告别。出了门打上车就瘫在后座上,从包里拿了药紧紧攥在手里。   那一天,副总看出她精神不好,只让她校对几分要发言的稿子。她弄了几个小时,趴在桌子上一头的汗,熬到午休时候在洗手间吃了第二次药。   晚上早早回家,帮妈妈做饭,吃饭时给她夹菜,之后洗碗回房做事。   她很怕泄露什么,也很怕病,药时时放在兜里,就穿着简单的外套睡,半夜睡不了,就吃安眠药。   她化妆,扑上淡淡的粉底和腮红,只要让自己脸色看起来好一些,只要谁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不去碰她的秘密。她没有别的奢求,只要妈妈能放过她。   两三天,妈妈在观察她,她心里清楚。   她那晚应对的还算从容,给出的理由也都充分,加班是工作需要,与城寺在公司什么瓜葛也没有。至于那次辞职,主要是受不了上司的行事风格。   之后的几天,她一切如常,饭吃的和以前一样,每天依然早早回来,还是在房间忙公事,偶尔到厨房喂喂猫。虽然还是疑虑,但是苗欣岚戒心不再那么强。   也许,一切只是封蓝多心了,女人的直觉不一定总是对的。周四,封嫣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说是要和副总出差两天,临行前,特意拿了会议的传真给她看,像个等着家长签字的孩子。   她看了传真,也看了封嫣,她是个不会撒谎的孩子,长了这些年,从来瞒不住什么,看她眼里的沉静,她相信了。从窗台看她上了出租车,把疑虑也关在了窗外。   她不知道,那两天她请了假,自己去了医院。   和瑶瑶在医院门口汇合,她陪她进去坐了检查,其实并不是很严重,只是那晚和冯震吃过辛辣食物胃有些轻微不适。   医生开了些暖胃止疼的药,开导她不要多心。   瑶瑶帮她取药的时候,独自坐在门诊大厅。周围都是纷纷扰扰的人群,她靠在墙边安静的出奇。心里只盼望这件事快些过去,哪怕事后再生病,再吃苦,也只求快些过去。   妈妈知道了什么,怎么知道的,她不敢想,想了觉得自己就坚持不下去了。   冯震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刚躺到瑶瑶床上,吃了药,朦朦胧胧想睡一会儿。听见电话响了很久,不得不接起来。   “生病了?”冯震口气虽然平淡,但却是在关心她,“好点没有?”   “没什么,只是累了,休息两天。”   “第一年没有病假的。”冯震故意说些轻松的,让她开心些。   “有事吗?”她困了想睡一会儿,从医院折腾回来,浑身都乏。   “没什么,只是告诉你今天在副总那儿碰见一个人。”   浑身打了个冷战,困意一下都没了,“谁?!”   “你姐姐。”   ……   保安看见她摇摇晃晃下了出租车跑进了大堂,平日里虽见的不多,也都是端庄漂亮的,如今头发披散着,一件半旧的大羽绒服,脸色蜡白,在大堂里似乎走错了方向,撞在陌生人身上。   扶着她上了30层以上的专用电梯,她站不稳颤抖着勉强按了36层的按键。   数字在眼前跳得厉害,她额上的汗流到了衣领里,手心密密的湿热,抓住大衣的下摆让自己镇定下来。   走廊还是那样的安静,她向着记忆里的房间走,觉得他还会在。   放下冯震的电话她差点儿从床上折下来,瑶瑶怎么拉怎么问也不听,只是穿了大衣往外走。   她想不到还能找谁,她不敢见她,唯一能想到的只剩下了他。   靠在门上敲了几下,里面静静的什么回应也没有,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人来开门。身上力气抽干了一样,觉得走廊都在摇晃,扶着门把手靠在走廊尽头,努力睁大眼睛,她等着,不管要来什么,都等着。   他必须出现,那道疤是他给的,别人要刺穿前,她要见他。   不许晕倒,指甲掐到掌心里,疼了,就醒了。   他开着车,在路上走到一半,又掉转了车头。   几天前和封蓝在外面吵了一架,无非是为了她做的事,公共场所他没有动粗,只是扯着她出了咖啡厅,站在最繁华的路口,车流穿行间直直的看着她,“死够吗?”   她走了,旭姨勉强安抚过去,但是,他心里的不安不断扩大,觉得会有什么发生。   今早学长电话里轻描淡写封蓝来过,她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也问到封嫣,要了一期有他专访的杂志。   他不安心,去学长那问清楚,人还没到瑶瑶的电话就到了。也来不及解释,匆匆下楼开车,开出了车库才觉得自己做的鲁莽。这么找,去哪找?   她没什么地方去,连瑶瑶那儿都不待了,还会在哪儿?手机不在,谁也找不到她。那个电话,到底是谁打给她的?   她病了本就让他心乱,也不能过去看她,只想让家里都稳住,事情不扩大控制住事态。如果她真的不管不顾了,他还是当年的决定。生路不给,无非死路一条。   把车开回公司去学长办公室,人不在,听见几个文员在吸烟区说话。   “封嫣,刚来那个,听说跟冯震好上了。”   “怪不得他最近老来这边,刊物都扔了不管了。”   女人八卦背后,嫉妒或不屑的笑声,正刺到他伤处,狼狈的上到顶楼,对着灰蒙的天一根一根抽烟。   给瑶瑶打了几次电话,还是没消息。该给她家打吗?犹豫间知道绝对不能打。他们瞒了这些年,如果这时打了,功亏一篑。   冷静很难,但还是冷静下来,坐着电梯下楼,回36层那个临时的房间。那里,还有很多公事和他要做的,他不能休息,片刻休息只是给别人更多机会。   电梯响了,还是空寂的一层,没有声音,没有人烟,像是另一个世界。   刚拐进走廊就看见她远远靠在门上,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的方向。   走,然后跑,几十米,也就几秒钟。   他们之间隔了多少仇恨,还会吃多少苦,他顾不得,只想过去,真的,只想一步就奔过去……   第七十三章为何   屋屋里光线昏暗,比上次时更混乱,她躺在一堆图纸上,手抓着他的领口不放,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说不上害怕还是恨他,只是心悸的厉害。   他欠她一个答案,她从没问过,这些年也从没追究。世上没有后悔的药,如果有,她宁可像喝过孟婆汤般,从未识他,再不记得。   妈妈问过那些之后,时时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恐惧如影随形,太久的伤疤偷偷掩着,突然被这么揭开,比血肉更疼。   是封蓝不肯放过她吗,她不明白,自己从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为什么一次次,她总试图打击自己。   “为什么!”她含混不清的吐出几个字,手指神经质的收紧。   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忙着用袖子给她擦汗。从没见她出过这么多虚汗,浑身都僵硬着,不停的发抖,拉她的手也是满掌湿热。想去脱她身上的羽绒服,她不让,死死攥着领口,眼光里像是受伤的小兽。   “哪不舒服?”他摸索着,探试体温并没发烧,被她抓到手紧紧握着,不知是难受还是在怕,“胃疼吗?哪不舒服!”   突然努力坐起来,抓着他的西装稳住自己,心慌的厉害,眼前混乱他却格外清晰,一字一顿难成句,心里那道防线像是随时会溃决,“她……和我妈……说了什么!我妈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也是一惊,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旭姨电话里的声音他从没忘过,这些日子的担忧真的成了真,难道欣姨也知道了?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激动地想站起来,却力竭的趴在他身上,被扶住。   “别害怕。”揽住她纤瘦的肩膀,止不住她瑟弱的发抖,索性整个手臂抱着她,让她藏在自己怀里。   额上密密的汗蹭在衣角,眼前一片一片模糊,嬴弱的身子抽搐起来,抓他的手越来越无力。不管是怕还是恨,除了他再没有能靠的,找不出自己深陷的原因,只是怕被吞噬了,那道伤口太深,她经不起再疼一次。   “为什么……”她仰着头,抽搐一阵过后连他也看不清楚,唇角哆哆嗦嗦的还想问。   “有我呢。”腰上的手臂紧了一下,他不让她说话,一把把她横抱了起来。   哗啦一声,图纸全都扫到地上,零乱的如同两人此时的心情。   把她放回沙发上,脱下自己的西装盖住她,抚开她额上湿透的发梢,他紧紧搂着不断发抖的身子,一遍遍告诉她。   “别怕,有我呢……”   几分钟过去了,他以为发作过去了,但她不见好,唇微微张着,喘的更厉害,额上大滴的汗凝着,闭上了眼睛。   抓起电话打给唯一,也不知道对电话里嚷了什么,之后冲到里间乒乒乓乓一阵翻找,倒了杯热水又冲了出来。   他的手也是抖的,把糖含在嘴里并一口热水,待温度不再烫,扶着头一点点哺喂给她。虽然虚弱,却渐渐含了糖和水,不断重复几次,抽搐慢慢缓了下来。   他不放心,又到里间翻出半罐甜味冲剂,混在温水里冲开,回来把她整个人抱起,一口口不断喂,不许她躲闪。甜腻到发苦,还是从唇里一点点渡给她,感觉慢慢的吞咽,轻轻的呛咳,拍着她的背。   十几二十分钟,她面上的汗渐渐住了,躺在他怀里的身子也安稳不再发抖,手脚热起来,脸色也缓和了很多。   又喂她喝了些水,看她一直闭着眼睛,像是安稳的睡了。脱了羽绒服,把她包在被子里,扎扎实实地搂在怀里,才算长长喘了口气。   比起初见一刻,她又安然了。   唇轻轻摩擦着她的,她睡沉了很乖巧,微微侧身埋进他怀里寻着温暖,像是几年前的样子。看她不难受他反而更难受。封蓝,似乎不毁了她不罢休,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仇恨,她们本是姐妹,一切的错里她是最无辜的。   不明白封蓝还要干什么,在封青离开之前他一直希望隐忍把事情压下去,但封蓝欺人太甚,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就像瑶瑶说的,他再不做什么,她就要彻彻底底被毁了。世上就一个她,偏偏封蓝容不下,他要她一天,封蓝就会往死里逼。   傍晚的时候,她醒了过来。屋里昏黑一片,只有角落的灯光亮着。被堵着唇吞了好多甜水,听深沉的嗓音一直在耳边,头不再晕的厉害,只是困得睁不开眼。不久,又有含了温水的鼻息热热贴着她,乏透了,只能任哺喂的唇深深含着自己,纠缠那么久为了什么,她记不得了。   每隔一两个小时,她稳稳的睡,被他弄醒喂东西,再睡。人已经平稳,靠着的身子很暖,温热手心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唇角有没干透的糖水,微微轻启,呼着淡淡的叹息,像她颈边露出的鱼,柔弱又坚毅。   虽想一刻不离的守着,但不得不放开,拿着手机走到屋外,播了那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封蓝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你出来,我要见你。”说完挂了电话,又回到沙发边,看她睡了一会儿,拿起车钥匙锁了门。   下楼的电梯里,他能看见自己的眼睛,暗黑到察觉不出心事,也许是埋的太深了,也许是,他也要崩溃了。   他要亲口问她,也要给她最后一次选择。   车开出大厦,没有暖风。阴冷的夜,一身薄衫,似乎做好了最后准备。   那间黑色西装留在屋里,盖在她身上,就像他从来没离开一样。   ……   挂了电话,封蓝进了洗手间,站在洗手池前,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己。   在母亲家住了几天又搬出来,一个人住在朋友公寓里。这几年,都是一个人,结婚以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独来独往被他远远抛开。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不会打电话给她,不会见她,也不会和她说一句话。   当初提的条件,他表面上承诺了也做了,但她发现自己错了。这场婚姻,无非是个闹剧,生活在空壳里,她只是更可悲的看到了自己,比照镜子看的更透,更准。   二十八岁了,离荒唐的年纪整整十年了。自从在飞机上遇到郭涛之后,她想了很多。过去这些年,不管德国、美国还是回国,她只是苦。   每每看到她倒下,胜利的喜悦不足以弥补心里沉积太久的咒怨,只是希望再多一些,彻底一些,让她永远离开,离开她的生活,离开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母亲日渐单薄虚弱的身体,三年毫无意义的婚姻,孑然一身的寂寞,但是还是死撑着要了下来。毕竟从父亲去世以后,她只做过一个选择,虽然一错十年,但那是唯一快乐过的时光,和他在一起。   拿起粉扑,一点点补在脸上,并不年轻了,细细纹路过早爬上了眉梢,那不是因为快乐,只是因为太不快乐。相由心生,她现在的样子,就是要夺,不管用尽什么方法,就是要夺。   像她当年用的方式,并不刻意并不自觉,只是让她失去了,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次,失去了一场恋爱,也失去了后来的很多东西。   他电话里的声音平淡冷漠,她上飞机的时候,也没等来他送她。离开多年,不曾联系过。他是她见过最薄情的男人,却是她付出最多的。   郭涛说的很对,分手那晚,“你去和记忆过吧,或许,还有怨恨。”   离开,突然变得容易,一丝一毫的收集着有关他们的一切,从当初察觉到傻傻的陷落,她走了一条不归路,如同黑色的眼线一点点勾勒,再不得回转。   唇上染了淡淡红,心却黑死一般。牵绊住他,能意味长久的话,两年多前她还给了自己希望,而他堂而皇之的拉锯,日过一日的强硬,已经把她逼到了死角。   本是姐妹的,她照料过她,也心疼过她,现在看来,似乎只是嫉妒她不该拥有的一切,像她慢慢笼着自己的一席青色衣衫,找不到暖,只是冷透了。   其实,并不恨他,也没有真的想他们死,只是站在父亲墓碑前说过的那样,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风吹乱了发,心头却是执拗的只剩下了一个信念。   有些东西,本该属于她,被封嫣占据了这些年,该一点点夺回来了。   见吧,见见他,那个说过死的人。   唇角勾起笑容,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包,他们都准备了这么久,揭不揭穿,只是时间问题。   ……   第七十四章摊牌   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大院里,像是当年相处时的样子。阴沉的夜晚,那棵大树下站着十年后的他们。只是远远对持着,没有任何情感,只剩下无法跨越的距离。   再有几个月就三年了,整整三年的婚姻,什么也没有,再继续下去,她知道依然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你到底要什么?”他远远静默了许久,不想走近她。现在的她,只是剥夺一切的疯子,每每相对,冷静到可怕的疯子。   “你到底能给什么?”她并不回答,只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除了婚姻的壳子,你还能给我什么!”   她不是来乞求的,现在看来要了这个婚姻,也只是当初的错。三年前早说了,谁死谁伤并不一定。   “我给你自由,给你名分,也给过你……钱。”看着坚定的眼神,与他心里那个柔弱的影子永远无法重合。她最恨他的时候,眼里也是温暖的,怨天怨地怨他,怨的最多的还是自己,伤的最深的也是那颗纯纯的心。   但封蓝不是,当初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字里行间她就不是了。不到一百个字,谋杀了他们刚刚建立起那一点点感情,之后,所有美好的事情都终结了。   她飞回来,做了一场交易,一场,两败俱伤的交易。   曾经爽直的性情蒙了他给她的阴影,他承认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但是那些不该由封嫣来还,他可以偿也必须偿。   感情,会有很多次,但只有一次值得一辈子。他是自私的,偿了她,却对封嫣从不放手。   封蓝,她自己顽固拐进的死路,不曾走对一步,三年痛苦不能改变,就是三十年,也不会。他不爱她,也许,从来没爱过。   “如果……我要一个孩子呢?”她突然笑,想着得到过的那些慷慨,上前一步抓紧手里的包,“我不仅要婚姻,也要孩子呢!”   他听了不瘟不怒,早就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安静的对视了良久,“封蓝,我给不了,也不会给你。”   那声音,平淡、冰冷,像是好多年前他告诉她,爱了就在一起,不爱,就该分开。   他说过爱她吗?他们都不记得了。即使说过,也是懵懂的一个字,心口不一。   她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却陷在黑暗里,只能听清他的声音。突然想到那个晚上,在阳台的角落里轻轻抚他脸上的伤痕,他遣她离开,独独留下封嫣。   什么话,不能当着她说,什么叮嘱,封青不能亲口表达。   封嫣病了,她却醒了,一直醒着,直到给出自己。她见过他的烦躁,见过他的迷茫,混乱的激情里却见不到他的真心。   只是叫错一个名字吗?一个字,两种人生,两种境遇。   他把她推上了不归的路,离开时的萧索,流落异乡的愁楚,她和谁也没说过,即使是郭涛,还有那个陪伴过数月的孩子。是的,孩子,她有过一个孩子,和郭涛的。   “如果我一定要呢!”   听她提孩子,他反而不是深深厌恶,只是可怜,“我们这样已经不能再糟了,一个孩子,我忍不下心,你忍心吗?把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自己就不疼吗?封蓝,适可而止,我知道你并不快乐。”   眼里突然有泪意,因为他的拒绝,也因为他看透她太多。   她不快乐,也不知道如何快乐起来。还爱吗?自己也在怀疑。   那场酒会,酩酊大醉,她却格外清醒。得不得到他又如何,她问自己,把他放在室友的房间,推开了属于他的那扇门。   桌上包好的生日礼物,卡片上有她的名字。轻轻打开只一行字。想哭,也想笑。他记得她该二十岁了,记得她的每个生日,那个嫣字在纸上不知写了多少遍。自己的呢?二十岁,漂流异乡,十八岁,终结在他手里。   傻啊,她其实很傻。怜惜过的人,却是得到最多的。要了二十万离开。那些和他有关的梦醒了,也碎了。   如果没有那场比赛,如果不曾重逢,但是没有如果,因为从没遗忘过,即使走的再不留恋,表露的再坦然,还是无法忘。   郭涛输了一场比赛,她也输了,只是输的更惨。市政厅大门外那冷冷一撇,她拿着获奖名单,久久不敢相信。   那是他的名字,还有她的。   郭涛走了,她也走了,再也回不到一条正常的轨道上。那些该知道,不该知道的,慢慢成了心里一道奇异怒放的花,浇灌着越来越多的愤懑与不平,看着枯萎凋零。   其实,她该比她拥有的更多,更好,更完美,不至于残破。   躺在手术台上,想着两个离开时不曾回头的男人,她失去的什么都不剩。在病房惨白的墙壁上,看不出以后生活的颜色,因为以往的生活,已经将她埋没。   孩子,出口时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还有什么资格提孩子,失掉那个之后,她已经残缺,真的,残缺了,连做母亲的资格,也被剥夺了。   “我只要孩子!”声音不该哽咽,她逼退眼泪,让心坚韧起来。她可以拥有一个孩子,即使是抱来的孩子,没有血缘的孩子。   “想想你和郭涛那个孩子,封蓝。”他跨前了一步,声音却是诚恳的,“你已经做过母亲了,只是自己选择放手。我们都知道,你不能做母亲了,再也做不了了。即使可以,我也不会给你。孩子,不该承载发生的一切。”   那是她最不敢面对的,从他嘴里听到甚至比医生的宣判更让她疼。判决书上写着,这辈子,她有不了孩子了,孕育孩子的权利她失去了,也放弃了。   “我要孩子!”她不肯罢休,手里的包捏的死紧,那张纸撕碎了吗,她不知道。   “没有孩子,不可能有孩子,封蓝,即使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们也不会有孩子,永远不会。” 在她步步近逼面前,任何理智都会瓦解,孩子,她不配碰触这两个字,“封蓝,我给了你婚姻,再给不了别的。”   踩在悬崖边上,孤注一掷的生命也许会活下去,也许会灭亡。她终于在光影里找到了他的眼睛,昏暗中温和过,激情中混乱过,却从不是她要的,他看封嫣的眼神,即使只是后视镜里短短的一瞬,而他现在给她的,只是淡漠和疏离,没有一丝温度。   “你不怕我告诉她吗?”她想扑到他怀里哭一场,哭她失去的十年,不是对着被他砸烂的办公室,不是数着一张张寻他的登机牌,“我会告诉她的。”   当初残忍的选择了背弃,为了守住一切,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她知道,毕竟那不只是一两个人的伤痛。他想保有的,只是她平平稳稳的一生,没有伤痛失去,像刚才那样睡在他怀里,爱着他,被他爱。   但那些保护,已经让她伤痕累累。每每因他而起的争执里,看她孤苦无依在崩溃的边缘,他比任何人都疼,都后悔。他要了她,却什么也没给她。   面前的女人,三年前,三年后,说出的是同样的话。只是,他再也付不起什么。   “封蓝,三年还不够吗?”那里有太多人的错,他一个人还不了,试了三年,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是赌徒,三年前是,出错了牌,而现在,筹码渐渐比她多了,“如果三年婚姻什么意义都没有,如果这样还不够……”只顿了短短一瞬,“说吧!”   那么清晰的两个字,他眼神里从没有过的坚定。   她没想过他会放手,三年前的屈服不见了。   “封蓝,你说吧,她得不到的,你更得不到,永远也得不到。不信,去试试吧。”心灰意冷,对面前的人不愿再看一眼,他厌了。   保护太多,其实是伤害在累积。三年前,他被她要挟,三年后,想清楚了。   该发生的,终其一生必须发生,他的阻拦,只是时间问题。赌一把,回身往车的方向走,走出树下黑暗的影子,想回到她身边。   “李城寺……” 陌生的哭泣,也许是请求,也许是新的筹码,“我不说。”   他回身,不带感情的注视着她的悲切,“还想交换什么?”   ……   第七十五章相望   一路开着车,所有的窗都敞着,冰凉的风,嘈杂的声音,也有从没有过的安静和温暖。   想到要回她身边了,不管刚才经历什么,谈过什么,交易过什么,都暂时抛却。   车停好三两步奔上电梯,希望她还稳稳睡着,盖在他的西装里。颈间那双他买给她的小鱼,还有他拴住她的那个吊坠,那个字,他想再看看。   36层的走廊依然安静,匆匆和一位部门主管错身而过,拿出钥匙,手有些发抖。   希望她好了,睡着,等着他。   开门的一霎,眼前黑成一片,他留的那盏小灯灭了。踩在图纸上踏进黑暗里,百叶窗是拉开的,他很快适应了黑暗,也看清了窗外的灯影。   沙发上,零落的白色铺成一片,还有黑色西服,整齐的叠好放着。空了,那个属于她的位置空着,裹住她的薄被摆在沙发边,人已经不在了。   打开所有的灯,里里外外的走了一圈,知道是多余的,却不甘心,她走了,还是走了。   颓然的坐进沙发,疲倦的埋在有她气息的靠垫里。睁开眼睛,却似乎自己也是盲的。封蓝的眼泪,封蓝的苦难,封蓝的悲剧,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眼里只有她,虽然离开了,还是印在心里,只有她。   胡同深处,梳着小辫子躲在封青背上;学校门口,白色的衣裙飘然离开;颈间暗红的吻痕,被他一次次托起的脸,还有那一天,要她的那一天,离开她的那一天。   能做到吗?相安无事的生活,互不干涉,不再爱她。像个兄长那样,或者,真的只是陌生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封蓝再不能相信了,但她拿出那张纸,展在风里,一遍一遍的保证,她不说。   将信将疑,他还是不能信,过去三年,从没信过。   但他拿到了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字迹,仔细收好。要有更长的时间等待吧,发动车子的时候,他知道他不会再答应封蓝什么,却需要时间去为她印证些事情。   她离不开的,抓起她盖过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想着过去三年的错与对,想着她的离开,叹了一口气。   千头万绪,工作,家里,封青的婚事,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几个小时,她在怀里,短短的像瞬间流逝,即使只是睡着,只是轻轻依偎在一起,也知足了。   唯一马上要出国念书了,更重要的,要和封青把手续办了。这样的时刻,什么也不能发生,即使再多的隐忍,也要让一切圆满。   封青和唯一,在一起也有八年了。羡慕他们的幸福,却不忌妒。拿起电话又给唯一打了过去,下午那通电话她会起疑吗?两个母亲真能安抚住吗?说不好,只能尽力试试。   坐起身拿出那张纸,谨慎夹在日程簿里,他想休息,却没有那么多时间。   开始做他应该做的,不得不做的吧。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对别人,他可为,对她,现在他不可为,只有等待,只能等待了。   ……   之后,隐藏起一切,他们都是,忙着着手封青和唯一的婚事。封青他们并没有什么太过隆重的仪式,只是把证领了。喜庆而简洁,八年的感情修成正果。   身上的风衣已经换了轻便的外套,看着幸福依偎的眷侣,突然觉得有些微寒。也许,早春与初夏,都会有淡淡的冷然吧。   那晚醒来,一个人在那凌乱的房间,他已不再,也许,也不该回来。关了灯打开百叶窗站了好久,那是她不熟悉的风景,虽然每天都在一幢大楼里。卷入的太深了,错一步,步步错。她的性情,禁不起这般摧折。   妈不能知道,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一切都已经太晚。她的伤已深,谁也不该触及,就让它静静埋在那里,直到她老了,时间久了,慢慢被遗忘。   离开前,叠好了西装和被子,回到瑶瑶家休息了两天。让自己振作起来,也恢复身体的伤痛。瑶瑶告诉她,必须好好活下去,不能怕,也不该怕,她什么也没错过。   再回家,一切如常,只是母亲偶尔审慎的目光。父亲回来以后,因为哥的婚事,喜气渐渐沾染,一切都忙了很多,毕竟,夏天的时候,唯一就要飞走求学。   领证那天晚上,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唯一和哥哥给父母敬茶,封嫣依着一贯的方式叫小嫂嫂。回想哥和唯一走出大楼,手里各自拿着那张证书,她的眼眶红了,为他们高兴,也有一种察觉不出的辛酸。   那顿家宴他们都没有来,哥说他出外办事,只送来一份厚重的礼物,让哥深深动容。旭姨和封蓝也推辞了,说是给他们一家独处的时间。她很感谢,也放松了太多,尽量帮妈妈干活,尽量让所有都开心。即使胃断断续续还是会不舒服,她却展开了眉头。   回公司以后,冯震每天都回送东西,展开了攻势。那份热切让她受不起,但为了安全,她没有真的拒绝。竟然也偶尔答应了一两次邀约,共进晚餐。   也许,身边有个人,再不会引起什么怀疑,爸妈也会放心些,毕竟二十三岁了。   风言风语的办公室恋情,她不置可否,副总看她的眼神总是玩味中有些遗憾,交给她的工作越来越有挑战性。   日常会议中再见郭涛、敏然或钱伟林,慢慢镇定自若,安于自己的角落。舞文弄墨,虽然不是最爱但安静独立。之后,她再没扰她,就连那个外出的人会不会回来,她也不知道,不想知道吧。   电梯偶尔在36层停住,下意识的抬头,只是一种错觉。那晚窗前已经想的明白,他们什么都不是,她不能再找他,他们的问题也不该再牵扯她身上。   过去,只能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她不该去想,不该去恨。生活总该向前看,即使再难,也该往前走。   音乐会,偶尔是艺术展,冯震选了她喜欢的方式,虽然克制有礼从没亲近过,但这盾牌让她安全了好多,真正躲在背后试着遗忘过去,如果可以的话。   ……   虽然已经不住在36层,他还是每天来办公,审订郭涛送来的每一份图纸,每一个方案。   没人知道,设计部背后有这个推手。郭涛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当然不会发现。他在副总下面一层辟出独立的办公室,原来堆砌的资料挪到一边,只是安静的一个人工作。关于那段办公室恋情,他听说了,但是不相信。   不管再多形形色色的描述,甚至一两次看到他们一起走出大楼,他都不信。他在等她,她是他的,已经不能属于任何人了。那只是她的保护色,保不了,更护不住。   封蓝平息了很多,与旭姨的关系也改善了一些,虽然表面看来还是太假。他无心揭穿什么真相,只要他们的事情不被提及,她不步步紧逼,都还能容忍。偶尔在大院里碰到,他回自己的公寓,她不知去向何方。   不表现出爱意,她如果真的要求只是这样,他甚至会感激。但已经太了解封蓝了,不知道她在等什么,所以时刻提防着,缜密的思考有关过去的一切,每个细节,想解开凝在胸口的疑问。   等待的过程很痛苦,希望等到的结果是好的。她的背景,就在视线里远去了。   ……   “封嫣,把酒会的发言稿再改改。”   “封嫣,给总裁秘书送会议安排。”   “封嫣,去买身漂亮衣服,年会的时候要盛装出席。”   “封嫣,你的请柬。”   “封嫣,一起去好吗?”   “封嫣,酒店大堂见……”   公司年会,每年的五月,瑶瑶、小蕾给她挑了一席红色晚礼服,镂空的背部,太过外露的美感,她推托了很多次,掩上了薄薄披肩。盘起的发间串着琉璃发簪,胸前的小鱼还在,那个吊坠,摘下去有段时间了。   拒绝了冯震的邀约,又在大堂遇到。各自拿着一杯饮料,在角落有意无意的听着大家的谈话。入席,她坐在总裁办一桌,身边都是秘书处的同仁,艳丽花丛中,嫣色不再过分张扬,小口喝一杯清水,静静等着开席,心里想着别处。   明天,小嫂嫂就要走了。   第七十六章沦陷   “哥,别难过。”飞机起飞了,心里的跑道上因为亲人远去,淡淡揪扯着疼。她被哥哥揽着肩,注视着停机坪的方向。   “不难过,她不久就回来的。”封青反而笑笑,虽然有些伤感,但是比起封嫣眼里晕开的泪,他还是坚强的,“嫂嫂会很快回来的,别哭,傻丫头。”   拉起她的手,她眼泪反而更多了,埋在哥哥肩头嘤嘤哭起来。这样的场景,他不忍她难过,把她搂紧了,让她尽情哭。   心里,对她有歉疚,毕竟自己成家前后,已经不再是个称职哥哥。好久了,见不到她的哭,也没有她的笑颜。工作以后,成熟了,也疏远了。   成家男人要负担的太多,她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总不放手,香港一年后,再多的不放心,也只能用放手成全她了。   唯一每每有些担忧,却被他的话挡回去。当初决定让她独立,很多事情她要学会自己处理。父母管教太严,反而害了她,现在看她一天天经营自己的生活,经历坎坷也是历练,值得的。   工作,似乎还是有些小摩擦,她不说,只是埋头好好干。有男同事的追求,她保持着距离,不似很上心。这些年,不知她心里是不是还在惦记戴阳,大了作哥哥的反而不好问,唯一也没有介入太多,只是希望她能有份感情,有份依靠。   也是时候了,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总要有个寄托。不久前和父母谈过,别太约束她,他们也点头了。   “哥,你别走。”她突然抓着他的衣角,哭声里哽咽的厉害,平静了那么久,嫂嫂的离开勾动了脆弱的神经。亲人分别,不管时间、空间,都是痛。   她最经不起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痛。   几个月后,天正从酷热转凉的时候,封青被医院安排到南方参加培训,离开两个月,年底前回来。   她请假去车站送他,正是一年里最忙碌的站台,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被埋在人潮深处,看着火车缓缓启动的时候,在那些陌生面孔之间,默默流着泪。   嫂嫂走了,哥哥,希望快些回来。   也许是太寂寞,也许,只是冯震的攻势太热烈。那些日子,她常常和他出去。哪怕只是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一走,想些心事,偶尔冯震谈的话,她也会认真听。   他学的哲学,考虑问题永远站得比她高,思索的更深。他关心她处理的每一项工作,怕她吃亏,也常常暗示公司内部许多隐秘的关系和勾当。   她渐渐意识到,那是他对她好的方式,即使是公事,也是在为她着想。   只是,他的保护,换来了很多非议和流言,看开些可以不在乎,看不开,心里还是不舒服。   敏然,很多次看到他们在员工餐厅一起就餐,冷冷几眼。郭涛在会上意气风发,即使常常有方案被否定,却一直相信自己的运筹帷幄。然而楼道里碰到,却像是陌生人般,躲开视线,不再把她放在眼里。倒是钱伟林,比以前深沉更多,会上甚少说话,对冯震反而敬重了几分,处处小心。张迪说,人事部一片低压。   他们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公司情侣,虽然每每否认,但所有人都这么看。说多了说累了,有时也就不说了。任别人怎么看待,她对他仍只是淡淡的。   圣诞的晚宴,她被安排与人事部同桌,和老同事在一起远离了秘书处那些花花草草。拿到帖子的时候正接到他发来的短信,问她是否愿意去看一场话剧,小剧场,外文的对白,晦涩的剧情,但是,有一种颓废的味道。   距离总是会缩短的,虽然刻意回避了太久。她答应了,坐在他身旁,看得慢慢投入。   绯闻,让她躲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很久没有听说关于另一个人的一切,也很少想起。只是冯震,她真的无心,如果有,最多也是朋友间的友好吧。心里那把尺子,她紧紧握着每一分刻度。   这样的距离能保持下去,一切都会很好,但是冯震毕竟不想只做个朋友。晚宴当天,他随她一身白色,坐在对面,时时目光焦灼在她身上。董事讲话时,她没认真听,注视着宴会厅某个角落,数着哥哥将要回来的天数。   “今年,取得如此优秀的业绩,与各个部门同仁的努力分不开……”有些陈旧的感谢陈辞,细数每个值得圈点的成绩。   她被一阵掌声惊醒,循着众人的视线,看着对面的冯震慢慢起身。   “策划部组建之后,冯震将主要负责未来开发各个项目的市场运作,当然,项目整体风格走向和形式也是至关重要的,这部分,将由策划部总监——李城寺先生全权负责……”   又是一阵掌声,只是更热烈。越过几桌的阻隔,看到远远一身黑西服,眸光闪现,来不及躲开。一席蓝色礼服从角落起身,奔过去给与幸福的拥抱。   那两张脸,太过熟悉,那两双眼睛,都盯着她的方向。   笑声里,有些生硬的分开,接受着众人的祝贺。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她眼前的冯震反而坐下身,别有深意的紧紧盯着她不放。   后面的话没听清楚,只是随着众人举起了祝福的酒杯。一桌桌,为公司一年来的成绩,为未来美好的前景,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她也喝了,第一口辛辣,第二口苦涩,到第三口,已经忘了酒的味道。对面注视她的冯震,和远远看不清的影子,交错重叠在一起,喝下越来越浓重的苦涩,她挂着笑容,沉浸在热烈的喜庆当中。   席未散,人已经倦了。   披了大衣本想搭车回家,腰上突然多出了有力的手臂。冯震锐利的眸光,脸上有笑也有热烈,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咱们去酒吧,和大家一起庆祝一下。”   拒绝了一下,腰上的手没有放松反而收紧,她被带出了宴会厅,上了停在外边的车。   第二次跨进这样的场所,身边是熟人依然不适应。公司都来了,人影混乱,光线很暗,舞池里近身厮磨的酒客,寻醉寻欢。   肩上披着的外衣被取走,白色小礼物精致淡雅,沾染了烟酒气息。想找落座的地方却太拥挤,只能和大家站在舞池边的角落里。   不知谁又递过酒,在唇边碰了一下呛得厉害,怂恿的声音不断响起,她有些为难不想喝,有人托着手臂,半迫着喝了下去,吞咽过半酒杯被取走,冯震一口饮尽。   扶着她的腰身,走到酒吧角落,转身间手指刷过她的肩颈,回眸的一瞬,看他的笑不再,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   “别喝酒了,”冯震沉沉的说了一句,“长岛冰茶吧。”   她懵懂的点点头,不久从侍者手里接过漂亮的杯子。   酒吧依然喧闹嘈杂,冯震眼神平淡,指指她手里的杯子。看似柠檬红茶,外表柔和,色泽通透红润,让人瞬间撤掉所有戒备。   轻嘬一口,入喉温润,口味有点甜有丝酸,还带着微微的苦,正印了她的心情。冰茶比往日的红茶多了暗藏的辛辣,诱惑的气息慢慢弥漫开来。喝净一杯,放心的接过了第二杯。冯震看着,突然轻轻拂开她额前的发,手指划到耳际,又离开。   他手里的杯子空了,她的还是满的。   “喝吧,你姐夫以后和我同部门,该庆祝一下,他算是高升了,策划部总监。”他眼里转瞬即逝的惆怅,平日高深背后还藏着她看不透的野心。   那个名词,刺痛她本来刻意遗忘的一幕,蓝色与黑色的拥抱。分不清是不是赌气,仰头大口吞着,这冰,这茶,镇得住伪装吗?好了那么多次的伤口,为什么偏偏又疼了?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那晚之后,他们已经是不相交的直线。   有人过来祝贺,冲开了冯震揽着的手,她轻轻退后,靠在窗边,看着舞池内相拥的恋人,想落泪。   酒喝尽了,头有些晕眩,沿着身后回转的廊子,不知道走向什么方向,只是慢慢安静了,平息了胸口突然泛起的疼。   不同的音乐渐渐强起来,扶着墙拾阶而上,寻着音乐的声音。   包厢入口的台阶拌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好听的缓慢萨尔萨,一片沙发的海洋,飘逸游荡的漫天丝纱。转身不晕眩,停下反而心酸。   不同的脸孔,有的陌生,有的似乎熟悉。   被扶着坐下的时候,还不知身在何处,脸颊突然被牢牢握住,颈间不断施加的力量,她扭不过,回头,被含满酒水的唇牢牢堵住。   ……   第七十七章梦境   那是不是真的,她并不知道。   推不开的力量,深深纠缠到唇里,喂过来的酒水浓烈,她咽不下也吐不出。为难间钳制的力道稍稍放松,诱哄她放下芥蒂,慢慢啄饮。   混着柠檬水的味道,不知道又来了什么,香甜间浓烈慢慢淡了,诱惑的香气却浓烈了几分。   唇上轻柔的摩挲,划下唇角的酒一直滴落到颈间。温热的手挡住了眼睛,看不见,觉得暖暖的气息划过脸颊,直印到纤细的颈边,慢慢游走,轻轻抚弄。   有些痒,也有不安,心里却放松而满足,像是一场无忧无虑的梦境慢慢开始。人很倦,任大手挡着光,想要睡了。   酒会后,她不该跟冯震来,该一个人静静想想。见到他之后,她希望躲起来。   手被什么抓住,打乱了她的梦,肩上微微的刺痛,不得不转过身想错开,却逃不掉。大手离开腕间,一片黑色罩在眼前,回到唇边的力道像是要告诉她什么,但纠结在唇里的更像是叹气,深深搅乱了她的心。   梦里,有个人,时远时近,那么亲昵,又那么疏离。   是自己在叹气吗?梦里也会伤心吗?软软躺在沙发里,轻轻哀怨的叹了一口,涨满胸口的酸楚更深更切。   侧身间,白色礼服精细的拉链,一点点划开。   长岛冰茶,她喜欢这个名字,像是一个慵懒午后的回忆。但是那红色,让人忧郁。   被什么回忆压住了胸口,涨涨的疼,又被夺了什么?心里那道伤口每每都会疼,今晚见过他后就疼了,像是隐隐流着血的伤疤。他,为什么在那刻投来深邃的目光?   不安的摆着头,被咬吻深吮的力道弄疼,不知道那是什么,抓不住,只是疼的可怕,从里到外。不觉喘息出口,叫着两个字。   他从她胸口抬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模模糊糊,却奇异般清晰。   看她盖在黑西装下仅仅露出的嘴唇。也许是喝了太多烈酒,反而红润饱满,透出放心的曲线,微微张合间,一遍遍叫着。小手扬起不知找什么,正碰到他胸口上。   堵住她的呼唤,他没离开过,不会放任她不管,也许太过在意,刚刚席间阴霾低沉,晋职的喜悦反而削减了。   扫了一眼锁死的包间大门,又埋头回去。醉了吗,应该没有,今晚喝的并不多,看着她,慢慢品着杯中的酒,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她。   白皙的胸口,躺着那对红透的鱼。   眼神笃定,又像是失了理性的兽,夺着属于自己的一切。只是不敢咬疼她,甚至怕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淡淡粉色,柔柔的贴在他唇边,只是去掠取,一次次换来她轻轻颤抖,手抓得更紧了,让他满足。   停不下来,那么遥远的距离,只偷来偶尔相聚,她醉着,他本该生气,却意外得以亲昵。悬在她身上,弄乱白色礼服,不许她躲,不让她醒。   推开不该存在的隔膜,那双细白高跟鞋被慢慢褪下。手指粗糙的留着执笔的痕迹,每每伏案工作,都在想着她在阳光下,怀里抱着梨花色猫儿,光影透过眼角的笑,像是睡了,也像为他醒着。   由温柔到急躁,寻找她藏起来的感情。他的手游走周身,最终停留在柔软处。唇咬开西装,看着她安然可爱的睡容,吻上了眼睛。   他不能要,只能守。不管冯震,还是别人,都不许碰她一分一毫。她是他的,三年前给她打了烙印,要了她的第一次,也要她的每一次。意识里的坚定从未变过,她的呢,变了吗?   她哭前心就乱了,今天她没哭,但心也乱了吧。那个拥抱之后,黯然神伤的侧影,正和一桌桌欢笑格格不入。   慢慢的进占,看着她瑟缩着发抖,一点点推离平静,被陌生的感觉操控。   梦里,迷蒙又真实,黑暗的光,温柔的手。   他耐心的诱导,指尖力量轻缓,刻意的折磨。听见她的喘息,急促害怕,稍稍停下来,不想她难过。   只是望着想着她,已经不够,心里空空的。感觉她才能挽救心里的伤,平息一波波剧烈的疼。她和他一样疼,抓着胸口的衬衫,任他放肆的占有。   意气风发不在,专注而急切,他只想近些,再多些。   宴会厅,吧台边,他看的一清二楚。本该在包间与董事笑谈,他却称病走了,甩开跟随,寻着坐进车里的背影。   那男人,不光是空穴来风,迎接掌声的一刻他坐下了,紧紧盯着对面的白色衣裙。那眼神,骗了她的第一杯酒,超越了隐忍的底线。原来也只是带着面具,只是他要抢夺的东西,不可能属于任何人。   他本想温柔些,想到那些碰触,她不懂回绝的无知,却失了张驰。冲击太强,酒意本就没褪。她哭了,被急速的心跳抓住,想逃开,却怎么也躲不开。   滑下的泪被收拢,她埋在他胸口,急促呼吸,弱弱如求救一样。   好了,差不多够了,他不再要,不再继续。平息自己的躁动,再试着安抚她。   冲散他们的,是他的朋友,还有副总。在那回廊上引诱的,不仅是音乐,他唤着她的名字,轻轻的混在音乐里,隐身在黑暗的廊子里,看着她一步步果然来了。   二楼,敞开与封闭错落有致,她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也有他的,熟悉又陌生,迷蒙的眼神充满疑问,直闯到他等着的怀里,带到隐秘的包间。   喂她的第一口是烈酒,之后,是清爽的暖饮。她醉了,他从没见过,多了一丝妩媚,又有孩子气的无知单纯。   睁开眼看着他,竟然微微笑,像是受邀般快乐,让他冲动的吻上去。   是真是假,他管不了了,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偷来些安慰和欢愉。   听不清她唇里说了什么,低头看她在怀里摇头,闭上的睫毛挂着莹莹的泪珠。她醒了吗?应该不会,长岛冰茶的后劲很足,那男人别有所图,骗得了她,却过不了他的眼。   慢慢松开揉在胸前的力道,从柔软间退开,抚着她的发,重复着被碰触过的肌肤。在她耳际,含在唇里染上烟味和酒气。肩上有个惩罚的咬痕,再回到细嫩的胸前,吻了好久。   她又怕了,呼着什么,把她抱回怀里,闯进唇齿间,尝她醉后的味道,也去安慰梦里的恐惧。他该走了,不能久留。   白色礼服慢慢收紧,让她回到精致淡雅的样子。纤细的脚踝,脆弱的白色高跟鞋。她垂着头,深深地睡着。   一切如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发乱了,索性都散开,铺在沙发上,衬着安眠的小脸。他想到那四十多个相处的日子,心里柔软。   她不会喝酒,但喝过,别有一番味道。   宠溺的太多,她变的脆弱,经历了伤痛,一天天坚强起来。不舍的低下头,含着那块琉璃,留下最后的吻。   走廊里有什么声音,很快又平息。音乐或隐或显的飘来,更显得不真实。   抓着她的手悬在颈后,微微施力就抱了满怀。轻盈的腰身偎在他怀里,额头抵在肩上,依然醉着,睡得很香。   他微微抬步,嗅到隐隐酒香,有依赖,也有迷惘。秒针不停,收在她腰上的手臂更加用力。   音乐在梦里响着,有坚持的力量抱着她,随着节奏慢慢厮磨。   像肩颈耳边的碎发,什么什么都是乱的。   唇上总盖着另一个人的呼唤,一点点纠缠。直到她微微轻启唇,任他注入消磨不完的热情。手臂攀在他肩上,又说了那个名字。   这支舞,很慢。   他难得笑了,午夜没来的几分钟里,就这样抱着她,轻轻摇曳。   ……   第七十八章醒来   Santana,轻缓节奏迷迷蒙蒙穿透了梦境,她睁眼,看着不熟悉的环境,张迪就坐在身边的黑色沙发上,手上一杯水,笑中也有几分醉意。   “醉了吧,睡得真香。”走过来拍拍她,“起来吧,天快亮了。”   他走以后,她替他过来看着,虽然算不上最贴心的知己,但是有不浅的交情。当初在学校有过合作,虽然比他小上几届,专业不同,但是常在一个工作室做项目。他帮过她大忙,更给过她不小的提携。   她答应了他的拜托,半真半假的做的很好。   “醒了,放心。”电话很简短,随即挂断,推门回来。那一刻,他在机场,从午夜等到天明,马上要飞走了。项目启动,他出差前要她给他些回忆。   头晕眩不舒服,身上有不正常的酸软,疲乏到艰难起身,靠在沙发上喘着。怎么醉的,醉后怎样,脑子里一片模糊。   “你怎么也在?”看着张迪,怀疑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有种不安的感觉,那个梦,是不是真的。   难以启齿,听张迪慢慢讲着长岛冰茶是什么,突然意识到冯震骗了她。那不是茶,是后劲最足的烈酒。   不安的低头检查自己,衣物平整,只是头发散乱了。心慌的起身,宿醉的软弱让她站不稳,被张迪扶住。   “别逞强,慢慢走。”   两人下楼,一楼散乱的酒吧,也有很多熟悉的身影。太过放肆的夜晚在黎明前显得苍白无力。没有惊动任何人,招手打车回家。下车时,听见张迪突来的嘱咐,“小心点儿冯震,他不一样了。”   车走了,她匆忙上楼,父母一定担心了。身上的烟酒味刺鼻,宿醉颓废,躲进自己房间,冲到浴室褪了衣服,想把那些味道洗掉。   浴液有种茉莉花香,平息疲倦,水冲走了凌乱,慢慢醒过来,站在镜前。   肩上,樱桃般大小的一个红痕,触到会疼。疑惑的定睛,看到更骇人的伤痕。粉色晕开的边缘,留着小小的紫印,不敢碰马上抱紧浴巾。过几秒在镜里找,伤口还在那里,只是颜色浅些。   酒一下全醒了,跑回床上埋在被子里胸口胡乱的跳。   是错觉还是真的,是那样的伤吗?   张迪平静的脸孔还在脑海,但是那句话冷到心里,“小心点儿冯震”。不是他,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谁也不能碰,她保有的已经太少,哭着压在伤口上,心里乱极了。   手机突然响了,陌生的号码,只几个字,“不是冯震!”   她不懂意思,关了手机躺在床上。醉后的疲乏又来了,醒过的清明渐渐消失,又倦了。   醒时伤痕奇迹般的褪了,正应了想要的答案,不是冯震,没有过冯震!可能真的太醉了。   看着陌生的短信,放心过后并没有删。   那晚梦里是谁,不知道,一定不是冯震,只是一场梦罢了,醒了就好。   虽然心里留着不大不小的梦境,但是哥哥回来了把什么疑虑都冲淡了。元旦的几天里,特别开心。嫂嫂寄来了很多礼物,她也拉着哥哥,给每个长辈尽孝,选些应景的实用的。   给爸爸买了戒烟的烟斗,妈妈的羊绒围巾,旭姨的按摩器,外婆,得了幸福的按摩椅,她和封青陪在身边,看着外婆从惊恐不安到慢慢享受。   祖孙三人都笑了。   春节前,公司陆陆续续很多人准备休假,副总也出差了,她闲下来,每天看看书,写点东西。偶尔跑回编辑室找张迪逛逛商店。   冯震的邀约再没接受过,见面有些别扭,她拒绝的很断然。那杯酒后,她再不相信他。即使多一半真的呵护,他存的企图也让她反感。   逛街时又碰到敏然,身边没有郭涛也没有钱伟林,都只是调开视线,向着不会交错的方向走远。策划部剥离了设计部的实权,例会中不阴不晴的暗斗,她安分的做会议记录,打字时不去回忆郭涛的阴郁,更不揣测字面背后的意思。   快过春节了,之后就是二十四岁生日,人生两轮,该快乐些。   那晚的悲伤只是隐痛,不去想慢慢好些,和哥哥在一起时间多起来,不安也减退了。   放假前几天,旭姨打电话想见她。   买了些补品下了班坐车过去。敲了半天门,姨妈没来开门。刚想下楼看看,门突然开了,另一张脸出现在门里,“进来吧。”   “姨……不在吗?”放下补品,紧张的站在门厅,想马上离开。   “不在。”封蓝关上门,“坐吧。”   并没走到沙发那里,还是在门厅站着,“我回去了,改天再来,姨回来给我打电话吧。”转身去开门。   “公司聚会那晚你去哪了?”背后的声音冷冷冰冰的。   “和同事去酒吧了。”她并不想骗什么,转身勇敢的看着她。   “是Shellas吗?”封蓝坐到沙发上,捉摸着她的表情,以往怯懦的感觉淡了,似乎有了主见,“是吗?”   “不是。”她只在妈妈面前撒过谎,都是因为她,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如此苦苦相逼,确实,对于那场婚姻,她是个外人。她不想介入,也无心夺什么。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留下再深的伤,也不是自己的了。   “我们去Shooter了。”伸手开门,没有告别。   她们不该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当年她告诉过她的话,句句伤害。之后透露给母亲的,割断了亲情。她不再是姐姐了。   看着她离开,封蓝走到客厅的小桌边,拿起两个相框回房间。一张,是半带青涩的自己,一个,是初见锐气的他。   玻璃破了框架折断,不同的脸变成碎片。   拾起拼到一起看着裂痕横贯的纹路,像是心里穿透的针脚。   打开衣柜,把那晚的蓝色礼服找出来。剪刀顺着丝绸的纹路一点点滑开,价值不菲,美丽不再。   费尽心思打听来聚会的一切,盛装出席想作众人面前他的另一半,远远看着封嫣。   那个拥抱做给所有人看,但心里还是渴望的,离他太远太久了,她需要些安慰。但是被推开的不留情,他的手没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之后,跟不上他的车,到时,发现车里并不是他。他去哪了,她一直找得到,虽然追得辛苦,但这次,他故意甩开她,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母亲身边,一夜无眠,胡乱猜测很多可能性。第二天打到他的新办公室,助理说他出差了,飞到遥远的城市。   迂回的问了好久,才知道员工分去了不同的酒吧,他好像去了Shooter,也可能,去了Shellas。   跑到两个酒吧,询问每个当过班的招待,直到有人认出他的照片。   他在那,而她刚刚说过,她也在。   摊牌那晚自己保证不说,给了他那张纸,以为能换来他的理解和一点怜惜。之前,把他们逼得太甚。他一度辞职,她也生病了。   如果真的不相往来,她有耐性磨下去。但他换了方式欺骗的更甚。   耐性总有用光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总在最后的一刻徘徊不前,他说过封嫣得不到的她也得不到。   她想试试,又每每犹豫,毕竟很多事情,出手就无法挽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毕竟是最后一搏时才能用的。   看着地上的布片,想着还有什么可走的路。真的快走绝了,怎么也得不到的话,就没有路了。   他出差回来的时候,正是除夕夜。   给每个人带了礼物,大家聚在客厅里,她拆开了自己的盒子,一瓶价值不菲的香水。封嫣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个袋子,并没有拆。   她留心了一晚,直到看她拿着袋子回房,早早休息去了。   长辈凑在一桌打麻将,他和封青在一边陪着,她独自坐在客厅,看着电视里没有意义的歌舞。   大年夜,他没带她回他家。只是来了大姨这边。青嫣似乎一心,比当年那场团圆饭对她更冷淡。   他父母郊区的房子她没有去过,即使过年一起吃饭都约在外面。   听着推牌声,她走到身边叫他出来。   “干什么?”   “我要房子住。”   “可以。”   “要你在大院里那套。”   “给你别的,院里有几处房子,我那套要留着。”   “我只要那套!”   他没马上回答,那里留了一些回忆,他不想破坏。正月十五的时候,她在她母亲家又提了一次,言语间老调重弹,他厌倦的摔门离开。   “随你。”   第七十九章搬家   他不想和她吵,一处房子她要就给她,但她偏偏挑了他住过的那套。那里留了她不该知道的东西,他把值得带走的都带走了。   再宝贵,那里再没有她,空了好几年,好像只为了纪念。   她是存心的,他知道。   想什么时候搬,怎么搬他不干涉,只是要求保持原来的格局,把书房里的书留着他自行处理。之后,把钥匙留下断然离开。   封蓝特意选在周末搬家,那天,她叫了圣寺过来帮忙。   临近中午的时候封蓝给大伯家里打电话。   “姨妈,是我,嫣嫣在吗?今天搬家想让她过来帮我参谋参谋。”   “好,你等着。”姨妈放下了电话,过会儿回来,“一会儿我让她过去。”   “一点吧,我在旁边的超市买点东西,谢谢姨妈。”   放下电话,她抬头看着圣寺从书房里把一摞摞原版建筑画册打捆搬到客厅中央,特意让他把每堆书都弄得厚些,看他搬得费劲。其实圣寺不想来今天约了人出去,她打给婆婆圣寺也不好再推辞,毕竟现在的工作是他哥帮忙找的。   封蓝看看圣寺额头有汗,体贴的递过来一罐饮料。   圣寺放下书,在客厅门口站着喝水。家里那么多房子不知道他们折腾什么。这些年一直不在家里住,出国回国两头跑,妈脸上的线条一天天不好看,他们结婚快四年了,什么消息都没有。能见嫂子哥哥一同出现的机会更是寥寥,哥出现总是冰冷的一张脸,没有点结婚的开心样子。   把成捆的书摞着,不知道要搬到哪里,大院里这三四处其实都差不多,不知道嫂子怎么想的。干了一上午多少有些厌烦。   “你去吃饭吧,下午再弄,”封蓝适时的开口,“不着急。”   “好,先走了。”一边喝一边出门,圣寺几步下了楼,拿出手机给朋友打电话。留着封蓝一个人站在门口,不时回头看看表。   该发短信了,然后锁门下楼去院门口接母亲。   封蓝陪着母亲进大院的时候,封嫣正不情愿的放下筷子,饭只草草吃了两口。母亲刚刚提过让她过去帮封蓝弄房子,她不想去关在屋里不出来。没想到饭桌上又提起来,父亲一句话让她不敢再反驳,饭也吃不下直接回房,抱着格格在床上生闷气。   猫喵喵叫了几声,让她心里很乱。   她不想去那儿,那里发生过太多事情,她在那屋里封闭过四十九天。也因为那四十九天,毁了今后的人生。有些回忆太过不堪,她能躲开就尽量躲着。   出事后,她再没去过,甚至从来不从那楼前经过。她忌讳那里,想来伤心又有种无名的怨恨。当初的事,除了那房子,谁也不知道。即使瑶瑶和小蕾,她也是含糊一句带过。那层伤有多深,只有自己知道。   差不多约好的时间,格格从怀里跑走了,不情愿换了轻便衣服,随意把头发盘起来,开门时狠了狠心,出了楼往大院深处走。   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了。但不能这么没出息,不过是一处房子,帮忙而以,不能被她欺负,像上次那样,该回敬她几句。   话是这么说,可看见小楼的时候心里竟疼得厉害。楼前的空地上空空的,当初,停着他的车。   封蓝到底知道了多少,到底还要怎样。她没有招惹,见面甚至不叫他,春节送的礼物没打开,和几年前那些生日礼品一起堆在储藏室。她还能怎样?走进楼道想让自己振奋起来,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台阶,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了。   “你姐姐搬家,当然该去帮忙,不要任性,去看看。”父亲很少严厉的口气,想到母亲曾经怀疑过的目光,她不能太别扭,只好默默接受了。   到了他家的那层,没敲门门就开了,封蓝站在门里,也是一身干活的样子。旭姨竟然也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帮忙清点数目。   她站在门外不愿踏入一步,每个细节都熟悉,但是也都被弄乱了。满屋的书散在地上,当初,一切整齐妥当,她抱着格格在那里穿来穿去。   忍着突来的回忆,远远叫了声姨。   “这些都搬到楼下,一会儿有车运到别的地方。这里的格局要改,全都重新装修,家具不要了。”封蓝笑笑,指着左右的房间,“卧室和客房都要重新格成小间,书房不要了,改成健身房觉得怎么样,我还没太想好?”今天比往日格外热络。   她听了不说话,卧室客房都与她没关系。低头看着满地的画册,想到他办公室里那些,刚进公司时也帮着整理过。干吧,虽然粗重,干完就好了。   抱起最靠门的一摞书直接转身,一心闷头工作。与其和她说话,她宁可多搬两摞书。   旭姨看着封嫣冷冷淡淡不回封蓝的话,抱着书就出去了,反而是封蓝回身笑笑,“妈,没事儿,习惯了。”说完自己也抱起了一摞。   封嫣已经下了一层,书不知是谁绑的格外沉,抱着勉强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歇。她本就不壮,第一次干这样的粗活儿。   手上勒出深深的红印儿,绳子摩得掌心很疼,咬咬牙继续坚持,提起书一步步下楼。每步都小心,楼道里并不黑,但是台阶年久总有些缺角,刚刚就差点儿踩空。   封蓝跟在她身后,开始几趟跟得很紧,后来两人慢慢错开了。在楼道经过的时候,封嫣刻意躲着她。   封蓝也不在意,把书放到楼门外,停下来看看大路的方向,应该快了吧。刚刚让母亲又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就是不肯见她,也不会公然驳了母亲面子。   回身上楼的时候,随手在二楼拐角扔了一本刚刚抽出的素描集。封嫣正抱着书下来,本来累了想放下休息,看见她马上又提了起来,避到楼道一边从她身边过去。   封蓝很满意,几步上楼,进门看见母亲也在忙踏实了很多。走到书房门后,拿了自己事前捆好的一摞,都是最厚最硬的封皮,有一本还包了金属的书角。真沉,半天才走了两步。   封嫣依然进门不语,随意拿起一摞转身就走。封蓝跟在后面,并不着急。站在三层楼梯口,远远能看见黑色的车影。索性在原地等吧,封嫣送完书已经又上来了。   “歇歇吧,别太累了。”封蓝的口气温和,让她一愣,反而快了几步回房间取书。   真是有点吃不消,累了,午饭吃得也不多。抱着这摞喘的更厉害,下到三楼看见封蓝还站在那儿休息,她手里的那摞书特别多,横在楼梯上。   看封嫣小心跨过自己的书,封蓝笑了,车正要停在楼前的空地上。封嫣的背影很近,盘起的发髻从后面看又脆弱又好看,别了一支簪子。   停下来歇两下,她看见二楼拐角掉了本书,一会儿上楼时要记得捡。   用尽力气把书捆抱起来,放在扶手上稳住。眼前的人站在楼梯中央,歇够了慢慢弯下身去提书。   ……   今天不知她又要做什么。房子钥匙给她以后,他来收拾过一次,之后再没来过。   早晨好几个电话,母亲抱怨他们不打招呼就装修房子,一早还派圣寺过来帮忙,说是她三求四求的。之后接着她的短信,还有她母亲打过来的电话。   并不是怕见面,只是不屑再起什么冲突。出差回来之后,她一直阴阳怪气,给她房子之后反而正常了一些。   拔了钥匙撞上车门,下车就看见楼口放着一捆捆建筑画册,已经搬了吗?明明说过不让她动这些书的!   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几步冲进楼道,没到二楼就看见半层上掉了书,抬步刚踩上台阶,就听见一声不寻常的闷呼。   楼道里一阵乱,乒乒乓乓,什么东西撞在一起。   两三步奔上二楼,三楼平台上并没有人。   书散了一地,纷乱的落在四处,封嫣一动不动,正倒在书中间。   ……   搬家这天,他家的一捆原版建筑画册从三楼坠到二楼,正砸在她身上,也砸在了他自己心上。   第八十章发现   他这辈子没这么震怒过,更没打过女人。但那一刻狂暴到死寂,他竟然没去看封嫣,两三步往楼上闯,抓住了封蓝正要上楼的身子,一把勒着她的脖子揪下来。   激愤已经超越了忍耐的限度,他掀过她的身子想把她撕个粉碎。   对视的一秒,封蓝突然怕的心凉,眼前一黑,厚实的大掌凌厉劈下来,带着绝然的恨,找准她毫不留情,用尽了最大的气力。   啪一声闷,比她想的还要疼。   封蓝站不稳重重摔在楼梯间。他站在她脚前,粗喘着气,眼里有血丝,像是杀红了眼的蛮人。一把抓起她襟前的衣服,对准另一边脸颊又是暴戾一掌。打得她侧过脸彻底软了下去。   扔下她,回身急速下楼,在三楼平台就看见楼下的封嫣。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这一世都报到她身上。   那瘦弱的背微微颤动,已不完全趴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划动了两下又停住。   发散乱在肩上,那支簪子就落在脸旁边。她没晕过去,只是有几秒被摔蒙了。   那摞书砸在背上觉得胸口一沉,后背钻心的疼了一下,身子被脚前的书绊着失去了平衡,没抓住扶手就摔了下去。   磕在地上下意识护着头却暴露了胸口,砸在什么上猛的硌住窝了气,一下喘上不来,嘴里发麻眼前就暗了。   几秒之后才意识到出了事儿,不敢动等着晕眩过去,可胸前的疼一时平息不了。手脚还管用,试着动动却支不起身子,被一阵脚步惊吓到,岔了的气一下冲到喉头,闷咳了一声,冲开了堵住的呼吸。   疼,她弄不清是胸口还是四肢,只是一下集中在某处,一下又分散开来。又扶又抱,视线从那双皮鞋到他襟前的扣子,最后落在他脸上。   是在担忧吗,眉头凝在一起,整张脸都黑着,和她苍白的痛苦一样疼吧?   他跪在她身边,不太敢碰她,想让她翻身检查伤口,又怕太用力伤了她。   慢慢恢复清醒的过程很快,手上也渐渐有些力气,她抓住他的西装半跪半坐,一手撑在地上稳住自己。   他托起她尖细的下颌,看素白脸上沾染的灰尘,眼眸在他脸上流转片刻,绞缠的都是疼。唇角死死抿紧,很多年前受袭时一样。   他锁紧眉,看着她唇上颜色淡白,平静异常,随着咳控不住,一丝血红从唇上淌过。   低头护着自己胸口一阵的忍疼,抓不住就倒在他怀里靠着,好多种难受搅在一起,捂着嘴觉得手心湿热,后背惊起的汗很快也落了。   轻轻拍背帮她顺气,她反而抬眼找他,不安受惊的样子极可怜,眼睛睁得那么大,想要告诉他什么。   他扶着她的脸,本想说些什么。她孱弱的突然收拢唇,死死咬住。   哇   一大口血。   吐完才知道钻心的疼都凝在唇舌上。地上,衣袖上满是溅到的血点,眼前瞬间一片水雾。   被拦腰抱起来,她手里还下意识抓着一本画册,疼到指甲陷进封皮里。   朦胧听见有人叫她的乳名,眼泪冲了出来,委屈成一片汪洋,却再说不出。   自己抬手擦嘴角的血,在手背划开长长的血痕,抬头又和他的心疼撞在一起,她坚强了半天,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软软躺在他肩上,她再不强求自己不哭。   他是气疯了,也是疼极了,顾着怀里的人,担忧和暴怒扰乱了冷静,忍耐的怒气终于还是发泄出来,对着跑下楼的封蓝又是一脚。   她还有人性吗?!她再多的恨尽可以冲他来,为什么每次都要折磨到她头上!   都是痛,只是疼在不同人的心上。   苗旭岚扶着墙站在三楼拐角,看见痛呼一声摔倒的封蓝,一瞬抓紧胸口。多年的回闪,眼前是另一个男人。置之死地,城寺不再有一点掩饰,占有的把封嫣牢牢抱紧。爱恨交织,那孩子不知怎么了,脆弱了多年,此时却埋在本该疏离的怀里哭了。   眼前,积碎了太多的回忆,苗旭岚呆了,傻了,什么什么都明白了。   “哥,怎么回事儿!”楼梯间闯进年轻男人的声音,大家都愣在原地。   比起那两摞散架的建筑画册,他们的心,乱透了。   反而是捂着脸上伤痕的人,格外平静。   ……   身上摔到的擦伤淤青是小,也并没有骨折或内伤,只是嘴里的伤很重,舌上长长的咬痕,留了很多血。   被送到急诊室处理伤口的时候,害怕的厉害。护士要给她打麻药,她说不出话,凄冽的一声声叫,止血的纱布都湿透了。   他从外面闯进来,护士的托盘差点被粗暴的撞到地上。压着汗湿的额头,看着她异常苍白的脸色,她想说什么,攥着他的手要告诉他些话。   那些,不用说他也知道。   旭姨看见了,圣寺也看见了。这,也许就是封蓝要的效果。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把她抱进车里,任她想躲,还是关了车门。   让弟弟去她家里报信,没再理睬封蓝母女,开车离开。   她不让护士给她打针,看见旭姨和圣寺的时候,那些伤痛都不重要了。她心里的秘密,守了四年决不能被知道的伤口,要被揭穿了。那比任何东西,都让她恐惧。   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青,却固执的不肯停下来打针,他急了,按死了她,大吼一声“听话。”   她想告诉他离开,让他走。他是她姐夫,是封蓝的丈夫。嘴里一口口往外流血,她说不出来,呜呜的哭。疼又混乱,他再吼她也没用,她也不在乎,只要他离开,流再多血都没事。   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因她突然的反抗而烦躁。刚刚抱起她时信任的依赖很快被打破了,她僵在怀里要下地,不是他的强迫,她甚至不想来医院。   知道就知道,本该知道了。他以为明白的意思,但看她使劲挣扎的执拗与恐惧,又不明怎么了。他最不想她受伤,所以对封蓝没有一点留情。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隐瞒的可能吗?他只要她的嘴不再流血,伤口赶紧愈合。   按住她的手,看她像困死的小兽,可怜兮兮的在怀里挣扎,嘴角挂着更多猩红的血迹。他不再任她闹,一手控住她的身子,一手盖住她的眼睛。   看她那么死死挣扎,他不忍心。   针扎了进去,她嗓里冲出尖叫,血一下子呛到气管里,阵痛的上不来气,纱布堵住了咳嗽,她歪到一边,被那么掠夺的绑缚,再没有力气。   血红的纱布被取出,她挣扎的手被他和护士压着,绝望的呜咽已至沙哑。脸上盖了手术用布,挡住了视线,泪就沾在上面,嘴被迫张到最大,再发不出声音。   意识模糊了,她还是钻心的疼,为了自己当初的伤,为了此刻的痛。她绝不会承认的,决不会。既然当初选择不说,现在誓死也不会说。   钳子落在托盘里的声音,冰冷刺骨,额头冒出大滴的汗,聚光灯隔着东西找在脸上,手指痉挛般发抖,一次次被握紧。   她安静了下去,唇上那片染尽的血,直到伤口处理好依然醒目。他陪了始终,推她出去的时候,急诊室走廊上迎着她的父母。床被推走了,远远看见她,拐角的声音叫他停下,回头,又看到了旭姨。   看他前襟和眼里的血,问什么都是多余的。   “还要问吗!”他远远望着,向着她被推走的方向走,知道看不见她了。不想和旭姨谈任何事情,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心情更不对。   “我爱的是她!从来从来都是她!够了吗!”走廊上的低吼,他压抑太久控制不住,回身坦然面对旭姨的震惊。   虽然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从他嘴里听到还是无法接受。旭姨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封蓝,脸上有他掴掌的淤青,面容平和,惨淡的笑笑。   “妈,我们回家。”封蓝并不畏惧,就像刚刚并不疼痛一样。   旭岚不肯走,摆脱女儿的手臂,上前一步抓起城寺的衣袖不许他离开。那上面,还染着封嫣的血。   “当初,你为什么娶封蓝!”   那是除了他们没人能给的答案,看着面前瞬间老了十岁的白发妇人,心疲惫不堪。   第八十一章轮转   推回病房就一直睡着,封青因为手术第二天凌晨才赶过来,当晚陪床的是她的两个朋友。坚持让她父母回去了,毕竟两个人年纪都大了。   瑶瑶到护士台要棉签的时候被城寺从走廊里拉住。“你把晓蕾带出去,我要看她!”他脸色沉的利害,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让人不安。   瑶瑶回房拉着晓蕾去餐厅买宵夜,她们在走廊没转弯他已经推门进了病房。   大夫说住两晚就能出去,只是她吃不得喝不得,话也说不出,要养一定时间,受一些罪。   一见她那张脸他心里就被拧了一下,嘴唇泛青肿了起来,额头脸颊上都有擦伤,医生说腹部和背上也有瘀痕,恢复要十几天。好在,她站的并不高,楼道里也没有尖锐东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落了锁走到床边扶正她打点滴的手。指甲里的血渍都洗掉了,他车上还有那本带血的建筑画册。坐车里翻着,看不进线条只能见到她的血,还有封蓝可怕的嘴脸。   刚刚一时语塞,脱口而出的冲动被眼前的两个人压下去。旭姨,他不知道她知道几分。至于封蓝,没有那么便宜,他不会轻易称了她的心。有关她的一切,他一点点收集着,她伤她一分,他就加倍奉还,不仅仅那一脚,也不仅仅遂愿的揭开那件事。   想到她在诊疗台上极力阻止的样子,他更确定这点。想到四年前的自己,内心如她慌乱还要强作镇定。事情到了如今,对她已经伤的太深,绝不能草率行事,他要亲口告诉她,在他做好万全准备之后。   冷静了下去,那一时语塞帮他想了很多。他为什么娶封蓝,这四年很多人问过,独独封嫣没问,那次把她逼怕了,也是虚脱在他怀里问不完整,她太过脆弱,他不想让她知道,现在,觉得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只是和封蓝的关系再没必要伪装下去了,至少刚刚当着她母亲的面,他提了离婚,原因,去问封蓝。看着她终于不再笑,狼狈的拉着母亲离开,他只是把这个决定一遍遍落实。该结束了,四年已经够荒谬,不能再继续下去。   生死也好,命盘也罢,轮转下去,总有他们操盘的一天。   看她在床上不安的摇头,手被丝带绑在床沿,嘴里含混不清的嘶哑,他拿棉签轻轻沾了些水润着她的唇。   宝贝了那么多年,其实是藏了那么久,直到今天连封青都不知道。他不清楚为什么没有告诉封青,似乎那些年和她隐秘的纠缠上了瘾,不想被任何人干扰。   朋友说过,女人是下酒的花生米,解闷坐伴用的。但她不是,他们最亲密那段之前他已经知道她不是。他就想守着她,不让别人觊觎她半分。他自私却对了,四年来忽远忽近还在他身边。马上就离婚,不管怎样,马上就离。一分一秒也忍不下去。   在床边又站了一会儿,不得不离开才出去。走前在她耳边轻轻絮语,不管听不听的见得告诉她,爱她。   做一切,都是为了爱她。   ……   醒来的时候瑶瑶他们走了,反而是妈妈和旭姨在病房里,她睁开眼还没从摔坠的阴影里缓过来,看到两个长辈又紧张起来。   妈妈走过来,面上也有些担心,“怎么弄的,搬个家还摔了下来。”   旭姨脸色不好,去结她手腕上的丝带,知道她还不能说话,“饿吗嫣嫣?”   很少这么暴露在人前的委屈,看着两张经过岁月的脸,相同的神情问出的却是不同的话。她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求救一样望着旭姨,像是告诉她别问吧,求你们别问。   她心里就那么一个秘密,一定要守住。   旭姨拉了妈妈在床边坐,两人一人一手的抚着她手臂上的瘀痕,从桌上取来药膏一点点晕开。虽然还是疼得那么厉害,却不怕了,感激的看看妈妈,又看看姨。如果能这样她就知足了,没人深究他们的事情,当成过去一般遗忘。   但是妈妈取药时,旭姨再掩不住伤心,坐在她床畔潸然泪下。封蓝,封嫣,她都疼,只是城寺,只有一个。   “嫣嫣,怎么办啊?”看着姨哭红的眼睛,一脸疲惫倦怠,“他要和你姐姐离婚了,为什么啊?”   心里本就装太多事,她听了反而更乱,只是摇头咿呀不知怎么回答。再之后,病房里只剩下自己,她也在自问,为什么,怎么办。   第二天出院是哥哥来接的,把她直接接到自己医院看着她养了几天病。副总送的花一天一束插在床头,果篮和补品一趟趟快递,她觉得那不像公司的行事,却又说不出来是谁。   因为一直没见他,大家也不问她那天的事,她好的反而快起来。   那天想来只有一心冷透,两种可能,她再单纯的心性也总想到坏的那种,梦里重现会惊得一身汗。还有就是旭姨那双带泪的眼睛,她看不得她那么伤心。   为了他吗,仅仅?听到他们要离婚的事她不是不碎心,当初结了,如今离不离都不该与她相关。她与那段婚姻无关,再当不当姐夫,以后最多只能是这样了。   出院以后她被送到外婆家疗养,那天的事情被沉默解释成意外,父母叮嘱她小心,哥哥抽空去外婆家陪她,讲嫂嫂的事给她听。   不讲话的这个月,她心里惊涛骇浪,表面努力掩饰风平浪静,但李家正好相反,圣寺回家说了之后,城寺也不再隐忍什么,晾出了要离婚的底牌。   父母没有太多干涉但并不支持。当初结的草率,现在不能不明不白的就离。为了缓解问题,找到封蓝妈妈坐下来谈了几次,三个老人还幻想着有挽回的余地。   几天后,他从副总那儿拿到出差任务一时惊愕,毕竟正在联系律师准备离婚协议的细则,他急得厉害恨不得下一刻就离,学长笑着劝他稍安毋躁,一语点破其中道理。   出差时间一再推迟,直到她能回公司上班,在会议室外看了她一眼他才坐车去机场。心里想着早去早会,回来了婚就离了,再把事情挑开,大不了鱼死网破,悔了四年,没有此时如此恨过,盼时间快点过去。   走后让助理每周给她送花,让瑶瑶给她买解闷的书,让张迪盯着她的安危,让弟弟注意家里的变化,让封青好好照顾旭姨。   他想了很多,希望周全了,只是这一飞就走了两个月,刚好错过她身边真正轮转的一番巨变。   ……   剑拔弩张的对峙过后,旭姨和封蓝都变了。旭姨常常哭,问他问不出的,问封蓝依然没答案。离婚的事再缓他的律师也上过门了。她苦思不得其解,这三个孩子为什么。那日他决绝决定之后再没见面。   楼道里问他的话,他为什么没说?再问封蓝,她也回避了。   从家里搬出去,封蓝住到朋友家,那天的事情绝口不谈只是每每提到离婚都以泪洗面。婆家去过,见到公婆小叔以礼相待,他们虽对她不满但也没埋怨太多。   房子不搬了,那些书成摞的放回到书房里,是她亲手弄的。律师来过之后她就跑来弄,楼道的血迹擦了,墙上留下几个不明的血斑。   封嫣伤在了父兄心坎,外婆和妈妈也会挂心,但是她在回避,大家看出来了,不知道她躲什么藏什么。伤好上班以后,时常和同事吃饭和朋友看演出。之后又突然提出来要搬出去。别的准了这个万万不准!一个女孩子没婚没嫁的,在这样的家庭当然要本分在家里住着。   除了旭姨那她藏的很好,惊恐也慢慢平息想尽一切办法。如果封蓝觉得她有什么企图,远远躲开,姨家不去电话不接,不再作亲人。   这是她能想到远离他的方法之一,走不通,她就只剩了最后一条。为了护住四年前的事,她必须这样也只能这样。   城寺回北京前,给她买了礼物,下飞机回办公室联系律师询问离婚进度,再打电话给封青和父母抱平安。   “总监,您的信。”助理送进来又出去。   疲倦在椅上舒展,听封青说了几句家里和唯一的事,一手去拿最上面一封。   “封嫣……伤好了吗?”   “还好,”沉默了片刻,“前一阵提着想搬出去单住,我爸妈没同意。她不知怎么了,现在早出晚归的。对了,还有件也和这有关。”   “什么?”   “你绝猜不到——谁回来了!”   他没听清,看着手上的名片,翻过来留着一行字:   李城寺,你护不了她一辈子!   ……   第八十二章芒刺   再见面,是在集团例会上。已经回来几天了,有关程东的事,他想了很久,只是什么也没做。   “程东年初回来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他现在和嫣嫣走得很近。”当初封青这么说的,表露了些微担忧,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心里极不是滋味。一方面不知道她到底做什么打算,一方面想到了当初的程东。   封蓝那边突然安静下去,没有任何回应。他本想一切都有个了断的时候到了,她再疼再伤好歹他在,可程东却不期然出现了。拿到离婚的协议文本,认真推敲之后让律师送了过去,本该有的喜悦完全消退了。   把出差这些日子的事情弄清晰,才得了个喘息机会。交代过秘书独自开车回了趟大院,沿路的风景太过熟悉,似乎重放他们成长的轨迹。车里还放着给她的礼物,听的也是她喜欢的音乐。有关她的很多细节,思绪一沾到就无法释怀。   回到自己住过的那套公寓,他们在那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再回到那里心里也会混乱。搬家过后书乱乱的堆着并没有放回原处,坐在一捆书上,手里的画册封皮还溅着她的血,心里那道伤口疼得厉害。   一直没有见她,就担心得紧。她当时疼一分,他这些日子就数倍的累积在心上。   坐在策划部的位置,偶尔抬头能看见她坐在副总身后略显瘦弱的身子。低头再看案头的资料,听总裁讲话,想的却是她受伤和离婚的事。不想表现的过于急躁,努力让自己专注些。   有人推门进来,走到副总身边说了什么,总裁继续讲话,他注意到她悄然起身随着来人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回到位子上再没抬头。   例会第一天是上层和各部门负责人讲话,他被安排在第三天,准备很充分,因为惦记别的事,很多讲话都只是草草听了。她回来了,他才又在文件上写写划划。   中间休会的时候,和其他部门经理在一起喝咖啡说话,穿过交错的身影能看见她坐在角落里,还是刚刚开会时的姿势,手里拿着笔,膝上放着速记本子,垂着的脸庞上并无表情,好像整个人都定在那里。   他不便过去,只是让阿姨给她送了杯水,可她接过去却并没喝。   下午轮到郭涛的陈词,他不得不认真听,彼此注视的目光似乎在较劲,他知道身边的冯震也是暗潮涌动,目前所有运筹都在掌控中,他并不担心工作上出什么差池。把郭涛讲话附上的材料推到冯震一边,靠回到椅子里,一字一句听,余光频繁注意她的方向。   不知道她怎么了,比起以往反常。他们在公司甚少交集,她总是躲着和他有关的一切,刚刚却瞥到她抬起头,直直的向着他的方向发呆。   嘴角轻抿的无助,让人很难不分心。   突来的掌声让人一震,手里的本子掉到了地上。她弯腰捡了两次才拿起来,郭涛已经讲完了,她似乎什么也没记录下来。拿着笔,看着他坐的方向,不觉又回到昏昏沉沉的怔忡里,并没躲开他投去的目光。   签字笔尖在手心里扎出深深的一道痕,其实很疼,却感觉不出来。散会的时候有点混乱,会议室里大家快散尽了才发现她还坐在那里。   “你……”面目佯装严肃,走过去本想问她怎么了,刚要开口她已经狼狈起身,顾不得礼貌仓促的顺着人流出了会议室。   站在走廊里,看着她抱着本子走远,郭涛从身边走过,刻意的停了停。并不示弱,他回到会议室,找到副总谈工作,第一句就是郭涛的计划行不通。   和副总一起回办公室的时候,才知道她会后请假提前离开了,路过桌前,看上面放着她的速记本,不觉拿起打开到最新的一页。   重重的笔墨,一次次重复着她的名字,封嫣。把本子放回去,他心里也有隐隐的不安。   第二天会议如常,只是她没有随着副总一起进来,各部门经理、副理落座之后她才匆匆推门进来,快步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拿笔的手有些发抖。   他注意到她眼下一片憔悴的痕迹,人也颓唐的厉害。因为身份和场合,他不能过去抽走她的笔,让她回去休息,但是一整天里视线离不开她。好多次和副总的目光不期而遇,看到的是不置可否的摇头,他却无法收敛。   那一天,有谁讲过什么,公司有什么未来的决议,他都没放在心上。只希望早点散会找个机会和她谈谈。但会后被总裁和几个部门经理围着谈出国这段的事,他再抽出时间的时候,她又不在了。   副总也不在,他问过秘书,说是副总带着她出去办事了。晚上打给学长,只说是事前安排好的,她并无异常,只是累了。   但他隐约感觉不对,手头该准备的讲话提纲放着不管,想着这两天她的样子。没有以往的失魂落魄或惊惶恐惧,但是沉默的她更令人担忧。   打给封青,敷衍的问候背后希望听一两句有关她的事情,封青只说程东最近频繁约她出去,虽然都是按时回家,但家里已经有了担忧。之后因为唯一打过来的长途,他们都没再多说。   放了电话,从抽屉里又翻出程东留的那张名片,他记不得他的职务称谓,只记得那行字,她这两天的失常是因为程东吗?她仓促起身躲闪的意图太过明显,又在瞒什么?   心烦意乱的时候,除了抽烟就是喝酒,看着明天要讲话的文件,一推全扫到了地上,走到窗前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城市的夜已经被无数灯火点亮,他却心意阑珊,突然什么前路都看不到。   程东问过的问题,如今是一个挑衅的宣战书,是在和他抢吗?熄了手里的烟蒂,抓起车钥匙往外走,发动了车子才觉得没有目的地。   坐在车里又点了一支,烟雾里想着她坐在身侧的样子。每每哭泣哀怨的任他施为,她的泪,不知流了多少,却从不知道两个人的感情。   你护不了她一辈子!   像是当初的程东又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带着血迹,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他不是他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所以这次也不可能取胜。   发动车子,向着大院的方向一路开,在她家楼下停好车,正在一处黑暗里,他熄了车灯等着。   她总要回来的,不管发生什么,这里总是她的家。   想着她的人,一刻不敢放松,眼睛却阖上了。在车里就这么坐着睡了一夜,醒时天还没有大亮。   赶回家里梳洗换了身衣服,讲话被安排在最开始,他再怠慢也得准时到。不知她昨晚有没有准时回家,担心了一路希望能在公司看到,但是他讲完了话,甚至议程过半,她也始终未出现。   午饭没吃,一直借故在副总那里消磨时间。学长人也爽快,“她上午请假了,一会儿回来。”   “怎么了?”不用刻意的伪装,他去找手机想打给封青。   “应该没什么大事,但是前天和今天都请假了,她……是因为上次受伤吗?”学长是认真的,“当了副总秘书,她三番两次的生病请假,不是大家有微词,我作上司的也想弄明白。城寺,她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到底准备怎么办?”   一句话远远无法回答,他只想确定她是否安好,“以后一定会说,但是现在说也说不清,别让她工作压力太大就好,谢谢了学长。”   副总摇摇头,并没有追问,“她来了我打你。”说完把一份她没做好的会议纪要推过来,“她没做好的,你想办法做,至少工作是要完成的!”   他没支声拿了文件出门,回去把会议纪要交给冯震处理,自己则在办公室盯着电话,等她的消息。   午休过了,会议入如常开始,他接了电话才安心去会议室,可坐到位子上却一直没看见她进来,副总的位子也一直空着。   第一个报告推迟了十五分钟,副总始终没有来,就按照议程继续了下去。突然有些心神不宁,对面的郭涛再不友善也算不得什么,只为她没来担心。   人事部的钱伟林刚刚要讲刊物提升的情况,会议室的门就开了,副总闪了半个身子进来,看到总裁微微点头示意。   “散会了我再找您,有点急事要处理。”眼睛扫过自己的位子,看着所有人注视的目光,却只定在一个人身上。   “城寺,出来帮下忙。”   第八十三章累伤   会议室的门阖上,副总轻松的表情拉下来,另一手递过来一个信封。   “看看吧,中午寄到的。”   打开才发现是自己的离婚协议复印件,最后一页竟然签过了字。一时间百感交集,四年错误的婚姻结束了,可封蓝如此做法实在和他想的不一样。   “为什么会寄给你,正本呢?”觉得有什么不对,“叫我出来到底什么事?”   “她在36层,你快过去吧。”   什么都没问,冲到电梯间反复按了几次键,电梯来的很慢,副总也跟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别太急,她不是太好。”   电梯依然没来,他不再等往楼梯间的方向走,总觉得副总的话里有话。走的这段日子应该一切太平,张迪、瑶瑶、封青嘴里都没听到什么突发事件,只是程东回来了。   楼梯间能听到自己凌乱的脚步,却不如心跳急切,走廊尽头的房间微敞着门,似乎在等他,奔了两步过去,推门进去正撞见张迪站在屋中央,手里还拿着条毛巾。   “她……”没问出口,张迪已经让开身子。   封嫣就躺在沙发上,阖着眼,似乎睡了,身上盖了件外套。   “可能是太累了,刚刚在副总办公室……”张迪回身看了一眼封嫣,门口的城寺还定在那,“她最近几天不太对,什么也不说,你们……”有些问不下去,索性走过去把冰敷的毛巾交到他手里。   “她刚才来了就向副总提辞职的事,本想找你的,没来及就这样了,应该是太累了,那是她的辞呈。”张迪指了桌上的信封,出去时带上了门。副总嘱咐过不要多话,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   屋里很静,他走到沙发边放下手里的毛巾,用手腕试了温度,没有发烧,只是看起来疲乏的厉害。   上午她请假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时像又受了什么伤,深深藏在心里不让他知道。   从前天起就不对劲的神情,此刻更形张狂的笼罩在她脸上。抚开发丝,近看她瘦了很多,上次的伤不知道好彻底了没有,现在这样又为了什么。手腕不盈一握,软软垂在沙发上,被他收在手里。   坐在她身侧,脱下西装给她盖上。封蓝告诉她什么了吗?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拿起辞呈看,笔迹有些潦草,短短几句说的却很清晰,执意要离开。   纸是再随意不过的便笺,信纸和信封角落印着饭店的名字。他皱起眉,反复看着,感觉有种不该有的熟悉。   辞职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提了,这次到底出了什么事。婚马上要离了,拿到正本就一切结束,之后不管她有多伤他都会陪她到最后,四年前的错很快就结束了。   告诉她吧,醒了之后。   给封蓝那笔离婚的费用,其实多少还有守住最后一分真相的奢望。不知道她承受的底线在哪里,但看着她长大就知道有多脆弱。   守不守得住,谁也说不好,只能听天由命。其实很多事情时间太久远,他挖掘不出本来面貌,只好尽全力,如果封蓝不计一切后果的话,只是两败俱伤。   回身再去看她,还是倦累的样子,似乎他离开这些日子从没好好休息过。本想再给她盖外套,突然听到轻柔的音乐声,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手机铃声,就从西装下传出来。   她没醒,继续睡着,他从衣袋里找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是程东。   果断挂断了电话,焦虑地找到收件夹,只剩下几条没删的短信,有三条来自同一个人。日期正是这几天,有清晨,也有深夜。   “吃什么了?”“我在房间等你。”“别想太多了。”   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突然有隐忍不住地怒气。昨晚她回家了吗,一遍遍问自己。在房间等她,是那信笺上的饭店吗?很多事情前后突然联系起来,程东名片上的地址也是那里吧。   刚刚平息下的担忧蚀人的疼起来,她去了吗?   犹豫了一下,本该让她休息可真相不等人,他不能容她这里出错。有些粗鲁的抓着她摇,并不温柔的强迫她醒过来,甚至扯开刚刚盖好的西装,她不能躲了。   昨晚去哪了,刚刚怎么会晕倒,为什么辞职……太多事情她不说,如同他瞒了她那些,但他是为了她,她又为了什么!   反噬的痛楚比他想的还猛,多年前就已经如此,不逼到恨也要知道,他起身把她整个托起来,有点失控的看着她慢慢从睡梦里被弄醒。   真的很累了,梦里也不安稳,心焦的几天没有一刻能好好休息。昨天下午和副总出去办事,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两天里坐在会议室听大家谈话,她在本上只写下了自己名字。那还是她的名字吗?   浅浅的睡眠又被残忍剥夺,睁开眼就是他暗沉的脸色,为什么又出现在眼前。   她跪着向姨妈保证过不会和他有交集,那些过去咬牙不承认。哭着逼自己忘了,躲在外婆家冷静下来,不管是伤了痛了还是忘不了。   她和他四年前就结束了,再不继续。从能说话时就开始发誓诅咒,直到旭姨抱着她哭在一处,心揉疼得停不下来。   程东回来了,她有了躲的理由。那些邀约像疲惫中的逃避,程东问得并不多,反而给她些喘息。他靠过来的肩膀,她最终没有拒绝,埋在那里哭了好久。心好累,在父母和哥哥面前的伪装一秒都像煎熬。   这些日子程东劝了很多话,让她宽心,也陪她度过最难的几个星期。内心反复的煎熬,以为他出差会得到的平静并没来。   旭姨的神伤,封蓝的残忍,情难以堪的苦楚时时在心里翻覆。自己的伤口没有人能抚平,即使程东也不行。   还有谁能帮她,封蓝把书推下来那一刻已经斩断最后一点亲情。一再的躲避退让,换来的是步步进逼。   旭姨说她为离婚伤心,但面对自己的封蓝只是残忍。再退让也是无用,她摆明了不会罢休。   案头那封几天前寄到的信不需要署名。   哭一场,之后呢?   这几天一封又一封的快递。   无法向别人询问,心里却实实在在多了见不到底的裂痕。两夜没睡了,在会议室里苦苦坚持。疼麻木了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哥哥打来的电话,没几句就挂断了,听他的声音会更伤心。   “昨晚你去哪了?”他抓紧她的身子强迫她坐起身,“回家没有!”   什么也不想说,只想躺回去休息,而他不许,眼里渐渐凝住了怒气,晃得她头晕目眩。   “说话!”一手攥紧辞职信,不容逃避的捏起她低垂的脸庞,“为什么辞职,昨天你去哪儿了!”   想看着他,可太多伤口累着已经让人无法呼吸。她还能说什么,问什么。只能自己去找答案,如果还有答案的话。   任他渐渐加重力气,眸子里泄露出脆弱却不肯开口。伪装惯了,现在谁也靠不了。眼前的面容越来越模糊,想睡一会儿,哪怕只是短短几个小时脱离现实。   可他不允许,不断的摇她,发乱得挡在眼前,她看不见辞职信,看不清面前的人。逼问的话在耳边不断重复再重复,她听了却也忘了,心里只有今早封蓝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说,你去哪儿了!”两只手托起她脆弱的脸庞,那么残忍的坚持着,他和她一样疼,只是彼此都不了然。   头一跳一跳的疼,下颚上捏紧的手让她昏沉又清醒,抓疼得手臂怎么也逃不开,终于还是求饶,低声开口求他,“我不舒服,真的,别问了。”   犹豫片刻却没放开她,苍白脸上湿透了泪水,求饶的声音哽咽得让人心软。不许她和程东在一起,他绝不允许。   “昨晚去哪儿了!”声音狂躁,他还是狠心的。   “和程东……我……喜欢”心里再怎么难过随便吧,只要能放过她。无助的仰望模糊的面容,泪凉透了。   胳膊上一阵很深的疼让她说不完整,以为他会放手。   力道要捏碎所有真相,他吼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你敢!”   整个人被提着站起来,她却闭上眼睛。意识很模糊,就悬在他手臂里,头颓然的垂向一边。太累了,真希望再不醒来。   ……   第八十四章利刃   封嫣朦胧的醒着,不知道城寺要带她去哪儿。车一路开得很快,风灌进来依然透凉,心里越来越清晰的疼着,只是说不出。   手机的音乐铃声响了,她躺在后座上,隐约觉得那是程东打来的,手机却不在自己身边。铃声很快停了,车突然急剧加速,渐次亮起的路灯划过,眼前刺痛的睁不开。   本来约好了要和程东见面的,辞职之后一起打算下一步路。昨天在他住的地方写好辞职信,却对今后没有任何主意。她没告诉程东快递的事,只是让他收留了一晚,找个哭够的地方。   这两个月怎么过来的已经不重要。想过和程东一起,那只是一时逃开他们的方式,安稳了没几个星期,来不及真的逃他就回来了。   她已经保证了,已经发过誓决不破坏那段婚姻,但有人不放过。他决意离婚不是她的错,为什么都要算到她身上。   她不知道离婚协议的事,几天前却收到了没有署名的信。   只六个字,看过失手打碎了马克杯,热茶溅了一身。   你是谁的孩子?!   那是封蓝的笔迹,是个问题还是质疑,她说不清。   不能问,不能求证,生活突然变成了黑暗的无底洞,一想就是撕心裂肺。惶惶不可终日,猜测了好多种可能,安慰自己,不敢面对。   和谁都不说,只是心里苦着。好多次问自己,她还是封嫣吗?她到底是谁的孩子?封蓝为什么会这么说。   例会第一天,秘书处进来告诉她有电话家里出事了,她急了一身冷汗拿起电话手都是抖的。那端只是封蓝的声音,冰冰凉凉稳稳当当,一如既往。   “我收到离婚协议了。”一句话就挂断,电话再打过去,她不接,只是不断嘟嘟的忙音,之后就关机了。   再回会议室,望着远处的人说不清怎样的心乱,为自己,还是为他们。封蓝到底知道什么?   散会请假跑到姨家里等,姨说她早已经不住那里。一个人走回家里,从白天走到夜幕里,一路上一个个问题闪过,最可怕的还是那句:你是谁的孩子。   又是一夜无法睡,睁眼到天亮,第二天迟到本该直接去开会,却又看到桌上的快递,装着一张便笺的蓝色信封轻薄,“孤儿”两个字却像一把钝器刺在她心里。   在说谁?谁是孤儿?   封蓝的电话中午来了,本就没有胃口,挂了之后在顶楼坐了很久,回到办公室前还是吐了。   “四年前我们有个孩子,死了,我有不了孩子了,这辈子不能有了。封嫣,你是孩子的小姨,知道吗?”   和副总出门前,她拿到一份没签的离婚协议,那个下午心疲累到无以复加,几乎支持不住。读着一段婚姻即将终结的文本,她觉得自己必须离开了。   他已经签了,不愿意再继续下去,她不能不走,封蓝不会放过她的。   一直在脑子里重复孤儿两个字,心里的伤口太重,哭都是矫情的。在程东那慌乱的写了辞呈,盖了两床被子靠在床边。说不出来哪疼得受不了,想停下里,却钻在里面拔不出来。   程东抱住她任她哭,说会帮她。她好不容易睡过去片刻,又在血胎弃婴的噩梦里吓醒,反反复复折腾。   程东坐在身边陪到天亮,问她到底出什么事她不说,也只是无可奈何。   心里的伤口又多了一道,她开不了口。   班也不上,早晨封蓝的电话来了,惊得差点儿从床上跌下来,不管她要谈什么只要能见面都认了。请了假在地铁站等了近两个小时,靠在柱子边被人潮带得站不稳。   车厢里气息浓重混乱,站在地铁里一圈圈的转,封蓝什么时候下的车已经忘了。满车的人上上下下,独自站在角落,把额头抵靠在窗上默默流泪。   一个捡来的孩子有什么资格留下,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怎么能介入别人的婚姻,尤其是破坏一个不能生育女人的婚姻。   听到麻木她并没有哭,直到封蓝拉起她的手,不许她挣脱,封嫣,城寺不是你姐夫,封青也不是你哥哥了。   想反抗那抹刺痛的笑容,开口却是哭了。   地铁到了总站,她再转不下去,被赶下车,无处可去。跑回家也是空屋子,昨晚未归借口在外婆那儿。现在想来,那还是她得外婆吗?   翻了张全家福,在哥哥床上趴着,泪湿了枕头。不知道再出门还怎么回来,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   该问谁?爸爸妈妈还是哥哥?怎么说得出口!   把包里的便笺短信都拿出来,并那厚厚一摞离婚协议,每看一眼就只剩下眼泪。出门时,手里捏着辞职信。最后半天的工作了,早晨请假的时候,副总一直关心的询问是否安好。她不好,以后都好不起来了。   二十四年,一切都顺遂,一个圆满的家庭,却在一夕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了。只是个谎言吗?她希望都是假的,但是除了害怕就剩下无助的绝望。   没人能给她答案,更没勇气去找寻答案。如果真的如实,她到底是谁?   封蓝从不哭,哭得只有她自己。像根枯萎的野草,找不到根基。泪落了一路,进了公司才勉强止住。   副总办公室里递过去辞呈,副总递过来信封。打开看了熟悉的几页纸,耳边嗡嗡乱响,最后一页上签着封蓝两个字。   离婚协议被寄给每位高层领导,幸好例会期间信都被拦了下来。站不稳倒下去的时候,她隐约记得副总正在提他的名字。那个问题她没听清,也不想听清。有关他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沉在黑暗里,得休息,醒来就是另一个世界。她不是孤儿,一定不是,还像当年,是哥哥唯一的嫣嫣。   风吹得脸颊瑟瑟疼,突然急刹车,她躺不稳难受的跟着重重一颠。真的清明过来,刚才像是梦,又那么真实。   车门开了,软软的不想动,却被强硬的抱下车。电话又响了,响了好久,她被放下靠在楼道里,摔砸的声音,之后一片安静。   门在身后撞上了,她被放在沙发上,睁眼看了好久才认出这是他的公寓。当年住过四十九天,之后也是什么都不剩。   “昨晚你去程东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却和封蓝一样冰凉没有感情。   并不否认,只是又累得闭上眼睛,如果是程东,她至少能靠在他肩上哭一场。只是眼泪也多余了,哭什么呢?   无父无母,自然没有哥哥,为谁哭呢,自己吗?   “封嫣,看着我。”他不让她睡,不断的摆布只是让她更难受,头脑里只剩下程东了,除了他,什么也没了。   “不许和程东在一起!不许和他在一起!”他那么坚定的一次次命令,她听着,眼角干涩再没有酸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封嫣,他又在喝令谁呢?   “我和程东在一起,我只想和程东在一起。”淡淡的笃定,好像已经准备了太久。她得和程东离开,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醒了就走。   “你敢!”他急躁的在沙发边踱步子,她却轻轻翻转埋在靠垫深处,不作回答又闭上了眼睛。脸上已经没有颜色,疲惫而疏离。必须休息一下了,身体受不了,心里也再装不下什么。   她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吗?   “我累了,真的,让我休息一下吧。”并不介意求他,只是不再同以往。生活没了目标,生命里没了亲人,像是空空的壳子,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垮了,壳子也要碎了。   耳边有一句比一句严厉的威胁,她念着程东的名字,希望能快点见面。他带她离开。命令吧,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她并不知道,他到底在捉摸什么。   夜慢慢深了,他并没再动粗,只是见她睡着了。她看起来太累,什么也听不下去,嘴里断续念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学长说过,不能太急躁,他们毕竟还有明天。但是昨天,她去找了程东,也许,没有明天了。   拿毯子裹了她放在卧室里,四年了,再回这里,物是人非。   那盏灯又亮了,只是再照不到相依,除了绝望不知剩下什么。   嫣嫣,以后再不属于她了,梦里,她哭了。   第八十五章噩梦   又是弥散一地的血,衬着一屋子的白,自己手上脸上也是,腹中感同身受的扯痛。金属撞到托盘上,有个冰冷的声音:是个死婴,还是个弃婴。   走近看,小小的尸身和温暖活下来的肉体,竟然同样一张脸孔。   那是自己,叫过封嫣的女孩,如今被永远遗弃了。   腹中的痛不在,反而心口被挖去了什么,被人扼住呼吸,封蓝的笑容那么冷那么淡,话语间竟然温柔抚摸着她的发。   城寺不是你姐夫,封青也不是你哥哥,他们都死了,都不要你了。   张狂的满足里,她被远远推开,无底的渊底,有人一直叫她的名字……   “封嫣,封嫣,醒醒!”   城寺把她整个抱进怀里,用脸贴在她面上,有点烫。她挣扎哭喊过后抽噎的像是断了气,叫的是他和封青的名字,又悄然没了声音,额上都是密密的汗。   他摇了好久才见她睁开眼睛,眸光散乱,很快又闭上了。再叫她,不回应也不动,只是唇角的哽咽越发厉害,泪收也收不住。   “做恶梦了?”睡前的气馁躁乱都去了,突然心疼得厉害,程东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拍着她的背,像是个孩子一样的哄她,希望能平息下去。   大半夜没怎么睡,前前后后想以后的事。威胁或者命令不一定有效,她毕竟是大了。可与程东,绝对是不允许的。她睡去前的笃定,让人实在气不过。   后半夜她很不安稳,像是受了惊吓,梦里一直在挣扎,现在虽然柔弱的依在怀里,慢慢醒了,可不愿意睁眼看人。   有些低烧,和几年前一样,不顺遂的时候都反映在身体上。脸还是烫红的,唇上反而干涩,喘气也急促,泪干了之后嗫嚅的说了什么。   从床边拿了水想喂她,却不肯张嘴喝,转头埋在他看不真切的地方。没办法,一次次叫她名字,尽量平和些,不让她再陷在噩梦里。说多了,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唇上倔强的抽泣也小了,试了试水温,含了一大口慢慢渡给她。开始总是摆头躲闪不肯喝,慢慢加重唇上的坚定,手密实托住她的头,直到把水都咽了。又让她就着杯子喝,水漫流出来,领角都湿了,只能还是喂她。   她不舒服的时候什么脾气也都没了,除了着急。轻轻放回到床上,盖严了被子,把工作台上的灯光调暗,守在她旁边。   时间不长又睡着了,去被里拉她的手也没反抗,还是有噩梦,总是呓语,念着封青的名字,偶尔还有自己的,程东反而听不见了。   俯身在她唇边轻轻叫她,没醒过来,手心里的汗还是湿的,亲了亲额头,贴在颊上的温度不是很高,但愿睡一觉能好过来。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不能后退,他一定保全个完整给她,一定。   晚上给封青打电话说她加班会留在公司,辞职的事看来家里都不知道,也不疑有他,只是封青多嘱咐了两句,别让她工作压力太大,答应得很随意,心里想的却不一样。   如果因为程东有什么不该的思虑,他会给她安排更多工作,让她忙碌到没有时间,程东,可以作个泛泛的朋友,却不能太近。   其实,看到那张寄给他的名片,程东的态度已经太明显,连朋友都不该作。好在,他们的差异太大,无论封青还是她家里,都是不会同意的。   她微微翻身,可能是太热了,踢了踢被子把脚伸到外面。脚腕的肌肤上微微的汗,温度并不高,没有烧起来。把被子盖好,她又去不依的踹,只好自己也躺到床上,把她严严的揽在怀里。   她慢慢的睡沉了,他反而清醒异常。她最近的反叛和异常,不仅是因为程东,如果只是程东还好,但是她的虚弱和冷漠,更多可能来自封蓝。   学长电话里说过,她见过那份离婚协议了。三天里两度请假,不知道是不是见过谁,听了什么。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太急躁了,她和程东应该没有什么,就像香港时那样,只是个旧识,如果动心了,她不会等到今天,当初就会选择程东。   她是他的,四年时间改不了什么。   颈上的两个吊坠到今日还剩下一个,她是在骗自己还是在证明什么?当初本可以留在香港不要的,为什么又带了回来。   认识她十八年了,心里有一道和她一样深的伤疤,她就是不带了不要了,也不会放过她。绝望总是无孔不入的侵蚀着生活,只要能在一起就不该绝望。   手掌在她腰身上慢慢滑动,拍着她的背不让噩梦扰她。鼻息平稳睡舒服了就靠近他怀里,虽然还是无依无靠的样子,这一会儿也是短暂幸福了。   闭上眼,又轻轻唤她的名字。再绝望也会在一起的。她的小手贴在宽厚的手心,情不自禁想亲吻,虽然只是一点点适可而止,却心满意足。   天快亮她体温下去了,他才放心睡去,她就枕在他臂上,不会离开,走不掉。不要急躁,睡前他又叮嘱自己。   梦里,又回到了那段相守的日子,睡得很暖。昨晚是他鲁莽了,因为程东的几条短信,她就在怀里呢,哪也去不了了……   醒来时一屋子昏暗,工作台上的灭了,窗帘也是拉上的,身上盖着被子,怀里却空了,她睡过的地方已经冷了。   一个激灵坐起身,打开灯抓起手表只有六点多,睡了也就一两个小时,却太沉了。下床去找,里里外外没有人,拿起电话拨,才想到手机昨晚被他摔碎了。   拿起钥匙去开车,又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最先想到的就是程东住的饭店,到了才知道并不是什么大宾馆,只是中型公司在某层租用的办公室和宿舍。   还没到上班时间,楼道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敲了很久门才有人应,看起来像是值班的底层办事员,问程东的住处,很快给了指点。   程东开门很快,衣服穿着妥当,看起来并没有睡过,脸上也有熬夜的疲惫。   “封嫣呢?”他没张口程东已经跨了一大步逼近,“封嫣人呢!”   一句话已经知道了想要的答案,没回答转身跑下楼,后面有跟随的脚步也置之不理,发动车子的时候看到程东一闪而过的焦急面孔。   希望没事,最快速度开回大院,看时间差不多了才给她家里打电话。应电话的是她爸爸,说她安全到家了,加了一夜班很累正睡着。   回家了就好。放心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公寓,给学长电话里请了假。关于离婚协议满天飞的事,他只是谢谢学长出手拦住了。其实并不太在意别人知道,只要不要牵扯她就行。她知道也好,不会再无知的受伤害。   早想到封蓝不会善罢甘休,现在这样的方式反而连最后的体面也给不了彼此,翻出四年前她写的那封信,还有前一阵那张交换筹码的纸,从不指望封蓝能保密一辈子,四年婚姻牺牲还是换不来她的良知,毕竟,她也是那个家里的孩子。   出门前,给中介打了个电话,准备联系的差不多以后再告诉封青。如果顺利,不久之后,封青和唯一在海另一边也能团圆了。   到时候就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也该让她知道了。   ……   天没亮的时候离开,头晕又乏力,别无选择还是回了家里。爸爸开门的时候,突然扑到他怀里腻了一会儿,眼角酸到有泪。   拍着自己的大手很舒服,爸爸鬓角的发白了好多。二十四年,不够啊,真想一辈子在爸爸怀里不长大。   回房的时候不舍关门,爸爸笑着说醒了有早点,让她乖乖休息。   门阂上眼泪就落下来,如果永远这样多好!   把全家福拿出来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早晨醒来时在他怀里,他的手也是温柔放在她背后,像是种坚实保护。昨天的粗暴烦躁只剩下疲倦,他和她一样累吗?   他知道吗?到底谁知道了?还是只有她自己一直蒙在鼓里。   想到那些可怕的事实,呆呆坐着,以后怎么办,真的不知道了。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临近中午出门的时候,看见餐桌上留的早餐,落锁的一刻,还是止不住的泪。   封嫣,竟成了自己最痛的两个字,进而变成陷落的噩梦。   她还是封嫣吗?   第八十六章隔膜   那一天都没有见面,都是忙,也都是疲倦。   但刻意早早在大院外等着,坐在车里。觉得她总会回来,不管受了再多伤,她现在还是得回到这里。   那些当年称为叔叔阿姨的人都老去了,从车边走过的时候,看着一根根华发,想到她背后说不真切的二十四年,替她难过。   手里还是有烟,只是没有点燃,抽了一天了,口里胸臆间都排解不开,还是免不了担心,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看见。   天渐渐黑了,路灯亮着,有一束就投在车前的柏油路上。大院的铁门已经锈迹斑斑,反着异样的色彩。   守门的大爷走出来,看看停了好久的吉普车,又回去了。过了好久,见他拿着手电筒照着车牌,似乎还是不踏实。   放下车窗才认出是他,其实这车每天常常进出,只是人上了年纪记不住了。当初,她常常给他买些糖果,他会把最近到的信放到她手里,拍拍她的头。   好多人说过她是大院最漂亮的丫头,就连圣寺也提过。   只是,她美也好,淡去容颜也罢,都是他的。   大爷回身前又嘱咐小心开车,本想礼貌点头,却因为胡同口的人影突然说不出话。   手攥成拳,多年的旧疾处隐隐的疼,但胸口憋闷得更难受。   她依顺的站在那盏路灯下,靠在程东身边。并不是张狂的占有,只是那男人的手臂把她牢牢拴在怀里,托起她的头,在脸颊边轻轻拂拭。   她哭了吗?灯太暗看不清,只是乖巧到没有任何反抗,任男人的手又把她揽紧,靠在他肩头,肩膀微微耸动。   手握在门把上,额头的青筋暴跳,克制和理智已经占据了一整天,但见到程东贴近她耳边的动作却再冷静不下来。   她没有躲开,只是微微仰头看着眼前的人。   如果是个吻,也是安慰受伤疲乏吧,如果是个孤儿,也只有眼前的人可以依靠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泪水一点点滑下来。   感觉耳边有粗重的喘气,脸颊渐渐温热,有轻柔滑过,在唇边停下来,似乎同样不确定。   靠着他粗糙的外套,心里矛盾揉乱成一团。该接受吗,下一刻能摆脱过去吗?如果是真的,以后就这样了?   中午出现在他门口,等待的是宽容的怀抱。一整个下午陪她做些能做的事,让她渐渐从慌乱中平定。   颊上的嘴唇很谨慎,又滑到耳边。“封嫣,别怕。”   那是多年前,他粗暴意图侵犯时说过的,此时却听来让人酸楚。之后的日子,能不怕吗?   结实的唇还是盖在了她唇角,虔诚多过欲望,只是轻轻点过,带走她温热的泪,终于分开了。   “回家吧!”   抹掉泪,点点头。一步步向着大院的方向走,手被他牵着。直到看到大爷温善的皱纹,他才放开。   黑暗的路已经太熟,只是之后,还能走几次?   门口有一个影子,停下步子突然害怕。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压下的身形抓住,黑暗中的眼神可怕到极点。   “不许!我说了不许!”她看清,那是盛怒的他,他很少那样的眼神,就是当初把她从戴阳家抓回来也不曾这么生气。   身子被卷到黑暗的树影里,还来不及反抗,唇上已经重重侵袭了他的味道,闯进来的力气太霸道,毫无怜香惜玉的温情,和刚刚的珍爱不同,一点都不一样,只是疼。   他撵揉每个刚刚被碰触过的细小角落,然后在她唇上猛的一咬,血一下子就出来了,没干的泪又晕到颊上。   把她半拖半压制的往车的方向带,她挣扎了也试着打他,但是终究不是对手。唇上疼,温热的血迹滑到下颌,没有擦的余地,他什么都不允许。   把她按到车门上又是深深的吻,有力地大掌控在她脸颊边,眼神已经从盛怒转为阴沉,膝盖微微施力就把她堵到没有后退的边缘,喘着想摆脱,换来腰上粗重的蛮力。   “放……开……”话没说完,车门开启,几乎被塞在后座上,头倒在一片黑暗里,身上是他压过来沉重的身体。   哐的关门声,辩不清面前的人,只听见他沉痛的声音,“不许,听见吗!”   拼命的摇头,她什么也不想听,本就不能再见面。对他最后的幻想四年前就破灭了,现在,什么也不是。   指甲陷在他坚硬的衣服外,根本伤不了分毫,领口淡薄的衬衣花边已经被粗暴撕开。   锁骨上噬人的怒气,终于哭出声,去踹他打他。“我和……程……”那个东字根本出不了口,他的手紧紧压在她唇鼻上,不许再说一个激怒彼此的字眼。   眼睛闭上又睁开,眼泪压住视线里的黑,呼吸短促渐渐急躁,胸口疼了,像昨晚梦里那样疼,被推到深深的渊底,没有人在身边,也不再属于任何人。   本该求饶,憋闷的感觉很难过,抓他的手渐渐无力,腿折在难过的角度里,他压迫到极至的重量让她哭也哭不出,却始终没有,坚持着并不放弃。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最后的自己或者自由。   “不许!不许听见没!”突然暴怒的抓着她的身子拼命摇,看着她眼神里再不屈服的坚韧,那已经不是她了,再不温顺依从。   他变得残忍,和所有剥离她所有的人一样,甚至像封蓝那样,不让她有喘息的空间,步步紧逼。   “听见吗!不许和他!”狭小的空间终于有短暂的喘息,他的每一次命令都更让她悲哀,为什么不许,又凭什么不许。   鼓足勇气伸手推他又要沉下来的脸,嘴上的血腥也抹到他脸上,一样疼吗,再没有人比她痛。   看着自己的血在沉黑的脸边蔓延,突然哀悯到极点。   已经如此了,为什么不能退一步放开。或者根本没有相识过,从不曾走错一步。那一步错,之后步步都是错,如果没有封蓝,就没有那些事实。   “我……就要!”还带着哭泣的声音,却突然作了唯一勇敢的决定,声音微弱,他却听到了,停下了一切动作,只是看着她,像是纯然两个陌生人。   “你要什么!”他低声吼着,眉线上又暴出条条筋脉,手压住她的腕子,丝毫动弹不得,“你要什么!”   唇还是颤抖,气息不稳,却一字一句的告诉他自己最后的愿望,再不敢奢求别的了,封蓝告诉她那些之后,什么也没有了。   “我要……和程东一起。”视线竟然不敢直直对他,想哭的冲动就在嗓子里,心乱成一片又异常清晰,除了程东没有别的选择。   说吧,只能这样了。   “为什么!”他猛然擒住她带血的脸庞面对自己,“封蓝告诉你什么了!”   泪一点点凝在眼角,她记得每个残忍的字眼,孤儿还有她的名字,却什么也不想说。那是属于自己的悲哀,即使哥哥,她也不会说,永远不说。   她想作封嫣,再回到爸爸怀里去。   “我……爱他。”出口的句子也吓住了自己,只是他受挫的表情,让她只能告诉自己是对的,远远离开他,“我爱他。”   谎言和泪水一起落下,他把她推开,撞开门离开后座。很快又出现在前排,急躁的发动车子,黑夜里突然亮起的车灯,找到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爬起来去开门却落了锁,他回身伸过来的手臂把她狠狠压在座位深处,腰侧不知道顶在什么上一阵切磨的疼。   只是一两分钟,还是停在昨天的楼前,一车的黑,他熄了火,和她一起沉在黑暗里,突然从后视镜里找寻最后的可能。   “你爱他吗?”那是十八年来最不想问出的问题,不许她一再骗他。婚已经离了,他只等告诉她再保护她,这样的时候她不能离开,也不许离开。   一两秒空白。   惨白的脸上有血迹和泪水,违心的词句在唇边犹豫一刻,还是成了伤害彼此的屏蔽。   “爱。”   说了就摆脱了,听了就该放弃。   手放在方向盘上,他低下头拔了钥匙,不再看她。   门开了,她被独自留在车里,漆黑的一片,只有远处大院里的灯光和树影。   沉下去的心碎了一样,想擦掉委屈,身边的车门却突然开了。   拖拽的太突然,她几乎摔在地上。   看他垂下的手指一点点收拢成拳,模糊却可怕到清晰。   “爱吧!”   第八十七章征服   脸颊边的碎发被抚开,他蹲下身就在最近处,那抹血渍黑暗里依然清晰。   “封嫣……你爱我吗?”轻巧而谨慎,手抹去她落在腮上的泪。   唇上的血干了,心里的血又流了出来,她不得不面对那双黑透的眸子,摇了摇头,不爱两个字,甚至说不出口。   那个圣诞夜,他找到了她,之后,他挡开了接近她的男人,把她受伤的身子一遍遍禁锢在怀里。甚至是后来的冯震,也从没有机会真正亲近她。那个酒醉的晚上,她就躺在他身下,拉近了四年的隔膜。楼道里奔向那个虚弱不堪的她,之后,又面对空了的房间。四年,太多的闪回,都是有她,没她,受伤又疗伤的记忆。   不该了,不该让她疼,四年前,他已经太自私了。   “你过爱我吗?”突然很想知道,多年的等待到底为了什么,那些守候会不会最后只是一场空。   她垂下了头,再没有勇气面对,“不爱,从来……不爱。”   点点头,之后又无奈的摇摇,把她安稳的抱起来,能感觉到颤抖瑟缩,这么多年了,竟然最后还是怕。   步上楼道时,她曾经试图挣开,没有成功。稳健的步子,向着必须的方向前进。开门的时候,一手把她压在胸口,乱乱的呼吸不知道是谁的。   不去开灯,只是随便把钥匙和外套扔在地上,然后放开她安稳站好,面对自己。   门撞上了,沉闷的一声,屋里除了钟表的滴答回响,只有他们难平的气息。   他手碰到她领角破碎花边的时候,她吓的退了一大步。   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突然异常平静,只是认真的看着有些残破的秀气衬衣,坚定地拉起腰线上的毛衣底边,翻转推移,不容拒绝的拉到她头上。   上身被笼在毛衣里,她一瞬就明白他要做什么,挣扎开始的时候,毛衣已经从头侧拉开,带乱了发和气息。   并不粗暴,在黑暗里找着她的眼睛,他一颗颗解着衬衣的扣子,袖口处用力扯乱,精细熨烫过的蓝色揉出折皱。   从没有过的平静恐惧,看着他的每个动作,下意识抓着自己的领口,颤抖的往后退,那是不对的,绝不能发生。   黑暗里,他发现她退到客厅中央,想去拉已经晚了,被一摞没有放回的画册拌倒,整个人摔在地上,钝钝的疼呼。   头撞在沙发脚上,好不容易才从疼里醒过知觉,已经顾不得只是艰难坐起身,警觉地找他的影子。   温柔的大手伸过来,把她揽抱进怀里,她每次受伤他都心疼,缓慢揉着伤处,依然能体会到恐惧的颤抖。她一定很疼,只是不说,甚至不哭,有什么从来不告诉他。   停顿片刻,看她坐稳了推开他的胸怀,并不生气,只是又回到抽丝剥茧的状态里,安静谨慎的解她的衣扣。   做了多年建筑师,每个细节都是最最精确的。   再没有退路,就抵在沙发背上,头疼手疼都不重要,他温柔残忍的双手和沉默要把她逼疯。   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拼命挣扎,每一点争夺,他一寸寸从她手里拽出揉皱的领口,看着她黑不见底的眸子里,和自己一样的颜色。   最靠近胸口的扣子攥的死紧,他碰到的时候,一滴眼泪正滴在他手背上。屋里太黑,他已经看不真切,只是施力掰开了那几根纤细手指,扯开了最后微小的护卫。   细白的肌肤上应该有他刚刚的粗暴痕迹,锁骨边缘轻轻摩挲到证据,他听到静谧里几不可闻的啜泣。   “爱我吗?”沙哑缓慢,他试着再问了一次。   更多的泪涌了出来,她退到不能退,离开他的碰触蜷起身子,屋里冷的可怕,春暖花开的时候,竟然如此冰凉。   摇头是唯一语言,她不敢再说什么。   “爱吗?”他不肯罢休,跪在她面前,头上撞出的疼痛明显,脸颊依然被高高托起,“你爱过我吗?”   突然跪起身胡乱的想爬到安全的地方,但起身被他挡住,只是瞬间就落在他怀里,牢牢扣住。   划在背上的手虽隔着一层织物却引起大片战栗,像是枯萎的小草靠在他怀里,急促喘气带得额角的疼越来越沉重,手脚都是麻了,冰凉无汗。   “说吧,”他轻轻拍拍,双手把她搂着,似乎很珍惜很小心。沉稳的气息就吹在她颈边,谁也看不清谁,却深刻感觉到彼此,“别骗我。”   如果四年后等来的是这样的结局,四年前他做的一切都不再有意义。四年,也许是一辈子。   热烫的液体沾在他衬衣上,很快就渗透。她说不出那个爱字,到了今天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了,又怎么爱呢。只能摇头,一再摇头。饶了她吧,何苦一再逼问。   他知道了,那些动作代表什么,本不愿相信,现在也只是信了。当初她说过,那时她叫他姐夫。现在,他不是了,还是当年的他,她却改变了。为了程东吗?   手放在内衣的搭扣上,坚定间打开再放开,拉着她僵直冰凉的身子站起来,温暖的胸口上贴着她的眼泪。手被她反手拉住,哀求般希望作一丝抵抗。站直身子的一刻,不顾方向的猛然推拒,往黑暗的某个角落躲去。   他立在屋中央,已经适应了黑暗,目光像一匹凶悍却有残存理智的狼。是了,饿了也渴望多年的狼,最终也不肯放手猎物。   精准的找到她蜷缩的角落,慢慢走过去,不能再犹豫。如果未来如此,依然不可能放她去爱,必须拿回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把她从跪着的窗帘旁拉出来,听到她憋不住地哭泣靠在怀里慢慢从断续到绵长,手指深深压住颤抖的肌肤,嘴唇顺着耳际最敏感的肌肤落下了烙印。   她是属于他的,四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决定了。   几乎折断了纤细的颈部,只为躲开他的碰触,温柔比粗暴更可怕,也更让她无法摆脱。双手都掐在他臂上,衣襟还是敞开了,温热的滑动一直蔓延到她胸口,扯落本就脆弱的防护,把她的所有牢牢禁锢在自己手里。   “我爱你……爱你……”像是认错的孩子,哭变了声音,只是下一刻被灼热的唇堵住。推她到窗帘里,隔着柔软窗纱,深深的体味唇里淡淡的血腥。   哽咽间,她失了衬衫,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凶悍她怕,温柔,她也怕。   碰触太轻缓细腻,无法躲也不会抗拒,他要得就是攻破她的理智,彻彻底底占有她,不关乎爱不爱,也要占有。   “我错了,我爱……你……爱……”他不需要她的认错,分辩不出情感让人灰心。   窗帘的挂钩被两人的重量垂到极点,然后是断裂声,他就倒在她身上。   锁骨上的伤口又疼了,只是很快过去,他把所有的依恋都变成渴望,一遍遍折磨细嫩胸前的肌肤。也许是吻她,只是挣扎哭声太大的时候,他会深深咬疼,被控住的双手无法反抗,唇喉中都是他的味道和血腥,发不出求救。   惊吓或欲望,她混乱的躺在凉透的地上,背后窗纱轻柔,胸前是他给的疼痛,眼泪太多,头已经晕眩而胀痛,看着残旋的半边窗帘,胸口有一种绝望的快感。   关节疼痛,每次努力都不成功,去抓挠,以为很用力了。   “不要……我不要……”他拉起无力的小手,反复吻着每个手指,上面还有刚才的血迹,也沾在他唇上,又送回她嘴边。   他不让她在呼吸,也不让她思考,只是一遍遍在她唇里卿卿厮磨。那些哭声和眼泪被吞咽了,推开颊上的发,能看清她眼眸深处的一潭水。   “不许不要!”依然嘶哑,欲望深沉。   短暂的分离,他起身横抱她,连着那飘逸的半边窗纱,像个嫁娘一样躺在他怀里,抬眼交错的目光后,低头使劲咬他的肩膀。   都流血了,只是他一点不觉疼,抱着她卧室的方向去。   越近那扇门越怕,积聚了力量攀在他衬衫上。手不知道抓了什么,乒乒乓乓带翻了很多摆设,多年的奖杯一个接一个殒落。她不能再失去,突然抱住他的头,用最卑微的眼泪求他,别再继续。   “我错了……城寺……放开……不要……”如同当年看到可怕的黑虫子,委屈与恐惧都在面前,但是,他没有心软。   站在卧室前,捧起最珍爱的苍白小脸,笃定的告诉她。   “你是我的!”   第八十八章占有   痛苦的第一次,噩梦又在这里开启,只是他的坚定比四年前更甚更沉。   再多的语言已经多余无助,她害怕突来的温柔无从反抗,但是又不能不去推。哭喊着哥哥,最后一点捍卫尊严的衣物也掠夺殆尽。   满脸泪和战栗都化在他怀里,一点奢求也不敢有,只知道额角因一丝丝碰触涨疼,不适搅乱他给的感觉。   背上碰到凉软已没有退路,他的蓝衬衫就盖在脸上,失去了自由。   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四年前给,四年后拒绝。   “不要……不要……”突然想高声喊,实则低哑迷离,往床深沉仓促逃开,真的不要,四年前太可怕。   再贴近捕捉的只有温暖力量,他的唇和手巡视着,对记忆里一切的美好,错过的细小私密一一探尽。早已忘掉的感觉突然袭在她胸口,然后仅仅是哭,求,再哭,再求。   “你是……”声音含混,顽强而坚韧,抓住她不断的颤抖深入探试,反复再反复,他要把彼此淘尽,告诉她“你是我的!”   柔软相抵,脸上的衬衫褪开,他要还她第一次,没有痛苦的第一次。亏欠四年,是内疚,也是沉淀到深处的疼。   “你……”唇瓣抖碎了哭声,感觉缓慢进占的欲望,僵硬惊恐突破了底线,翻转身子想逃开。   他牢牢贴服的每一寸,又能跑到哪呢?   “不要!不要!哥!我……”手指纠结在床单上,求救的声音愕然中断,坚持的力量没有丝毫放松,只是顺着她的柔弱不断深入,在嘶哑的哭泣中彻底贯穿。   停下了挣扎,晚了。身体某处的疼痛依然,和噩梦中的记忆叠合,心口有怨恨,面对眼前烙印岁月的面容,竟然是爱着的样子。   眼泪一点点落在被上,咬着唇上被他折磨的伤口,就那样在黑暗里看着他,感受他。   四年,轮回后竟然还是恶梦一场。   俯身在她面前,快意疼痛。吻那些眼泪,吻那颤抖的苍白嘴唇,也吻她将带给他的所有满足。虽然苦过,但是相隔四年,他应该得到了。   克制退却,放弃该有的理智,绝然的冲撞起来,听她闷闷的呻吟,痛并快乐,而她,只是碎在他怀里的琉璃小鱼。   她是他的,从来都是。   无法隐忍,要的猛烈彻底,节奏慢慢狂躁独断,又偶尔难得的徐缓呵护,他想她也快乐,和他一起让他带着。   除了躺在那接受一切,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害怕厉害的时候,微微开启的唇里有听不清楚的呼唤。   像是什么东西裂成黑暗,勉强找着呼吸,他逼近的唇躲不开,手臂无力的垂落。她只是悬在他命里一块纤细坠饰,一丝丝摇摆殒落,任凭他癫狂碾过。   心里没有忘了他,身体,也似乎还记得。疼痛的感知糅合着错乱感觉,他离开又回来,远去又近了,反复说着什么,听不真切。   只是自己的呼吸很乱,越来越乱,胸口可怕的跳动,突然想到那句说过的话。   她求过他别不要她,但是他离弃了,短短四十九天。现在又为什么强迫进占?   他是自私的,把她最后一点完整都剥离,她是孤儿他不知道吗?   晕眩的不知怎样了,只是欲望从来没有离开。他们重复着四年前的足迹,她看见了一排整齐的衬衫,落寞的挂着。   其实什么也没看见,只是下意识抓住什么救救自己,他要的太猛烈,疼痛比欲望更鲜明,一次次让她喘不上来。   “不……要……不……”躺在衣物间哭着,被迫迎接得更彻底,毫无保留的脆弱接纳,那些句子错了,如同纷纷落下的衣物,散落他们之间,乱了一场错过的爱情。   她什么也没有,自此,什么也没了。   空空的眼前停滞着拨不开的浓雾,突然有温热的水,碰触皮肤却感不到舒服。交融的味道还是热的,心却已经冰冷。他把自己抱住了还是放开了并不重要,他要,就必须给他。   哭到想吐,一直咳着嘴里的水,窒息的感觉压在头上,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并不知道疼不疼,只是用他要的方式承受一切。耳边一直有醉一般的声音说着,死死抓住他的肩膀,让可怕的晕眩快些过去。   结束了吗,下颌的血冲洗去了,身体里他的痕迹一再加重,他不停,一刻也不停,凶悍的冲刷彼此的理智。他也难过吧,粗重喘息沉沉闷吼,像是受伤的野兽。   被扶正的脸颊上有混乱的色彩,落下更多的温水,淋得像湿透的孩子,他捕捉了她的泪,任她为他哭泣。   “爱我吗?”突然停下来问她,满足之后只是变得更形贪婪。   唇角柔弱的线条卑微,哽咽却不肯再说任何话,她依然低垂头阖着眼睛。已经累极了,什么都不曾拥有的人,哪来奢侈的爱情?   被高高举在他要的激情里,随他尽兴。水烫过皮肤,想就沉到水底窒息而去,他把更多呼吸给她,缠吻到知觉深处。   不免可怜自己,想死也是不行的,他不会让的。   已经没有力气,进出的呼吸越发短促,他终于肯停下吗,只是回到温暖的织物里却反而更冷了。   手腕上钳制的疼痛竟然变得轻柔,黑暗亮成一片,有人推她到了光明里,并非可怕的深渊,那里是温暖。   他在低哑的唤她的名字,终于听见了,微微侧头的瞬间被占有到极点。呼吸混着那些钝促的节奏慢慢停了。   爆发的力量,腰上胸口和深处突然痉挛的疼,手指僵持握在一起,最终,什么也不知道了。   ……   不知沉睡了多久,醒来时,世界依然是黑的,冷得厉害,身体却被罩来太阳一样的温暖里。额头的疼像锥子很深的刺透。   肌肤相贴,极致相异的温度。他还在深处,慵懒动了动,宠溺多过惩罚,只是酸胀的痛楚本已扑天盖地,些微的恣情都是新的折磨,换她急切的促喘和颤抖。下意识的依然想躲避,只是全在他怀里,动不了。   四年前痛彻心肺哭了,为了分离。现在,唇边没来由满足的叹气,走不了了,她再也走不了了。并不尽是快乐,更多的珍惜。他本想要更多,只是不能再继续了。   睁开的眼眸还是潭一般深的幽黑,眉头蹙紧,因为他一点点改变深深锁住。天快亮了,她几乎没有真的休息过,意识淡去又被他不停带回清醒。   舒口气,吻着冰冷的唇,结痂的伤口在他的角度看得清楚,正如他心口因为爱留着的伤疤。似乎是故意的,放肆感应过她的温暖,再一点点抽离。   并不反抗,有时手臂甚至像是拥抱默许。只是力竭之后一切顺了他,她叫过他的名字,朦胧轻柔,闭紧了双眸,像是求救的呼唤。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却给了他想要的极致欢愉。   焦距终于凝在脸上,模糊的像是梦没断过,她醒醒睡睡。睫毛慢慢煽动,面前,只是个陌生的人吗,抢走自己最后一点点所有。   “我爱你!”贴近她嘴唇上试着反应,却是真心实意并不后悔,“封嫣,我爱你!”   竟然侧头的力气也没有,只是闭上不该给的柔软唇瓣,阖了眼睛。她听过他的独断,现在只觉得崩溃般的倦累。   她不想给,也会被迫给,他从来都是这样,很多年前就让她失去了所有。那是最苦痛的第一次,也是一辈子抹不去的记忆。   爱过吗,已经早不记得,只是想远离,然后和程东离开。   想到那名字,难过而茫然。   这样的自己如何面对那样坦然的一个人。不久前那个逝去的轻吻,心头绝望,头难受的厉害,恶心的感觉很重只是吐不出。   任黑暗吞噬自己。她爱过太多,哥哥,父母,旭姨,甚至封蓝,还有他。却没爱过程东。   现在,觉得什么也爱,也都不爱了。   还剩下什么,恨吗?   是吧,恨封蓝,也恨他,即使真爱过,现在也只是恨了。   “记住,你是我的!”他不再纠缠,却在入梦前很多遍告诉她最终归宿。手臂在腰侧滑动,一直印到心口柔软处。   被子依然是温暖的,他也是,只是她很冷。黑暗里看不见他的脸,额角的疼时深时浅,如同他的欲望时浓时淡。   天快亮吧,唯有祈求,疲倦的停止思考,让头上的疼平息,暂且饶恕一会儿,累了,真的,心身疲惫。   别哭吧,不许哭,这样想着就睡着了,柔弱在他怀里。   黑暗与光明,从此刻起,他都侵袭在她的世界,而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第八十九章回銮   黑夜的欲望深沉,她累坏了沉沉睡着。黎明时似乎要醒,又被他的任意妄为逼退到梦里,短暂的放肆让他笑了,像个莽撞少年。她则一直迷迷糊糊,没有真正醒过。   交缠的幸福,分离的痛苦,这一夜并不是所有。看她倦极的样子竟然有心痛的开怀,再没别人完全属于自己。   细细回想十八年,她从小女孩到怀里的纤细女人,很多东西都变了。眉眼中带出的柔媚依然。即使此刻躲在梦里,也有让人爱不够的娇弱。   封青说过让她长大,自己也说过,只是希望那种长大永远在保护的尺度里,不会离开,不包括别人。   她从不是孤女,至少还会有他在。   微微侧身,她唇边有痛苦的呻吟,轻轻安抚帮她找到舒服的姿势,契合在怀里。嘴上的咬痕结成红色小痂,反复被吻浸润。琉璃小鱼安稳的贴在锁骨深处,那里也有他留下的怒气。   轻轻在腰线上寻找,看她细白的肌肤在空气里发抖,腰上有瘀痕,许是昨晚绊倒时留的,安慰的亲吻竟然失控,她在冰冷里不安翻转,无意识被轻轻打开。   厮缠折磨,持久进占,不敢太急促,又不舍得离开,她随着他也是乱的。   身上的累和异样感觉终于逼来清醒,轻喘疲倦慢慢睁开眼睛,竟然对上诱惑的深邃满足,胡子就贴在柔软臂间,一再肆意扎疼她。   已经不再是自己,只像他手中的玩具。头依然疼,他给的温暖不足以呵护冰了的心。霸道很快舒缓,只是希望看她光明里归依的表情。   但她没有,只是转到他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拥被掩面哭泣。压抑的哭声里有他环过来的霸道怀抱,却还是哭,再无法面对一切。   恨,是说不出口的,怕他再来扰瑟瑟发抖,藏在被中的哽咽诉尽了悲伤,却不想有一滴分给他。   他坚持试了好久,她在怀里挣扎得厉害,眼泪没有停过。最后只得默默退开,把被子盖严,给她适应的空间。   那样的私密,被他掠夺彻底,苦痛久了难免酸楚。毕竟,他们不是素常的情侣,又曾是那样的关系。   临近中午才真的起身,他其实已经打理妥当,只是她不肯面对,哭哭睡睡。若是平常他也许会强势的命令。但现在她是真的累了,抱着他的蓝色衬衣手还是抖的。他帮她系扣子,看发间滴落的眼泪,前襟上斑斑,她该是很伤感。   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出来时依然难掩悲伤的痕迹,休息的不好,素白的脸上都是疲惫。出门时他怜惜的想拥吻被她躲开了,攥紧的拳头就捶在他肩上。轻易抓住她的身子,并不是要吓她,只是安慰的亲吻还是逼出了更多眼泪。   带她去吃东西,她餐食动也不动,不说一句重话她不会听。   “封蓝说什么了,告诉我!”隔着桌子抓住她的小手,挣脱的离开,依然垂头落泪。身上的不适和心头郁结的痛苦,根本没法交流。   他给她点的清粥小菜最后只有打包带走。出了餐厅她想独自离开,他自然不准,强带着回到车里一直开回公寓。   白天里,她不敢纠缠还是跟回去了,进门就远远躲着,直到他亲自把粥和菜放在她面前。“饿不饿也要吃!听话!”   把汤匙放在手上,看她晕开的泪落在糯软的粥上,消散在热气里。他拿过碗一勺勺送到她面前。开始死也不张嘴,他口气突然凶起来,“不吃,就再来!”   突然大口含住粥,抬头撞见他认真的样子,一下呛住,拍抚了好久才顺过呼吸。吃了多半碗就推开,他满意擦净嘴角的米粒,小心躲过唇上的伤口。   “封蓝说什么了?”还是不放弃,就坐在她身边,拉着她一直躲闪的手。   摇头之后长久的沉默,即使他又轻轻碰触一粒扣子她也没说,咬紧了唇,任他结开。   时刻忘不了孤儿的事,冲动得想大哭一场,躲避最终还是回到他怀里。   “有我呢,不怕。”那些安慰,也许并不是她所悲伤的全部理由。   停滞的时间,他说过不要的,却又骗了她好多遍。要了,也要的彻底沦陷。从陌生恐惧到一点点无知回应,从客厅到卧室,那么漫长的一个下午。   她看他苦痛的表情,并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只是自己真的不能再承受,似乎那四十九天又将重来。不只是逗弄,他要她的一切。收起眼泪和喘息,看她慢慢随着自己迷乱。   花洒下他们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托高那精致面孔,固执的又问了一次,“爱吗?”   拒绝回答的后果她知道了,所以摇摇头,不爱,只是无法摆脱。   他并不生气,她还在适应的过程里,不像他已然享受分离后缠绵的团聚。   “不许和他一起,不许见面!”那是认真的命令,她已能分辨,他要个肯定答案,她不给,被牢牢抱住,暗示的意味深浓。泪就沾在他胸口,难以辨别的默认却是低了头。   温热的水从天而降,暖了也热了,他进入她生命里给与掠夺,滚烫的呼吸在水雾升腾里交缠。“说爱!”他已经赢了,只是还要她的承诺。   被推到自己不懂的边缘,破碎的爱字像是哭,也像允他了一生一世。   自然爱也就是恨了。消磨褪去的热情,认真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灵魂里。   张开的手臂上,是持久保护的力量,她躲在角落不肯投降,他一步步过去想桎梏她一生。   “过来!”磁性的嗓音突然难以抗拒,心里的悲哀没人了解。   阂上眼大滴的泪落下,还是轻轻把手放在他掌心。   快乐满足的沉吟,他低头把她揽到怀里,亲吻头顶和她从来说谎的小嘴。恩爱也够了,她还是累,就强抱起躺在怀里。   阳光下能看清每一丝细密睫毛,她睡着了,逃到心里背离他,而她的人,却再也逃不开。   看着沉稳睡容,他走出房间旋又回来,穿在项链里的戒指熠熠生辉,轻轻妥帖的套在颈上,贴着小鱼。他相信,那吊坠也会在的。四年前他要给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因为意外一直搁置在手里,为这一天存着,还有那张贺卡。   跑遍了南部城市乡村,他找了不同宝石镶嵌的戒指。贺卡也在,没有拿来。当时的话现在还印在心里,分毫不差。二十六岁已经想得明白,不管她心情如何,他是要的。   把她抱起来走到窗边,虽然快落山了阳光依然很暖。以后的日子,他们都该这样,他守着她和格格睡熟,她安然享受他的保护。   “我要娶你,听见吗?”充满信心,绵延她香甜的呼吸,亲亲,满足到心坎。   四年了,亏欠彼此的太多,尤其是欠她,他要慢慢还。   宽厚的背,折在地板上的影子,笃定释然。   ……   醒来时竟在外婆家,闻到厨房里香甜的味道。耻于开口的疲乏不适,看着外婆捧着汤走过来。轻轻给她吹吹才送到嘴边。   是红糖姜汤,还有刚刚好的鸡蛋,温暖的开了胃,头也不再那么疼。   “累坏了吧,丫头。”外婆的皱纹里,总有太过满盈的宠爱,好像她永远长不大,“年轻人就去外面多玩玩,好像是瘦了也晒黑了。”   傍晚时孙女婿开车送嫣嫣回来,说是玩累了要在这儿休息几天,大背包里都是吃的,煲汤的料里加了乌枣枸杞,这孩子睡时还是儿时的样子。   “好喝吗?”看她有了颜色的脸颊,比来时好多了,一睡就是四五个小时,汤一直热在炉上。   眼里湿润,鼻尖上有汗,外婆慈爱的抚触暖了本已冰冷的心,她还是他们的嫣嫣,从来都是。   忍了那么多天,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突然抱着外婆的胳膊大哭起来,声声都是泪。   放了碗筷把她的头收在肩上,梳理一头乱了的发。母女真像啊,都这么爱哭。   拍着哄着,甚者念起小时候常念给她的歌谣。刚出生时,她哭得凄凉悲切,抱在怀里只有小猫咪那么大,也苦了这孩子,欣岚对她太严厉。   外婆的手很温暖,她哭出的委屈慢慢像是撒娇,紧紧抓着外婆袖口。   他放心了,听着她不再咬紧牙关。从门帘的缝隙里看她埋在老人怀里,侧脸线条温柔,不碍于身份真想过去抱回来。   取了车钥匙轻轻开门,也待得够久了,还有好多事要办。这一天荒废了,只是没人明白的幸福感觉让胸口都是暖的。   发动车子的时候,又看了看这条老巷,他的小鱼,暂时安然了。   第九十章离婚   不是轰轰烈烈的婚礼,自然,也该是低调的分开。   封蓝销声匿迹了好些天,只是城寺一直没拿到协议正本,心里并不踏实。但是想到封嫣的时候,反而躁乱慢慢平息。   她已经在外婆家住了几天,他常常开车到巷口看看。不用工作以后,她有时去不远的公园里转转,有时只是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抱一本书,傻傻的看天。   外婆唤她吃饭,轻柔的背影才消失在视线里。已经换上了夏装,和几天前的样子又是不同。   她没见程东,程东来见过她,那时他并不在。   程东已经觉出来她在躲了,只是又说不出为什么。约在胡同口碰头,她手里拿着个红色手机,上面挂着他没见过的吊坠。   两个人默默站了一会儿,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程东最先问,“以后怎么办?”   夕阳里,她脸庞上的神色比以前疏远,好像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但是恐惧的神色也比上次少了很多,那天送她回家以后,好些天找不到人。   摇摇头,不知道还能怎么回答,对未来还是一点儿准备没有,这两天精神好些,就一直往未来想,可是怎么想也觉得茫然。   “走走吧。”伸手过来牵她,她却退了一步躲开了,只慢慢跟在身边,往胡同外的小公园去。她不太说话,似乎心里有事。   后来就这么一直沉默走下去,他说了些工作的事。走得时间不长,在公园门口分开时天色已经暗了。他也没再问什么,知道她不想说的时候什么都没用。   站在门口向着不同的方向一步步走远,程东其实没多久就停下来,又跟着她往回家的路上去,总是有些担忧怕她出什么事。   独自走回街口,天已经发黑,她拍拍裙边的褶皱,心里在想程东离开的样子。和他发生那些事情之后,觉得再难走近程东,有些歉疚,也有些惭愧。自己,总甩不掉过去的阴影了。而程东,值得更好的女孩儿。   灰瓦灰墙,放学回家的母亲孩子,带着小狗逛街的老人,人人都有个家,唯独自己没有。虽然外婆的安慰平复了很多伤感,但是猜疑时时存在心里像挥之不去的阴影。疼起来还是偷偷哭。   手机响了,是哥哥,问问最近好不好。辞职的事父母哥哥没有太反对,只说休息之后还是要工作的。这里的环境不适应,可以到别家试试。电话谈的不长,哥哥很忙,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和外婆。   还在低头往街里走,臂上有不甚温柔的掌握,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他一身灰色,夕阳里挺拔俊朗。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往旁边的吉普车走,关上门一直往前开。   刚刚分心了没有发现,如果知道一定不走这条路。不敢抬头,只是紧张摆弄裙摆。那天的事后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我要回家。”好大的勇气才说了,他认真开车回答轻快,“一会儿就回家。”   从不敢完全相信他,果然,停车的地方是黑暗的后巷。远远一盏昏暗路灯,紧闭的四合院大门。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身边的门开了,进来的身子占了大半空间。铺天盖地的就是热吻,呼吸很烫。   “想我吗?”还是他一贯霸道的口气,把她压在下面。黑暗里,只能推那厚实沉重的肩膀,他不退后反而整个人倒在她身上,看她无措的抡着拳头。   “不想!不想!”很生气这样的他,这样的自己。他们的关系,不能再错了。   他听了反而笑,脸上都是兴致勃勃,眼睛黑亮。“没关系……”退开给了她逃跑空间,刚要去开门又抓她回来。   反身趴在座位上,脸贴着柔软的坐垫,他邪恶的声音近在耳边,“我想你!”   知道太暧昧也太越轨。但是他还是欺上来,手不规矩,薄薄的裙摆,开身的白色毛衣挡不住。   他喜欢她一身素白衬着好皮肤。上学时,常常看着小蝴蝶似的背着书包。圣寺去了,就乖乖跟着,没去,就安静在街角等。   “不要……不要……”声音又哑了,混乱胆怯。摇晃的小脑袋上松松盘着发髻,簪子被他咬走,散了一座。   冰凉的接触让她缩起来,唇沿着颈边游走。他低沉的陈述着,半是诱哄半是认真“你见他了!”她听后果然一动不动。   不是真气,看她疏远的样子他放心了。只是惩罚的借口很好,不准备饶她,慢慢翻转不听话的身子,看她小兔子一样又红了眼睛。   毛衣终归乱了,他眼神也是乱的。   这里是深巷,天还没全黑已经等不及。胡子扎得她委屈呼气,眼里都是湿的。唇凑上去含吻咬弄,她反抗的遮掩,脸颊上有愤恨挣扎的红晕。   更是爱得彻底,拉扯着细细的裙腰,慢慢给她掠夺的抚触。他已经很了解她,知道她害怕什么,也知道怎么让她投降。   抓住小手数着睫毛上的泪珠,深吻过后她一阵的咳喘。咬紧了唇闭上眼睛,像是等着一场刑罚。就义的神情可爱也气人。故意把呼吸吹在她脸上,颤抖的唇瓣咬得死白。   他本想温存一下,她无措的躲反而激起了占有的心,动作越发狂放不羁。   尖细的呼吸,然后是他最喜欢的哭泣喘气。她求饶一样的不停摇头,手抓在他肩头又捶又打。   衬衫抓得很乱,还有他额前的发。但本就不势均力敌,她越是拒绝害怕越显出娇柔样子,让他不知收敛恣意在车里要她。   这世上他独掌她的一切,尽情愉悦。最终把她逼到落泪,也把自己推到欲望漩涡里。   有一瞬几乎晕过去,半天才找回呼吸。平息之后的厮磨只是他一个人的,她还在虚弱和不适的恐惧里,甚至还很难过。   嫩白胸口上有他挂上的戒指,拿到她眼前,在黑暗里告诉她不许摘。然后就是绵长的吻和纠缠。   “你们……离婚了?”舒缓之后,沉默里他听见她静静的哭,再之后好久,才说出这样的句子。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倾诉,四年来,她第一次主动袒露。   他终于知道她是在意的。一时为四年的错误折磨心疼不已,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让她在自己胸口把眼泪流尽。他能体会她有多委屈,也知道她吃了很多苦,给出的答案格外坚定。“是。”   拍着她的背,之后自己也沉默了,胸口有散不去的疼。她靠在他颈窝里,哭了好久,手始终不敢环在他背上。   突然又把她压下去,用更激烈的方式吻她,彻彻底底的爱过。她受怕受疼都接纳了,打他咬他,痛痛快快在他的速度力量里哭着。   那一刻,恨也是爱了,分离也是团圆了。   结束后,一个个给她系好秀气的扣子,帮她把长发慢慢拢起,还是躲避瑟缩在角落。家家炊烟早已散尽,他不餍足的贪婪里把她抱坐在腿上,不依不舍。   “别相信她说的,什么都别信!”贴着她还燥红的脸颊,“记着……”突然没了声音,把我爱你吻到唇里,用手臂牢牢保护起来。   他爱她,爱了太久,知道她还怕,会等她慢慢再爱上。   发动车子送她回去,临别时他也下车,本想拉过来抱一下,她却心慌跳开,匆匆跑进巷子。   黑色的吉普一路尾随,直到她进了小院,之后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晚餐时早过了,散步的人在路上渐渐多起来。   封蓝提着旅行背包,从巷口的小商店里出来,慢慢往外婆家相反的方向走。   那晚,封嫣听着外婆的故事睡着了。   外婆说,她生下来像小猫。外婆说,她喜欢抱着被子哭。外婆说,她手上有九个斗,以后会大富贵。   不管外婆说得对不对,突然觉得封蓝的话是在骗她,像他告诉她的那样,不值得相信。没有恶梦,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   和封青约在医院外的咖啡厅见面,他刚刚忙完一身疲惫。递上资料,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离婚了。   “真离了?”还是很难适应他行事的作风,当初结婚草率,现在离得也不明不白。   不想说太明,“回去准备资料吧,手续不用太长时间。我的事,会处理好的。”   点点头,封青招手要了两杯咖啡,刚端上来呼机就响了。   “没办法,太忙。”看着城寺难得悠闲疏朗,把电话打了回去。   “封青,你外婆家找你,快打过去。”同事的声音有些着急。   刚拨过去就有人接起来,却是封蓝在哭,“哥,你快过来,嫣嫣病了……”   第九十一章毒药   城寺注意封青挂电话时脸色变了,本想拿咖啡的手停在半空,不禁皱眉,“怎么了?”   “封蓝接的,说嫣嫣病了。”封青没说完,已经离了位子,一边往门口跑,一边对城寺喊了一声,“你先过去,我拿了东西马上到,得和科里说一声。”   城寺脸色也是瞬间沉了,抓着钥匙冲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闯了几个红灯,会不会被吊销驾照,但听到封蓝和她一起的时候,不安就扩大成一种恐惧恨意。   他找她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消息,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在封嫣那里。天天去看去守,就是怕她接近她。   他们十几个小时前刚刚见过,她好好的躺在他怀里,哭过也缠绵过。怎么会突然病了!   进到院子就能听见正房里的哭声,冲进去看见外婆正在外间着急的翻找药箱,看他进来,求救一样奔过来抓他的衣袖。   “快想想办法,那孩子……”话到一半又是哭了。   扶稳了外婆,赶紧往里间走,封蓝正从里面出来,脸上还挂着泪,手里端着脸盆,对视片刻,她躲开了目光。   奔到她床边那一眼只觉得心口瞬间被豁开,疼到乱了方寸。昨天还是娇娇弱弱的样子,此刻嘴唇都是紫的,脸上笼着一层青色,蜷缩在床边一动不动。地上、床上,到处都是呕吐后的痕迹。   自己额上急出了汗,本想马上抱出去,她突然睁开眼睛,充血而混沌的看着他,又无意识向四周张望,好像要求救,叫了声哥哥。   痛苦绝望的呻吟让人心碎,她微微叫了几声,捂着腹部又转身和病痛挣扎。他刚刚要去碰,她就大口吐在了床上。   呕吐到嗓子嘶哑发不出声音,有哭泣也有疼极的恐惧,手指扭曲紧紧抓着腹部的衣服。外婆看着只是着急,哭着拿毛巾擦她的脸又是叫名字、又是陷人中。   吐完像抽空一样,她被折腾得更难过,痉挛地僵着身体,沉吟两声就埋在枕头里,再也不动了。   抚开她脸上的发,小心把她转过来,一边叫她名字,一边横抱起来往外走。封蓝就站在门边,像是等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看着他怀里虚脱的封嫣。   他撞开她往外走,院里迎面是封青提着急救箱,看到妹妹的样子又听了简单描述,马上接过封嫣往外面车里跑。   “城寺,把外婆带上,可能是食物中毒,得知道她吃过什么!”   扶着外婆上车,封蓝就跟在旁边,手腕几乎被他捏碎,没有挣扎只是冷静看他阴狠的表情。她眼里有泪,却是顽强带着满足。   封青的车迅速开出去,他碍于老人在没说什么,只是很快也发动了车子。后视镜里,再不是那个曾经一起长大的封蓝,世上,只是多了心魔和厉鬼。   两辆车在路上快速行驶,一前一后,红灯都闯了过去。封青边开车边给医院打电话,能听到妹妹在后座上痛苦的呻吟。握紧方向盘,又踩了脚油门。   城寺的车更快,停在医院门口扶着外婆先下去,看着封青的车到了,奔过去开门把她抱出来。   推车在急诊室悠长的走廊快速滑动,他的步子很乱,心痛到绝望。封青冲在前面,嚷着什么,回身又奔过来一起推。   封嫣很乖,也很安静。她只是躺在哥哥和一个男人的灼热目光里,手垂在推车外,黑发衬着不然尘世的颜色。阳光和阴影交错划过她的脸,那一刻,她好像永远离开了。   ……   早晨封蓝进门的时候,封嫣正在给按摩椅上的外婆读报纸。她靠在外婆腿边,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小事情,外婆偶尔问问。   封蓝站在门帘外,已经看到封嫣的背影,她还是穿了昨天那件毛衣,刺眼的白。听她耐心的故事,一时并没有进去,想着昨天和以前。   其实封嫣并不专心,昨天那么恣情之后,一直在恨自己。前次是无可奈何,后面又怎么说?她记得他笑了,也知道自己的抵抗很无用。   他不介意她不想念,他说他想她,后来,也说过爱。昨晚无梦,因他给的疲倦不适,也有那些拥抱和安慰,外婆遥远的故事。心里奇异般踏实起来,直到外婆的手抚在面上才知道出神了。   “外婆。”听见嗓音就皱住眉,回头果然看见封蓝就站在门口,有些风尘仆仆,提着大书包,一脸善意的微笑。   外婆马上起身张罗她进门,她躲回里间,偶尔能听见她们说的话。   她刚从外地回来,缠着外婆要红糖鸡蛋吃,亲密的感觉好像一切还是过去,十年前她们姐妹一起承欢外婆膝下。   但不是了,很早就不是了。   不久屋里安静下来,能闻到厨房飘来的淡淡香味,是在煮茶蛋吧。门帘突然被撩开,封蓝走了进来,凑到沙发边,隔着段距离坐着。   本来要起身离开,却被她拉住,已经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再她一次次欺骗和伤害之后,姐妹之情荡然无存。   “给他生个孩子吧,我不介意。”封蓝的开场白搅乱了封嫣伪装的平静,把她震惊得愣在原地。“他都三十岁了,该要孩子了,公公婆婆都在催促。”   害怕的往后退,她们是在讨论一个人,还是一场交易?像是噩梦又将开始,只是这次封蓝的诉说异常诚恳。   “当时结婚也是因为孩子,可惜没了,”封蓝放开她的手,微微叹气,声音徒增伤感,“现在闹离婚,也是我不能生了。”之后看着她,等着答复。   封嫣想用什么反驳,却乱了阵脚。昨天、还有之前,他的坦诚与怀抱都是为了一个孩子吗?他说过爱的,她记得!   “你们……离婚了!”知道自己的话很傻,还是说了,她不破坏那段婚姻,跪在旭姨面前的誓言还在,“我……”   封蓝突然凑近身,把她抱在怀里,任怎么挣扎也是要安抚她的不安。   “傻嫣嫣,我们没离呢,” 封嫣推开她,她亲眼见过,封蓝清晰的签字,她也在电话里说过。“那个协议我没签,他把我逼得太急了就寄过去复印的搪塞一下。”   站起身往外间跑,听见屋里的封蓝慢慢说出真相,“不管是不是亲妹妹,我不介意。有了孩子就更不离了,毕竟那么多年了。嫣嫣,我现在这样,不都是因为他吗?”   温暖的询问让全身冰透,奔到院中央晒着太阳还是冷。身体里,肮脏的耻辱感,那些刚刚还觉得是感情的交缠,突然只剩下罪恶。她最终,还是成了感情里的第三者。一切本就是错的,所有的陷阱和假象。   团起身子,悲伤不会丝毫减少。   外婆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封嫣蹲在院中央,脸色苍白,叫她也是不言不语。厨房里封蓝已经在张罗午饭,接过菜篮又去忙。炉上煮着茶鸡蛋,是嫣嫣最爱吃的。   午饭上桌时封嫣几乎没吃什么,看她茶饭不思的样子,封蓝让厨房里的外婆弄些红糖鸡蛋。糖快没了,外婆忙忙碌碌找了一阵,就凑合用了最后一点红糖,加了些刚刚开口的白糖,也许外地的味道会更好些。   下午一直很安静,封蓝也不再进屋和封嫣谈,只是和外婆在屋外,给她锤锤腿,说说在外的事情。外婆满是皱纹的手拍着封蓝的头,觉得满足幸福。两个外孙女都在身边,如同当初两个女儿。   封嫣吃了外婆的红糖鸡蛋勉强睡了一会儿,下午起身很费力,跌跌撞撞。呆呆出门看见封蓝和外婆亲密的样子不是滋味,坐在院子里对着太阳。   又被骗了吗?是他还是她?他们没有离婚,却和她要一个孩子。天如此透亮,心头却乌云密布,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假的了。她听见封蓝和外婆说到他的名字,即使睡着也听见了,绝望的醒着。   外婆又端着一大碗糖水和鸡蛋过来,本该甜甜暖暖的味道,却突然咽不下去,眼泪藏了好久还是落在糖水里。半强迫的让自己吃了,积压在胃里,伴着隐隐的不适。好不容易站起来,俯下身竟然吐了。   “晒多了太阳有毒的,这就是中暑了。”外婆在床边用冰毛巾敷在封嫣头上,一边还给她扇扇子。   她头上其实是冷汗,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口渴难耐喝了一大杯冷水。心里的乱和胃搅在一起,封蓝就站在门边,手里端着外婆要的东西。   影子重叠,伤心只是加倍,原来傻的只有自己。他又骗她了,这次更彻底,更深而已。   心里再乱,再伤心,都没有哭,只是看着慢慢迫近的黑暗,不得不放弃坚持了。   ……   第九十二章孽源   城寺什么都不知道,封嫣在急诊室里会受什么样的救治或折磨。大门关上的一刻,他回身绝然拉起封蓝离开,能听见外婆在后面的呼唤,但是他停不下来。把她摔在后座发动了车子,冲了出去。   这条路,也许是走过很多次的路,从来没有感觉陌生或熟悉,但是刚刚开往医院的路上,他记得了,那是他送她离开时走过的路,相处四十九天后,他把封嫣送回解禁的校园,之后,给了她那个吊坠。   再见面,世界天翻地覆,因为自己,也因为后坐的女人。如果命数就到这里,那就停在这里吧。把油门踩到底,他有同归于尽的冲动,但是不会那么便宜了封蓝,充血的眼睛盯着路面上被抛在身后的车,他想挣脱了,摆脱压在心里四年的秘密,也摆脱封嫣身上缚之不去的枷锁。   苗旭岚开门的时候看着两个人站在门口,城寺竟然一脸暴戾,封蓝所有试图的挣扎都被粗暴制止。   “我们离婚了,四年来,也不是真的结婚。”那声音,只是来宣布一个结果,他拽着封蓝闯进屋里,“旭姨,我还叫您一声姨,随着封嫣叫您。我知道封嫣和封青都不是封家的孩子,四年前就知道。封蓝就算身上百分之百的封家血液,现在她也不是了,她只是个杀人犯!”   封蓝被拖到客厅扔在沙发边,抬头看着母亲惊愕呆滞的表情,在他的控制下根本无法动半分,耳边是愤恨至极的声音,“我忍了,也让了,为了不让封青和封嫣知道,为了你们两家的周全。但是没用,四年了,做了再多也没用!”   “做什么了?杀……谁了!”旭岚声音颤抖,那句杀人犯,还有瞬间捅破的禁忌。看着地上的封蓝,再听城寺的指控句句心寒。   “她为什么走了那么多年不回来,她告诉过您吗?”语气凛然,他看见封蓝不自控的发抖瑟缩,体会残忍该有的满足,但没有,他只是后悔晚了,说晚了,空等了四年。   “五年前,她在德国堕胎,而且不是第一次,所以至此不能生育。她之前之后的生活怎么样,我没有她清楚,也知道得差不多。您想知道什么,照片、文件、还是证人?能找到的我都找了。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想给她留个尊严,更重要是留封伯父那边个完整。”   封蓝僵在地上,旭岚想否认,又突然奔上前抓住城寺的手,带着胆怯恳求,“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城寺挣开退到没人能碰的地方,脚前的女人依然素净,只是脸上的虚伪终于不见了,“我不想说那些,也不屑。我只想告诉您,上次封嫣不是受伤,是封蓝故意把书从楼上推下去,等着我亲眼看她受伤,算尽了时机。封蓝,你知道那些画册能砸死人吧?金属的书脊能让人头破血流!封嫣什么也没做过,你竟然下得去手!你想她死还是我死!对不起你的是我,和你分手的也是我,要什么你对着我来,那是蓄意伤人,是谋杀,伤的还是最无辜的人!”   浑身一个冷战,封蓝低下了头,旭岚站在他面前,傻了也僵了。   “婚是不能不离了,我再混蛋王八蛋不能和个魔鬼一起,这场婚本来结得太可笑。我蠢得以为能用四年换来些良知,我也是疯了,当初相信了你的要挟!从来想的是她,我竟然娶了你!以为能替她守住那个秘密,不让她知道,也不让封青知道。他们俩那么出色,多年的骄傲当着封家的孩子,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他们待你不薄!我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能看那些骄傲荡然无存。但是我错了,彻彻底底错了,我是人,你是鬼,封蓝,在你面前,没有交易,我选择结婚就是最大的错!封家要散早就散了,封青封嫣知道了,也许会难过,也许会离开,但也许会留下!知道吗,人是有感情的,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情,你懂吗!”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封伯父的女儿,我也不在乎,但是有你这样的孩子是耻辱,封伯父知道了会认你吗!现在封嫣在医院急救,要是出事了,封蓝,你也别想活着!”   啪的一声,茶几上的玻璃板被他拍得粉碎,积压太久的恨和怒气不可收拾。   走到封蓝面前抓起她的手,看着白皙里带着毁灭封嫣的阴谋,紧紧攥住要绞断每根手指,撕碎这张伪装的嘴脸,“今天,我不知道你给封嫣吃了什么,也不知道你预谋了多久……”看着封蓝因疼痛终于显露痛苦的表情,每个字就更加一分蛮力,折断她,如同她在封嫣身上的每一次伤害。快意全无,只有悔恨不断,痛得深沉。   他眼里的坚决似当年答应那样婚姻时的绝情。割舍也是伤害,被迫和她一起完成封嫣心里第一道伤。那时觉得,也许有了他或许会停下有个依靠,但是错了,他只剩个空壳,即使空壳也没留给自己,全都给了封嫣,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四年,十六个季节,只是让彼此距离不断拉大,恨在心里越积越深。   甩开封蓝大步要走,突然听见她哭喊,“如果没有她……没有她……”   城寺抢步回来,“不许你提她,你不配!她叫了你二十多年姐姐,现在她就躺在医院里。没有她也不是你,永远不是你!我爱她,封蓝,她就是病了、死了,”跨步迈到桌前,拿起旭姨拼凑的两个人的合影,对着自己镜框里的脸一拳挥过去,玻璃碾碎没有一丝疼痛,看着血流出来浸透了照片,一点点撕碎,走到封蓝面前,带血的碎片一块块落在她面前。她想去捡,想再去拼起个假像,却被他踩住,“无论如何,我还是爱她,从来只爱她一个人!从我知道什么是爱开始,只爱过她!”   再多的泪也是邪恶的黑水,他没有怜悯只有厌恶,“离婚正本没有没关系,我可以去法院起诉。我带她走,西雅图的房子我一直留着,你从来没去过,那四年我就住在那里,想着她整整四年。留着就是为了带她过去,和她结婚,和她养育孩子。我的过去,现在还有将来,只有她!知道吗,只有封嫣!”   他的吼声让封蓝崩溃,抓起照片碎片躲在沙发角落,面前的脸孔陌生只剩下无尽恨意。   “去告诉封青他也是孤儿吧,让全世界知道你姨妈不能生育!再去找你伯父求证你是不是他女儿。你不是想让大家过不下去吗,做吧封蓝,看看你能得到什么,你不是处心积虑这么久了吗?”残忍地和她一样笑笑,他隐忍一分都是加注在封嫣身上的伤,“你做过太多了,和郭涛,还有陈楚。当年我不是醉,是被你们下了药吧。”他竟然和这样的女人一起成长,有过一段不堪回忆,“四年前那张贺卡是真的,我要娶她,你听清楚了,封蓝,我要娶她!我要娶封嫣!”   从皮夹里拿出两张纸,拍在碎裂的茶几上,“这是四年前你写的信,你所谓的证据,去做吧,封蓝!我不在乎了,她已经躺在那里了,我还能顾忌什么!”突然仰头握拳,头疼欲裂,他起身往外走,青筋暴露,额角斧凿一样。回身看了眼整洁舒适的客厅,一对惨无人色的母女,笑了,为自己的荒唐和愚蠢,“看看你伯父姨妈会不会更爱你,看看封青会不会拿你当亲妹妹,也看看,你自己的母亲!”   带血的手心里有一颗纽扣,紧紧攥着,多一丝疼,也多一份悔恨。那是四年前的纪念,也是他亏欠的开始。推开封蓝要跟过来的身子,大步往外走,这里,从来不是他的家。听见背后一阵混乱伴着封蓝的尖叫,他的心冷硬到毫无知觉。   他们的世界,封蓝要摧毁,那就都毁灭吧。   扣子几乎攥碎,如同此刻疼疯的心,也管不了那么多,必须回到她身边去,在她被伤到性命的时候,他最恨的不是封蓝,只有他自己。给了封蓝这些机会,甚至因为等待时机,助长了她的所作所为。   想到昨晚在他怀里的哭泣的样子,刚刚躺在推车上的封嫣了无生趣,每一寸扎在她心里的利器都扎在了自己胸口。他是帮凶,再多爱,也是凶手。   黑色吉普绝尘而去,绷紧的弦终于斩断。   苗旭岚倒在一片玻璃碎片里,女儿的哭声,三十年的秘密,都破碎了。   第九十三章意外   车撞擦在车场的柱子边,停了下来。他随着冲撞弹回到驾驶座上,终于因为钝痛冷静下来。短短一程路,竟然走了四年,该是怎样荒唐的人生。   方向盘上是血,他心里也是,熄了火拔下钥匙,却僵在位子上。刚刚那席话震醒了自己,也击碎了欺瞒,但未来呢?面对封嫣和封青,那样的事实,他无论如何不能出口,也不愿出口。   她已经伤透,封青马上可以离开,不该让他们背负这样的伤,自己的四年,真的够了。封嫣的眼泪,也够了。   远远听见外婆在走廊里哭泣,他奔过去揽住老人。   “阿寺,阿寺,我的嫣儿啊……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我以为是中暑了,只是中暑了……”老泪纵横,揉碎了心肠,有恐惧自责。   “阿寺,嫣儿怎么还不出来?”外婆悲切,捶着胸口,“不会有事吧,她几个月时只有小猫那么大,软软的,就是爱哭,果然和妈妈一样命苦。她有九个斗,个个都数着真切,该是安安稳稳大富大贵啊!我的嫣儿啊……菩萨啊……”   城寺怕老人出事,让护士帮忙带到观察区休息,一路上一直安慰,领着外婆的手。外婆照料好又赶回急诊室这边。   熬,比过去四年更难过。   她的儿时,她的童年,她的欢笑和眼泪,她的一切,亲见和错过的,每个瞬间都成了悬在心里的刀。是他错了,彻彻底底错了。   封家父母赶到了,依然没有推出来,城寺只是礼貌寒暄,之后走到走廊尽头,一个人坐在一排椅子上等。进出的病人那么多,中间去过两次分诊台,护士只说按规定等。   傍晚,他去给封家两位买了简单的晚饭,自己什么也没吃,直到看见封青穿着白大褂走出来。   封青的脸色很差,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不许她出事,昨天还在一起,还在他怀里掉过眼泪。   突然听见急诊室里撕裂的哭声,从某个并不遥远的角落。大门豁然开了,一辆推车出来,没有点滴架也没有簇拥的医护,只有一个人,推着一辆车,覆着一床白布单。   再走不动停下来,看封青和父母低头说话,之后封父拍拍他的肩膀,拉着封母往另一个方向走。封青的母亲在哭,他看到了。之后封青又回到了那扇门后。   知道自己已经混乱,一时也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没去追那车,也不敢追。坐下,埋头涨疼欲裂,试图冷静。看手背上干涸的血渍,紧紧握拳,伤口撕裂,鲜血液留出来蔓得又是一手。   肃然起身奔到分诊台,几乎把值班的护士押到抢救室门前,“封嫣,给我看看封嫣!封嫣!”   护士眼里都是反感,进去不长时间就出来,“等吧,救着呢。”说完又回了诊台。   城寺也算是急了,抓着人家僵持起来,眼睛都是红的,“怎样了!什么叫救着,有没有危险!”   “城寺,嫣嫣没事了,一会儿就出来。”耳边是沉着平和的声音,回头看见封父站在分诊台旁,制止他又要去拉扯护士的手臂,“救过来了,一会儿封青跟着出来。”   一时语塞,“可……”   “外婆不是很好,可能吓到了,我让他妈妈过去了。”封父镇定地看着眼前的城寺,之后注意到他满手血迹。“包一下吧,我们顺便谈谈。”   手包扎好,和封青父亲坐在抢救室外的一排长椅上,天渐渐晚了,走廊人少起来。   “那两天,封嫣在你那儿吧。”开场十分坦率,“她加班的那两天没回来,早晨是你打的电话。”   并不想否认,“是。”她父亲怎么会知道,一时心乱也不去想。   “你和封蓝……”看着城寺的侧脸,并不忍心说重话,他和封青一同长大,都是出色持重的孩子,当初看好的一段婚姻,现在竟然是这样。   “您知道了?”多少有些吃惊,毕竟刚刚才告诉封青。   “是,从封蓝妈妈那听了一些,封青说得不多。都是过来人,都不傻。封蓝和你都是好孩子,不该啊。”   “我……”想到那些真相又忍了回去,他是外人不该去揭什么家丑,尤其下午在旭姨面前一番话已经够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婚姻不是儿戏,不管是你对封蓝,还是现在对嫣儿。我们是老了,但是道理都是一样的。男人,得担起责任。蓝儿那孩子要强,自小没有爸爸,嫣儿是封青管得太多太好,没有独立。”   “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目光里让人安定,封原绪没有隐瞒,“从你帮封嫣操持工作开始,比较确定。辞职后来她妈妈一再坚持说回去,你的情面。前两天,又辞职了。”看着城寺坦然的目光,封原绪心里矛盾,“也许封青太忙没在意,也许她妈妈比较疏忽,但我是见了,那孩子反反复复的性情,像是长不大,什么都挂在脸上。”   并不犹豫,只是郑重的向她的父亲允诺,“伯父,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封原绪点点头,看了看还紧闭的抢救室。“那四年不在,年年记得给她寄礼物,我知道你是用心的,可没想到回来却娶了蓝儿。”非典前后错乱,滤清思路,会发现很多事情。   “你来家里拿格格,却没把嫣儿送回来。一个多月,封青说你给她安排了修养的地方,就是大院你家的房子吧。”封父面色沉下,“我也不确定,只是后来你和封蓝结婚,嫣儿病的沉重,家也不回,父母不见,连姨妈那里再不去。能躲什么呢,最后竟然躲去了香港。”   “伯父,我,很抱歉,和封蓝……”   封父轻轻打断,“不管什么理由,婚姻是要负责的,结婚了你就不该再惦着嫣儿。那孩子心重,后来这些年没再过什么好日子,越大反而病痛越多。前阵子突然要搬出去我才觉得事情严重。她是逆来顺受惯了,不是实在过不去不会和家里闹。”   “她……”   封原绪目光深邃,“那孩子傻,也说不出什么,两句就听话留下了,只是又不心甘。她并不开心,封青老早搬出去和唯一结了婚。我是比较忙,疏忽了。”心里的自责并不掩饰,还有对女儿的心疼,“前阵子你们搬家,不知怎得又伤了,还有今天的事。我也许上了年纪,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但城寺,这样下去不行啊。”   城寺内心懊悔沉重,除了担忧她的安危,又多了对上一辈的亏欠。   “蓝儿那儿,我也听说了一些。你爸妈也不是很开心,都是不小年纪的人了,催着你要孩子。城寺……”封父突然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如果决心离婚,就干干脆脆,如若不然,就好好过下去,别再缠着嫣儿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伤不起了!”   从心里觉得愧对眼前这位父亲,又因为他的话被浓浓亲情包围,不管是否亲生,他是在乎封嫣的,甚至超越血脉亲情。“伯父,是我的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该结那个婚,但我是有原因的,现在,也不想辩解什么,但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娶她!”一时爱是幼稚造作的,他只是强调了决心。   封原绪站起身,拍拍城寺的肩膀,“但这之前,想想你们的身份,离婚的事她妈妈、外婆都不知道。”   并不清楚封青父亲的意思,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我不走,绝对不走,伯父,不管谁来,我也要留下!”刚刚平静些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好在被封原绪按住。   “不是赶你走,我们去看外婆的时候你再去看她,封青和她妈妈都不知道,见到不妥。”   “我……”   “忍忍,孩子。你要在乎,就该忍忍。为你自己,也为嫣儿!”   “伯父!”城寺还想争取,封原绪已经不想谈,慢慢往抢救室的方向走,女儿该出来了,那个早晨的拥抱还在,那孩子柔弱乖巧的笑脸还在。   也许老了,也许激情不再。但都是爱过,突然想到旭岚,想到封蓝。如果则绪还在就好了,不会让母女俩难成这样,但封蓝确实变了,从眼神里能读出来。   当初的二十万,不知道给她买了什么。   抢救室的门开了,封青又走出来,一边推着封嫣。拦住想上前的城寺,自己一个人走过去。他们需要面对,但不是现在,至少等嫣儿好起来,健健康康。   “等等,城寺。”大步上前,看着封青放松的表情,封原绪手微微出汗,摸了摸车上女儿的脸,从城寺身边走过。   第九十四章束手   等待,从她出来匆匆一眼,他又等了四个小时。封原绪带着妻子离开时已经很晚,封青还坚持要守着妹妹,在父亲说服下终于回家了。   她确实很安全,在独立病房休息,但是意外后封青的心没一刻平静,尤其经历了抢救,看她吃苦,从危险又到安然。   “你是大夫,自己倒下了还怎么救别人?”封原绪拍着儿子的肩,“外婆那儿也要去看,早晨再来,你也回家睡个觉。”   “知道了,”封青点点头。上车载父母离开前又给当班护士长打了电话,嘱咐多看看嫣嫣,才算放下一半心。   一边开车,想到一晃而过的城寺,没上前说话,但他的神情和往日不同。推着嫣嫣去病房,看他落寞的站在走廊尽头。也许是错觉,但是会吗,他和嫣嫣。   已经鲜少抽烟却在阳台上抽了半盒,封青回到了父母家。这晚惦记嫣嫣,就在她房间不想离开,那张小床此时空着。   眼前,另一张面孔。   他陪他把嫣嫣偷回来,给她买洋娃娃。拉着他给她做小红花,刀把他的手划破。六年一同接送,去教训对她不轨的流氓。嫣嫣受伤,看他满身满手的血,无数衬衫碎布缠在她腰上。那时,竟只顾得心疼。   离开的四年,并没有刻意惦念,又总是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再后来,他护着她离开学校。他草率和封蓝结婚,嫣嫣为戴阳神伤在他帮忙下去了香港。回北京后,还是他安排的工作。   晃眼这些年,竟然忽略了太多,不称职这么久。很少看他们一起出现,家人面前只是安静怯弱的嫣嫣,冷漠内敛的城寺。   那场和封蓝的婚姻,四年从不谈及。走到储物室本想找儿时的相册,却看见他当年送的建筑模型。当年,他们也是形影不离,如今只是各自奔忙,有了距离。   今天,那辆黑色吉普冲在自己前面,只为帮忙?他接过嫣嫣那一刻,眼里为何说不清的担忧?   染灰的模型下面摞着好多未拆的盒子,有些旧了的包装好多年了。字迹虽然模糊,却看清那几行英文,是熟悉的地址。   前因后果突然连起来,心里瞬间了然。没想过的可能,却是不争的事实。拿起电话,对方已经关机。他在哪?他大致是知道了。   十二点过后,楼道里很安静,当班的护士趴在分诊台边睡着了,早过了探视的时间,急诊病房尽头却等着一个人。在楼道里一间间找,最后停在一扇门前。   床边有盏小灯,照到仪器和她的脸侧,瘦弱如下午初见,心里又是一阵疼。   第一次不敢碰她,就站在床边愣愣的看着,听着仪器规律的声音,看她微微在白色病服下起伏的胸口。   鼻上还吸着氧气,黑发被束在一边,帖服着白透的脸颊。她病过很多次,也好过,只是这次最是无法忍受的难过。   当初在上海,她也进过抢救室,一度几乎衰竭。推出来时他也跟着死了一次,又不得不把她送回北京。四年,如同她父亲说的,没有过过一天顺心如意的日子,全都为了他,他的自私占有,绝然抛弃。   如果四年前坦白,也许一切不会走到这么糟糕。她的伤心欲绝不会殃及性命。最终竟然是忽略了她,只为了那份完整。   有了完整,她只剩病痛,又有什么意义?   跪在床边轻轻拉住她没打点滴的小手。城寺哭了,愧疚的,心酸的,痛楚和无可名状的难过。   那四年,日复一日的想念,再来,是分别和误会,十八年没有一丝真正爱的轨迹,只除了四十九天的相守。为了他,她最好的年华,最美的青春,竟然在眼泪里度过。   想道歉,知道她听不到,只是把唇贴在她额上辗转,说他错了,该死的错了。   夜那么静,病房里只听到她的呼吸,孱弱却绵延,为了未来。他的坚强仍然无所不在,虽然在她面前只剩下悔意。   她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忍忍,孩子。你要在乎,就该忍忍。为你自己,也为嫣儿!”是了,在她恢复后要慢慢等,等她走出这场阴霾,也等她的原谅。   这一刻不敢奢侈太多,就希望她能在视线里,好好守护。   床边、枕畔,他时刻不离了整整一夜,看着那排密密睫毛安稳的阖着,摸着手腕轻轻弱弱的脉动,城寺的心渐渐从惊恐里平定。   黎明护士进来前,在她唇边轻轻亲了一下,像是多年珍藏的宝贝,不舍得离开。   “嫣,我爱你。”他还是那么说,有些执拗又不顾一切的坚持,再轻轻吻了吻小手,才转身出门。   天亮了,他坐进车里,看着旭日,噩梦也算醒了。发动车子,不是离开,只是为了未来,战斗去了。   他没有再去医院外苦等,封青电话提过一次,他也让瑶瑶和张迪去看她陪她,随时告诉他进展。她父亲来过电话,让他不要再去。外婆那边情况比想的严重,家里很多人都在,他不宜出现。   还不知道她父亲是支持理解还是终会反对,只是离婚和中毒并非简单,不能让封蓝逍遥。他把精力全放在处理封蓝上,那样才对得起她。   第二天,离婚诉状投到了司法部门,他回到公司上班,给美国的朋友电话,一方面筹措封青出国的事,一方面找人安置西雅图的房子。今年,无论如何要带她过去,住那幢早该造访的老房子,以全新的身份。   封青说毒物分析很快就会出来,他听了心里终于有了快意,到时要追究封蓝法律责任,所有错误都会结束。事发三天后,他亲自报了案。   那时她已经醒了,完全脱离了危险。睁开眼睛,迎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封嫣突然对父亲哥哥依赖到极点,甚至恢复的过程里常常无缘痛哭,也许是惊吓太多,也许是死亡的阴影没有散开。   封青和父亲轮流在医院看护陪伴,后来索性接回家。   她的种种让父子俩各有心事。毒物报告出来的时候,封青在电话里直接把话挑开。另一端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约了见面详谈。   真正坐下来才知道他报了案。这次的食物中毒似乎比想象的严重。   封青打开报告,推到城寺面前,没有毒物,最终结果那一栏写得很清楚。只是不该混吃的食物发生了反应,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城寺看过之后脸色不好,封青只是一边揣测一边开口:“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城寺抬头,看着对面审慎的目光,“这件事还是……?”   “两者都!”   靠回到座位上,阖上报告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了?也好,反正迟早要知道的,也瞒得够久了。”   “为什么,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嫣嫣那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闷着从来不说,我搬走之后更不敢告诉我,为什么要瞒呢!”从来没有红过脸,这时却难以心平气和。   “糊涂吧,想得不周全。”避开真相的一部分,只能避重就轻,“开始以为是错觉,像当初和封蓝那样,但是等搞清楚的时候,已经拔不出来了。”   “封蓝也知道吗?你们这四年,到底为了什么!既然喜欢,怎么又突然娶了小蓝!当初嫣嫣闹,也不是为了戴阳吧?”封青尽量压抑不去责怪,毕竟自己也有责任。   “债吧,”不知道怎么辩解,又不想涉及太多隐秘,“总之和封蓝从头到尾就是错,从最初你撮合就是,直到今天!”城寺眼睛里有读不透的深意,让封青接不下去。当初的撮合如他所说,是从自己开始的。   “朋友一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但是婚离了我要娶她,耽误这么久,现在只想赶紧娶她!”   “城寺,嫣嫣性子安静其实心里藏了很多事。感情,要看她自己怎么想。也不瞒你,我不同意,你和嫣嫣不合适。”   城寺没回答,只是抬眼看着封青。   “小蓝的个性强,不管你们当初是真结、假结,都得给她个交代,也给我姨妈和两家个交代。中毒的事刚刚过去,嫣嫣还在恢复,你又才和封蓝离婚,无论如何现在不行,从我这儿就说不过去!”   封青走后,城寺还留在原地,对着冷了的咖啡。没有毒物,没有封青的支持,也没有她的消息。那时觉得,一下子被束住了手脚,千头万绪。   第九十五章捆绑   被没有她的日子包围,那之后整整一个月,不再撕心裂肺,只是忧虑层层叠着,竟也压得人喘不上气。   她出院好久了,在家养着,但是瑶瑶知道得有限。封青再不提起,甚至出国的事情都放下了。   离婚协议正本在书桌上,看了很多遍,寄来时夹着旭姨的信。字字带泪,旭姨只求他别说出去,想带封蓝离开。她们已经到了南方老家,去外公的坟边祭扫赎罪。   他知道没有完,可那毒物报告又让事情推不下去,焦虑万分。不知道给谁个说法,谁又能给自己个说法。   总之见不到她。   父母那里也不能回,不想听无尽的唠叨和埋怨。和封蓝离了,母亲嘴边时时挂着如何的不好,如何的错了让她进门,到了年纪没家没孩子,埋怨自己,埋怨封家,有时甚至带一两句封嫣,一门薄福薄命样。   听了烦躁,气得牙根咬紧,生生把一整摞碗碟都打了,碎片一地。看着阿姨蹲在那里打扫,父母赶过来询问,拿起钥匙就走,一刻也留不下。   公司里和郭涛斗狠,私下和圣寺找茬儿甚至动了次手,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了,被紧紧束缚着不得挣脱。   学长说像被激怒的狮子,碰不得招惹不行,可私下只是病猫,累了一天回到公寓,疲倦又睡不着,整晚整晚对着她睡过的地方发愣。   她出院两个月了,甚至不知道住在家里还是外婆家,盯守无果而终,之后听瑶瑶的电话,挂断后把书柜玻璃门砸得七扭八歪。那些伤过她的画册已经成了碎片,还是不够发泄。   怎么也想不到她家里会是这样,她竟然接受了安排。不知道她去见了谁,他受不了这个,那晚酩酊大醉,从楼上跌跌撞撞冲下来,要到她家里找人,要和封青理论。   走到那棵树下,吐了,酒和阴霾,所有压在身上的包袱。直起身,看着熟悉的大院,每一番景象里都有她,拉着封青的手乖巧的走进,和看门爷爷说说话,递上她买的糖果,短发变成长发,在他心里深深扎根。   拿出手机,不管是不是醉给封青打了过去。张嘴就是痛骂,又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孤立无援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   天没亮,封青的车停在那棵树下,他们儿时常常一同玩耍的地方。此时,城寺坐在地上,脸色很差,瘦些,人颓废,眼里却有杀人的凶光。   看见封青来了,挣扎着起身,一把抓着衣领,酒气扑过来,“你们让她见谁了!到底见谁了!”   封青不说话,只是看着城寺醉死的样子,半夜竟然电话里还在威胁,不来就杀到家里,怎么杀,杀谁!   “你说不说!封青,你他妈是不是兄弟,到底见谁了,她到底怎么样了!”城寺手上的蛮力极大,像是要扼断封青的呼吸。这么多年从不动手,一下还不适应。   而城寺那,已经把封青当成第一个掠夺的敌人,虽然是哥哥,也是敌人!   “父母朋友的孩子,人很好。”封青并不挣扎,只是看着城寺半狂半疯的状态。   “封青!你敢!我不许,不许!”甩开封青对着树就过去,一拳,两拳,那股子蛮劲像是青少年时逞强发狠。   “闹够了吗!李城寺!”冷冷的,多年朋友,此时却是对立的两方,“我妹妹不是东西,更不是你许不许的事情……”城寺回身的一刻,凛冽的一拳正打在他脸上,鼻梁上一热,血下来了。   “当初以为程东不安好心,你比程东还混蛋,还欠揍。”斯文了多年,封青放开了约束拽起城寺又是一拳。   “她是我的!”他不肯服借着醉扭打到一起。   “她是我妹妹!你小子王八蛋!”不怨不气是假的,知道以来一直想修理他,封青情面不留。   揪住彼此,抛开人前的面具,只为了自己的立场频频出拳。十八年的友谊,都暴力到对方身上,每道伤痕看来痛快犀利,郁结心里的难受或心疼却疏解不开。   到最后,打不动了就摔在地上,较着劲。打了,也骂了,粗喘着安静下去,两张脸上都不少伤。厮混长大的三十岁男人,又如同十几年前,坐在了一起。   “我们把她嫁了,嫁给谁也不给你,让她远远离开这儿!”   “她去哪儿我就跟去,谁敢娶她我就宰了谁!”   “你宰吧,有本事把世上的男人都宰了,嫣嫣照样有人要。”   “她是我的,哪也去不了!”   “给谁也不给你,让你瞒,欺负她,混蛋!”   “她是我的!”   “已经有人要了,只……”封青的话没说完,已经被城寺揪着领子提起来,眼睛里全是血丝,青筋暴露。“谁!谁!”   封青挣开,轻轻咳了声,“戴阳回来了,我爸妈让见了。把戴阳宰了吧,把戴月、戴家都宰了。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李城寺,你不是十三岁了!”   城寺听了一动不动,僵在原地。戴阳的名字太熟悉刺耳,酒意被这话去了大半,脑子里只有一个弦,谁也不行,戴阳也不行!   “混蛋!你给我回来!”看他要走,封青过去拽,差点被掼到地上,“干吗去,大半夜的!”   “找戴阳!”神志错乱,就是不能停下来任她跟了别人。   “城寺,你给我回来!李城寺!你给我……好好待她!”远远突然听见封青的话,不确定,停下来回身看,就站在几步之外,脸上也是伤痕,表情严肃认真。   “我年内要去唯一那边,她自己留在这儿,再受一点儿伤,再有一点儿不开心,饶不了你!”封青很冷静,也想了很长时间。这一段,城寺的折磨他不是没看到,更重要的,还是嫣嫣。   “她……”不敢相信,酒全醒了,拳上生疼心里却有喘过气的舒畅。   “确实见了戴阳”封青上前似乎托付,“只见过戴阳。谁再提她就不吃不喝,我爸怕激出病来不让继续。那丫头傻想不明白,总是自己藏在心里。我妈还不知道,我爸也没同意,我也……总之,封蓝你给我断得干干净净,好好待她!”   “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盛怒粗暴被简单两句灭得一丝不剩,脑子也清醒起来。   “这次生病之后外婆身体不如前了,我过去也不会太长,想和唯一早点回来。”放开手走回车里,再回来时拿着叠资料,“接着弄吧,看你的能耐了。我就一个妹妹,你得对得起我,对得起嫣嫣!”   封青那叠资料,像是交付了妹妹的未来。城寺想感激,又知道太多于,认识十八年从来心照不宣,此时的心境彼此明白,这样的托付,就是认可。   再不是耍狠耍帅的年纪,也经历了太多事情都带着岁月的痕迹,不客气地接过来,把那叠资料紧紧攥着,心里痛又舒服。   为封青守那些秘密是对的,不伤到这样的兄弟,让他和自己一样有家和家人,一心疼爱封嫣。   “走吧,顾你老婆去,封嫣不用你管!”   封青会心笑了,嘴角还有血,“不能不管她……”   突来感慨,就走到树下想着过去的种种,看着城寺也过来,望着相同的方向。十八年,就这么匆匆过了。   其实心里还系着小疙瘩,觉得便宜了他,但是什么也没有嫣嫣快乐重要。虽然还是执拗在伤感里,但是看出她的用心。那丫头陷下去了,对着吊坠悲愤欲绝,对着日记哭,甚至对一件白毛衣伤感。   夏天了,正是当年一起偷她回家的季节,只是这次自己没偷,城寺却偷了个彻底。黎明里,挂着伤各自回家,没告别,也不需要告别。   ……   七月到来前,城寺和封青都很忙没有机会见面,偶尔通电话也会互骂两句再谈正事。   深沉太久突然放开原来是这样轻松。她还是见不到,她家里也许还是不同意,自己背后也有很多障碍,但是封青的交待嘱托像是定心丸,觉得已经足够。   封青那边,一切手续资料准备好之后才告诉封嫣。   还是像当初要搬走那样,她掩饰不了伤心,依然疼到无法自持。只是闷在家里连个说的人都没有,就自己苦苦忍着。   日记里都是眼泪,有哥哥突兀的出国,也有最恨的那个人。为什么呢,哥哥就这样决定走了,她刚刚好了不久,觉得又要病了。   心里很乱,百转千回,不知道未来如何。绝望吗,也许,但是更多的是痛,为了所有的事情,痛到骨子里,被重重捆绑。   不是都忘了,不是早该忘了吗?   第九十六章失去   清晨,晴空万里,她的心头乌云密布,一夜不曾合眼。   站在哥哥房门口,知道他昨晚特意住在家里,轻轻开门走进去。哥哥已经收拾妥当,正放下写字台上两人的合影。回头,是温暖的笑容。   “嫣嫣,过来。”封青展开了双臂,看着她站在门口不动,只是一滴滴眼泪夺眶而出,落在白白前襟上。她穿了他喜欢的那条白裙子,脸色却是淡淡忧愁,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别哭……”封青突然哽咽,只是走过去把妹妹紧紧抱住,感到她和自己一样微微颤抖,很快泪湿了胸前的衣服。   “别走……你别走!”怯怯的拉着哥哥的衣袖,不肯放开,不肯让他看到泪,却是再也忍不住悲伤痛哭失声,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哥哥,只想靠着他的肩膀入睡,只想听他讲小嫂子的故事,但是现在,这样小小的愿望也不能了。   “乖,哥会尽快回来,两年里可以探亲,到时候和嫂嫂一块儿回来,乖,别哭了。”封青的任何抚慰没有用,看她收紧的纤细手指,知道多么不舍。   拉着她往屋外走,父母已经在客厅里。其实已经住在外面那么多年,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分别如此难舍,母亲的眼眶也是红的。父亲张罗一家坐下吃饭,却食不知味,封嫣还是难隐忍,推了面前的早餐趴在桌上,哽咽到父亲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把她圈在怀里。   刚刚经历太多波折,她心里负荷不了这些,直到不得不出发,父亲托起她的头,心疼得安慰,“嫣嫣要坚强,听话。”   垂首的柔弱间点点头,提着封青最小的行李下楼。   城寺的车早早停在那里,已经等了很久。因为心情复杂没去打扰一家的告别,只是等着她出现,一瞬没有错开视线。   封青率先走出来,之后是他父母,她跟在最后,一身素白,眼睛红肿,憔悴异常。   上车之后,谁也没说话,她始终不抬头,只是埋在封青怀里。他知道她又哭了,因为这样的告别,甚至顾不得自己对他的恨。   候机室里,封青揽着她的肩,“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阿寺会帮你,他就是哥哥,懂吗?”抚着她的背,让一阵哽咽慢慢平息。   她不置可否,只是哭了又哭,看封青递上护照和机票的时候,蹲下了身子。   “哥很快就回来了,放假的时候,带你和格格去柬埔寨,有城寺呢,别担心。好好照顾自己,到了给你打电话!” 封青把她抱起来,交到城寺手里。   封嫣哭着,叫着哥哥的名字,“别走……别走!”她想告诉哥哥,她不想一个人留下,留在一个有他的世界。哪怕跟着哥哥去见小嫂子,在他们的家里做个影子,也不愿意留下来。他是她的噩梦,躲不开忘不了。   哥,怎么会错识了这个朋友,进而耽误了她半生前程!   “好好听城寺的话,哥走了。”封青还是那样的话,没忍心回头,出关了。   她去追,被后面的手臂牢牢圈缚,囚禁在怀里,直到封青的身影消失。城寺眼眶也是红了,只是她在他怀里看不见。封青走了,是另一个团圆,他的托付不会忘,会守好了她。   等着她稍稍平息才带着往外走。她挣脱了,独自跑到候机楼窗边,似乎哪架飞机都有封青,哪架都带走了她的哥哥。   看那些脆弱的眼泪,他心疼,想走过去给她个拥抱或是安慰。但是她什么都不要,只是独自埋在角落,等着一架架飞机展翅,额头抵在玻璃上,小小的拳头捶着窗。   “别哭了,你哥只是出国工作,不用……太担心。”城寺好不容易带着她回到车上,回家的方向,高速有些堵车。   她已经整整哭了一个下午,在机场不肯离开,她颤抖的身子,凄惨的哭声,引得很多人侧目,他给的怀抱她不要,只是皱眉远离。   他又递了一张纸巾,她没接,拒绝他的关切。哥哥一走就是两年,她只剩害怕,未来的两年到底怎么过。没有哥哥,身边只剩伤痛。   城寺一边开车,余光扫到她紧紧靠在车门边,故意离他很远。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她的敌意表达的很明显。   “哭什么,封青也是为了你。”他有些恼自己突然想放软的口气。她忌恨的那个人,应该是冷漠而残忍的,如同伤透她的四年。也许粗暴些,能止住那些泪。   “别哭了!”他突然烦躁的加大了声音,她吓得更往车门靠去。   从车窗玻璃上反射出驾驶座上的男人。那浓重的眉下,是一双充满阴谋的眼睛吗?没有哥哥,他不再伪装了?这么多年,哥哥竟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为什么瞒了这么久,苦得只有自己而已。   李城寺,道貌岸然,噩梦一般的名字,他和封蓝做的一切。躲了这么久,还是躲不过吗?从初遇到这一刻。   “是你做的吧!”她压抑着泪水,声音里含着最后的坚强和笃定。   掩饰了太久,在哥哥面前,他永远装作友善关爱的样子,就像刚刚。但事实上,他不是,从来不是。   “是你把我哥逼走的!”徒然提高声音,即使那些话没有任何道理,第一次侧头面对他。如果他肯放手离开让她好好过下去,也许不会这么后悔认识他,进而恨他。她要忘,却是如何也忘不了。   一阵急刹车,他把车停在减速带上,一把抓过她的身子,强迫她看着自己。   手上的力道让她疼,也害怕了。哥哥走了,她还能躲在什么地方?哥哥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保护?   他眼神里的警告太明显,语气充满了威胁。她的眼泪让他痛到心烦意乱,只回到最初的伪装里,“是又怎么样!”   她回答不出往后退。怕了,只想推开他。刚才那两句已经耗尽了勇气,她抵抗不过他的力气,斗不过他的手腕,早已经知道。   “你是我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一如宿命。握紧她的手腕突然放开,刚刚的安慰也是伪装吗?如同他和封蓝的欺骗?   重新启动车子又开回到行车道。一张面纸粗暴地塞到她手里。之后的路上,谁也不再说话。他们之间,除了沉默其他的都撕碎了。   ……   回到市区,本来是该送她回家的方向,他却突然掉转车头往公司方向开。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子,她才从沉思里回神,一番挣扎被他拉着出来,上了电梯。   揉着已经红肿的手腕,看着镜中反射的面孔,心绞痛。   “我要回家。”她躲在离他最远的角落,试着反抗。   城寺低头一言不发,知道现在她不会接受自己,但是想好好谈谈,说那些他隐瞒太久、亏欠太久的道歉和缘由。   他想给自己个机会,不想辜负封青走前的嘱托。他想说清,多年来到底有多爱。   电梯在很多层打开又关闭,涌入的陌生人,也有似曾相识的面孔。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流转,只是他们似乎停滞在误会里,系上死死的结再打不开。他们的距离无法跨越,他知道中毒前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刚刚有些回转的契机彻底消失,几个月了,她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封蓝……”刚要问,又觉得自己的开场很糟,电梯开了只好停住,等着共处的机会再说。   一群人上来,热络的交谈,本来无心的对话,他们却听到了。   “三四个小时前?说不清楚,应该还在境内吧,飞哪的?”   “美国,从机场起飞不久就下去了,真惨!”   “能有生还的吗?”   “也是刚刚网上看的,不知道呢,反正以后那个公司的飞机不敢坐了。好在快下班了,赶紧回家,这日子口衰……”   电梯里人很多,他排开人按了最近一层,拉着她往外挤。他手里是汗,她的手冰冷。短短的几步,都已经无力。   在办公区抢了部电脑,点开网页,城寺的手是抖的,封嫣停在办公区走道中央,不敢再近一步。   门户网站,黑透冰冷的大字。   笔记本电脑落地,尖锐的声音。   他有一瞬的恍惚,之后蓦然回身,看她在灯光下白透的小脸,惊恐的眸子黑到绝望,唇颤抖着,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往后退。   下一步软了下去,只坚持了一瞬,意识一片空白,看他扑过来,脸上有着相似悲痛,只是都模糊了。   没有哭,再不哭。   几乎叫不出,即刻被黑暗吞噬。   “哥……”   “封嫣!”   第九十七章依靠   “飞往洛杉矶的航班ZA983马上开始在16号登机口登机……”“好好听城寺的话,哥走了……”意识在黑色的海洋里沉沦,远远的被带到漩涡里,沉到最深的海底,再不能呼吸。她人中上被掐出深深的血印,城寺下不去手,张迪却没放弃,拍着她的脸,一声声叫她的名字。从办公区接住她倒下去的身子,他也是瞬间四分五裂的疼。不可能的,几个小时前告别的背影,绝不可能。突然看不下去张迪一次次重复的救治,把她推到一边,抱起封嫣的身子让她靠在肩上。“你先出去,张迪。”语调尽量平缓不流露太多。听到门阂上,才瞬间无法压抑。“不许出事,你和他都不许!”把她一直抱到窗边,对着已经微沉的夕阳,他的泪落在她白皙平静的颊上,看着远处的天际,“不许有事,嫣,还有你,封青!我要带她过去,看你和唯一,我们四个一起过圣诞。我想那时候求婚,有你在心里有个底,封青,听见了吗?我要娶封嫣,你得给我作大舅子!”突然说不下去,就抱着她跪在窗前,紧得分不开。不要那么残忍,对封青或是对他们,不要那么残忍!再坚强的男人,还是那样的痛哭,把她和自己叠在一起,试着缓解冷静“不许死!封青你这个混蛋!不许死!”濡湿的泪,分不清是谁的,突然觉得小手无力的搭到肩上,又力竭的垂落。倏然抬头,她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幽黑的眸被泪沁透,唇边嗫嚅的吐出两个字,“别死……”,再难压抑的绝望伤痛泄露,瞬间失声,“哥……别死……”两颗伤痕累累的心,这一刻再多隔膜和恨意都不在,只是彼此依靠,扑到对方怀里紧紧抱拥。十八年的苦不及这一朝的沉痛打击,她圈着他的颈,再没有怨恨矜持,流泪哭喊着哥哥。他也哭了,不去安慰,脸埋在她胸口,泪湿了白白衣裙。“他不会死的!”“谁也不会死的!”有人说,有人相信,有人哭,也有人坚强。城寺率先平静下来,抱着她起身,“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家。”她不言不语,只是哭,双手交握在他颈后,任他一直抱上电梯,抱进车里。早晨埋在封青肩头哭泣,经历了一日送别的痛楚已经心力交瘁,随时还会晕倒,只能靠着他苦苦支撑。放下座椅想让她躺舒服些,她却怕得拉住他的胳膊睁大眼睛,眼睛已经红肿泛着血丝,映着脸上异常惨白,他只是更疼。恨,再多恨,也无法超越对封青的担忧和悲痛,他安慰着把她按在椅上躺好,系上安全带。一只小手没处放,哆哆嗦嗦的想抓住什么,被他紧紧握住。目光交错,她也能看见他眼里沉重的泪,“他不会有事的,听话,躺一会儿,闭上眼睛,我们回家。”把她冰透的手拿到唇边,却暖不过来,就再也不放开。眼底暗青,人中上还凝着血迹,脸颊陷下去,终于听话闭了眼睛,也许只是又晕了过去。但眼泪还是一颗颗划落,他不敢擦不敢碰。在隔膜里,或者还有恨,这时却谁也离不开谁。他要照顾她,不管封青是否嘱托,都要照顾她一辈子。而封嫣,只有靠向他才不会真的沉沦。车开了,加速奔向残忍的真相,载着两个满身伤痕的人融入车流。灯火阑珊,心意凄然,只有默默祈祷,默默等待。彼此,这时就是剩下的全部世界。……她一直昏沉,送回家没有醒过来,躺在自己的床上,额上盖着冰袋。额头烫手,双颊不正常的红晕。刚刚送走封青父母,两个老人一点简单的行李,急着奔到出事的地方等进一步消息。机场讯息壅塞,他们等不了,也不肯认命。出门时,封父把城寺叫到书房,“好好看着嫣嫣,再大的事也别告诉她,那孩子受不住了,听见吗!如果封青真的……”封父眼眶也是红的,握住的手微微发颤。“伯父放心,走吧,封青不会有事的,这儿有我呢。”紧紧回握,再不需其他言语。曾经这里只是封青和她的家,现在也是自己的,要支撑,要顶着不能垮,这个家不能,封嫣和封青都不能倒下。喂她吃药喝水,之后躺在一起,开着灯,紧紧拉着手,陷入沉默。午夜,不知道为什么,寂静的等待让人恐惧,他开始给她讲故事,不管她能不能听到,低沉的声音慢慢回到很久的过去。“我在西雅图的房子很漂亮,颜色应该是你喜欢的,现在朋友正在那边装修,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过去度假,在那和封青他们过节。西雅图很美,华盛顿大学有一个很漂亮的湖,早晨慢跑的时候,在工作室绘图的时候,还有回到家,总想着你。”“给你买的手机不知道还在不在,输了好多次电话号码,你从来不给我打。那时候在香港,忙累了就看着手机,想你在北京到底好不好。十六岁给你的那个模型,是我第一次得大奖的作品,本来该留给学校的,却只想留给你。”   “到美国以后,封青谈你很少,我也不方便问。藏了那么久,似乎成了停不下来的游戏。你不知道,我最对不起封青的就是瞒他这件事,骗太久了,只为了得到你。最初,只是怕他反对吧,现在回想也说不清了。但是第一次从幼儿园把你偷出来的时候,觉得妹妹真的很麻烦,只会哭,后来才知道封青多以你骄傲。大家都说你是大院里最漂亮的,连圣寺都说,还被我打过。”   “封青把你保护的太严,我陪着接你送你,每天比封青似乎还要开心,后来特意买了车,你却因为程东受伤了。也是因为程东我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想的。程东人并不坏只是环境使然。他离开北京前一直在我朋友的地方干活,是个肯干上劲的人。但程东不行,谁也不行,你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你腰上那道伤,真的是让我知道心里疼是什么感觉了。”“每年看贺卡上没温度的话,那疼就没停过,四年你只给过我一句话,多残忍嫣。那四年过生日,想方设法给你找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十七岁那本旧圣经是在古董店找到的,你那么喜欢看书一定会喜欢,听老板说是一百多年前一个文人的藏书。”   “你十八岁,我在各地跑,后来回西雅图的艺术者之家请地道的吉普赛人给你刻了个项链,中间有水晶,其实是一大块琥珀。我从不迷信的,那时候还算过姻缘,应该是好的,只是不顺利,果然被说中了。第二年在东岸,自己设计那么多作品,却没有给你的,所以把“嫣雨”做成了实体模型,汉字做成功能区域,导师夸我哪来的灵感,我说我的爱人给的。是你,知道吗,那是你的名字。”“好在这么一点点熬着四年就过来了。买了戒指,练习了好多次,贺卡也是写了很多张。我没求过婚,只能对着照片试试运气。我知道离开的时候没给你留什么好印象,所以想回去好好表现。该谢谢那场病,给了那四十九天,那是我长这么大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那个项链没敢草率给,就给了那个吊坠,希望你一直都带着。”“那个吊坠,还有你带的那条琉璃鱼都是我买的,要拴你一辈子,时时不离开。可后来的一切,都是我错了,彻彻底底错了,和封蓝结婚不是因为我们有什么纠葛,只是她拿着一些会让你和封青伤心的事要挟我,我妥协了又要了你,是个从头到脚的大混蛋!”“我知道你还恨我,也还有埋怨,道歉是没用的,我又不是感性的人,不会说那些让你开心的话。让你在封蓝那一直受伤,才会越来越糟吧。不许恨了,都是我的错,真错了。”把她的小手放在胸口,“没有保护好你,我已经解决封蓝的事了,以后你会知道,什么都告诉你,她再不能伤你。封青走前把你托给我,其实不要他托我也不会放手,这么多年放不开了,能放早就放了,知道吗!封青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他还有唯一呢。你也是,你还有我呢,不许倒下去,有我在呢,一辈子都在!”回身想拥抱多些温暖,却看到一双伤痛泪痕蒙着的眼睛,黑如潭水,溺毙了他整个心。封嫣,他的小鱼,其实早早就醒了。   第九十八章等待   封嫣慢慢把手从他胸口抽走,微微侧身,面对刚刚听到的一切,久久沉在静默里。眼前的男人目光深邃,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他成熟了,额头有了皱纹的淡痕,眼角有疲惫,唇上都是胡子茬。坚定的唇、霸道的唇,吻过自己太多次,只是刚刚那篇话,却是她听过最美的一段。   四年、八年、十二年,十八年,短短几句,竟然勾勒了二十年人生。他们都是一样,如此深藏,从不肯坦诚。   脑海里都是他,像一部慢慢放过的电影,剪辑过后的片断,只有她自己知道。不同的面孔,张狂、霸道、冷静、漠然,独独不知道他爱时的样子。其实知道的,只是那四十九天太短暂,快忘记了,那样浓烈的感情,都不敢相信是爱过的,被深深藏起来。   那样疼那样怨,到了今天还是放不开,忘不了。怎么就认识他了呢,这样波折的十八年,匆匆而过。   怯怯把手贴近他的脸,又不敢触碰,停在半空中,直到被他坚定的抓住,一起按在一层密密的胡子上,另一手牢牢感应他温暖的胸口。   彼此凝视,眼中再无任何阻隔的伤痕,好像初遇的一刻就该这样。   城寺看到泪,一颗颗,落在苍白孱弱的脸庞上,汇成小小的泪河。她多爱哭啊,每每哭时心都是乱的,躲着他,怕着他,此刻却如此清透如晶,为了什么?   十八年的伤痛多过快乐,这一刻却只剩感恩,没有错过,没有失去她。她哭了,哭得那么美,那么恬静。溪流绕过浅滩,回到平静的大海怀里。他就是她的海,她是他的那条小鱼,唯一的小鱼。   “嫣”   喃喃叫着她的名字,他有一种莫名的感伤。扎在她细嫩掌心的疼,如同烙印在那晶莹剔透心上的伤,整整四年,结痂容易,愈合太难。现在,不流血了,不痛了。被彼此抚慰,一切都已经过去。   焦灼的目光里,不禁回首过去,一幕幕浮现,他们一起长大,从来没有离弃。   六岁初识,他是封青的好友,霸道的大哥哥,她拉着衣角对他哭泣。   十二岁出落动人,他保护她,不许别人觊觎她的美好,她躺在伤口里默默哭泣。   十五岁,他要了她的初吻,二十岁,夺了纯净的一切。她不会反抗,还是哭泣。   也许从最初,就注定再分不开了。   对彼此的感情,各自的伤口。瞒了那么久,那么苦。很早就问过,为什么不告诉别人。是不是早就动了心,又害怕他的强取豪夺,是不是不敢轻易托付,怕他不懂珍惜?是不是只想独占,她的一切不与人分享?是不是投入太深,不知不觉已深深沦陷?说不清,也不想说清。   “哭吧,乖,想哭就哭吧。”他慢慢起身,把她也抱过来坐在自己怀里,那么爱哭,那么会哭,每每让他冷硬不在,这时,任何坚强都是多余的。“哭吧,好好哭吧,我错了,真的,都是我错了。”   托高她秀气的小下巴,带着该有的霸道,“但是爱你,没办法,早就爱上了,再也放不开了!”他眼角有浓浓满足的笑意。   这句话等了那么多年,听来那么真实。癫狂之后去上海寻他,一直想告诉的就是这句,爱上了,没办法,就是爱上了。现在听他在耳边告白,不层间断,沉痛、悔恨、心疼、自责、坚定、真挚……都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   好多年没有叫过他的名字,烫烫的小脸贴在他面上,无助的抓着他颈后的衣服,泪如潮涌。四年碎过太多次的心,柔肠百转,因为那句爱你在慢慢愈合,每一丝伤口都将消融。薄薄的唇呢喃了好久,带着伤感,微微的羞涩不安,哽咽着微微喘,终是叫出了憋闷太久的两个字,刻到了心里,从未抛开。   “城寺……”   从小声试探到慢慢习惯,最后终于放开犹豫矜持,扑到他怀里。   “城寺……城寺……城寺……”小小的拳头,柔柔的力道,捶到他心软,也捶到他落泪。   感慨万千,只有把她揽紧,像要揉到身体里,密密契合。   十八年了,想要的不过是这样的依赖呼喊。   “对不起,嫣,我爱你,真的,就是爱!”他的嗓音没有过的深沉迷离。   点点头,封嫣把他紧紧搂住,再也不放开。   ……   好久之后,他还是她安然栖身的堡垒,就软软的靠着,在他的怀里流泪。有他的爱只是一半完整,她还要哥哥安全健康回来。   “城寺,哥哥……”   没有让她问完,只是把她从床上抱起来,走到封青的门口,推开门,看着房里从未变过的一切。   “看,这是他的房间,和走的时候一样,他回来的时候也是。封青会没事的,别害怕,会没事的。”一种坚定在胸口支撑,他不相信封青会离开。   她听了点头,搂着他厚厚的背,小小的坚强过后,又绵延不断的担忧和焦虑。哽咽着小声喊着,“哥哥别死!哥哥不死!”   他跟着她的话,拍着她的背,“我们把房间开着门,把灯都打开,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噩耗是惊涛骇浪,但是他们会坚持下去。   他一边抱着她回房一边慢慢讲在美国的事情,把她轻轻放回到床上,躺在暖暖的被里。“飞美国的飞机我坐过好多次,每次都能看到最美的云彩,过海的时候,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碧蓝。我喜欢蓝色,你喜欢白色,那一程就能看尽了,飞得越高越美。”   她还有未干的泪,依赖在他臂弯里,“从西部飞东部也要好久,我在飞机上就看看窗外,有时看看书。我有一张最好的书签,每次飞都带着,保佑平安。”低头看她不解的目光,已经慢慢从害怕里平静,“那是封青给我的照片,大家聚会时拍的,不是很好。但是有你,长长的头发,抱着你的格格。飞再远,飞再高,因为有它,也就特别安心。”   封嫣静静听着,回想里一片模糊的一张照片,也许,只是应承的笑颜并不真心,竟被他那样的珍藏。   “我……想去储藏室。”她突然摇着他的手臂,小声地请求着。   “去干嘛?你还发烧呢,听话,不去!”他支起身看她已经不老实的撩开被子。   “我想去,只去一下。”她又要哭了,轻轻靠在他臂上,那么个小小的哽咽就让他只能投降。   拉过被子把她包起来,如同婴儿般被密密保护。她躺在他怀里,一吸一吸的还有抽泣,手从被子里钻出来,轻轻抓紧他胸口的衣服。   他把她抱到储藏室,在那些堆砌的箱子间轻易找到她要的东西,沾染灰尘的盒子,七八年时光,从来没有打开过。   回到房间,她裹着厚厚的被子靠在他怀里,轻轻打开那些封藏太久的礼物。一本烫金的圣经,一个代表幸运的吊坠,最后是那场嫣红的雨,结构精巧、做工考究。   “谢谢……”微微叹气,微微垂首眼泪又掉了出来,这句谢太晚了。   “不许谢我。”他把陈年的礼物放到一边,又强迫她躺好。“以后会给你更好的,现在好好躺着,让烧早点退了。”回身去拿水杯,对上温水,仰头一大口。   扶着还在不断落泪的小脸,让他无法自拔的脆弱表情,咬白的唇被他牢牢捕获,温水慢慢浸润,暖了她的心。   额头渐渐有了汗,他把唇印在还发烫的细白颈上,“睡会儿吧,听话。”   她在被子里摇头,怕一闭眼一切都消失,袭来得只有冷漠噩耗。“我等哥哥回来,我等他……”嫌少倔强,这一刻又格外坚持,之后才慢慢显露伤感,“他能回来吗?”   他叹口气,一次次允诺,“能,当然能。以后,我们都不飞了,不让你害怕担心了。封青一定会回来的,休息吧,我不走。”   毕竟是太累了,又哭了太久,她确实强撑不住了。小手在他的保证中牢牢抓着指尾,看他温暖的笑意和坚定的力量,终于闭上了眼睛。   那么满足宠溺,虽然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在微微汗湿的鼻尖上印上久久一个吻,唇上轻轻厮磨。拉起她的手,整个人都收在怀里。   “我不走,永远都不走了!”   梦里,因为他的话一心的期待,但间断还是哭泣着,不能摆脱哥哥不在的阴霾。黎明薄光,她终于睡着了,泪揉在他怀里。   电话响时,他醒着,看着屋外的天色,离开接电话前又试了试,封嫣的烧退了。   第九十九章真相   放下电话,城寺回到了封嫣的房间,在晨光里看着她。她睡得很安稳,蜷缩在被子里。很多年以来,她长大了,憔悴了,受伤了或者快乐了,都不如这一刻来得真实。   好像从现在开始,她只是他的了,完完整整归属的感觉。走了那么远,走得那么辛苦,整整十八年,这一刻一切都是值得的。   “别飞……哥……不飞……”她还是很不安,偶尔呓语着,翻身想找人,却因为他不在,眼角又湿润了。   城寺又走近了一步,把手放在她手里,被她依赖的握住。看得清楚丝丝纤长的睫毛,上面还挂着泪珠。听见她微弱的呼唤里还叫着封青。他们兄妹,感情真的很深,比他能体会到的还多。   就这么看着她,竟然不觉得腻,希望一直看下去。但是现在得让她醒醒。   他独有的嗓音,浑厚深沉,此刻只是轻柔的叫她,“嫣,醒醒,听话,醒醒!”伸手抚开脸上的碎发,额上温度不再烫了,让他安心了很多。不能总是病着,她从四年前开始常常生病,上次中毒命悬一线,他甚至不能在身边陪着她。这次好了,以后也不会让她生病了,每天快乐健康的在一起。她不苍白脆弱实际更美,不再总是哭,多笑一下会对身体好些。四年了,也哭够了。   知道不应该这时候太唐突了,想克制,可理智又早甩在后面,只想在一起。跪在她睡了二十四年的小床上,打开被子一角,把她轻轻推转,慵懒的又试着叫了叫她。   “嫣……嫣嫣……”好像有点过于焦急了,似乎无法打开礼物的孩子,眉头都皱在一起,应该让她对睡会儿的。   身边总有呼唤,耳垂上痒痒的,封嫣听见格格似有似无的叫了一声,纷扰终于进了她梦里,那是很美的一场梦!   她看见哥哥了,和嫂嫂在一起,还有城寺和自己。   他们都站在大院那棵树下,戴阳带着戴月回家,和所有人依依惜别,圣寺也回家了,城寺重重打他的头。大院那处断墙边,有程东叛逆孤单的背影,被灯光拉得好长好长。哥哥和嫂嫂要回家了,他们走向院门口,和看门的爷爷说了什么,爷爷一直看她的方向,一直笑。   城寺握紧她的手,那么踏实的在耳边说了一句“回家吧。”手轻轻挽在她腰上,头不自觉去靠向他的肩膀,任他带着往前走。有他的地方,就是家吧,可以信赖永远。   回头看见大院的大树还是在那里,从记事开始永远葱茏茂密。回家了,吃饭了,做作业了,考试了,工作了,结婚了。和他一起手挽手,该是很幸福了。她想告诉小蕾,告诉瑶瑶,告诉所有人,告诉爸爸妈妈,告诉旭姨外婆,终于终于,幸福了……   嫣……嫣嫣……梦里的一切都模糊,渐渐有了光和脸颊上温柔的触感。   看着她从浅浅的梦里慢慢醒来,迷蒙的挣开了睡眼,初生婴儿般娇弱的嘟着嘴,不自觉的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城寺……”   从没有过的感动,把唇盖在那个新献给他的笑纹里,城寺也笑了。   “我做梦了,”她还是没有醒透,懒懒的埋在枕头里,“哥哥回家了……”   提到哥哥,意识突然清明了好多,睁大眼睛,担忧很快又扑面而来,他眼里好像藏了什么,匆匆回身是是隐瞒吗?   他的眼睛,总是看不透的。唇又回来了,坚决地落下,开始只是喂她喝水,之后再不那么客气。   欲望深沉,又不满足总是点到为止。想继续,心里矛盾了那么一小下就不再把持自己。   “……”   辩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唇上柔软,暖暖安心的感觉,把恐惧远远排拒在身外。轻轻闭上了眼睛,又回到初醒的朦胧里,有些羞涩矜持。   一夜之后身上疲乏酸软,没有病痛,只是微微的冷,原来被子被掀开了,他又贴了过来,这次唇上微微施力,不再是绵软的温存。   倏然睁眼,看他复杂的眼神说不出话。他很少这么温柔的霸道,唇好像再不属于自己,舌探进来攻占每个角落,搅乱了呼吸。被吻过那么多次,第一回随着他的动作学着交融,微微咬他的不安分,听到两声沉沉的笑。   还想问哥哥的事,抓了空隙刚要说,他的大手盖过来,被蒙住了她的眼睛,“不许问……”听来竟像痛苦的恳求。   听了心里微微疼,不愿意他难过。拍着他的背学着安慰的样子,手轻轻游走在密密的发间。他的胡子扎扎的,唇上脸畔都是惩罚一样的微痛。   就任他吻吧,毫不气馁的坚持,一直到她求饶。都是他的味道了,手慢慢拢上他的颈项拉近,不知道怎么让他也开心,真的快不能呼吸了。   盖在眼睛上的手终于拿开,又看到他了,阳光里顶天立地。   城寺把封嫣从床上扶起来跪坐着,披上他的外衣。相同的高度,站在床边一把揽住她的腰,紧紧贴在怀里。眼睛对着眼睛,心对着心,真诚坦然,像两个未经俗世的孩子。   急促喘气早已平息,一切误会波折已经解开,他只是不能告诉她,不想现在告诉她。   侧头躲开他灼人的目光,不知道该看哪里,被他托起的脸上是红晕,烧已经退了,竟然又热热的,睫毛努里藏着不安的羞赧。   “我梦见哥哥了。”   “我知道。嫣,看着我!”   再无法躲避,就在他轻柔的要求里慢慢抬眼。挺拔俊朗,疲倦憔悴,两个他在眼前叠合,十二岁,三十岁。最重要的是他,什么都比不过这个。因为他,什么都过去了。   “哥哥……”   “我要!”   同时开口,他还是那么突兀霸道。   “我要!现在就要!”   乱了方寸,人就在他怀里,棕黑的瞳仁能映出自己。又要烧起来了,蒸腾的热气,手心里慢慢有了汗,那句疑问被打断。   “我要!现在就要!”   垂下头,再不肯看他,认真思量,手仍然扶在他肩上,如同荏苒岁月中,一直交错而生的藤蔓与大树。   白色的裙子,轻巧的一排小扣子。她做不来,就拉起他的双手,把最后一层守护交给他,一颗颗解开。之后是他蓝色衬衫的钮扣,他带着她一起,指尖厮缠,再把她的一双小手贴在热烫的胸口。她的脸更红了,像红透的玻璃。   又如初次在名店橱窗相遇,只是躺在她颈上更加晶莹剔透,他们俩的琉璃小鱼,守护了那么多年。两条鱼,虽然向着不同的方向游去,却因为牵绊分不开,终其一生要在一起。   他的唇一点点落下,落在她的小鱼上。   她突然躲开,弯身在床边摸索,终于找到了,却再没起身的机会。他坚实的肩,温暖的胸膛,都回到她身上,把她牢牢圈缚。   没有一丝隔膜,也再不犹豫。   “是什么?”他看她收得紧紧的小手还藏在枕头下面,唇又落下去逼问,“什么!”   眨眨眼竟然哭了,是想抛弃那么多次却不忍心的伤痛。她把手托到他面前打开,白嫩手心里,躺着他给的那个字,怨恨也只是夜夜在枕畔摸索垂泪。   如塔如树,坚不可摧,那是他的“寺”字。   “我没丢,一直留着。”泪涌上来,竟然看不清他的脸,吊坠被拿走了,很快又回到她胸口,躺在小鱼旁边。   他看着她的所有,那枚一直未求的婚戒衬着最美的肌肤,五色的宝石,持久的用心,她原来从未离身。   再不能等待,温柔的进入,缠绵的沉到最深的欲望里,看她眼里带泪的笑,她也是快乐的,这次百分之百的确定。   用尽一切,接纳他的占有,给他全部,特别想告诉他,等了那么多年,她也是爱的,很爱很爱,那么简单的三个字。   眼角润湿,“城寺,我爱你!”   他俯身在她怀抱里,两个人细密的喘息呻吟。早就该这样的,现在终于完整了。不只是酣畅淋漓的欢愉,也有爱和分离太久的痛苦思念。   她知道他很体贴温柔,倦极的昏沉里,一直让她枕在他胸口。他还是不依不饶的占着她的所有,慵懒满足,也是笑了。   “哥要回来了,对吗?”想到刚刚的纠缠,哥哥有消息了吗?   他不回答,只是专注的看了她很久。   “哥……”   猛然翻身,把热情再次注入,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们都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再不用说什么……   终章爱情   北京下雪了,竟然在阳历年前,平安夜的凌晨。   四点多,天还没亮,程东独自从住的地方出来,招手打车。路面上已经铺满了雪,清雪的车远远开来,一片肃静。   竟然是这样的日子出差,飞到温暖如春的地方。没有多想,坐进了车里。纷落的雪,那样圣洁的白,很像一个人,白皙脸庞上总是羞涩安静的微笑。   竟然很久没有消息,总在夜深人静时想到路灯下的温暖亲吻,只是在脸颊轻点,揽着她薄弱的肩。   淡淡的笑着,脸上的浅疤几乎看不见了。   车开得很慢,在路上印出深深的轨迹,消失在悠长的街道尽头。   那时候,人人都在梦里,封嫣却慢慢转醒,睁眼,是城寺的脸,环顾,才知道又在这里睡着了。   没有动,怕扰到他的梦,还是枕着他手臂,手贴顺在他胸口。他的汗衫都是皱皱的,自己的……   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是一件蓝色衬衫,扣子只系了一半,下摆卷到胸口,有些羞涩的不自在,好在他只是搂着自己,暖着背护了一夜。   昨晚做了什么?啊,是了,一起玩多米克骨牌。   他用蓝色,她用红色,看谁的更长。从客厅一直码到卧室,一屋子骨牌。   他很有耐心,稳健熟练,反而是自己常常把刚刚放好的不小心碰倒,接着就是连锁反应,一长串前功尽弃。   她偷偷耍赖,每隔一段做个小小的障碍,才跟上他的速度。他什么不说,只是专注在他的作品里,趁她不注意,再实施破坏!   两个人跪在地上一路构思着图形,在卧室门口,他搭起了一个立体多米克堡垒,她的红牌只有绕过去。   趴在地上慢慢一张张放,也许是腰有些酸软,小小的休息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最近常常容易累,可能还没有适应新的工作环境。   过了假日,进了一所离家不远的国际学校,做了图书管理员,其实平时还算简单,只是最近从国外订了一整批书,分类整理耗了不少心神。   中学时,也想过每天和书打交道,现在算是实现了,看着学生手捧书卷进进出出。   虽然外文小说她看得并不多,但是书香弥漫还是一样的满足。瑶瑶、小蕾把这些年堆积如山替她收着的书都搬来,城寺几乎每周都会把上榜的新书买给她,现在家里已经放不下了,索性把新近喜欢的放在他的书房,在满是建筑画册的大书柜最当中,整整两排是她的专属。   最近越来越常腻在这里,即时只是看看书,两个人说说话。他工作不是很忙时,常带着她出去,话剧、舞剧、音乐会,之后试遍了四城的有名餐馆。那样的约会很好,像是情侣该有的样子,温暖细腻。   他也常带她看恐怖片,只是都在家里,把她吓坏留下来,再也走不了。或者,就是找个不成名的借口,无赖的留她。想想不自觉就笑了,他还是那么霸道,但是最近都失败了。   抬眼,他睡得很沉,也许最近有些忙,刚刚接手了一个重建的古建,他从来做新式建筑,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有这样的兴趣。   忙起来,整夜整夜都要伏案工作,在灯下一直到天亮。肩膀也许疼了,看他微微皱了下眉。手从胸口划开,到肩上给他揉揉,力道还是不够,只能勉强尽尽心意。   其实说过做理疗,他嫌耽误时间,只是平时带她去健身房的时候会多注意一下,不让韧带负担过重做剧烈运动。   这段时间,教她游泳、教她画画,也教她快乐。真的,学会了很多。   听见格格的叫,才想起昨天把它也带来了。   微微翻转想下床。大手出其不意滑近衬衫下摆,耳边沉沉没睡醒的声音。   “哪儿也不许去!”人跟着靠过来,暖暖的胸口烫着她的背,“睡得好吗?”   耳垂被轻轻咬了下,胸下滑动的手指粗糙有力,慢慢引得不适的喘气。最近都怕他这样,身上应承不来,总是心浮气短。   “……好……”声音有些发抖,他听来却是朦胧的呻吟,于是满意的笑了,“我睡得不好。”   “怎么?”胸口太过明显的动作,衬衫系上的一半扣子都开了。   “手麻!”   这才意识到自己枕着他的手臂整整一夜,赶紧想起身,他又不让,只是指尖不怀好意的划到腰上。   “我……给你揉揉?”小手去触碰,还没碰到,他已经收臂把她圈了起来。   “不用,动动就好了。”   紧张蒸腾的热气又来了,被翻转到他怀里,对上早已明若晨星的双眸,黑亮邪气。   “我……”唇被厚重渴求堵上,半天发不出声音。   “嫣,你把衬衫都压皱了!”好不容易分开,他半坐起身认真的指着她身上的蓝衬衫,随手把她抱过来。“还我!”   一时反应不过来,怎么还?他的手已经伸过来抢。“还我!”   衬衫几下被抛到床边,看她双手挡在胸前,护得小脸红透,在晨光里煞是好看。   自话自说的大男人,展臂给了她温暖,“算了,给你穿我的!”   又是衬衫离身,只是没到她身上,中道被丢到一边,正好落在探头的格格身上。格格喵喵咬了几下敌人,不想五雷轰顶被大掌三振出局。   封嫣其实想说还是累着,抬头看他深沉眸子里错不过的念想,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微微回抱着。   “轻……一点儿……”头埋在他胸口,都不知道这样算什么,浑身不自觉抖着。   他似乎也知道她的敏感,并不急着要,只是逗弄到理智不清,任她无助的在被子里喘着,辗转碎吟,他才不再等下去。   结合的还是那么深,微微不适,下意识握紧了他臂上僵持的肌肉,“城……寺……”   “别怕……”肩上的旧伤有些酸胀,又因为她的温柔包容被另一种疼痛控制,努力着轻柔,还是听她带着泪音又反复沉吟,黑发散在枕上,透白恬美的精致面容,小小贝齿把唇咬到充血,眼角带着剔透的湿痕。   “给我!”每一次伸展融合矫健完美,似乎故意在折磨她,听到鼻音越来越弄,纤细手指把被单扭转到极限,再坚持不住,她终于松开矜持慌乱的摆头,一次次叫他,求他。她给了,已经给了!   今天他怎么了?好容易渐渐缓和,又去撩拨本来敏感至极的肌肤,粉红胸前上凝着薄汗,被反复舔吻含咬,听到尖尖的抽气,身下的速度又迅猛起来,他要,今天非把这么长时间的都要回来。躲了好一阵子不让亲近,加上上几次的事情,心里有些不服,这次连本带利要回来。   夏天带她飞去日本度假,在神社单膝跪下,她拒绝了。三十一岁生日,当着全家送上戒指,她还是拒绝。再后来是两周前,圣寺订婚宴后,他跪在床边整整求了一夜,直到天大亮,她只是摇头,让他心里没着没落。   早早就和双方父母谈好了,拍桌子瞪眼也干了,垂泪的谆谆嘱托也听了。就等她答应了。   “给我!嫣,答应我!”   她根本听不清,和快要跳出胸口的战栗抗争,眼前的他一片模糊,只是交缠的那么持久,她累了,那些濒临崩溃的瞬间越来越近,呼吸急促,终于咬着自己的手背嘤嘤哭出声。最羞人的疼痛酸胀,头晕目眩,在学校好久食欲不振,总是害怕要发生什么,不敢告诉他,也躲着每每急切的求欢。   他们毕竟刚刚在一起数月,家里还是一半认可一半反对。她知道他妈妈还是不喜欢,而自己背后也不都是支持。   “不要了……”胸口已经有些郁结的不舒服,肆意的冲撞绷断了最后的弦,眼前一阵发黑。最后的爆发,她破碎的呼唤,泪涌出来,听着他吼里闷闷的叫她,终于结束了。   意识空白了好久,适才有了一点清明,被他弄得好乏,憋闷了什么似的,胸口轻微难过着。捶他,咬肩膀结实的力量,心里又怕又怨。他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   “答应吧,求你了!”他扶着她躺好,却支起身反复审视她。   最近似乎精神不好,人却丰盈了,带着薄茧的大手从颈侧一直揉到胸尖,疏解的欲望还是疼痛,却已经能忍耐,嫩白沉淀在掌心,发现她已经闭上眼似乎要睡了。   “嫣,嫁给我,我要娶你!”他讨饶的把脸藏在她颈肩,刚刚有些鲁莽了,见到她总难以自持。此时脸颊上嫣红,微微汗湿的额头,都是被他彻底爱过的样子,心里有种无法说尽的满足。   她闭着眼睛不作回应,好像受气的撅着嘴。   “喜欢我吗?”拉着被子把她盖好,自己也躺回她身边。   短暂的考虑让城寺屏息等得胆战心惊。   “喜欢。”   “爱吗?”   微张的唇瓣,慵懒轻柔,那个爱字是无声的。   “那嫁吗!” 手突然抓在被子边,体认到身下贴近的强硬,不由睁开眼睛往后退。疲倦酸软还在,他又这样,生气地想揪他的胡子。   “嫁吗!”黑亮的眼睛里有不可抗拒的坚决。   “……”还来不及拒绝唇就被堵住,听到无奈的叹气声,刚刚一刻的伪装,瞬间就瓦解了。拥抱的手臂温暖,张弛的欲望慢慢放松。   “别这么干脆拒绝,会伤自尊心的。不要了,嫁不嫁都不要了。乖,睡会儿吧。”   他也是心里有说不上来的焦虑,想早点成正果。看她真的累了,心疼盖过了冲动。他还能等,她真拒绝他也没办法,不管多长时间,等下去吧。   揽过她的身子,想着昨晚手里拿着骨牌趴在地毯上睡着的样子,心疼的厉害。他想每天都看到这样的她,再有一个小小的她,甚至两个,都生活在他营造的生活里,安然快乐。   叹气,吻着她的额头,黎明渐进,窗外飞雪,一室温暖,城寺频频看怀里睡熟的封嫣,也许是自己太着急了,今晚是平安夜,还有明天呢,他们还有很多明天呢。   ……   外婆很早起来扫了院子里的积雪,正在厨房里煮鸡蛋。自从上次吃坏东西,总觉得亏欠了孩子,所以只要去大女儿家里,总要带上一锅最好的茶鸡蛋。   突然听到院门推开,封原绪站在门口,身上已经落了很多雪。   “妈,还好吗?”进门放下每次不忘带来的补品,时不时还会留下些钱给老人零花。   “好!好!你怎么来这么早?鸡蛋还没煮好呢!”外婆一边帮着封原绪掸身上的雪,一边看着眼前已经一头白发的人,一转眼竟然这么多年了,他从俊朗的少年成了持重的中年人,现在也慢慢老了。   “您别忙,做着歇歇吧,今天下雪了,还是起那么早。”   外婆笑笑,给他倒了茶才在按摩椅上坐下,手里抱着精巧的暖炉,那是好几年前封原绪出国给老人买的。   “习惯了,原绪,早习惯了。嫣嫣和城寺那孩子还好吗?”   “很好,城寺是个靠的住的人。”原绪点点头,喝了一口茶,还是自己喜欢的味道,这么些年没有变过。   “那就好,我一直怕他知道后会有什么……”外婆犹豫了一下,没说下去。   “您多心了,城寺,其实之前已经知道一些。他和我谈过,嫣嫣的事也谈开了。我不想让错再犯,至少,要让城寺知道。”   外婆听了,沉默了好久,其实对原绪,她也是愧疚了很久,“原绪……当初让你和欣岚结婚,耽误了你和旭岚……我……”   “妈,算了,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不再提了,也许是缘分不到吧。欣岚其实很好,知道生活的分寸,抱了封青之后我们过的很好。旭岚是我负她,不是您和爸的错。”   外婆听了只是摇头,眼角慢慢酸涩,“旭岚命不好,和她爸一样。则绪早早就过世了,只剩下她带着蓝儿,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嫣儿……”   “妈,我和旭岚……我们”突然觉得汗颜,“我负她,她跟了我弟弟,也许是负气,也许是真想靠个人。其实则绪是真对旭岚好,她能给则绪留了后,也是则绪的福分了。是我错了,前后那些事,后来更不该……”   “我懂,那么多年了,想忘,难啊,欣岚又是那样的情况。好在,当初你把嫣儿找回来了,虽然旭岚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孩子活着,可至少她们母女一直能见面,欣岚再多不是,能容下嫣儿,也是不易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听着厨房锅上煮蛋的声音。二十多年前,风雪的夜晚,他和旭岚的孩子到了世上,背负了太多罪恶,注定受尽苦难,像妈妈那样,时刻停不了的眼泪。   嫣嫣被送走的几个月里,彻夜难眠,不得不和欣岚坦白,最终才以收养的名义抱了回来,成了封青的妹妹。负了,负了很多次,直到今天没有告诉旭岚,只是和外婆两个人守着这样的秘密,包括封青的、欣岚的、他和旭岚的,好多秘密,在风雪的夜晚,也就随黑暗悄然隐去了。   永远记得在那户人家的小床上第一次看见嫣嫣的脸,一刻控制不了眼泪,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是这辈子唯一的骨肉。她张着小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抱起来哄她,念着模糊的儿歌,嫣嫣停了哭,小手在他脸上拍拍,慢慢安静入睡,好像知道自己爸爸来了一样。再没犹豫,交给欣岚一起离开。虽然欣岚太严厉,从来都是她在教导,但是她的包容,已经让他感恩不尽。   “原绪,鸡蛋好了我们就走吧,我想看看雪,好久没有这么大的雪了,不知道旭岚和蓝儿在老家过的怎么样?”   “过年旭岚会回来,蓝儿应该不会回来了,听旭岚说,她准备回国外去。”封原绪扶着外婆到厨房。   一锅香喷的茶蛋,用大碗盛满,包上旧时的纱布手绢,护在怀里,准备出门了。走前看着原绪蹲下身给自己穿棉鞋,曾有的埋怨也过去了,他当了她半辈子儿子,比两个女儿想的都周全,也该知足了。   雪很大,外婆和封原绪一步步往外走,院门关上了,也关上了多年深藏的秘密。   ……   平安夜,本来说好了在美国,现在却开着车往家里走。封嫣故意没有坐在副驾驶,而是自己躲在后座,刚刚又看她哭了。没办法,这么大了,还是爱哭。   车在大院门口过,看见看门的爷爷正在门口扫雪,大大的帽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刚刚离开时已经扫净的小路,现在又被雪铺满。   索性下车熄了火,打开车门,她不动,小脸扭到另一边,眼角的泪还没干。   “好了,下车吧,我们回家。”他笑着揽过她的身子,给她戴好了帽子围巾,才半抱着下车。雪靴是前阵子买的,白色的裘皮很适合她。   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她刚要小小的闹脾气挣脱,突然发现那棵大树下的三个人,一时不敢相信,停下来。   戴阳正把一个小雪球放在大雪球上面,在做一个看起来歪七扭八的雪人。他身后,戴月站在雪里,还有病中的神态,只是平缓了很多,手里举着一根胡萝卜。   戴阳身前插腰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对他的手艺显然非常不满意,频频摇头,“姨妈,舅舅的雪人好丑!”声音娇弱可爱,“我要做自己的雪人,不要舅舅的。”   “好,好,舅舅的不好,辰辰自己做,做一个最大最漂亮。”戴阳陪着孩子在树周围用小雪橇铲着,滚着雪球,封嫣和城寺走得很近了才发现。   低头拍拍女孩的头,“辰辰,去和姨玩儿,姨有长鼻子。”之后直起身,看着多年不见的故人。   “嗨,封嫣,怎么几个月不见,反而胖了?”戴阳豁达的笑笑,拍拍身上的雪,之后伸出手,诚恳地和城寺握了握,“怎么样,你们俩,还准备继续瞒着?”   把封嫣搂紧,靠在自己怀里,城寺像是还带着当年的微微敌意,“当然不!”   “那是……?”封嫣不敢相信,戴阳、城寺、哥哥,从来没有人提过。   戴阳回身看了眼,淡定从容,“小辰不在了,那年生下辰辰走的。一边帮小月看病,这孩子我还是坚持留下来没送走,舍不得。”   封嫣的眼眶一瞬就红了,下意识抓稳城寺的手,很久以前怀疑过,这么多年后,听到的果然是不幸的消息。   戴阳顿了下,声音突然微沉,“戴月好多了,现在好像辰辰的妈妈,我也放心了。辰辰,聂辰,快八岁了。”   那本琴谱,还有那个诀别的电话……   眼泪落在城寺的外衣上,溶开了纷落的雪花。   “对不起,不舍得让你知道。”他的声音近在耳边,只是心酸散不开,把脸藏在他怀里。戴辰走了,真的走了,她害怕这样的离别,再禁不起了。   “傻丫头,那都过去了,看他们现在多开心。”城寺托高她的脸,看着睫毛上挂着雪霜的泪,拉着她走近大树,“嫣,你看。”   戴阳又回到大树下,站在妹妹身边,小女孩围着他们转,雪人不堆了,捧起大把的雪散到舅舅姨妈身上,堆着两个大大雪人,咯咯的清脆笑声不断。   那孩子的笑声抹去了许多心伤,封嫣看着眼前的一幕,回想她和戴辰、戴月分享的儿时记忆,好远了,又好像很近,但都是美的,很美很美的。   “李城寺你这个死东西,骗我妹妹,早想打你一顿!”高亢的女人声音。   身边一声疼呼,一个大雪球在城寺肩上炸开。   不知什么时候,唯一举着大号雪球,站在他们身后。   “嫣嫣,躲开这个混蛋,今天嫂嫂帮你出气!”唯一还是当年的侠女风范。   “给你,老婆!”封青做了个更大的雪球,递了上去。   “今天,打死他!”   ……   欣岚搀扶着母亲,走在丈夫身边,那碗鸡蛋,一直暖在封原绪怀里。封青受伤的腿脚还不方便,拄着拐杖,几个年轻人玩在一起,又笑又叫的。   城寺又遭毒手,一个大雪球砸在头上,他也不回手,只是一次次推开身边的封嫣,怕她被打到。   封青、唯一轮番上阵,最后,甚至还有戴阳毫不客气的友情客串。   他已经快被打的湿透,封嫣被他护着,站在一边,看着哥哥举起结实的大雪球。   “哥!给我!”   抱着雪球一步步走近,直到面对面,不能再近,想打他,举了好久,就是下不去手。   “嫣嫣,打他,用雪球使劲打他!”   “封嫣,别便宜了那小子!”   “嫣嫣……”   好多好多的鼓励,她反而更迟疑。   城寺站直身子,不去顾一身雪渍,只是握着她的手把雪球举高。   “打我吧,嫣,可这次,我没错。”还是那样真挚里带着霸道。“我要娶你!”   “我讨厌那个地方!”   “我知道,我要娶你!”   “我不答应!”   “没关系,我要娶你!”   “我讨厌你!”   “我知道,我要娶你!”   “我不要!”   “不许不要!我要娶你!”   “爸爸妈妈会骂的!”   “骂我,我要娶你!”   “我害怕!”   “别怕,我要娶你!”   “……”   她爱哭,他知道。   他总是很霸道,她也知道。   每每哭前,她的心里酸软揉乱,他知道。   不管发生什么,他总会陪在身边,她也知道。   她突然那么委屈,又那么幸福,雪球落在了地上。   满足的把她高高抱起来。   “嫣,”彼此对视,“爱吗?”   点点头,又点点头,泪珠变成快乐的小雪花儿,都爱,都爱呢,不能不爱。   “我也爱,爱你,爱……”城寺不说了,俯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还要藏吗?藏得住吗?他们也不知道。   雪越来越大,他和他的小鱼,不离不弃的站在雪地里,心如水晶,满是快乐。   生活,如此就足够,就是圆满。   因为,别人不知道,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秘密,他们知道,那只属于他们。   除了爱,除了相守。   “她……会是个小嫣嫣!”   (全文完)   番外(配)   封嫣城寺——日子   封、李两家三堂会审城寺那天,封青刚刚被接回来不久,还带着半身的伤,所以地方就选在了封家。   因为提前一天得到了线报,所以城寺早早把封嫣诳到小公寓,交给她一大摞半新不旧的杂志,说是给他做剪报留念。   封嫣拿起小剪刀,坐在书房的软塌上,后背舒服的偎着靠枕,左看看,右找找。脚边半生不熟的外国刊物里,或是他的照片、作品,或是他的专访和荣誉,第一次见了这么多,才相信和副总一起吃饭时听到的他的辉煌经历。   “慢慢弄,我和学长谈完事很快就回来,把牛奶喝了,累了就去卧室睡会儿。”   曲膝靠着塌边,看她专心的趴在杂志堆里,对着四年前的国剧院照片甜甜笑,憨憨的样子。   把靠垫给她垫高,看着小身子柔软的找到织绣的梨花猫图案,倾身上前吻了下额头才起来,把杯子又往前推推,“记得喝牛奶!”   “嗯,问副总好。”终于回头对他摆摆手,看不出舍不得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呢,就又低下头去看杂志。   “我走了?”   埋在书里点点头,书页轻轻划动,没察觉本该离开的人还站在身边。   “我……走了?!”声音故意托得很长,她当然听见了,又努力点头。   书里的他和现在不一样,没有现在这么?怎么说呢,神采奕奕?   书上黑亮的眼睛突然不见了,被照片主人高高举到脸边,带着那么点不痛快的瞪了瞪,“我好看书好看!”   照片里是他,身边也是他啊,哪有自己和自己吃醋的!   “都好看!”起身想拿回书,被他的大手抓住,脸逼近,不依不饶的架势。   “我和书谁更好看?!”眉毛皱在一起,眼睛更黑了,身子俯下来,作势要深吻,赶紧低头搂他的腰,轻巧得躲到怀里去,不给答案。   “快说,不然……”早就知道他老这些伎俩,现在也不是每次都让他得逞,她撅起来快比格格厉害了。   抬起脸,撅着嘴,眼睛一闪一闪不知想什么,“你好看,书也好看,”小手又在他腰上紧紧,“以后,我还要看好多好多书呢。”   “那我呢!”低头看她难得撒娇的柔媚,三堂会审都不想去了,可脸上还假装绷着,总觉得她看书比看自己的时间长。   点点头,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仔细看眼前这张脸,比哥哥出事那阵好多了,操持着接哥哥那几天,他累瘦了。   前后两个电话,生死上兜了圈子,两个人都是绝望之后又突然来的光明。   “你和书不一样。”终于想明白怎么告诉他,侧头指着一屋子书,信誓旦旦,“书好看,好书也很多。”   “然后呢?”   “你只有一个,这世上就一个李城寺,我喜欢,喜欢我。”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散开了淡淡粉色。   唇上突然有他动容的轻吻,带着她的身子一起躺着亲了一阵,再起身坐好,陪她看那些杂志。   展开每本,找到他的照片,在身边一一排开,团团围成一个圆,她搂着最喜欢的那本“嫣雨”靠在他怀里,小小打了个哈欠。   热烫的牛奶递上来,在监督下喝了大半,困意慢慢泛开,腻在他胸口蹭了蹭。   “好看吗?”   点点头,手还圈在他腰上。   “那等我回来,从里到外,让你看个够!”   也没去多想,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慢慢放她回到靠枕里躺好,他拿来薄被盖上,看着唇上满足的睡意,让人温暖安心。   得走了,外面还有一场小战争呢,回来,再温存吧。   唇上爱恋的小小啄了下,他轻手轻脚出门,带上了锁。   ……   回来时天色暗了,一室静谧。   半杯牛奶还在靠垫旁边,封嫣睡得正香,小脸贴着一本杂志,发丝落在书中那个城寺的颊上。   枕侧湿湿的,不知道是不是又哭过,抱起来时,嘟囔着嘴埋在他肩上。   在卧室里安顿好,搂着她汲取身上散发的暖香。本想抽走画册的,她不依的摇头,怕弄醒她,依顺着她的意思睡。   他也有点累了,刚刚那场拉锯,最终,只可能胜出。现在踏实多了,双方家长的认可,一段即将昭告天下的感情长跑。   其实,早爱了那么多年,也不太在意别人会不会理解苟同,她在身边就够了。   最终还是取代了杂志的位置,被她圈到怀里,甜甜的呼吸吹在脸上痒痒的,身心愉悦。   大手已经熟悉地回到他专属的位置,放心的闭上眼。   他们的明天,会比任何过往更幸福。这么想着,很快,城寺也睡着了。   时钟一格格跳动,永不止息,夜色来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李城寺,也只有一个封嫣。   我喜欢,喜欢我。   我爱,爱我……   封嫣城寺——吵架   要以男女朋友身份去他家,封嫣给李妈妈买了燕窝,李爸爸是上好的铁观音。给圣寺买领带那天,却吵了个小架。   百货店灯光柔和,手挽手在男装部一家家看。新奇的经历,对什么都感兴趣,拉着他的大手,有些孩子气的东问问西摸摸,眼睛放着光。   “买什么样的,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呢,圣寺好久都没见了?”封嫣一直当成在做认真功课,每个细节都想完美得当。   反而是城寺跟在身边,看她梳着马尾巴蹦蹦跳跳的,像个发现新世界的小姑娘。以前拉她逛街总是不愿意,最多去书店看看,一路热切的问圣寺,脸上笑容就挂不住了。谁才是正派男朋友!   看到一条很漂亮的蓝色领带,暗色的丝状条纹,和他喜欢的淡蓝色衬衫很配。他最喜欢蓝色了,一半的衬衫毛衣都是蓝的。   不知怎么想到了他的蓝色房间,蓝色大床,睡着时揉皱的蓝色被单,还有被单下……   打住!被带坏了,脸一下红了。赶紧欠脚去拿领带,他戴上该是很好看的。   城寺看她对着镜子想了什么,小脸骤然嫣红如艳,伸直了手去拿上层架子的一条领带,嘴边挂着笑。   先她一步取到,却直接交给导购小姐,“直接包起来。”   “怎么……”背上的手微微用力,听话的贴回他身前,问都没问完,就听见冷冷的声音。   “给圣寺买东西不用花心思,随便买一条就好!”黑亮的眼睛里掩饰不住的不开心,嘴角没有笑,像在训斥小孩的家长,“不买也没什么,其实你去就行了,我家什么也不缺!”   被迫抬起的小脸,笑颜没了,唇瓣咬到泛白,眼前湿润模糊,负气的想哭,受了好大的委屈。   导购把包装好的领带递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对情侣默默对视,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想给他的,就是给圣寺挑礼物也是因为圣寺是他家人,还有他的爸爸妈妈。那些心思,害得昨晚睡不好,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怎么这样说!   “怎么了?”口气不自觉软了,轻轻抚着本该满满的笑。看她皱起眉,眼里润湿,眨了几下,两滴泪就掉了出来。   “先生,领带还要不要?”导购不合时宜的介入,他烦心的拿过来,拉住生了闷气想转身离开的小女人。   “买还不行吗?”从来没有这么求饶的声音,也顾不得人前形象,把她拉回怀里,感觉胸口有生气的小拳头。   眼泪擦在衬衫上,知道公共场合吵架或是哭泣都太丢脸。尽快收敛,却不敢再抬头,怕被看见落泪的样子。   交款时又赔了几次不是,只是见她甩开头不听。眼泪早就干了,只是还挂着满脸的深仇大恨。   拉着她走到车场,小身子自作主张,开了车门坐进后面,一路上一言不发,下了车又要往自家方向跑。   “怎么了!”不知惹到她哪点小情商了,刚刚声音大了?不愿看她为别的男人花心思,圣寺不行,就是封青现在也不行。   “回家了。”   “我家不在这,我住那!”   没话回她,抱起来直接上楼,撞上门时她还在一下下捶他。   卧室从来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地方,此时却分站在床两侧,楚河汉界,小女人胸口起伏,憋了一肚子委屈。   “过来,听话!”   “不去,我讨厌你!”   “刚刚为什么哭,已经道歉了,领带也买了!”   “我……”说不出来,被误解的感觉又来了,倒在床上埋进枕头里,再控制不了眼泪。   “怎么了?”最受不了她闷着伤心,每次这样都只剩心疼,“是刚才说话又太大了?”跟上床,不顾挣扎把她抱回怀里。   团着身子躲开他的怀抱,坐起来还努力推了两下,鼻子一抽一抽,撇着嘴不断掉泪。   最最讨厌的就是他,都不懂她的心思。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是我错,”只能舔着脸认错,只要她不再难过,“我错了……但是以后你别给圣寺买东西,也别个别的男的买。”招认过后自己有些不自在,送上的胸膛终于有人要,衬衫上湿意泛滥,他轻轻拍着,一遍遍道歉。   女人是水做的,但她本就是一湾水,脆弱快乐,时时都会掉泪。   “那是……给你……买的,”委屈的什么似的,一边说一边抱着他的脖子,眼泪蹭了他一脸,“那个……是给……你的……”   这才明白误会了,深恶痛绝,体认到自己的罪大恶极。想到镜子里脸红的表情为了自己,深蓝雅致的领带为了自己,委屈的眼泪也为了自己,开心畅怀。   又扣又拜,又哄又骗,好歹是不哭了。   一小时后,城寺穿上最笔挺的西装,天蓝色的衬衫,配着她挑的深色领带站在床边接受检阅,封嫣满意的点点头,翘着小手指了指。   “去吧!”   灯光温暖,工作台边奋笔疾书的背影很帅。   她指示,检查不够一万字不得睡觉,认识反省不彻底不得亲近。只能闷头狂写去了。   清晨,封嫣醒来,枕边摆着整齐一摞稿纸。   忏悔书一共十个字,“嫣,我错了,真的,再不敢了!”   工整抄了一千遍。   转身看见大罪人,睁着眼睛似乎等了好久,狭促诡异的眼神深邃,手上,正躺着那条蓝色领带。   后面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   封嫣城寺——求凰   “亲一下!”   “不行!”   “就亲一下!”   “不行……”   站在车库门口,还没往别墅里走,两人就杠上了。城寺拿着满手的礼物堵在路中间,就是不让封嫣过去。   夏天带她飞去日本度假,在京都的神社求婚未果,今天,可是他的正牌三十一岁生日,兼她首次以女朋友身份登堂入室,怎么说,也该让亲的。   从上次写检查开始,她的任性和小脾气开始一点点暴露,时不时来个摧残男性尊严的小把戏。好在到了学校工作以后,顾及着人民教师的形象,她不欺负人了,可老是不让亲不让碰的。   要撞墙了,忍了快两个星期了,今天生日,无论如何不忍了。   霸着路,看她还敢插腰跟他对着来,也管不了会不会看见,扔了礼物一把将小女人拽到怀里,就着挺拔的灌木,按在怀里一阵狂亲。   开始还踢他,手揪的鬓边的发生疼。   “别这样,城寺,别闹!”封嫣生气了,一边喘一边躲。昨晚送她回家就闹了这么一次,要不是嫂嫂下楼,肯定又被弄到他家里去了。   最近不行,就是不行!   热烫的唇堵得她话也说不出,慢慢只能软下来靠在他怀里,青天白日的,亲一下该行了吧。   好不容易分开,城寺眼睛黑沉,看得封嫣发毛,身下那么贴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小脸又红了,赶紧推他。   “今晚你等着!”呼了口气,拉着她回到石子路上,拿起扔在一边的礼物。算不上神清气爽,但好歹不那么憋闷了,唇上还有她的味道,软软的,甜甜的。   一前一后上台阶,敲门前特意帮她把肩上的长发顺顺。他的小鱼就是漂亮啊,一身白,他新买的驼绒大衣,纤细的腰间扣着银色腰带,除了唇彩被他吃了一点,妆容完美。   进门,像是炫耀自己的宝贝,父母、弟弟和女友、叔伯姨妈,老李家林林总总来了好几十人,阵势一下把封嫣吓住了。   不但人前人后俨然已经是他家的一份子,连圣寺都已经改口叫嫂子了,弄得封嫣面红耳赤,脱了大衣还觉得闷热,一连喝了好几杯酸果汁。   李家父母显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特别开了二楼的房间,专门把他们叫上去说话。   并排坐在沙发上,对面是家长,他还不肯保持点距离,手就揽在她腰上。   “嫣嫣,身体好了吗?”李爸爸看着眼前秀丽的女孩子,再看儿子的样子,知道不答应也是不行了。   “好,”忙着点头,心里却纳闷最近并没有生病,腰上轻轻收紧,他探过来把手盖在她额上,“这两天不发热了。”   李妈看着儿子的关切眼神不吃味是假的,那么大个子,养了三十多年算是白养了,都倒贴别人家去了,当着父母还这样不避讳,人后不知要怎样。   “嫣嫣比以前壮了,气色也好。”话间,看了看白色毛衣包裹的小腹,平平的,又别有深意的盯了眼儿子。   “伯父伯母身体好吗?”   “好,都退休了,在郊外透透气,挺好的。”   “这是给您的茶叶,还有给伯母的燕窝。”   “这孩子,还这么客气……”   “……”   聊了没两句,城寺插了进来,“爸妈,今晚我们留家里吃饭,晚上住下,明早再回城。”   “明早还要……”刚要反对,已经被拉起来往外走。   “我带封嫣见见表哥堂姐他们,晚上吃饭慢慢聊,爸妈,先下去了。”   晚上,就在一家人觥筹交错,席间太平盛世的时候,城寺单腿一跪,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枚戒指,当着所有人套在她手上。   “封嫣,嫁给我!”   大家都停下看着这边,封嫣傻了,神社那一回已经说好了先不提,好好相处一阵,他妈妈单独见面时还是不开心,小嫂嫂也说,不能把她嫁个离婚男人。   “我……我……”不知说什么,看着一屋子投来的目光,刚刚给他庆生时,还承诺允他个心愿来着。   白皙素手褪下了戒指,慢慢站起来,不是不感动,不是不愿意,是还太仓促了。提着裙摆往楼上跑的时候,听见背后窃窃私语,眼前模糊,他一定生气了,可是真的,没办法现在就答应他。   把自己放逐在他的大床上,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听见关门声,才看见城寺跟在身后,脸色不好,手交握靠门站着。   又抹了把眼泪,跳下床跑到他怀里,听话的贴着胸口,“别生气,城寺,我以后再答应,好吗?”   看着哽咽胆怯的小脸,刚刚被表哥嘲弄了两句,“小寺,有你追的了,人家圣寺可快订婚了!”   这丫头,不知道要让他等多久,可是能不等吗,都赔给她这么多年了。搂着纤细的腰身,再做什么她也不会反抗,今晚这么让他下不来台,她敢不听话才怪。   “以后再说,我要生日礼物。”擦着眼泪,一步步被领着往床边走。   “早上说好了,不答应求婚可以,今天是我生日!”   像个讨价还价的无赖,封嫣眼泪还没干就被逮到床上去了。   那是他的强项,扮演好哥哥,成功建筑师,两肋插刀的朋友,体贴入微的男朋友。   为了庆祝生日,抚慰求婚失败的受伤心灵,那晚在卧室,封嫣只能任他扮演“可怕”角色,做了“人神共愤”的坏事。真的,太坏太坏了!   第二天、第三天,封嫣的考勤表上都写着——病假!   封嫣城寺——称呼   “讨厌鬼!”“坏人!”“死城寺!”最近耳边越来越多这样的话,从圣寺订婚以来,竟然真的再没让碰过,城寺苦闷,看着坐在书房软塌上玩儿格格的封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称谓从叔叔换成了哥哥,刚刚她在那教育,“格格,以后不许在哥哥的工作台上玩,不许在哥哥的图纸上磨爪子!”   低头瞄了眼桌上的图纸,刚刚批评的还不够严厉,好好的亭台楼阁,多了几个猫爪子不说,不知从哪踩来的黑,梅花似的小脚印从长廊一直蔓延到厢房。   “她知道错了!”封嫣从软塌上抬头,看城寺还是沉着脸坐在书桌后,“你别生气了,她不是故意的。”   能不生气吗,举着罪证走到猫和主人面前,“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改!”低着头,看了自己心爱的猫咪,只能替她受过了,早知道早晨就不把她带过来了。   “怎么改!”哪容得这么被糊弄,得说的明明白白才行。   “以后……以后不让格格进书房卧室,不让格格碰你的图纸画册,还有……”   “还有什么!”   “让她对你有礼貌,不挠你。”真的想不出来了,把格格搂进怀里,看着金黄的眼里和自己一样委屈。   这算什么整改措施,城寺拎起猫脖子直接往外走。封嫣追在后面,半是哀求半是认错,“你别打她,城寺,她真的知道错了。图我赔,我帮你画。”   城寺哪里肯听,带着格格一路到了厨房,从餐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剪刀。   灯光下,一声凄惨,抬爪子对着城寺的手背狠狠挠下去。   “咝”   “咔嚓”   封嫣抱着城寺的腰,知道拦不住了,又不敢亲见惨案发生。他要是敢对格格粗暴,这个星期,不,这个月,还有下个月和下下个月,都不让他碰,说到做到!   手被抓住,抬头看他一脸怒气把猫塞回她怀里。   闭着眼睛不敢看,格格缺胳膊少腿了?只听喵的叫了一声。   眼睛睁开一条缝,皮毛完好,爪子都在,耳朵还是动来动去的,睁着大大的金黄眼睛,看着自己。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啪的把剪子往台子上一拍,拉着她又往书房走。今天心情一直不好,应该说,从第三次被拒婚又禁欲以来,心情就没一天好过。   从书柜下层拿出一个大纸盒子,又抓来格格关了进去。带着她回到客厅,“陪我玩这个。”   满满一盒子多米诺骨牌,是专门订做的颜色。不敢再有忤逆,一直陪他码牌,其实挺累了还跪在地上,他都不计前嫌的放了格格一把,她能不陪吗?   多米诺玩起来很安静,偶尔在沙发边被亲一下,或是被大手吃一下豆腐都忍气吞声,趁着他在卧室门口做多米诺城堡时,偷偷跑回书房把格格解救出来。   在灯光下仔细端详,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又给格格顺着毛,看她用小脸蹭自己,才察觉哪不对,格格的胡子呢?   城寺埋头搭建城堡,突然觉得背后有猫叫,看她小脸绯红,好像发烧了。怀里的破猫对着自己的蓝色城堡鬼叫。   “怎么了?”起身探手摸摸,并不热。睁圆了眼睛,她好像憋着什么,眼睛眨都不眨。   弯腰把猫放下,“格格,去,进卧室去!”之后拉着他的胳膊,无论如何不放手。   格格路走得还稳健,那个多米诺城堡也算宽敞。可是没了胡子,不会涨量宽度,刚接近门边正撞上城堡地基。   夸喳喳,城寺眼睁睁看着城堡毁于一旦,她抱着他的胳膊,报复了,也笑了。   揽过坏心思的女人,脚上微微挪动,正巧踩倒她留好的两片障碍,上百块红色多米诺依次倾倒,抱紧她,城寺也笑了。   “明天也不行,真恶劣!”   “我不管,谁让猫把我的城堡撞了。”   “是你先把格格胡子剪了!”   “是格格先把图纸毁了!”   “是你让我把格格带来的!”   这下哑巴了,为了留住她这点小伎俩,自食其果!   生了两秒闲气,把格格扔进卧室,拉着她蹲下身,很绅士的帮她把红牌扶起来,之后一起清理城堡残骸。   他做的很好,帮她搭了漂亮的红色中转站,之后又是小桥,她做助手,着迷的看着他的动作,果然是出色建筑师!   “好吗?”接牌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   看她点着头,眯起眼睛笑得像得奖的孩子,刚刚剪胡子的仇显然忘了。   “那叫我一声好听的,我给你也做个堡垒。”索性坐在地毯上,手里反复玩着红牌。   “好城寺!”   摇摇头,明显不够亲密。   “亲……爱的”咬着唇,太不像她了,可他听了还是无动于衷。   “好人!”   “还有别的吗?”   摇摇头,其实听过的还有只是说不出口,索性躲开他的眼睛,趴在地上假装弄骨牌。   他跟过来,凑在耳边咬了一阵,痒痒的,怕碰到牌也没太躲。   “叫老公!”   脖子上密密麻麻的一串威胁,胸前的大手又不安分。闹了半天她也没叫,城寺抬头才发现她竟然就这样睡了。   拿着牌,蜷着小身子,城堡边躺着他的美人。   小心抱起封嫣,用脚对着卧室门口的格格大肆警告。   躺在床上,给她换衣服时不轨了一番,她睡得很熟,不忍吵醒,跟着躺在旁边,让她枕在怀里。   “什么时候才能叫老公啊,我的婆……”   城寺封嫣——生病   平安前夜,借着惊悚片和多米诺,封嫣又被留在城寺家里。破晓醒来,被他隐忍多日的欲望纠缠,疲乏到极点,昏昏沉沉一直睡着,再睁眼,已近中午了。   坐起身,手撑在床上,眼前隐隐发黑,郁结在胸口多日的不舒畅更厉害了,有点想吐。披上晨衣扶着床边站起来,腿上没有力气,窗边的小工作台不断摇晃。   好像有什么不对,晕眩的感觉越来越厉害,刚要叫人,身子已经被冲过来的人抱了满怀,温暖团团包裹,终于能放心的交付自己,靠在熟悉的胸膛上,长长叹口气,让一波晕眩快点过去。   “不舒服吗?”她一直睡得很沉,早晨是他太肆意了,刚刚想进来看看醒没醒,却见她站在床边,小脸煞白,摇摇欲坠。   点点头,酸涩恶心的感觉还是没褪,闭着眼睛忍了好一会儿,抓紧了他的衣袖不敢放。是不是旧疾要发了,突然很害怕,最近一直疲累,身体也跟不上生活的节奏,觉得要有什么事,可又不敢往那个方向想。   身子被横抱起来,回到了床上,躺下才看到他就坐在身边,满脸忧虑,握着她的手放在唇上一遍遍亲吻。   不是真的要哭,可是有些小小的伤感,今天是平安夜,怎么能生病呢?   宽厚的手背轻轻贴着白透的小脸,最近一段嬉笑怒骂惯了,反而忽视了她的身体,早晨该克制一些的,现在看她这么难过悔恨极了,日子还长,他不该那么着急。   “喝点糖水好吗?可能是太累了。”俯身亲了亲额头,她还试着笑笑,又不觉皱着眉。贴在眼睛上,唇上沾了湿漉漉的泪,她还是哭了,抓着他胸口的衣服不让他起来,轻轻抽噎。   交汇处曾有的酸软胀痛一点点蔓延,乏力的和欲呕的感觉斗争,想告诉他哪不舒服,又说不清楚。怎么突然就这么软弱呢?经历一起之后本该足够坚强了。   听见胸口传来微弱的声音,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名字,透着一丝带泪的嬴弱,城寺心疼得厉害,也不敢再耽误,直接给封嫣穿衣。   早晨她还睡着就想带她去看看,那些细微变化他注意到了,但是没有经验又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不敢草率说出来吓到她。   只觉得她是个傻孩子,连自己的身体都不了解。   抱她上车的时候,还在怀里抹了把眼泪。她是不喜欢去医院的,害怕生病。上次吃坏东西中毒之后,产生了极大的心里阴影。小手冰凉,脸色更不见好了。裹着他的厚重冬衣,像个害怕打针的小女孩。   “嫣,听话,我们去医院看看,没事就放心了。”没有启动车子,把她一直抱在怀里搂紧,“今天是平安夜,去完就回家。”   颊上沾着泪,小手环着他的颈项不肯放开,虽然也有些埋怨他的鲁莽,可是还是不能没他,早晨本该再坚持一下,可他确实等了好久,实在不忍心看他隐忍的难过。   “我害怕……”哭着鼻子,终于说出来了。   “我知道,别怕,”轻轻拍抚着她的难过,托高小脸面对自己,“有我呢,不怕!”   唇上是怜惜和鼓励,轻柔谨慎,把她的哽咽一点点融化。抚着最珍爱的小脸,他的心柔得也似一潭水,怎么会任她生病呢,有他顶天立地呢……   发动车子,排开车前的积雪,把小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一路上不时侧头看看她。好像多年前那个分别到来之前,他带她离开一样。   会确保她一切安好的,这是他该给她的承诺,一定会做到的!   城寺封嫣——平安   熟悉的医院,陌生的医生,来这家近郊的外国医院已经是好久以前的记忆了。城寺抱她下车时,封嫣其实已经迷迷朦朦睡了一路。   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脸上有温柔的抚触,才睁开睡眼,发现被抱到似曾相识的诊室里,一时恍惚。   城寺本该离开的,但是这次谁也拦不住,他坚持始终陪在她旁边,看着外国医生检查询问,之后取样化验。即使尴尬,也没离开一刻,时时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封嫣还是有些难受,只是透了空气感觉好些,到了医院除了累,其他症状都缓解了。医生的问题直白犀利,问到私密生活和感觉,垂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城寺接了过去,简单清楚交待医生的问诊。那些她说不出口、不曾察觉的事情,他竟然都知道。从来没有过的安心,靠在他肩上,在休息室等结果的时候竟然又睡着了。真的是被累坏了。   大夫经验老道,看着眼前一对小夫妻,女孩子还不大吧。开场白总是恭喜,之后切入主题。   “你要多吃肉类和奶品,补充蛋白质,还要适量吃一些含铁比较高的食物,对胎儿和自己都好,还是第一次,别紧张,平时要适量运动。”   “两个月了,有轻微贫血,所以要特别关注。不要太疲劳了,先生尤其要注意调节,近两个月内,不适宜……”   说是吃惊,也算不上,说是不吃惊,那肯定不是。   城寺听着医生的话,努力记忆频频点头。他怀里的封嫣,再没脸见人,埋在他胸口又哭了,直到医生讲完,询问有没有其他问题,她才慢慢回神,脸上挂着泪怯生生的问。   “是……是……怀孕了吗?”她的英文,只能说到这步了,却绝对是个傻问题。   医生看着孩子气的小母亲,笑了,“别紧张,第一次都没经验,再过几个月超声波就能看出男孩女孩了,你喜欢哪个?”   撇撇嘴,豆子似的泪珠滚出来,哪还能回答问题,回身趴在城寺怀里摇摇头。   平安夜的雪很美,一起坐在车里,看着四年后不同的景致。   “我早说过,总有一天,会让你查的!”不管哭得如何傻气委屈,城寺坚决把她抱起来,一次次得意的亲吻,他的小女孩长大了,不只是小女人,要当小妈妈了。   呜呜……准妈妈的哭泣,像个走丢的孩子,被坏心叔叔收留,从此再没有回家。本来只是条普通小鱼,现在,被变成大肚鱼了,只是哭,只会哭了。   不是不开心,只是那些妇科检查太可怕,那些通透的逼问太让人无地自容。看着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的扫描照片,赶紧眨掉泪水,凑近前努力看,刚刚太慌乱,什么也没看清楚。   黑蒙的世界中央,有个小小圆圆的豆豆,医生说那就是,只比一颗花生大一点儿,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肚子里,所以要好好吃,多多睡,她才能快些长大。   小手指着照片中间的显影,抬头看身边的男人,笑得眼角都有了皱纹。想到他都三十一了,一晃为她受了四年的折磨,这些天没完没了地求婚求爱,心疼啊,哪个男人能为自己这样。   “以后不能老这么哭了,我闺女不答应!”话消磨在她柔软的唇边,以后禁欲的生活还长,但都只剩快乐,想想也知足。   小拳头真的很用力,捶在他心坎的狂喜里,嘴上却没有饶过,“医生说再不能了……不能……”   不许她把话说完,也不让那个吻结束,只是抓着她的小手一起放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静静感受。   那里,正睡着一个小生命呢。   “嘘……她睡了!”贴在她的脸颊上,知道她终是笑了,总要长大的,她也要当母亲了,“你也睡吧,小祖宗!”   满足的呢喃,感觉小手又攀在他身上,深深的依赖,看她听话的闭上眼睛,城寺坐在旁边一眨不眨的守着。   平安夜,除了下午的雪仗,他们缺席了所有的邀约,只是带着秘密回到自己的公寓,过他们一家的平安夜。   客厅点着蜡烛,淡淡的花香。没有什么铺张的晚餐,只是亲手给她熬了清淡的白粥,从厨房走出来,看她在沙发上依然睡得香甜。   把晚餐放在茶几上,跪在身边等着她慢慢醒来,他愿意一辈子这么等下去。   大手盖在小宝宝睡的那里,毯子团团裹紧,把母女两个都抱起来,全然托付的安眠在自己的臂弯里。   他站在窗前她总是晒太阳的位置,那留了过往伤痛和此刻的幸福。脚边有格格的叫声,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头一次觉得那叫声像愉悦的祝福,暖入心间。   会让她永远这么安心的,虽然那个一允半允的答应还带着小负气,他不介意,刚刚套在她手上的戒指代表了他的决心。他们很快就结婚,在新一年到来前完成所有手续,然后一起等着小嫣嫣到来。   对着怀里美梦不断的小母亲,还能说什么呢?   “嫣,我爱你。”   从此以后,不能偏心,只是多一重深爱。   “嫣嫣,爸爸爱你。”   城寺封嫣——无语   以准爸爸姿态醒来的第一个早晨,城寺的人生有一种全然的改观。因为封嫣不哭了,睡在怀里,抓紧胸口的衣服怕他跑了一样。脸上挂着甜美的笑,不知道梦到什么,那么快乐。   以前常常湿透的枕头,如今留着暖暖的香气,他侧身看着她睡,露出被子的小手上带着戒指,晶莹剔透。   这样的时刻似乎已经足够,却还要为未来忙碌。这将是异常充实的一天,也是充满期待的一天。   打电话召集第二次家庭会议,父母太多问题一一挡开,见不见,都要在他的小公寓会合,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唯一在电话一段大喊大叫,城寺气定神闲交待了见面时间,最后回敬了一句封嫣回不去了,搞得唯一几乎摔电话。   大家陆续到的时候,他一直在书房翻箱倒柜,封嫣在卧室做着美梦。   第一个敲门的是拄着拐杖封青,其后是封家父母和特意赶回城的李家二老。   城寺拿着自己的身份证件回到客厅,看着一屋子家人,把自己的家身往茶几上一放,“封青,嫣嫣的你拿来了吗?”   “你要嫣嫣身份证明干什么?”唯一不开心的瞪了一眼,堂而皇之的把未婚女孩儿整天留在家里,封青他们不言不语,她这个当嫂嫂的看不过去了。   “等一下就知道了。”   大家莫名的注视下,他稍作告辞,回到了主卧室。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不舍得吵她,索性就着被子整个抱起来,沉淀的满足,出门前还在小嘴上亲了口。   开门声,目瞪口呆看着城寺抱着封嫣站在门口。深蓝色被子里安眠的小脸格外柔美,封青却不顾腿伤率先起来,“我妹妹怎么了!”   城寺什么也没说,低头看着他的宝贝,有一刻根本不在乎谁在谁不在。抬头再面对一切,玩世不恭般的笑容,太过潇洒的送出爆炸式消息。   “她怀孕了,我弄的!”   不知几人在抽气,他却是货真价实的笑到最后,“下午去领证,现在说一声有个心理准备,爸爸妈妈,我要娶封嫣,她要嫁我!”   故意炫耀他的杰作,把怀里睡得正香的封嫣抱得老高,当众又亲了一口,这就是他要的宣告。   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愣在原地。   倒是城寺爸爸率先开口,对着封嫣父母深深抱歉。儿子搞这样的名堂,把人家女儿弄成这样,怎么能不惭愧。   封嫣和城寺妈妈反而不在乎那些,先后起身过来看封嫣,这孩子怀孕了呢,才多久啊,还是这么瘦!   “你给我把嫣嫣放下!”封青黑着脸用拐杖指过来。   城寺把封嫣轻轻放在正中的沙发上,让一屋子人守着她睡,随后被还瘸腿的封青揪进了书房。   十分钟后,封嫣迷蒙睁开双眼,小小伸了懒腰睡舒服了,下意识抬头去找城寺,第一眼却看见了自己父亲。   空气有点冷,吸吸鼻子,才弄清一屋子多少长辈。每个人都看着自己,都很生气吗?她知道没结婚不该和他住一起,可她有小宝宝了,是他弄的。   撇着嘴,团在被子里知道藏不起来了,眼眶湿湿的,自己也没有办法。眼泪就要落下那刻,书房门砰的打开,两个男人走出来,颇有深意的互视了一眼。   封青走回沙发边,唯一才注意到他的拐杖弯了,刚要问就被封青阻止了。   城寺快步过去把封嫣抱起来,没事人一样,看她红红的眼圈又心疼了,这种时候谁也不许对她说重话。   “爸妈,我们结婚,下午就去。”   眼泪被他吓住,从被子里急急挣扎。他怎么这么没礼貌,他们还不知道怀孕的事呢,知道一定会挨骂的!   似乎读懂了她的想法,只是信心满满的笑了,声音格外沙哑,“嫣嫣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都同意了,放心!”   谁也别想阻止他,就是她也不行,大小嫣嫣抱在怀里,永远都不放手了。   唯一率先恢复理智,说着要赶着给下午准备一番。话一出,四个老人纷纷起身,只是城寺妈妈走前,特意到儿子跟前拍了拍他的头,好像还是在奖励那个十几岁的城寺,“你小子!”不知是哪个爸爸说的,总之,笑盖过了本以为的僵持,一屋人很快各忙各的去了。   又剩了他们,才敢公然抱着,心里乱糟糟的,是不是这辈子就这么定了?低头想着,被单上突然有一滴红色,晕开像冬天的梅花,很漂亮,接着,一朵,又一朵。   “咝!”   听见他闷闷哼才意识到,猛然抬头,坚不可摧的勇敢脸上,眉毛皱得像两条打架的小虫。   “城寺,流鼻血了!”惊吓太大,嫣嫣眼圈立马红了,赶紧给他去擦。   “你哥可真下得去狠手,咝……”   圣诞节下午民政局下班前,有人在队伍后面插队,保安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一问原来是局长熟人的儿子,于是挑了个吉利的好号率先让他们领了证。   ……   他第一次见她,就把她弄哭了。   结果,她这辈子,就栽在了他手里。   结婚照有些刻板,可笑容很真,幸福很纯。   新郎李城寺,新娘封嫣。   证婚人,琴瑟琵琶   ……   城寺封嫣——新婚   按照传统,城寺出席了公司的圣诞晚宴,只是这次携眷前往。   办好结婚手续直接开车去挑礼服,怕她太累,半强迫在后坐睡了一会儿。小妈妈越来越不听话了,这是他这阵子最深切的体会。   传统的黑色西装,袖口两粒碎钻的袖扣。   她在试衣间呆了好久,不放心跟进去看。那身红色礼服是他挑的,让小新娘最闪亮登场。   店里的服务生一直把他引到最里间,还没走到就听见女人小声交谈。   “真的很漂亮,给先生看看吧。”   “不……不行……露太多了……”   “没有,一点也不,真的很好,非常适合。”   “不……不要吧……”   “真的很棒,先生等着呢。”   “别让他……”进来两个字还没说,没礼貌的人就闯进去了。   眼睛一碰到就直勾勾的要吃人的样子,示意小姐离开时把房门关上,不许外界觊觎此刻的独处。   嫣红并不明艳,微微调皮的裙摆长长拖曳,垂感十足。深深的V字,露出一片白皙的背部肌肤,胸前的设计满是小女人的典雅,微微露出躺在颈上的琉璃鱼。   软乱的发丝挡在眉梢,像是试穿妈妈衣服的小女孩刚刚被发现,满脸狼狈,他那么宠爱的看着,上前大步抱了个满怀。高高举起,像是日后也要那样举起他的小嫣嫣。   “城寺……头会晕……”   点点头,却只是拦腰横抱在怀里,一起走到穿衣镜前。   颊上已经是明媚颜色,娇艳欲滴。妥贴的把小手放在西装上,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他总是这样,开心起来不会拘束,真的怕了他了。   “刚刚还缺一个吻!”   “什么?”蓦然抬头,能看到镜中俊朗的容颜下,顽劣淘气的神情。   轻轻咳一声,模仿电影里牧师的声音,“李城寺,现在你可以吻新娘了。”   并不含蓄的唇,让她的脸红透,却不知道自己抱得也那么紧,分开时还小小的叹气,她学坏了,一定是被他带坏了。   软裘轻柔的包裹给足了温暖,“走了,小祖宗!”   一路被抱着,埋在他颈上不去看大家含笑的脸孔,热辣辣的,好像成了足不沾地的小仙子,走到哪儿,抱到哪儿。才两个月而已,这样怎么是好。   到了宴会厅无论如何要自己走进去,整理好裙摆,双手交握,由他步步牵引。太多熟悉的脸孔,太多友善的祝福,也有更多惊吓不可思议。   宴会只是应酬,扶着她在身边落座,除了必要的寒暄其他时间都在窃窃耳语。原来这里发生了那么多,在她走以后,新人换旧人,风波起伏又褪去。   喝着特意暖过的果汁,听着副总和高层们轮流的谈笑祝贺,第一次对这样的幸福身份有了真实感。轻轻在桌下拉他的手,“早点回家好吗?有点儿累。”   “好,一会儿就走。”暖暖回握,他微微酌着杯里的酒,在众人投来的艳羡与妒忌中独享她的专注。   又到了贺词时间,副总起身时,对他们投来狭促的目光。   “今年,是很不平凡的一年……几个月前刚刚接手了旧城维护复建的工程,这也将是明年公司策划的主要项目。到上周,第一批复建的小庭院已经在李总监的带领下全部完工。现在,为了表示感谢,仅代表公司和个人,把第一个庭院送给李总监、他太太和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掌声停下来,又铺天盖地的响起来,熟悉或者陌生,再不重要。   上好的黑色丝绒盒子,精致的钥匙,城寺和封嫣双双起身接过了祝福。紧紧相拥,黑与红的绝配,微笑举杯。   一饮而尽,又干了她杯中的酒,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中午是家人,晚上是同事朋友,这就是喜筵,最简单最不铺张的喜筵。   在祝福里告退,他带她去了那个新的小家。在城中心最安静的角落,靠近一泊不大的小湖,青砖灰墙,漆红大门,贴着大大的喜字。   老房子,新主人,靠在宽厚的背上,在满是红色的小院子里听他讲过去几个月点点滴滴的故事。   游廊下的红灯笼一直挂到厅堂尽头,把整个小院子烘得温暖异常。昨夜的雪化了,淡淡的斑驳白色,她们站在堂前交拜,像两个玩过家家的孩子。   披肩是盖头,围巾是喜绳,牵着她往车上走,看到眼睛里快乐的湿意。   “不许哭!以后不许老哭,我闺女怎么办!”一寸寸把她抓回来,大手紧紧保护着母女两个。   “不哭!”自己点点头,手又去擦眼泪了,怎么都怕现在的一切转瞬即逝,“以后都不哭!”   幸福怎么也是眼泪呢,踮着脚亲亲他,又被深深吻住。他一定是好先生,好爸爸。出门时哥哥也说,他是极好的,值得托付。   手拉手坐进车里,要回去迎大院深处的圆圆满满了。外婆已经张罗给宝宝做衣服了。   一路上,低头盘算着日子,想着心事笑的停不住。   到家前,他特别认真地凑过来,满脸藏着坏。   “欠我的洞房花烛怎么办,老婆!”   以前必定回不了嘴,这次笑着靠到他肩上,把大手拉过来一起盖在肚子上,“不是小嫣嫣是小城寺怎么办,老公?”   小嫣小寺——未来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那个爱哭的小女孩,后来也是个爱哭的小妻子,爱哭的小妈妈。城寺以后的生活,还会有很多欢笑和无奈。   外出的时候,城寺总是抱着小嫣嫣,让封嫣牵着小城寺。   晒太阳的时候,城寺抱着他的大嫣嫣和小嫣嫣,满足的笑着。而小寺呢,他抱着格格新生的小猫咪,拼命挤进妈妈的怀里,撇着嘴,不高兴呢……   小嫣嫣总说:如果长大的话,我要和爸爸结婚。爸爸,我爱你!   小城寺常想:妈妈不许哭,爸爸讨厌鬼,以后把妈妈抢过来!   哼   唉   呜呜呜   其他   程东1   程东和震在馆子里喝酒,身边都没有人。老板在柜台里鼓捣着什么,似乎在给散酒加水。   “这老东西!”震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多年了,还是看不惯老板这些做派。   “别管他,喝咱们的。”程东说完夹了口菜,今日的味道不如以往,似乎是香油都少放了。   “你怎么样东子,还在那个公司?”   “还行吧,过得去,暂时没想换。你呢,带着老婆开夫妻店了?”   “我是想,小北不愿意,学校的差事也不肯辞。”   “那挺好,公职,又能约束你!”程东笑了,任着世上谁也想不出,震半个粗人能诳到小北。   “狗屁!整天加班。”权震放了杯子又去倒酒,表情苦闷,“说是今年把证领了,也总是拖。”   “是你的错!”程东干了,先帮朋友满上,“小北心细,你得好好表现,她不在乎能跟了这么些年!”   不知是酒劲还是怎的,震的脸涨红了,眯起细长的眼睛,盯着程东看了半天。“不说我了,你那个什么燕过去没有,多少兄弟说给你介绍个,都被你小子躲了。”   “干!”程东举着杯子没多提,只是说错了名字还是忘不了,招手冲着柜台,“老宋头,两盘花生米!”   这是巷子里最破的酒馆,名字里却还有个楼字,名不副实。他们四个常常来,只是现在能聚齐的机会不多了。   “你小子少在这儿扯!我那留着好几个呢,哪天你得给我见了!”震趸了一下酒瓶,力道没收住,吓得端花生米的老板手一抖。   几个打架出来,十几年诨号不断的霸王,不敢惹啊!   “你自己留着吧,看小北不削你!”不想多提,半开玩笑又埋头喝酒,想想她可能已经和那个人飞美国有些日子了,圣寺也好久不联系。   “胡说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震瞪了一眼老板,明显对新上来的花生米不太满意。“这个星期,找个日子,你好歹给我见一个!”   撂开酒杯不管,震索性举起瓶子畅饮,也没什么可装的,反正小北不在,还是这样过瘾。   “没空,周末可能要去南方出差。”程东放下筷子,突然没了兴致。兄弟间谈这些也是常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自在。   “那就等你回来。”震又要了酒,手机突然想了。   程东听着,亲眼看着老虎变猫。   “知道,知道,一会儿去接你行吧,是,是,吃了吃了,正和东子喝酒呢。”挂电话前不忘加了句“恩……我也想你”,虽是最铁的哥们,还是有点……总之不叫害羞……就算是不好意思吧,那边小北亲过来的声音贼大,怕是老板也要听见了。   程东笑了,看着眼前的好朋友,想着他和小北磕磕绊绊也走到了今天,迟早要有好日子的。   当年中学时候天天去跟封嫣的时候,震也是对小北死缠烂打,可到了今天,他们成了,他这儿什么也不是。封嫣早跟了那个人。   最后见也有一年了,印象竟然模糊了,她没怎么开口,车里的喇叭已经按得很是不耐烦。那男人霸她太厉害,作朋友也只是嘴上说说。也不敢奢望什么朋友,毕竟生活圈子完全不同。   “老宋头,我们的腐竹呢!”震啪的把筷子往小桌上一拍,正掺水的老板一下没拿稳,水倒了一柜台。   “来了……就来……”   “东子,也别太收敛了,活着没意思了,该有个人了,知冷知热的陪陪你,从你妈……”突然住了嘴,看着程东的脸色,适时打住。   “要是当初小北跟了别人,你怎么办?”突然反问,看着震的眼神带着些微挑衅。   “敢!老子抢!”   “抢不过来呢!”   “不可能!小北就不会有这心思!”   “她要是有了怎么办!”   “把她肚子搞大了,看她敢不敢!”震说到激动,脸色更红了,手攥得筷子咯吱直响。   “封嫣就是我的小北。”举起杯子毫不犹豫干到底!   震给他倒上酒,一边饮一边吃着小菜,不时打量程东脸上的心事。   本来酒兴好,也不提那些伤神的,后来就扯到别的事情上,另几个家伙结婚生子,搞钱做生意,天拉黑了一点不觉得。   “你……这是你……”桌片突然多了声音,只是不是本地味儿,软腻瑟弱,抬眼才发现个不大的小姑娘,梳着两个粗粗的黑辫子,白白嫩嫩,双手托着一盘煮花生米,脸上不自在得厉害。   震回头瞪了眼柜里,“这谁啊?话都说不利落。我要的腐竹,又送的花生米。”南方人是不说您的,听起来刺耳。   老板那边忙回身去厨房弄,小姑娘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尤其,震小臂上还有一大片刺青。   “算了,别吓人家,咱们也差不多了,你不是要接小北去吗?高了还怎么开车?”程东挡着劝了一下。   “叫什么?多大了!”震抢过那盘花生米,瞪着面前的小姑娘。   那女孩儿垂着头不说话,扭着手指,慢慢肩膀一耸,怕是要哭了。   老板正端着腐竹过来,把那孩子扒拉到身后。   “她还小,刚从南方过来,是个远亲。”有些讨好的把满满一盘腐竹往震杯前推推。“刚二十,也是家里太难读不下去了。”   “叫什么?”这次是程东问的,口气挺温和。   “妮子,小名,学名我也说不上来。”老板陪着笑拉着那孩子往柜里走,程东一直看着女孩乌黑的辫子消失在窗帘后。   “走!不吃了!”震拍了百元大钞,拿起摩托车的安全帽,喝了不少却没醉意。   出了门,天还微凉,震上了摩托,一脚油门。   “你小子别躲,回来也得见,要不小北都算我头上!”   “知道,走吧。”看着震扶正车把,启动了车子。程东还站在酒馆前,手插在风衣里,也该走人了,自己独租的房子并不远。   “您……找您的钱……”身后又是软腻的声音,怯怯的,回头看那孩子穿着单薄的衬衫站在风里,手上举着剩下的酒钱。   “妮子?”轻轻讯问,轻轻点头。   “钱自己留着吧,买点要用的,一个人在外不容易。”他不缺这点钱,可眼前的孩子需要。   “我不要!”妮子看他不收,就举着钱不敢动,看他往前走,也跟在后面。   “回去,快回去。”本来是好言好语,看她倔着没听,语气突然重了,她吓得一退。   “回去吧。”他按下她还高高举着钱的小手,态度缓和好多。转身,就大步往胡同口的车流里走。   妮子就站在风口,一直看着深色的风衣再不见,手里还是那薄薄的几十元钞票。   有些委屈,又不知是不是感激,擦着泪往酒馆走。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记得脸上有淡淡的刀疤,初看吓人,但眼神却很善。   推开门进去,表舅在叫着收拾刚刚没吃净的餐桌。   走过去,不算太狼藉,有些菜还没动,酒喝了不少。   收拾碗筷间,突然瞄到椅子上深色的钱夹,和刚刚的风衣是同一色系。   本该直接给表舅的,自己却就着光偷偷打开。   西装革履,相同的人,不同的神态。   姓名一栏写着——程东。   ……   谁人的小秘密   很特别的2007年,琴瑟给大家鞠躬致谢之外,也说说故事里那些本尊在做什么好不?   我的2007年,前一半彼此不相识,我就是我,暑假的时候,胡乱开始在四月写故事,就有了琴瑟琵琶。我的魑魅魍魉还没找到呢,呵呵,有你们陪,也很知足。所有人新年快乐,一切顺遂!   本尊们陆续都要联系的,后面故事的好几个本尊都说要拍我了,总是忘了给他们个节日问候,在此就一并问候了吧。   只=要=你=篇   季静和朗昆都在英国呢,应该不是同一个城市,还是没在一起,他迟早要回来,她能不能回来不知道。   季静不忙的时候会上上网碰到,他电话去得再多再勤也是挂断,那样他就知道她安好了。   其实圣诞他就到了她的城市,等着见上一面,谁知道见不见得到!朗昆是真难,不过家长那里慢慢磨吧,也许会成功。   绾墨和尚纶在家里,圣诞树和装饰还没有撤走,晚上可能有一些朋友要过来,绾墨会操持些小菜,算好了时间和季静电话里聊聊。她清贫出来,尚纶也是随意的人,不想太铺张,菜色肯定可口的!   现在她和季静慢慢不再总是哭了,也会心平气和的打算下未来,至于烦恼的人和事情,过节时都不去想。   绾墨要作妈妈了!   就=要=你=篇   厉俐也在放假呢,故事里的她围着四个孩子和东奎,故事外,她和家人一起团圆了。有时候讨论备课的问题我们会聊聊,当然不再提那段过去,过去就是过去了。   东奎比较贪心,回来时还打电话问有没有给他买普洱茶,当然买了,只是不如给厉俐的好,他们俩分了,害我准备两份礼物沉也沉死了。   东奎的公司搬家了,以后吃饭聚会都不是很方便,不过稍稍保持距离也好,和分手情侣作朋友,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木莲和老公不在北京,嫁人之后她性子安稳了太多,也知道随着男方应酬婆家的事,懂事了。   故事里那个家庭应该在北京团聚,因为去年该是在韩国。楼上楼下都是邻居,也是他同事,所以年年比较热闹,东奎酒也会喝多一些,这时候的厉俐也不好太多约束,有女儿在,东奎不敢不听话的。   相见=怀念=篇   衣漓回北京了,不过在那边的生活并没有放下。她从学校离职开了个小书屋,在那条最热闹的街道一角,好啦,还是计划,没有实现呢。不过有梦也是好的。   他和她一起飞回来的,然后去了新西兰,背着他重重的大行李,春节前回来接她,一起回去。   再拴牢也要放他自由的心性,不管是这里等,还是那里等,总之能等到就好。   寨子里的小学有时候还会去,不过他都陪着,也住的不长。山里现在很冷,她一个人走山路也不是很安全。   圣诞过得很浪漫,两个人守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她就枕在他的刺青上睡着了,身上心里都很暖。   明年他可能比较忙,也许还有机会见面,不过对这么野外的男人还是近而远之比较好,心性太洒脱,不是安于家庭的类型。   他是好男人,她也是好女人,希望能走到一起。   心=已=乱=篇   城寺把圣寺灌醉了,他一向如此,自己冷静至极,聚会时也是,嘴里说是现在不胜酒力了,其实是要开车把嫣嫣拐走吧。   她最近老加班,他本来能缠的时间就不多,每晚在公司下面等好久。惯出了更多脾气,她上车也总是不让亲不让搂的,弄得城寺比较郁闷。好在家里对两个人的事也慢慢认可了。   嫣嫣很好,只是体质还是比较弱,一有个变天就爱生病,不过他体贴周全起来,也算是关怀备至了。她小病还是不断,他总是安慰陪伴,慢慢养吧,有的是时间呢。   程东在和几个哥们喝酒,就有你们不久会认识的那一位,圣寺没来,和他哥他们聚去了,带着自己的女朋友。   程东他们还是喜欢选在小馆子,不是冬天,露天也可以,蹲上一整箱燕京,不醉不归。   现在工作很好,偶尔能见一次封嫣,哥们都说别等了,自己找一个,他反而不着急,还不到三十呢。   当初的刀疤那些人早就烟消云散了,反而是他们哥们几个都混得不错,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当然,都留了当年的痕迹,一辈子不愿意刷掉,也许,那就叫义气吧!   琴=瑟=篇   琴瑟有一个厚厚的本子,刚刚数了一下,能提笔就写的故事大概有十个,一下子头绪全无,额头重重撞了下写字台,普洱茶都从杯子里跑了出来。   在听电台情歌,把那一张张薄透的手稿放好,静下心想想,还是等大家的选择吧,急脾气不用急在一时,明年再说嘛。   群发短信太不专业,就一个个编写,又比较累,就挑拣那些刻骨铭心的人物好了。至此算算,也是不少。他们有的远了,有的近了,不知哪日,就要变成琴瑟笔下的故事呢。   今晚依然会熬夜,然后继续想哭的故事,秘密在包里。   买了一本冯唐的北京北京,这个男人是个异类,又有品性,琴瑟比较喜欢。   当然,也有林海,那是琴瑟的大爱。多一半的故事都是听着林海完成的,他在风潮的每个音符都给了琴瑟灵感,也让琴瑟哭了不少。   希望琴瑟爱的人都有爱,爱琴瑟的人都被爱,新一年都健康幸福。   琴瑟是爱哭的,所以每每奏两下琵琶逗她笑笑。   魑魅魍魉,新一年,琴瑟琵琶就等你了,哈哈哈哈……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通知   我去旅行了,休息放松一下,很早就安排好的。周一走,下个周五回来,一共十二天。对我来说,这个假期的意义原本很重,现在反而慢慢看淡了,但是既然行程已定,还是要去的。   故事不知道停在哪里,对大家才不算嘎然而止,但是我只能尽力而为了。毕竟很多时候,这个故事已经主宰了我,超越了我的控制,停在哪都是折磨,只能到山水间休息一下心情。   谢谢一路陪着故事过来的人,所有人,包括我,都要谢谢冰绪。没有她,就没有这个故事的今天,一定的。在我已经产生弃坑念头的时候,是她弃而不舍的留言挽救了我的决定。   第一留言的是圆子脑袋,因为停了一阵,之后再没见过她。第二个就是冰绪,她说:单看故事简介,就觉得有戏!看到时我会心一笑,文案和楔子,我写的很卖力,留了很多空间。   之后章章见冰绪,我写文后必在等她的看法,有一阵停下,她在我另一个文里留言,口气像是受了气的孩子,要我偶尔更一下嫣嫣的故事,一心软,我就回来了,也就一直写下来。   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许就是这样吧,总之也爬了二十万字,结尾已想好,幸福结局大家都知道,只是最后的暴虐美学,我还有待研究一下,毕竟行文至此,有人说我是为虐而虐的。   有很多人支持,我不能赘述,其实你们不知道,很多时候你们的留言左右了故事的走向,左右了我的残忍虐心程度。当然,也有时,大家都往一个方向猜,我偏往反方向走。   最著名的案例,就是众口一辞的“换衣”事件。我留了活口给自己,往哪个方向都可以,当成什么没发生也行,但是看了大家的留言,我坏笑过后笔锋转到最虐,那就结婚吧。   这个故事和厉俐那个不一样,故事的成分越来越多,给我的灵感也很多,所以决定回来以后写另一个程东的故事,名字旅行的时候去想,故事的感觉心里已经有了,希望会有戏。   这个故事在封寺诀别时,大大的虐了我自己一把,看了十几年小说,竟然我为自己的人物流泪最多。当然,我写文听悲歌的习惯也不改,总是往牛角尖里把自己推到极致,苦死我了。   后面的故事大纲,就在我案头,抬眼就能看见自己潦草的字迹。明天,会把那几张纸夹在本子里一并带走,那个终极的大秘密,不管猜到没猜到,都回来见分晓吧,其实并不很大。   故事快完了,此处却不是,后面还有五分之一,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我毕竟是拖沓派的代表人,不能写出精炼短小的故事,这个也就不需抱怨了,我改不了,一章最少也要两千字。   走后,期待大家的耐心等待,或者品评,或者批驳,或者回味,或者挑错,只要不忘了十二天后这个故事还要继续就好。我相信,回来的时候会看到很多很多留言的,这么想我乐了。   不多写了,先把这个贴出来,明天专心收拾东西,可能写不出心平气和的小公告,所以今晚写出来。再更一章,不是凌晨就是明早,之后,我真的休息了,安安静静的睡一觉去。   81是个好数字,双9嘛,我回来会冲刺的,明年初开学前,有充足的十几天,全情投入到故事里,争取一月把文结了。二月春假时,开新的故事。这个的番,会很多很长,放心吧。   我谢所有的人,……名字不写了,但是就是所有人,留言的,用心看的,当然潜水的那些小霸王,我固然不计较太多,还是希望走的时候,你们也留个言,见见面。   分别的十二天,我会比任何人都想念这个故事,毕竟我带着它一起走的,装在心里,看山看水,看不尽的是他们两个纠缠十八年的感情。休息过后,希望故事会更精彩。鼓励一下!   琴瑟鞠躬,奏两声琵琶,飘然离去。当然,不是真的离去,是给大家更第八十一章去了,见过勤奋的作者,没见过像琴瑟这么勤奋的作者吧,冰绪!!!呵呵,大家等我回来!   琴瑟琵琶——那个魑魅魍魉该用一辈子认真对待的傻女人——祝大家圣诞、新年同喜同乐!   12月15日于笔耕不辍的电脑前   给人海中1——散场   散场   朋友和她的“孔爸爸”没有幸福结局,一年零几个月的感情,最终散场了。那是去年秋天的故事,陪她哭了一夜,醉了一路。   那晚,好像没有星星,再美的夜色也只是暗沉。毕竟感情,美好是梦,残忍是真。动心容易,专情很难。   孔爸爸似的人物常有,长情的又有几个?静言这般的女子常有,抓住幸福的又有几个?   故事,终究是故事,现实里心累了,跑到这里看个欢笑眼泪,也算一种释然的解脱。只是一朝梦醒,回到的还是纠结的残酷面前,孔爸爸,肖,周……毕竟离真实太过遥远。   成年人的感情似乎再难单纯,静言这样历练慧智的女子,不会轻易选择,也不会轻易放手。回头看那位周先生,是个错的选择吧,爱就爱了只是话,哪个女人心里不渴求天长地久?留白也是错了,冲昏了头脑投入的爱了一回生死,男人太年轻、太气盛,难靠住的。   到了孔爸爸这样的年纪呢?想是已经参透了大半人生,有所求,也有所不求,绵延的感情才可靠。可是地位、财富、阅历又把太多孔爸带到游戏的另一端,糟糠不比华年,迟暮的悲哀只有对镜的女人自己知道。单身也好,有家室也罢,作孔爸爸这样的成功男人实在很难。作他背后的那个女人,自是难上加难。   好在故事里,自清皈依了天主。她是无欲无爱的女人吗?说不好。但是带着女儿走上这一步。比起大女儿,也许小女儿更清醒,也更疏离,深得父亲窝心的爱怜。该是怎样看淡身后的绚烂红尘?就真的舍得放手了?那份协议只是家族间的利益消涨,完全无关乎感情?为什么又涉及到孩子了?答案此时无解。   那个离散四口之家,两个庞大的家族,会给个小小女子容身之处吗?当初,孔爸爸失了独断,没有留住一个完整,如今也没给女儿寻个踏实依靠,那些圣歌能够排遣遗憾吗?周先生值得放心吗?未来,又该给静言什么?   人生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保护的再周密,静言的人生也该是她自己的选择。曼曼似的孩子气应该少些,毕竟周设计的太过完美。静言,该回到冷静坚强的自持里,好好想想未来,好好筹划孩子的一切!   感情开始得太快太密不一定是好事,她算是草率了。温度总有退却的一刻,淡然的面对好些,缜密的思考才是。静言的自省里,该给自己和孩子想个出路。   也许孔爸爸想好了,但是静言,明显还在懵懂而混乱的漩涡里。摆脱一段感情,不该用另一段感情作筹码,她虽没那么做,却给周先生留了个长久的缺口。常常借口无法忘怀,也常常纠缠不休。之后的日子,交错在几个家庭、几对男女间的纠葛还会很多吧。   周先生并不可恨,他和希音同样可怜,新式的包办婚姻,不懂爱的人凑到一起,悔不悔时间会说明一切。遥想当年孔爸爸与自清,也许也是无爱的开始,慢慢培养的感情却不足以抓牢彼此,才最终各自寻了相悖的生活。   可怜了,这样的豪门家庭,虽然不甚真实,但是想想,竟然希望自己还是平凡普通,不愿与之有任何牵连。爱过也好,伤过也好,那是浮夸的感情,昭示于天下,反而没了自己的私密快意。曝光太多,有情也淡到无情了。生活毕竟不是秀场,禁不起抽丝剥茧的品评。   感情本就脆弱,情伤本就深,静言伪装的坚强其实很傻,失了父亲的女孩总是强装犀利淡然,其实那都是眼泪堆积起来的。她本不坚定,还需要学习强韧,这段偶然开启的感情,也有源于对父爱的渴望。毕竟孔爸爸,是个为人父多年的男人,能给的爱恋与宠溺源于包容平和。她能从他身上学到很多,这么想,希望走到一起的愿念就强了。   但愿孔爸爸是爱了一场,别被过多激情牵引,想想怎么达到未来的彼岸很重要,不光是引着她,护着她,更是让她成长。静言成熟却远远不够,她不是易群,对另一种生活的了解,多少还是空白。从两个世界变成一个家庭,她要学的还有很多。   几个故事看的不认真,总是有时欢喜,有时又冷冷笑笑。故事就是故事,哪里那么多成功的俊伟男子啊!点数一下,竟然专情的居多,从海外归来的居多。可生活里,这样男人薄幸的故事滥俗了,每每留下过多伤痕。朋友那道,时间冲淡了,却烙印在那里,该是一辈子也洗刷不去的。   静言肯定会在故事里幸福,但静言似的女子,在真实里往往会悲剧收场。同一部电影,总有着相异的结局,看客自心揶揄,独个神伤也是常有的事。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总是看过太不真实的美好,对现实竟是灰心了。唏嘘过,眼泪已经凉透,本不该伤感的情,总是难得个圆满。   如果还是茉莉的年龄就好了,对爱对欲都不了解,能好好活一次。但是女人总要长大,总在回头看过去的债缘,也总在为过去埋单,有几个能牢牢早早知道未来呢。笃定的傻事做多了,不如一步步踏实过自己的生活。   依附男人是轻松的选择,但是静言不该,孔爸爸也不该。还是当回原先独立霍然的样子,如果真能修成正果,自然好好珍惜,如果不能,就留段不伤痛的记忆吧。   希望有情人总是成眷属的,虽然亲见的感情多有残缺和不完整,但真实也是种美好。   故事结束时依然会留下唯美的遗憾,如同他们窗前绚烂的夜色,太易逝。希望也有些凡俗真实的痛楚与自然,毕竟看过电影,散场之后,我们还回到生活里。   也算看了故事,对得起故事内外的人了。好久不评很生疏,不妥处见谅。乱语和痴人该是般配的。人海中碰到如意的那个并不难,能守住一辈子就难了,都要珍重知足……   给人海中2——放手的幸福   放手的幸福   有一种幸福是要放手的,很早以前就明白,只是做不到,自己还倔强不谙世事吧。但无论如何,在留白这里是看到了。那种眼泪过后的绵长厮守,因为当初知道了该放手,该离开。   人的感情,总是有开始也有结束,爱这个东西,很难长久。现在的留白和肖,是亲人。日后的静言和孔爸爸也是,曼曼也许还要傻傻作着周的大宝贝,但是时间长了,也是要成熟懂事起来的。他们现在都是亲人了,融入血液一般,也就不再怕那个所谓的爱了。   人人都相信爱情,也质疑爱情,写文的人,脑中笔端都是情爱,其实,也不尽然是懂的人。因为每每故事里太专注,太长情,太执著,太浓烈。其实有时,放手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最怕在感情的最后留不得一丝尊严,分开的痛彻心肺不说,只是回忆的勇气也没有了,那个本该烙印终生的人成了一段阴影。还是及时地放手好,看清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对方给什么,不给什么。不是筹码的天秤,但是从始至终还是会有计较,人难无私吧。   放手一段感情,豁达开来一些,哭一哭,也笑一笑。痛过,以后才会快乐。看过太多爱的故事,都是纠缠到最后,反而是懂的放开的人,最后能把感情走的长久。也许,就是默默等候吧,不去急功近利的强凑一段虚假幸福。   留白和楚,静言和周,其实都是最好的例子。怎么可能不悲痛欲绝,但是辗转之后又会重新活回来。有人说,爱就是谁离不开谁,但这世上,谁都离得开谁,爱就一个字,自然不是那么长久的牵绊。离开那个爱过也爱着的男人,看着幸福从手边溜走,其实,那时才是未来幸福的开始,因为宽容放弃过后,给自己留了一条路。   如果成了楚太太、周太太,就幸福吗?不尽然。回归凡俗的生活,和那样的男人一起,如果有足够的家世背景,也许还能多得些圆融,如果不然,则想是终有一日也要落得无爱的下场。毕竟爱这个字,是女儿的命数,对男人,也许半是兴致半是游戏吧。   懂爱的女人太多,而会爱的男人,又太少!   所以必要时,认清前路放手就好,稳妥恣意些的生活也不怕,只要过得自在轻松。   人都要休假的,会累。那么婚姻、感情,也该给个假期,让疲劳的周而复始淡下去,重新找到出发点和相契。有个空窗的时候很不错,独得清闲半日,品茶叙谈,或者看看书,听听音乐。那是一种短暂的放手,让彼此有了空间。   想他并不在身边,却在已知的某个地方,会回来就好。有时候等待的感觉很美,就像歌词那般,相见不如怀念。想着念着,比拥着占着更纠缠心思。男人抓牢是当然,但是像风筝那样牵线在手里,稳妥高飞,自是心里也有一番荣耀和得意。毕竟,自己才是那个给了他周全的另一半。而深深被他惦念,也是得了想要的那份依恋吧。被男人依恋,真的很幸福。   周、肖、还有孔爸爸,被忙碌包围,作他们的家庭总要割舍,但是又比割舍楚周两位先生的痛小太多,因为爱里的放手,其实也是不放手,双份坚持,双份期盼,得到一份爱恋与回馈,往往也是满足了。   爱极了,女人哪舍得放,哪放得开呢?   悖论啊,自己推翻了自己。但就是觉得放有放的幸福,不放,也有坚守的快乐。感情如水,冷暖自知,妄自揣测,是不自量力了。他人事,他人情,于我何干?   新年伊始,大家都该不放手的,好好看故事,好好品人生。   那所谓放手的论调,不是知难而退,而是理性与睿智的选择。人生的路上太多路口,每一处都要择个方向给自己。静言放弃一时的婚姻是对的,给孩子和自己稳妥,也给彼此个考量的机会。她的小小放手,一定会得到无尚回报。孔爸爸,哪里是凡俗的爱,给的该是天上才有的宠溺吧。小宝宝无论何时到来,都是这男人心头最脆弱的伤口,因为太爱了,爱疼了。就像肖对茉莉,还有襁褓中的婴儿,都是爱,来自爱的人,因她而来的爱,爱她,被她爱,也爱和她有关的一切。   相拥的幸福看了舒心,之前的苦痛就慢慢遗忘了。对了,也该对悲伤的记忆放手,让过去的事情消散殆尽,留存美好。那样的放手,时过境迁之后,让人成长了。   自清放手了,给了易仁另一段人生的可能,也给了自己修为的恬淡心境,这样很好,也很正确。勉强的幸福,让它去吧,成全也是快乐的,看开些。   默然放手了,给了留白一段病痛的婚姻,但是留下的茉莉很好,依偎在母亲身边,贴心的小棉袄,这样想也就不恨不怨了,有个终生的依靠,多好。   楚放手了,虽然独自寂寞,但留给家族个机遇,也给自己的未来留了个问号。他也许现在当不了好父亲,不如以后为自己的孩子操劳。留白给他的记忆,也定是最美的。   以后周也会懂得希音的好,慢慢放手,给静言安妥的生活,当个不离不弃的朋友。爱过一场,给彼此留下尊严和祝福,那样,也是对过去的负责了。   然后还有太多人,比如那些还在纠缠,还在苦痛的人。慢慢也就看开放手了,等着以后的幸福。那些还在幸福里的人,多给彼此些空间,让幸福的感觉加倍充盈,那样的生活多好呢,满是期待和意外。   距离是美的,不管是围城里,还是围城外。   我也是放手了,不去写自己的东西,特意静心看番外番,再试着写点什么。   但愿故事里故事外的人平安幸福,虔诚祈祷,也微笑祝福。   人海中,谢谢你了!   关于心境   竟然又难受得睡不了,就睁着眼睛在黑暗里,也许该放弃写故事了,总是在自虐的恶性循环里。生活里苦难已经很多,在这儿应该找到快乐和放松,为什么为难自己呢?   太疼,都不知道疼是什么。不该去回忆,不该搜索记忆那些角落,不该。我错了,开始的初衷是错了。咖啡馆那个下午,每个坐在电脑前不动不停的二十四小时。   人生要往前走,自己想明白了,又重复着相同的错误。刚刚起笔只要你的故事,一下疼得受不了,再次放弃,无能,逃避。   爱了恨了,哭了笑了,都是活着,我不该总走向黑暗的角落拔不出来。命数,是自己改变的,是自己把握的。   我对他们,对自己太残忍,而对看故事的你,也不留一丝情意了吧。琴瑟琵琶,其实就是魑魅魍魉,缠在一起纠葛着,分不开,心鬼心魔啊。   明天,也许休息,后天,也许也休息。累啊,本就一颗心,装不下这么多眼泪,过去的,让它过去,虽然时间不能磨灭记忆,但是还是过去吧。   但愿……   封嫣、城寺和我(上)   我一定会在一章里结束故事的,终章,叫爱情。   可能是非常长的一章吧,总之,结束在这里,我心里最舒服,也为番外留了足够的空间。   刚刚在写庄非的故事,同样听伤心的歌,却没有哭,平静快乐,城寺那段独白写来,动笔一刻眼睛红了,之后慢慢沉淀,也就不特别难过。已经走到这步,再没有隐瞒的理由。这也是我前面死去活来折磨过程中,早就想好的方式。苦尽甘来。   一朝噩耗,能够吞噬很多,自然也有那些误解和裂痕。故事的初衷就是成长,两个人怎么在成长里没有彼此放弃,当然,真实生活中这样的感情一定很难,故事就显得做作不真实了,但是我不管,就要我的故事这样。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特别喜欢。青梅竹马不算什么,那是顺利走过来的一年年,他们这样才是难,从来没有好好爱过,却难以放弃,是一种耽误蹉跎,任何差错都会错过一生,却没让他们留着遗憾,走到圆满。想好了温暖的结局,虐自己虐大家的时候才有力气吧。   爱是很脆弱的,根本不可能保有如此纯粹长久,尤其是城寺似的人物。救了他们的是封青,如同最初让他们相识的也是封青一样。这样看来,我也算用心良苦了,让爱一路走过来,藏在误解背后,最后一刻袒露,也因此得了长久。   默默守候的男人我很欣赏,强取豪夺的男人我很迷恋,大家都说城寺我太偏爱,确实,把两种自己喜欢的性格糅合在一起,是自己心里完美的男主角吧,不太真实,但是他就是城寺,就是就是。   至于嫣嫣,很带有我性格里懦弱的一面,也有些微强韧,比如很难放弃,总是执拗到最后,厉俐也是,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给大家的感觉也不一样吧。我的女主不讨喜是常事了,现在早就习惯了,也许生活里,我也不是讨喜的女人吧。   我很喜欢记忆里那些若有似无的甜蜜,当然偶尔伤感如浪潮般扑面而来,很多快乐瞬间即逝,但是至少是有过的。在笔记本里,这篇的草稿题目就写了封寺两个字。嫣嫣的姓,让我觉得很坚韧,她的名字,又带有柔弱。而城寺,是城,是寺,都可以摧毁,但又会留存,尤其是精神,我还是很喜欢他的名字的,当然,也只是回头看小小的满意了,大家喜欢否,我并不是特别在意。   再回去说故事能走到这里,也和大家分不开。只是那最虐的一笔,真的伤到了我自己。虽然经历过不快乐,但是不是那样极致的痛苦,可下笔之后的好多夜晚,以泪洗面,好像故事变成现实,我被抛弃了,无依无靠,怕黑,爱哭,那些日子很难熬,是摸爬滚打写出来哭出来的。   现在好了,坦白的一刻,不需要惊涛骇浪了,已经都累了,就静静听他娓娓道来。   其实我的文笔不好,有时候太多心里描写,特别拖沓,有时有做作矫情,修改时一定会注意的,争取改成比较有质感的作品,好好珍藏。而城寺那大段独白,我不会改,说实话一气呵成,很流畅,也很自然,我觉得已经把要表达的都表达了,算满意吧。   这两天会非常忙,终章的内容会很多。我可以预想到,终章是半开放性,并不是有什么秘密大家不知道,而是不用把幸福写尽,以后番外可以经常来些小惊喜,小情趣也说不定。   三个多月陷在故事里无法自拔,我有很多很多天一动不动坐在电脑旁边至少二十个小时,只是听音乐,写故事,吃些饭,太累了起来运动运动。所以,这个星期慢慢写,让自己调整作息步调,缓缓心里绷紧的感情,一点点疏解,之后,才会有更好的状态投入修文和新故事。   希望大家也能支持新故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情有独钟把握好,也许没有虐那么多高招吧,也说不定,什么题材都应该尝试一下。   季静和表哥的故事,我必须搁置一段时间,近期不能再那么痛苦了,毕竟我总是被人物附身,拔不出来。大家要理解我。   今天,也算放个假,我只是看了终章的一些写好的零散段落,没有修改或写新的部分。写了新故事的一章,满开心的。   我好多了,只是很缺觉,所以容我休息一下,大家等等。   先到这里了,要天天见面才好啊!   封嫣、城寺和我(下)   写了四个小时结束故事的时候,很平静。没有第一次写《就要你》结尾事那么伤感。也许我坚强了,也许,只是麻木了吧。这个故事要修改已经是很早以前就定下来的事情。因为有好多东西在匆忙中就错过了,还有就是三个月才完成,感觉不连贯,所以文风前前后后有问题,故事的张力不够,在结束的一刻,想着贴出修改版的时候,应该是焕然一新的吧。我会很努力,很爱这个故事,番外也会尽快的,这两天在准备下一个故事的资料,放松休息,周末开始全面恢复更新速度,努力努力。   修改后的故事,应该删减太矫情的一些东西,尤其减少心灵独白,增加更多生活的细节,每章的篇幅也会加大。而新故事,会比这个更用心。因为新故事是开朗向上的,能让我放松,也能给下下个故事做好准备。新故事的背景我非常喜爱,甚至远远超过这个故事,因为有很多以色列朋友,也很喜欢耶路撒冷,梦想有一天去那里。一定会实现的,这些,就在新故事里再聊吧。   回到封嫣、城寺和我的话题里。封嫣和我,曾经是同学,虽然同窗不久,但是印象深刻。城寺和我并不熟识,故事的城寺更多来源一个旧识。他是一个城寺似的人物,更准确的说,他是城寺和程东的混合体,后来突然消失在生活里,虽然没有太多感觉,但是对这个人的印象深深印在了脑子里。至于故事里的纠缠,缘于我比较低的理性因子和太多丰富的感性元素。当然,因为起笔时草率,现在的封嫣、城寺,已经和我动笔时写的那两个人物有出入,所以我想认真修改,让他们鲜活生动起来,也让错失的那些经历补充进去。   每个曾经相识的人,都一定生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同一时间,做着各自的事情,过着各自的生活,再没有交集的是大多数。在咖啡馆想到故事的时候,也不免伤感,即使后来无数次后悔开始不快的记忆,还是完成了,自己的毅力也是难得。更多来自看文的朋友吧,给我太多支持鼓励,还有那种遗失感觉的找寻,也算很美的一段回忆了。   大结局中上一代恩怨只隐秘在长辈心里,也许永远也很难说清楚。我不想过多涉及,毕竟那是另一个故事,而我并不喜欢那样错乱的感情纠葛。封嫣和城寺那四年,从波折开始一刻到最后结束,也许还是有很多不近情理的地方,我会在修改时尽量疏通瓶颈,让大家能了然。不知道结束后,城寺为保有秘密结婚的举动大家能否理解,也许更多人要骂我狗血,还好啦,我还是喜欢分开的四年,难过的四年,不断的波折,庄非故事后,也是一个充满波折的故事,也许受得折磨会更多呢。   城寺太过英雄主义,太过霸道,封嫣又柔弱缺乏自立,这两个人都不完美,甚至残缺的太厉害,但是我的“刻意为之”让他们只能留在彼此身边,再难经历刻骨铭心的感情,爱有时候,也许真有很多次机会,但是刻骨铭心,往往只有一次,如同初恋,永远只是初恋。   结局太完美了,杀死封青的笔我已经下了,又因为这么大家了一路,所以改变了初衷。我说过,封嫣生命里有三次劫数,第一次是城寺的突然结婚,第二次是她中毒,第三次是封青的死,如果封青真的没有找到,也许他们更会在一起,但是我还是让封青活下来了,那样,才是最多人想在故事里找的圆满吧。   这是第二个写完的长篇故事,我从封嫣城寺身上得到了很多,快乐、伤感、幸福,总之,对过去那段时光,还是念念不忘的,每每回想,都觉得是奇妙的一次旅程。从云南回来,我心里积攒了好多好多故事,很多都可以写成长篇,但是我的经历有限,时间也少的可怜,所以只能把那些作为短篇的素材,练练笔,调节一下。草稿本里的其他故事,有几个已经摆到了案头,如果能坚持,我想在08年至少写完四个故事。浩大工程,现在只作为美丽梦想吧。但是因为封嫣和城寺,让我对故事再放不开手,想一直一直这样写下去。   现在的封嫣很好,城寺也很好,只有我不太好,太累了,太忙了。番外里,能看到他们的生活轨迹,那也是我渴望的一种生活模式吧。再次感谢所有支持《想哭的人心已乱》的朋友,也许名字不是好的,故事不是好的,文笔不是好的,一切一切都不是好的,但是像庄非说的,存在有理,我的这个故事存在,就让她永远存在下去吧。   这次不说再见,因为还有番外,还有程东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交流的机会,新故事见吧,《耶路撒冷的四季》,不知,谁在那里等我呢?呵呵,拜拜,好心情,好生活,一会儿见吧!   想哭的人心已乱   今天北京飘起小小的雪花,让我突然想到故事结尾处平安夜的雪。这个故事,今天结束了,她的另一段,在新故事里开始,叫《封嫣城寺的故事》。   我在听《彩虹》,又看了一次故事,他们的生活,也是经历了狂风暴雨,最终迎来了彩虹。强势的关怀,冷漠的对峙,朦胧的爱恋,绝然的伤害,最后才会是持久的幸福吧。   这一章,为了纪念我们经历的一切,去看看悲剧发生时的我们吧,再看看现在的我们。大家都不哭了,脆弱的,感伤的,快乐的,我们都不哭了,只是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好,默默祝福。   真像是两个老朋友,永远不会离开的朋友,存在内心深处。   如果漏掉了什么,那也会存在我心里,永远永远感谢陪着我哭泣的你,在后续的幸福里,我会一一补偿的,让幸福一天天绵延。   结文之时,看着漫天飞雪,琴瑟依然抱着琵琶,笑笑,再笑笑……   那时的琴瑟琵琶=============凌晨四点的时候,我突然醒了,坐起来,枕头是湿的。北京正是初冬,夜很黑,昨天邻居结婚,我没沾染什么喜气,一直在写一个悲伤的故事。坐在一屋子黑暗里,突然想到我一手造成的那些悲痛和无奈,不但没结束,还将继续,我自己睡不着,就那么一直坐到天亮。不知道故事,还该不该继续下去。   我有点后悔了,真的,从心里最深的地方,后悔到心搅着疼。在写到他把她接走时,我已经预谋了封蓝回来。看过好多关于那个事件的担忧,我没说什么,因为我根本不担忧那个事件,我用了更残忍的方式分开他们。让他们爱死,也疼死。非典造就的那个环境,并不是一个长久的恋爱,当初封蓝会离开,她也就会选择一个她要的时机回来。   他们相爱了,这就是她要的时机。   我也想过,让他们谈一阵温馨浪漫的恋爱,让她知道爱一个人有多幸福,被爱有多温暖,但是越想越觉得,那样,和后面的故事根本连不起来。楔子里我制造的那种氛围,不应该是一对深深爱过的人相处的方式。我后悔了,他成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进而耽误了她的一生,她怪他,怪哥哥,谁都怪,谁也不怪,因为她爱上一个人,是自己的无奈,不是谁的错,命运弄人啊。   城寺的自私,我去承担,对他的鄙夷,我不去袒护。爱就是自私的,对他来说,爱不是成全,是占有。对很多男人来说,都是这样。他选择这么做,就是不想放手。他太了解她,知道她的软弱,她的依顺,在他占有她之后,她确实永远走不出去了,不管是那道留在心里的伤疤,还是身体上被他钉上的烙印。以封嫣的性情,一辈子,大概都跟不了别的男人了。   有一种爱,不是毁灭,而是不许她离开,那种男人,不是什么好男人,只是爱的太偏执了。也许如同厉俐的痴狂,城寺的,只是更残忍,伤她更深,也爱的更自私。   爱的越深,疼的也越深,我希望继续下去,在我离开前,把最痛苦的四年写完。请大家原谅我这个残忍的人,我也疼,疼得死去回来的。   心情极不好,说话间都有哭的冲动,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北京的日出,觉得四年总会过去,悲苦总会结束,嫣嫣要坚强,我也要坚强……   他还在,他还在,他还在,只要他在,只要都活着,就别绝望!   那时的冰绪=============昨夜:当我侧躺在枕上,不想再哭,眼泪却像没有关好的水龙头,依旧沥沥地流出来,很快就感觉到枕巾上的湿湿的凉意。   其实到了最后,心痛已经麻木了,眼泪也只是机械地在流,恨吗?怨吗?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去顾及。   这几天有点轻微的感冒症状,躺下之后,因为眼泪停不住,所以感觉像是要窒息一般难受。很无助,于是把老公的手抱在怀里,只是在想,我们能够在一起,真是幸福。   今日:今天再来这时,人已经平静多了。看到那么多的留言,一字一句地看了又看,心中有无比的感动。琴瑟,虽然心里很痛,可是,也很幸福不是嘛。我们这些与嫣嫣一起成长的看客,与她一起哭一起笑,这不就是你的最大成功嘛。当然,我知道你并不希求什么成功,有我们这样喜欢你的读者才是更大的快乐。   各种各样的留言,看看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自私也好,保护也罢,都是那么鲜活真实。   虽然我们都知道结局,但过程真的是让人倍受煎熬,可是,就像琴瑟说的,如果没有了这个过程,故事真的要逊色许多呢。琴瑟做得非常漂亮,考虑得也极其缜密,所以,我们才能看到这样质量上程的故事。   很同意qinaideqin的一个建议,我也不希望封蓝真的弄出个孩子来,这样的后果就有点太严重了,即使他离了婚,也不愿看到他和嫣嫣在一起,因为中间隔了一个无辜的孩子,什么事情都可以,但唯独不能牺牲孩子。不过,我估计琴瑟应该不会用到这个桥段,因为虽然下笔残忍,但心却善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的承受底线也一降再降,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琴瑟也承认了城寺的自私,是,在这一点上,俺绝不心软,坚决认为他是极度自私了一回。虽然他的性情让人可以理解他的所为,但这并不改变俺对他自私做法的愤恨。   琴瑟,就这样继续写下去吧,城寺在,嫣嫣在,我们也在。   那时的12=============看着噩“噩耗”,胸口始终翻涌着想哭却哭不出来的闷疼。我真的感受到了片刻的窒息。很奇怪,在上一章的“伤害”里知道CS和FL结婚时反而没有这么的难过。   在这里,仿佛看到了那个接受到“噩耗”,承受着致命重创的YY,那个身边不再有爱她的CS被遗留在爱的原点找不到出路的YY,那个柔肠寸断独自舔噬伤口的YY。才知晓爱上一个人却立即遭受背叛的打击,刚刚牵到爱情的衣角竟硬生生被扯离,连试图挽留都不能够。   YY她实在还只是个孩子,敏感单纯的孩子。因为敏感,在别人感受到的一分的疼在她这里只会加倍。因为单纯,加诸在她身上的伤害只有更深更持久。她经受了很多成长过程中的伤害,可真正的劫难却从此开始。   也许这是YY的劫数,从遇见CS起就注定的在劫难逃。从CS占有YY的那一刻起,他也将一种叫做“绝望”的疼痛烙印在YY的深处。从此,这深埋的“绝望”会像毒药一点一点噬疼YY的整个心魂,挣扎不出,摆脱不掉。CS真的用他自私的爱将YY困住了。“寺”这个烙刻在她生命里的名字,以后每想起一次就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痛。   无法原谅CS,虽然明白他的痛苦,他的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可是来自深爱之人的伤害只有更伤更痛更屈辱难堪。他明明知道,竟也忍心留给YY一份幻灭的爱情,忍心看她承受破败的命运。   YY会长大的,磨难总是让人被迫成长,只是这种成长的方式太过残忍。不原看到眼睛里失去天真的执拗全被落寞覆盖的YY,尽管这样的她变的成熟了;不愿看到面容上失去孩子气般的可爱表情笑容苍白的YY,尽管这样的她已经足够坚强。我只会想到她要默默吞咽下多少泪水才抵制得住崩溃,透支多少坚忍才隐忍得下心里的伤。不想理会CS的绝望,更不想理会FL的悲哀,此刻让我只为YY心痛吧。   那时的qinaideqin=============我不知道怎么说了心闷的厉害,无处发泄恨不得能闯入故事里面,把CS硬生生的从那个婚礼上揪出来,就算是不能送到FY面前,也不能忍受他和FL结婚结婚----这个对于相爱的人来说最神圣的事就算是CS不爱FL,就算他有着不可避免的责任需要他去承担就算CS是这个婚礼中最痛苦的人,但是他把他一生的承诺给了FL,你们可以说以后他可以离婚,然后给YY更加盛大,更加幸福的婚礼 ,可是那都不是他的第一次庄严的承诺了,就如同,如果,CS没有得到YY的第一次,就算是被当初程东真的夺去了,他也是心里怨恨的,他连那么多年前YY脖子上的一个吻痕都可以在乎这么久最后,他却做的比程东残忍100倍得到了她,又抛弃了她发泄了自己的不安和欲望却让那条笨笨的小鱼沉入到了海底以后的4年,没有了那个曾经爱她爱的疯癫的CS没有了那个从小一直保护着她的哥哥没有了那个对她固执到底的程东也没有了那个睿智的戴阳原来那个不准死亡带走她的大猫真的只是49天间的美好梦境!!!   PS想起了一句歌词---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我终于明白琵琶为什么当初要提那个问题了YY爱上了谁?   我知道,最后的结局肯定是我们想的也是琵琶所想赋予的可是,现在觉得,在这个伤痛里面来一个可以暂时拯救YY的骑士吧那么多,那么大的痛苦我害怕YY不知道怎样去接受我害怕一条单纯的小鱼,被忽然放入汪洋大海,会不会迷失方向,会不会受不了现实的残酷以前,我不能忍受YY和别人在一起,就算是有好感都不行,因为觉得CS太完美,太没好我知道这是自己的一相情愿的想法,但是从前我都是这么固执的想着的,以为在不完美的现实中能看到一点完美的光芒,可是残酷是绝对存在的,所以,现在我只希望在这段伤心欲绝的日子里,有那么一个人能分担点YY的痛,能让她不要打击到崩溃,不让她步入DY的后尘---------琵琶~我绝没有半点指责你的意思,这篇文章你是亲妈,是你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出来的,每次虐时,我知道你比我们谁都难过因为,就和我们一样,都想要个幸福美满的爱情可是,真的,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那时的哈哈=============看的我心痛啊,心疼封嫣,当你开始爱上一个爱你的人时,突然听到他要结婚,而且新娘是你的亲人的时候,心里有多少痛苦,多少辛酸,多少恨啊,嫣嫣要是知道城寺和封蓝的事后,哎,不知道有多少痛苦,只能自己埋在心里,不能让人看出来,不能说给别人听,所有的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所有的委屈只能自己去受,不能发泄,不能哭,我一直都很挺城寺的,可是遇上这事,我也很气他,虽然我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但还是有点气愤,我就说封蓝不是个好东西,这个女人变的有心计了,千万不要有城寺的孩子,那样嫣嫣会更痛苦的,让我们封嫣也摆城寺一刀吧,不能老让城寺牵着走,也让城寺为封嫣痛心,强烈要求折磨一下城寺即便是封蓝有了孩子,也不能原谅城寺因为孩子而离开嫣嫣,他太坏了,如果他要为封蓝的孩子负责,那么谁去负责封嫣,孩子和封嫣谁对他重要呢?就像<>那么说的,\"男人的一夜,女人的一生\",封嫣的一生谁还能来护,城寺失言了,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要胡她一辈子的人去哪了,难道注定要是个悲剧收场吗?封蓝啊封蓝,真是欠揍啊,宰了她吧,这个坏女人那时的zhuanyou=============这里貌似城寺派的人比较多。从作者的字里行间都很容易地流露出对城寺的偏爱。大家都认为他是痛苦的,是无可奈何的。不管他如何地痛苦和无可奈何,这也无法掩饰他的自私。这种自私是我所鄙视的。猫吃鱼的当晚,他就应该知道他会跟封蓝结婚。但是他还是吃了。对于封嫣这样的一张白纸,他难道不会想到他一旦吃了,再抛弃掉,对嫣嫣将会是什么样的打击?但是他还是吃了,只是因为他自私地觉得嫣嫣是他的,不能是别人的。从小的时候就开始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让嫣嫣无法向正常的小孩子一样地长大,无法象现在的中学生一样地情窦初开,始终生活在他们的保护伞下,也许他是爱嫣嫣的,但是这种爱来得自私,来得霸道,来得无视嫣嫣自己的幸福。这样的爱来得太苍白。这样的爱能够给嫣嫣什么样的幸福?   相反,我们看程东,他不象城寺一样有很好的家庭背景,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以前也只是一个小流氓。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虽然他还是很爱嫣嫣,但是他明白自己给不了嫣嫣幸福,所以他选择只是在一边默默地注视,而不走进她的生活。只希望她过得很好。   对于我来说,爱就是给予,而不是侵略,不是霸占,不是索求。我羡慕那种惊天动地地爱恋。但是懂得奉献的爱更让人心动。   那时的ccruxx=============我一直都没留言看了许久的霸王文但是今天看到这一幕时我太不舍啦怎么这么对嫣嫣呢?   那封信肯定是封蓝寄来说怀孕消息的城寺离开的那几天肯定是去解决这件事本想中途抱着等嫣嫣给自己消息的心情来决定是否和蓝结婚的决心结果却什么都没等到所以才发生了这一切,对吗?   居然就这样结婚太难过了嘴里虽然说着“我爱你!记住,你是我的!”   但得到了她又怎么样呢?   注定不会和自己在一起这样两个人以后的发展就像两条平行线了就在嫣嫣发现自己已经爱上的时候太冤啦!   那时的汀薇儿=============很伤心的,相信经历的这样的变故,嫣嫣会坚强起来的,城寺、封蓝、神秘来信,期待下一章。   那时的芝麻=============555~加油啊~那时的小鱼虾米=============天呀!!!我一回来就看到这个大大,你那里是在写嫣嫣哟,你是在虐我们555555555555怎么能这样的呢封蓝不会是怀孕了吧到底为啥城寺要和他结婚,这里一定有很大的秘密。不然城寺一定不会和封蓝结婚的,城寺先生很爱嫣嫣的,他绝对不会放弃嫣嫣等待大大给我们的解释那时的a_yi1652=============一切都会来,一切也都会结束!   琴瑟不要太伤感了,如果太累了就睡个大觉,休息一段。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陪着你的,陷入这种悲伤的情绪中,自己折磨自己,我们都会心痛的。   要写出伤感的故事,但也要做一个乐观的作者!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未来,相信爱情,相信嫣嫣比我们想象的坚强!   那时的静静=============怎么这样?我的嫣嫣怎么办?我只是个看客都觉得很痛了那嫣嫣不是会痛死啊,跟着这个故事也变得多愁善感了,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也不敢想了。   那时的哑哑=============想来有所思,象城寺这样的男人在别的地方不是没见过,其实很理解……要受伤、已受伤的不是一个人,伤和痛一样深,只是各有各的悲哀,人绝望的时候,也许都带着毁灭和自私,不怪城寺,不怨他。不是每个人都能“最爱的最先放手”,人之所以是人,想来也是因为他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不然就不是人染了红尘的人了……   那时的nonogogo=============虐的我这个难受啊,呵呵,写的太好看了想必作者非常投入的在写了,看了很感动,想到作者在很用心的构思着故事,我们看着也是非常感动的我的恋爱观就是看上了我就会去说,想爱了我就会表白,因为不想失去的时候才后悔当初怎么那么没勇气……姐姐总会批评我的这个观点,她觉得女孩就该像我们的女主一样,呵呵,也许性格使然吧……*********************************************************************我想好多人哭过,至少一定有几个和我一样哭过好一阵。我是常常哭的,写到难过伤感的地方就要哭会儿。好多个下午,好多个深夜,就只有自己。好在,都过来了,现在不哭了,都笑了,哭的多痛,笑的就有多快乐,对吧?   *********************************************************************后来的abc000 (草帽)=============多好的故事,都不像一个故事了,象我牵挂的一些人,一些事,写的太棒了,由衷的大大真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再来读一变去后来的Amber22=============看到这章 哭了也许是伤心 也许是感动后来的水沙=============看到这,心伤好了一大半了,还以为要一直苦下去呢,终于等到相互坦诚的一天了,撒花后来的纳言1997 =============瑟瑟,瑟瑟,你好坚强,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都在,一起陪着你和城寺嫣嫣。不要封青有事,大大的故事里有无奈,但不会有绝望的,你有一颗悲悯之心。加油吧。   后来的createlifo =============大大,怎么你的作者留言比正文还沉重? 不要让封青死吧 让两对都幸福吧!!!   后来的mgyz =============在故事里让封青和唯一,封嫣和城寺都幸福吧~后来的Rosebush =============想要看见城寺带着封嫣去看封青和唯一;想要看见他们一起快乐的过圣诞节;想要看见城寺向封嫣求婚……   后来的portiahao =============两人的误会终于解除了,看的我又是想哭又想开心的笑大大,还有封青啊,让他平安回来吧给YY完整的幸福后来的jiemengai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误会终于解决了!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使劲哭啊!……后来的seigakuseed=============虐啊!!!大大你比吴越大还会虐,总是给了点希望又接着又绝望,加油吧,早日成文解脱后来的YY =============之前觉的她太软弱了看了着急呢现在开始有点小小的羡慕嫣嫣这样性格的小女孩因为总会有城寺这样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呵护她吧好幸福~后来的littlekitty、xiaomei1975 、茉、huyutaohabit、不想和你说再见、six_suns、娃娃、wd2008、hingisnana、绿、zhenxixuwu、guangxiyulingdm、princesscherie、weivv108、chenylei、joybeing、darklar、lilizhang28、meimei07、jiangqinn、月鼠之吻、lincanyuan0047、可人、bosa1987、skyblue若、as、sunly2004、matrin、jane03、chushaoshao127、maomaof16、jxszx96、kk 、司寇、ru、ivyangel=============粘贴名字两眼发黑晕过去又醒来,反反复复,也许还是落下了谁,但是要粘死我了,真的不行了,投降了投降了……   所有所有人,真的,名字并不重要,支持的力量我都留着,给新故事了!!!   最后,后来的冰绪=============只想为你哭,自从相识,逃避与追逐、磨难与误解消耗着嫣嫣和城寺的一轮轮成长岁月,一波连一波的意外与伤害让人应接不暇,温情与甜蜜最是难得,虽然短暂却深深烙在彼此心间,再长的等待再多的苦难都没有侵蚀掉那份爱。   时光匆匆,他们忽视了,我们也忘记了,原来相识已经那么久远,于是,在那一刻,我们都变成了嫣嫣,听着城寺坐在床边讲那些其实从来就没有遗忘过的青春年少与爱恋痴缠。一段一段听下来,泪水涟涟,爱那么深、爱那么重,再硬的心也在往事中柔软起来。   爱开始得很早,坦白得很晚,现实曾经让人疲惫不堪,苦楚曾经令人痛不如生,可这些都抵不过心中的那份爱,只要有爱,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见他们两个,匆匆而过。他只是低头给她系上安全带,很仔细小心,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刚巧被我看到。本想上前打招呼的,但是我停在了路口,看他们消失在车流里。知道他们很幸福,就够了……   *********************************************************************最最后,后来的琴瑟琵琶=============每天努力写故事,时时想着大家,永远留着这丝感伤,这段回忆,这个故事和这些朋友……   2008年1月17日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